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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八
 尾随傅端云的脚步下山,没多久,天就亮了。

 天地光明大放,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变成一桩难事。

 下山未久,入了小镇,傅端云进入市集,买了代步的马,又往客栈而去。

 江湜波按兵不动,在客栈外一角观察傅端云的举动。

 “掌柜的,打一壶酒,带走。”

 “好的,姑娘,请稍等,马上就好。”

 已过早饭时间,店内吃饭的客人少了些,傅端云容貌秀丽清,一身鲜红衣着打扮十分抢眼,一踩进店里,就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店内一角,一人见了傅端云的打扮模样,心一震,眼光即刻紧紧追随不放。

 这姑娘好生眼

 眼一瞇,开始搜索脑海里的记忆。

 “姑娘,让您久等了,来,您要的酒在这儿。”

 暗端云不语,接过酒壶,付了钱,便往外走。

 啊,他想起来了!对,就是她,那个坏他好事的女人!

 好啊,冤家路窄,既然老天这么安排,让他又遇上她,昨之仇和近心头累积的怨气就统统算在她头上,一次清算。

 暗端云走出客栈后未久,江湜波小心翼翼跟上。稍后,那人也锁定傅端云,偷偷尾随而去。

 ******--***

 晌午暖,出了小镇,傅端云坐在大树下,该是吃午饭的时问,她却无半点食,开了酒瓶,仰头便栽。

 腹相思无能诉,唯有杜康可托付。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午风徐送,沉思间,她听见了细碎声响。

 凝神再细听,心念一转,搁下酒瓶,走到树的另一侧遮掩虚晃,一瞬间就不见人影。

 马还在,酒瓶还在,包袱也还在,独独人已不见。

 不过一个闪神,就看丢了人,隐身在不远处的江湜波担忧心起,心急之下未多加思考,便现了身。

 身影甫落定未久,颈边一凉,长剑竟不知何时无声无息自颈后袭来。

 “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

 “端云,是我。”熟悉的嗓音一出,颈边的剑一抖,稍稍偏离,随后又回到原来位置,长剑的细微移动俏俏漏了主人的心事。

 “你为什么跟踪我?”

 “我不放心你…”“没什么好不放心的,我一不笨不傻,二有武功防身,三有江湖历练,谁敢犯到我头上,只有死路一条;再则,你我早已形同陌路,再无瓜葛,请阁下收起你泛滥无谓的同情心。”

 “端云,这跟同情没有任何关系,这是关心,纯粹的关心,不管你用什么态度对我,大师兄对你的关心疼惜,永远都不会改变。”

 “随便你,我不想,也不会领情的。”

 “端云,再给大师兄一次机会好吗?”

 “机会?哼,说得好听,你当初又何曾给过我机会吗?”

 语气微颤,悲伤溢,那年的那,他为了唐莹秋,盛怒之不对她作的指控,是她一生最难释怀的痛。

 “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不对,事实已造成,我无力挽回,如今我能做的就是弥补,我是真心想要补偿你…”“我不需要你的补偿,少在那里虚情假意了!”

 “这不是虚情假意,大师兄是真心诚意的,端云,如果…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见她依然固执,态度无丝毫软化,江湜波挣扎半晌,赧然说出心意。

 剑一偏,颈边冰凉的迫感不再,听见身后两道慌乱的脚步声,江湜波趁隙转身,终于能和端云近距离面对面。

 杏眼圆睁,蕴含怒意,小脸写震惊和错愕。

 “端云,我刚才说的…”

 话还来不及说完,傅端云怒火骤生:“江湜波,你好卑鄙!没想到云影最正直的大弟子竟也会用这种不入的甜言语招数来身。”

 “端云,你误会了,冷静点,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要相信大师兄啊!”“哼,真心话,没错,这句话很多年前,你就对我说过了。大师兄喜欢端云,是兄妹之情的喜欢,我永远是你最疼惜的小师妹,对不对?”

 “没错,这些话是承诺,你是我最疼惜的小师妹这句话,永远不变,但是喜欢不再只是喜欢,已经有了改变!”

 “什么改变?难不成你要说你忽然发现你根本不爱唐莹秋,你爱的人是我?”

 暗端云愈说愈恼火,嗓音高扬,但说着说着,看见江湜波窘迫的神情,脸河邡热,腹忿怒话语倏地中止。

 “不要跟我说,我刚刚说的话全是事实,你的心事全被我说中了?”

 江湜波望着她,轻颔首,目光专注,眼神温柔,笑容也温柔。

 然而这番温柔却无法让傅端云信服,她分清这到底是真心语,还是玩笑话,大师兄不是喜欢莹秋师姐十几年了?以他执着的个性,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她觉得那道柔情眸光,根本是透过她,在看唐莹秋!

 “端云,是真的。”

 “我不相信!绝对不相信!你根本就只是想骗我跟你回云影去,才会施这种苦计!亲爱的大师兄,你何苦如此委屈你自己呢?告诉你,傅端云不再是你心目中那个听话的小女孩,她长大了,现实早已教会她什么叫作世事无常,她总算相信什么叫作不能强求,什么叫作懂得放手!被了,你马上走,永远离开我的视线,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我也不想再看见你!”忿怒早已打她的理智。

 江湜波后悔莫及,在端云盛怒之下吐真心,反倒巧成拙。看端云的模样,江湜波只有的心疼,足见当初他伤她伤得有多重!

 他试图接近她,想再挽回什么,但傅端云反应更快,长剑马上指向他,剑尖寒光冷冽,一如她心头最深沉、始终难以痊愈的哀伤。

 “别再靠近我,否则利剑无情。”

 “端云,这是误会,这次说什么,我也不会再轻易放你走!”清脆的金属声响起,江湜波竟也拔剑,神情严肃,为了留住师妹,态度不得不变得强势。

 “想留我,就拿出真本事来!”语落,傅端云二话不说,剑式起,先发制人。

 江湜波亦非弱者,端云的武功有一半是他亲自教导传授,剑起,即刻全神贯注倾注于对仗间。

 云影剑法柔中有刚,以柔克刚,剑式如行云水,剑气疾如风,缓似水,剑光错,转瞬间,两人已过数十招,竟是不分轩轾。

 能和他对招数十,而不任何破绽,短短两年,傅端云的武功进,令江湜波大感讶异。

 暗端云没耐再任江湜波纠,心念一转,决定速战速决,收起天云剑法,改以最根本的云影七式继续进攻,不过数招,步履渐,剑式也渐零落,江湜波也察觉她剑路的转变,招式由攻转守,不再凌厉人。

 招式变换间正是时机、傅端云虚晃一招,长剑直攻,未料江湜波反应及时,迅速回挡,剑身相击,铮铮作响,一道银光闪烁,傅端云的长剑被击飞,胜败已分。

 “端云,得罪了!分别两年,你的武艺进不少。”

 暗端云怔怔看着他,不语,半晌,眼眶泛红,泪水跟着滚落。

 “大师兄,你坏,你坏,你最坏!”她奔上前,粉拳猛捶他的膛出气。

 “对不起,端云,真的对不起。”收剑,长臂一舒,将她拥入怀中呵疼。

 “当初被你离云影之后,蒙明霞仙子前辈收留,她收我为闭门弟子,倾全心传授我武功,习艺那一年的时间,我除了吃饭睡觉,脑子都是武功招式,想着要如何努力,才能让自己更进步,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脑控制自己不再想你…”小脸埋入他的膛,闷闷的啜泣声传出,让江湜波心头沉甸甸,自责又难过。

 他紧紧拥住她,只想用自己的温柔和一片真心,抚去她所有的悲伤。

 “不会了,端云,相信我,以后大师兄再也不会让你伤心!抬起头来,别再哭了,好不…”语未竟,口忽然一阵紧窒,身子顿觉僵硬,江湜波有所警觉,却已来不及。

 “放心,你绝对不会有这个机会的!”眼角尚有残泪,嘴角却是嘲讽的冷笑,傅端云冷冷看着江湜波,适才的柔弱早不复见。

 她以泪水为计,拐他入,贴近他的身子,再迅速点,制住他的行动。

 “端云,别这样,你听大师兄解释,好吗?我是真的爱你呀!”

 “弥补不是爱,兄妹之情永远都是兄妹之情,我不会相信你的。你最好死心,若继续跟踪我,下一次再被我发现,我就要你的命!”

 暗端云撂下狠话,拾起长剑,再也不回头,轻身一跃,转瞬已不见踪影。

 心头除了挫折、懊悔,还有更多的惆怅!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端云再次从他眼前离去!

 沮丧之余,端云前脚才离开,江湜波忽然发现有名陌生男子策马尾随端云消失的方向而去。

 或许这只是巧合,但不知为何,他的眼皮竟无端狂跳起来,心中也涌现一股慌乱不安,这种感觉令他备感无措。

 当下提气凝神,气聚丹田,运贯全身,准备以浑厚内力一股作气冲开封

 一刻后,俊脸通红,额角汗涔涔,气息微,徐徐一个长叹,是放松。

 四肢和身子恢复轻松,道终于解开。

 当下江湜波不再迟疑,马上翻身上马,追赶傅端云而去。

 ******--***

 策马奔驰数里,往事历历如绘,在纷的脑海里纠不休。

 心好累,想到大师兄,想到过去,想到自己对大师兄的痴恋,泪水更是狂肆泛,不可休止。

 长鞭不再扬,手勒马索,傅端云思绪飘忽,任凭马儿随意地走,将自己带往前头翠绿聚集的林荫深处。

 马在一棵大树底下停住脚步,轻鸣一声,低头吃草。心头烦闷,她抓起包袱内的酒瓶,仰头就喝。

 “酒入愁肠,心茫,心醉,醉到不醒,就能忘了一切!敬你,傅端云!”

 烈酒浇喉,即便呛咳苦涩,傅端云还是一口接过一口地灌,只为麻痹自己,让心跟着麻木,别再痛了…

 两刻过去,烈酒开始作用,傅端云已有七分醉意,双颊泛着酒醉酡红,更添娇妍媚态,嘴角微扬,身心飘然,何等舒畅!

 “呵,原来…喝醉的感觉…是这么地好呀!”

 酒已尽,半滴不剩,随手一掷,酒瓶应声碎裂,清脆响亮,那一瞬间,心也跟着揪紧,这声响彷佛就是她心碎的声音。

 醺醺然的傅端云身心皆松懈,早已失了警戒,一旁监视她许久的视线根本无力察觉,危机悄悄近身…

 喝吧,喝到烂醉如泥,他更省事!

 懊死的女人,今天她绝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酒瓶碎裂之时,一只飞镖同时疾而出,刺中马腹。马儿吃痛嘶鸣,前蹄高举摇晃,傅端云毫无防备,就这么从马背上摔下来。

 马儿受惊,拔腿狂奔,弃主而去。

 这一摔,酒意退了几分,人也清醒不少,发怔半晌,傅端云才警觉事有蹊跷。

 同一时间,成片烟雾顺着风吹拂飘来,林梢里蒙一片。

 烟雾浓密,来得又快又急,浓烈的异香令人皱眉作恶,傅端云闭气,但酒醉扰了思绪,反应迟钝不少,待她顺利闭气之时,体内早已入不少烟雾。

 大意失荆州。

 烟奇诡怪异,身子渐感虚软,全身的气力像水缸被敲出隙,一点一滴,缓缓地,不停失。

 为时已晚。

 未了,傅端云已撑不住,只能勉强以长剑为柱,支撑自己。

 “哎呀,小美人儿,你的意志还真坚定,了我的烟,还能撑这么久,真是急煞哥哥我了!”一道诡魅柔的嗓音响起,在成片蒙中,更添几许森然。

 “是谁?快出来,别在那边装神鬼!”傅端云强撑起意志,大喝道。

 “哟,急什么!这不就来了嘛!”一道壮硕的身影随后落在她跟前。

 一名高大的黑衣男人,手脚俐落,有一张足以媚惑众生的俊美脸庞和不输女子柔软的嗓音。

 “你是谁?为何对我使这种下三滥的小人招数?”

 “我是谁,小美人儿,你这么快就忘啦!没关系,就让哥哥提醒你,前阵子咱们在朱家庄有过一面之缘,你呀,还送了哥哥我一个定情礼物,哎哟哟,事后可害我跑了好几趟葯铺敷葯,花了不少银子呢!”

 “你是那想掳走二姑娘的那名恶贼?”她是何时被盯上的?她竟毫无所觉?

 “什么恶贼,这多难听啊!我喜欢听姑娘叫我哥哥,看你那双眉毛弯弯的,生得多秀气,偏偏打在一起,多不好看哪!还有,一个人喝那么多闷酒,边喝边哭,哥哥看了好心疼。来来来,别难过,别伤心,哥哥来陪你喔!”

 黑衣男人笑得肆,俊美的脸庞而狰狞起来,傅端云怒火中烧,恨不得一剑就砍了这个贼,无奈全身无力,此刻身陷险境,能否得过这关,她也没把握。

 但无论如何,她绝不坐以待毙。

 “哼,你下地狱去陪阎罗王!”

 “好个泼辣的俏姑娘!愈泼辣愈带劲,哥哥我就喜欢这种的。今天你逃不掉了,我一定要让你见识见识哥哥我的真本事,让你躺在我身下,亲亲热热,心甘情愿叫我一声哥哥!”

 “找死!”秽的话语怒了傅端云,顾不得自身的状况,她咬牙强撑,持剑便开攻。

 “哟哟,剑都拿不稳了,还想怎么教训我?哥哥我没耐陪你玩这个,咱们速战速决,等会儿来玩别的。”

 语落,黑衣男人不多废话,凌厉攻势席卷而来,傅端云身中烟,大半功力被封锁,无力还击,只能咬牙拼命闪躲。

 场面数度惊险,她虽然闪躲得宜,但黑衣人也非泛泛之辈,过招不过二十,她的肩头、手臂和右脚已各中一刀,温热的鲜血出,热麻的疼更分散她的注意力。

 额头冷汗涔涔,大颗落下,视线愈来愈模糊,那股烟葯竟如此剧烈,她执意强撑,试图运动真气,却只助长葯扩散迅速,身子一软,脚下踉跄,紧要关头,偏又跌了一跤。

 “哼,真能撑,先让你尝点苦头,报报那一剑之仇,仇算完了,哥哥再好好疼你,给你甜头享受。”

 银白刀光落下,凄厉惨叫声响起,黑衣男人狠毒一刀刺入傅端云的肩膀,刀深入骨,染血的刀身拔起,鲜血四溅。

 张狂秽的笑声不断传人,傅端云怒瞪着他,不甘心的泪水一颗颗滚落。

 习武之人最忌心神不宁,唐昊师父和明霞师父都曾殷殷教诲嘱咐,但她竟然大意给忘了!

 今之劫厄,是她自招自惹,是这一身倔强固执的臭脾气惹来的祸端!

 她宁愿一死,也不愿受辱!可如今受制于人,她竟连自绝的气力都没有,真真可悲可叹!

 如果她能够温顺一点,脾气软一点,或许就不会有此劫难…

 死到临头才觉悟,是不是真的太晚?

 ******--***

 懊死,明明就只有这条路,没有其它岔路,为什么他快马加鞭,一路追来,却始终追赶不上?

 端云究竟在哪里?

 那股莫名的慌乱益发深切,得江湜波几要发狂!

 策马奔行间,远处一片翠林冒起阵阵蒙烟雾,风向改变,令人作恶的异香随之传来,游走江湖多时,江湜波心头马上有了警戒,这类香通常是香…

 毫不迟疑勒马转向,直朝烟雾弥漫方向奔去,不管是不是端云,既然引起他的注意,他就不能坐视不管。

 奔至林子入口处,发现一匹受伤的马,马鞍悬了几只红色铃铛,江湜波见了,大惊失,这是端云白天买的座骑啊!

 “端云!”江湜波发狂大喊,直往林荫深处奔去。

 跋至香味聚集最清晰处,眼前所见,让他震惊不已,心魂几碎。

 懊死,他来晚了吗?

 “住手!”自间取出碎银,运气于上,朝那名禽兽疾而出。

 “啊,可恶,是谁敢坏本大爷的好事?”黑衣男子忿怒转身。

 意识已趋涣散的傅端云听见熟悉的嗓音,心头又燃起希望,赶忙放声大喊。

 “大师兄,快…杀了这恶贼!”

 视线愈来愈模糊,耳畔只听见几声暴喝怒喊和刀剑错的铮铮声响,后面又发生什么事情,她已经没有力气知道了。

 千钧一发,忽然见大师兄如天人般降临,心头的慌乱恐惧顿扫,失去意识前,傅端云脑海涌现的是多年前初学轻功的那清晨,大师兄敞开双臂,坚定承诺,绝不让她受伤的温柔笑颜。

 “瑞云,你是我最疼惜的小师妹,大师兄会保护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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