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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采和秦羽并肩走在星光闪烁的街道上。

 毕竟府里有护院,有管家,还有一些碎嘴老嬷嬷、杂役和婢女,想说话也有些顾忌。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过了半晌,还是采先开口“对不起,我不该动手打你,再怎么说,你也是朝廷命官。”

 秦羽现在不再是朝廷命官的打扮,他身穿一件米丝麻的长袍,在月光下飘逸轻盈、玉树临风。

 “其实我今晚是专程来向你道歉的,没想到却让你抢先开了口。”

 采忽然有一种不计前嫌的畅快“太后常说我的脾气就跟我阿玛一样,火起来天王老子也制不了,小时候,我还有个名,叫呛儿!”

 秦羽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只要你不生气,那我挨这巴掌也就值了。”

 “我看得出来,今天在西花园里,你望着她,但心却揪得很痛。”

 他的心蓦然一阵紧缩,痛楚的记忆,像平静的海面忽起波澜,父亲为了以示清白而引剑自刎,吕隽却选择了这个时刻背离…

 “也许,你是当局者,我是旁观者清,或者你觉得她进了宫,从此一入侯门深似海,见不到亲人,也见不到以前的玩伴,但人生自有出路,我眼里的她玩得高兴,笑得开心,不像是强颜欢笑的在讨好谁。”

 秦羽停下脚步,却一语不发。

 采望着他说!“相信我吧!爆里形形的人我见多了,你根本不需要担心她。”

 他知道她误会了“不是你想的这样。”

 “但你的眼神充了忧郁。”采怔怔地望着他。

 秦羽回避她的目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人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你当我是朋友的话,就把你心里的苦,让我这个朋友跟你一起分担吧!”采真希望自己能透视他的心情。

 冷笑了一声,他道:“我又不是你们这些十七、八岁的小女娃,哪来那么多为赋新词强说愁!”

 “朋友是用来心的,你可以不把我当朋友,但不必戴着面具来敷衍我!”采说完便转身要回去。

 秦羽一把将她拉到面前,深深地、柔情似水地望着她。

 缓缓的闭上眼睛,她感觉到他越来越显急促的呼吸,仿佛他的吻,就要落下来了。

 秦羽的思绪化成一柄锋利无比的刀,直直地刺进心坎里。不,他不能爱,好不容易他才把自己的心,练成了千年不化的冰…

 “夜深了,回去吧!”

 他松开紧握在她双肩上的手,走在前头送她回去,而采则思绪百转地跟着他的脚步。

 采在军机处内望着窗外的一棵梧桐树,树叶缓缓地落在回廊外,昨晚真像一场梦,或许根本就是一场梦吧!

 曹大人拿着两本摺子进来,不轻不重地说:“张劭祺这小子今天不知怎么了,像失了魂似的,做起事来丢三落四,让他到吏部帮我跑个腿办点事,居然推说身体不舒服,现在的年轻人,唉…”

 李大人笑笑“失了魂的,只怕还有咱们格格呢!”

 “说我什么?”采回过神来。

 “说你们俩,怎么啦?一副无打采的样子,”庄亲王也过来以示关心“闹别扭了?”

 “扯哪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她拿起桌上的墨条研墨。

 “昨天陪太后赏花,赏出什么来没有?”李大人又问。

 “喏,替你们带回一大盆万寿菊呢!”采指指吉边摆着一盆盛开的菊花。

 “咦,太后没提起你的婚事吗?”曹大人觉得有些意外。

 “我的婚事?”她吓了一跳“你们听到什么了?”

 庄亲王提醒着说:“你要更对张劭祺有点意思,那就给太后一点暗示,不然太后只知道珞贝勒中意你。”

 话才说完,慈宁宫的徐公公便进来说:“太后有请格格过去一趟。”

 众人都把目光锁在采的身上。

 采略显忐忑地问:“知不知道太后找我什么事啊?”

 徐公公笑说:“喜事、喜事!”

 “什么喜事?”该不会让庄亲王给说中了吧?

 徐公公含蓄地说:“颐亲王府家的厨子做了几样精致点心,珞贝勒特地送进宫来孝敬太后,还邀格格一起享用。”

 采忙说:“我今天吃得很,现在连水也喝不下去,晚上我再过去给太后请安吧!”

 “格格,您这不是为难奴才嘛!”徐公公说。

 “你就去一趟吧!”庄亲王开口“免得人家以为你怕羞。”

 就这样,采百般无奈地跟着徐公公进了慈宁宫。

 “太后吉祥。”

 她发现珞贝勒不在,当下松了一口气。

 太后笑盈盈的对着她说:“瞧瞧这一桌子的点心,人家珞贝勒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啊!”采噘起嘴来,先声夺人地说:“那可惨了,咱们该怎么回掉他呀?太后,你可得帮我想想办法。”

 太后惊讶地望着她“你平常不是跟珞贝勒处得好的?”

 “我跟徇贝勒、靖贝勒也处得好的啊!”采出一脸的无辜。

 “你是不是心里头有人啦?”太后猜测。

 她笑说:“是啊,太后您真是英明!”

 太后长长地唉了一声“怎么从没听你提起呢?”

 “我自己也才刚知道!”采调皮地笑笑。

 “什么人啊?”太后看着她问。

 “八字还没一撇,过些日子再告诉您。”采撒着娇。

 太后没好气地说:“那你总该告诉我,这桌子点心该怎么办?”

 她灵机一闪,笑说:“送到采芳那儿去,就说太后错了!”

 太后戳了戳她的额头,虽然觉得不妥,但还是让徐公公依采的办法做,她想,若不是采的阿玛在景山守皇陵,她是不是还会这样纵容她呢?

 这座大宅院是叶霜找来的,屋子虽然陈旧,但环境十分幽静,后院出去是一大片翠绿的竹林,地点还算隐密。

 秦羽在院子里练剑,月光下,剑的锋芒像窜过夜空的流星。

 他极想将所有的心思都投注在手中的剑上,然而采的顾盼风情,总在他的心头无声无息地回着。

 叶霜在廊下看了一会儿,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因此提起剑跃进他的剑网中,两剑触击,像狂飘扬般,狂厉无比。

 “当”的一声,叶霜的剑从手中掉落在地,她的手臂被浅浅划破一道口子,殷红的血正迅速染红她的衣衫。

 “我不是有意伤你!”秦羽回过神来“我替你上葯。”说着便带她进屋,再拿出金创葯。

 她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深深的望着他忙碌的替她包扎伤口。

 “你刚才在想什么?”

 秦羽反问她“你认为我在想什么?”

 “想那个丫头!”叶霜冷冷的说。

 “人家是金枝玉叶,我没那个资格。”秦羽将金创葯收回柜子里,同时看见里面有一把火统子。

 叶霜来到他身后“这把火统子是年公子派人特地送来给你的,年公子说,叛徒的下场,就是在他的心窝上轰一个窟窿。”

 秦羽的心底忽然响起采的声音“你当我是朋友的话,就把你心里的苦,让我这个朋友跟你一起分担吧!”

 采进宫后在一处回廊上被吕隽拦了下来。

 “格格,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我?”她有些诧异。

 “有封信,想麻烦格格替我交给那跟格格一起到西花园赏花的小太监。”吕隽将一封信笺匆匆到采手中。

 “你认识他?”采想不出他们两个人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

 吕隽沉重的说:“不仅认识,而且有很深的渊源。”

 “喔…我明白了。”原来那天张劭祺装扮成小太监,到西花园想见的人不是那个妃子,而是吕隽,原来是自己误会了。

 “这封信,对他来说很重要,请格格务必亲手交给他。”吕隽东张西望,生怕让人看见。

 “你放心吧!我一定亲手把信送到他手上。”

 答应了吕隽之后,采一刻也不敢耽搁,她回府后立即骑马朝张府急驶而去。

 应门的管家见府里来了一个格格,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格格…格格您请大厅里坐…泡茶,来人啊,快替格格泡茶,还有,快把夫人给请出来,采格格来了!”

 张夫人慌慌张张的跑出来见礼,忐忑不安的问:“是不是我们家劭祺在宫里惹了什么事?”

 “这倒没有。”采欢笑问:“他不在吗?”

 “在。”张夫人不安的说:“但他身子不舒服,刚吃过葯,才睡下。”

 “这样啊…”采转念一想“我可以进去看他吗?”

 张夫人一脸为难“格格是金枝玉叶,这么做恐怕…”

 采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们顾忌什么,这样吧!等他醒了,叫他来找我,这样总行了吧!”

 与张夫人寒暄后,采从张府出来,想想也好些日子没见到张劭祺,原来是病了,不知道他跟吕隽又有什么关系?

 她不知不觉的来到了画舫,令人讶异的是,他思念的人竟然在她的船上。

 “咦?你怎么在这里?!”

 秦羽也没想到采这时候会过来,因此腼腆地笑说:“我随便走走,不知怎么地,就走到这里了。”

 采瞪大了眼睛说:“可是…我刚刚才从你府里过来,你额娘说你病了,刚吃过葯,才睡下…”

 他心里暗吃一惊,忙掩饰着笑说:“呵,馅了!”

 “馅?”

 “只不过是一点小风寒,我额娘偏偏熬了一大碗的葯,我干脆喝两口就装睡。”

 “这么大个人了,还怕吃葯?”采揶揄他。

 “你不怕吃葯吗?”

 “我是女人,女人吃不了苦也算不上丢脸。”她说得理直气壮。

 “反正道理都是站在你这边的,”秦羽笑笑“我也该回去了。”

 “等等。”采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吕先生要我一定得送到你手上。”

 他顿时变了脸色,缓缓地接过信。

 她发现展信后的他双眉紧蹙着,眼中着不知是愤怒或怨恨的情绪。

 “怎么了?吕先生跟你说些什么?”

 秦羽一言不发的将信拿到烛火前烧毁。

 “好神秘啊!”她好奇的问:“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总之跟你没关系。”他顿时变得很冷漠。

 “怎么说跟我没关系?”采不休地拦住他“信是我替你们送的,好歹我也是个经手人!”

 秦羽不理她,身手敏捷地跳上岸。

 “岂有此理!”采火了,紧跟着追过去,一手抓住他的肩膀“站住,我没让你走!”

 他一晃身便摆了她,他的步履轻盈,转眼间便翻身出了芦苇丛。

 采不服气,在他身后边追边吼“有种你就别逃!”

 秦羽充耳不闻,飞窜上房舍屋顶。

 采见状也跟着跳上去,可惜学艺不,不仅踏破瓦片,还重心不稳的来个倒栽葱“啊…”她的惊声尖叫惊动了整条胡同里的人,屋里的男女老幼纷纷跑出来探个究竟,秦羽间的软鞭“咻”地将她拉回自己怀里,再一阵风似的跃离此地。

 他拥着她跃进一座凉亭。

 “原来你的轻功那么好。”采呐呐地说。

 回避她的目光,秦羽放开她后郑重的说:“不要再跟着我。”

 “叹,你到底当不当我是你的朋友啊?”采生气地大吼。“不当。”他压抑着悲伤“不能当,也不敢当。”

 她羞愤地举起手要打他,秦羽不躲也不闪,两眼直望进她的眼底。

 采的手忽然停在半空中,慢慢的跟着双眼的泪水一起落下来。

 突然有一股拥她入怀的冲动,他多希望自己能拭去她伤心的泪水,吻遍她受伤的心。然而,他只能垂下眼,转身自行走远。

 秦羽一脸寒霜的回到落脚的宅子里。

 叶霜听见声响,马上从房里走出来,问:“整天都没看见你的人,上哪儿去了?”

 “随便走走。”他往自己的房里走去。

 “下午镇安坊送了一个玉镯子过来给你。”

 秦羽转过头来,看见大厅的桌上摆了一只木盒子,他走过去要拿,却抢先一步被叶霜抢去。

 她打开木盒,笑望着他“好漂亮的玉镯子,难怪摔断了,还要大费周章地找镇安坊的师傅镶起来。”

 “还我。”秦羽捺着子说。

 叶霜慢地将玉镯子装回木盒,然后递到他手中“我看你是对那丫头动了心吧!”

 “我跟她已经没有瓜葛了,吕隽约我见面,我很快就会取他的性命!”

 “他躲你都来不及,居然会约你见面?!”叶霜觉得不可思议“会不会是个圈套?”

 “我不在乎,是不是圈套,明晚就知道了。”他拿着那只木盒,快步走了出去。

 采沮丧的坐在梳妆台前,她苦思不得其解的喃喃自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对我?我到底哪里不好?不够美?不够聪明?还是不够贤淑?”

 喜一面为她梳头,一面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要忽冷忽热,谁管得着呢?”

 采忧郁极了,垂着眉,垂着嘴角,连头也跟着垂下。

 喜分析说:“格格,依奴婢看,那个张劭祺大概是自惭形秽吧!也许他知道珞贝勒有意请太后指婚,人家珞贝勒什么身份,他又是个什么身份,只有自卑的人,才会装得一副狂妄自大。”

 “他有什么好自卑?他飞檐走壁的功夫,我看京里还没几个人比得上呢!”

 “会飞檐走壁做啥?当贼啊!”喜见采正从镜子里瞪她,因此赶紧改口“奴婢没远见,奴婢自己掌嘴!”

 一只白色的鸽子忽然从窗口飞进来,停在采的梳妆台前。

 “嘎,”喜骇道“飞鸽传书?!”

 采解下鸽子脚下的字条,上面写着“画舫一叙,不见不散”

 她看完纸条,忙将头发一盘便要出门去。

 “格格,”喜忙问:“这只鸽子怎么办?”

 “找个鸟笼养起来喽!”她扔下话便奔向马房去。

 虽然下午才跟张劭祺闹得不而散,但不知为什么,一接到这张字条,她整个心就像重新活了回来。

 她相信他是有苦衷的,他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不会在乎。

 采策马来到江边,秦羽已经在船上等候。

 见她上了船,他隔着几榻,深情地凝望着她。

 “我在船上等着,一直担心你不来。”他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我当然会来,因为我想更了解你一点。”采骨的说。

 摇摇头,秦羽凄恻地道:“我,不就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凡夫俗子吗?”

 “不,你有着凡夫俗子所没有的心事重重。”

 秦羽的心,掠过一丝甜蜜,同时也掠过一丝酸楚,他拿出那只玉镯子,温柔的替她戴在手上。

 “我找镇安坊的师傅加了工,总算把两截断裂的玉镯子串起来了。”

 采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在他的脸颊上飞快的啄了一下。

 她想像得到,接下来他又会说:夜深了,你回去吧!

 但她心甘情愿被他这样暧昧不明的态度折磨着…

 然而,秦羽猛地将她拉进怀里,痛苦的说:“为什么你不躲开我?”

 “我…”

 采的脑子忽然一片空白,因为秦羽的,炽热的吻住了她,他是那样狂野而霸道的吻着她,吻了她的心、她的发、她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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