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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南无伏在屋顶上,挑开一块瓦,将她们的对话全听进耳里。

 长年累月的守寡岁月,母女俩有点同病相怜又喜欢互相埋怨,南姑姑以为老太君自己年轻守寡,所以也不许女儿再嫁,凑成一对儿作伴;老太君则笑女儿是被夫家赶出来,命薄如纸,再嫁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两人批评完对方,也不忘歌颂自己乃贞节烈女,苦心拉拔孩子长大…

 南无听得好不耐烦。这两个女人在比赛谁的命比较苦吗?

 没完没了的琐碎言语,一度教他怀疑自己猜测有误,但南姑姑深夜前来寻老母谈心,不会是专程来互吐苦水吧?这些话她们最少说过三百遍,不用专程来说。

 “好了!”终于,老太君先打住,她毕竟老了,没力气和女儿长时间比赛“言归正传,你这么晚来找老身到底有什么事?”

 “对喔,我差一点忘了。”南姑姑是标准的美人没耐兼没记,经老母提醒,才又慌张道:“完了啦!娘,王爷知道了。”

 “冷静!瞧你没用的。”老太君的声音低沉。“无知道了什么?”

 南姑姑头皮一阵发麻,她很怕南无的。“娘啊!我就说不要这么做嘛,现在可好了,事情被拆穿了,桑儿告诉我说王爷气得要杀人,嗯~~好恐怖喔!不关我的事啊,您叫王爷不要来找我算帐…”

 “到、底、发、生、什、么、事?”老太君一字重于一字,气不打一处来。

 “哦,您不知道啊?”

 “废话!这不是你来的目的吗?”老母狮为之怒吼。“不要那么大声嘛,吓死我了!说出来不怕您生气,您跟王爷还真像耶!蚌霸道、脾气狂傲、一生气便吓得人…”被凌厉的老眼一瞪,南姑姑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连忙补救道:“娘,您在檀香中掺了『失魂散』的事,王爷已经拆穿了,听说对您很不谅解呢!”

 “听说?听谁说?又是你那个吃里扒外的好女儿,一定是她告诉无有关『失魂散』的功效,否则就算他把全京城的大夫都找来也没用。”老太君几乎要出老泪。“老身的命怎么这么苦,净养出一些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南姑姑期期艾艾道:“话不能这么说嘛!娘,您要让花晚从此消失,干脆让她服下三匙『失魂散』,一劳永逸,而且王爷在悲恸之余,一时也查不出天底下竟有『失魂散』这种东西。

 “偏偏您又怕脏自己的手,转弯抹角的把『失魂散』掺入檀香中,教花晚一天睡得比一天晚,最后终至昏不醒;这方法好虽好,问题是,王爷也在府中,他怎么可能不起疑心?他一旦动了怒,桑儿若救不回花晚,可换了桑儿要抵命哪!”

 “怕什么?有老身在,他真敢要桑儿的命不成?”

 南姑姑苦着脸。“可是我实在不明白,王爷娶了花晚不好吗?她是个病秧子,搞不好生不出孩子…”

 “就是这样才糟糕。”老太太气呼呼道:“那年,太子代传圣上的口谕,你没听见吗?因此老身才费尽心思,希望无娶我娘家的侄孙女,将来生下继承人,一旦无早死,永真便可以代替年幼的嗣子,代掌王爷的职务。”

 “可是…可是王爷身强体壮,不像会早死耶!”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世上的事,难说得紧!”

 老太君语含深意,南姑姑浑身突地打了一个冷颤。

 不想了!不想了!知道得愈少愈平安。

 “娘,现在怎么办?王爷不娶飞霞郡主,也不娶你娘家的人,花晚还好好活着,以王爷说一不二的个性,迟早会立她为妃。”

 “只要她的身体一直不好,无能强迫她圆房吗?”老太君冷厉道:“叫桑儿别再坏事,最好教花晚一直病歪歪的躺在上,看他们如何拜堂成亲?”

 “我也跟桑儿提过,但桑儿说没用的。一旦花晚的病情没有起,王爷会亲自去请神医下山,到时候反而害得桑儿被神医以门规处置。故意误人病情,医德有伤,将被挑断手筋,逐出师门。”南姑姑可不想漂亮的女儿变残废。

 老太君一门心思全在金孙南永真身上,南永真因失去王位而抑郁不得志,她看在眼里,痛在心医,从此钻进牛角尖,一心一意想为金孙讨回公道。

 “今天如果由永真来坐这个王位,老身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也可以大大方方的代永真去向镇南王求亲,教永真做了镇南王的女婿!”

 “娘,不瞒您说,我听一些来王府走动的女眷偷偷谈起,飞霞郡主虽然是有名的美人,但脾气不太好,还是个醋坛子。”

 “那有何妨?管得住永真便行。”老太君本身便是那种人,不觉得不好。

 南姑姑不敢再说,反正她丑言在先,不怕老娘秋后算帐。

 老太君突然从怀里摸出一只荷包袋,角勾勒出一朵令人费解的冷笑。“你说的没错,我早该一劳永逸的让花晚永眠不起。”

 南姑姑被老娘直勾勾又深深沉沉的目光盯着,忽然很后悔今晚来这一趟。

 “娘?”她全身颤抖地问。她的娘真的好像武则天喔!

 “拿去!”

 “这是?”好漂亮的荷包袋,要送她?呜~~对不住,她不该偷骂老娘像武则天…

 “荷包袋里的『失魂散』足足有三匙分量,你拿去交给桑儿,让她找机会给花晚服下,一劳永逸。”

 啪的一声,荷包袋失手掉落地上,南姑姑十指颤抖。

 老太君厉喝“拣起来!那可是花了老身一大笔钱,你知不知道?老身陪嫁过来的两箱黄金,几乎全用光了,再也不起任何失败。”

 “娘?娘!”南姑姑哀求起来。

 “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我…我…我怎么忍心让我的女儿成为杀人凶手?我做不到。”

 “哪个大夫没医死一两个病人?狗不通!”

 “不行啦,我不能害桑儿一辈子良心不安…”

 “那你就自己亲自动手!”老太君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娘…”南姑姑哀号。“我可是您的女儿…”

 “养女不肖不如无!三天之内没办好此事,你就收拾包袱滚出去!”

 申辩无效,哭诉无用,南姑姑只有如丧家之犬的走出寝居,双肩着重担,举步如老牛拖车,她她她…她到底该怎么办嘛?

 她怎么敢去害死人呢?可是一旦被赶出娘家,她又能上哪儿去?

 “我的命好苦哇…”南姑姑低低啜泣。

 “哼!”夜深人静,突然响起一声冷哼,真可以吓死作贼心虚的人。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黑衣蒙面人,南姑姑吓得全身动弹不得,一双美目恐惧地凝视着他。“你…”那黑衣蒙面人指了指她捏在手里的荷包袋,然后伸出手掌。南姑姑宛似着了魔般,将烫手山芋的荷包袋放在男人的手上。

 “滚!”冰珠弹出。

 南姑姑马上跑得不见人影,躲回自己的房间瑟瑟发抖。

 那男人走向老太君心爱的锦鲤池,打开荷包袋,取出油纸包,将里面的“失魂散”全数撒入池里,喂了锦鲤吃。

 *******

 清晨,南无晚一起用早膳。

 晚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但是天一亮便不敢再睡了,余悸犹存。

 “好多天没有跟你一起用早膳,但你也起得太早,霞说天刚蒙蒙亮你便起来,睡眠不足对身体不好啊!”南无沉稳地开口。

 “我也知道天色还早,可是又怕再次入睡,不知何时能醒?”一脸丧气。

 “好傻的晚儿,没有了『失魂散』,有人叫你起你自然便醒啦!”

 “说的也是,我好像被吓傻了,脑子变得有点笨。”

 “干嘛这样说自己呢?你只要多休息几天,恢复正常的生活步调,很快就没事了。”他的笑容温暖而和煦,给晚很大的安慰。

 吃下一碗燕窝冰糖莲子粥,她便摇头不吃了,过去十天睡的时间变长,相对的吃的东西变少,更瘦了些,下巴都尖了。

 南无不由地摇头,怜惜之情充怀,决定要好好给她补一补。

 “去睡个回笼觉,午膳时大师兄会叫你起来,然后我们上酒楼吃饭。”

 “真的吗?”晚浅笑盈盈,很乐。

 他陪她进入寝室,在她临睡前先喂她吃葯,炯然的双眸尽是温柔。

 老太君拉着南姑姑气势汹汹的直闯进来,见到的正是这一幕…一个大男人捧着玉碗,一匙一匙的喂小姑娘吃葯。

 她不是老昏花看错了吧?老太君一辈子没见过男人伺候女人吃葯,更何况这个男人是众人印象中冷面冷心肠的南无

 双婢跟进来,一脸慌张与无奈。“王爷,老太君与姑太太坚持要见您…”

 老太君怒道:“老身要进来,谁敢拦住?”守园的侍卫也拿她没辙。

 南无挥手让双婢退下,到门口守着。

 晚的表情掠过抹神伤“大师兄…”见到老太君,她又成了惊弓之鸟。

 南无心神一紧,低头吻一下她粉白的面颊。“没事,来,葯喝完。”他不许有人再吓着他的晚儿,害她吃不好睡不稳,有损健康。

 老太君湛亮的瞳眸怒火腾腾。“南无,你也太有出息了,服侍女人吃葯,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南无径自喂完手中那碗葯,这才板起脸,严肃地问:“祖母找我有事?”

 老太君想到此行的目的,咬着牙恨恨道:“你干的好事!”把东西掷在桌上,一脸兴师问罪的表情。

 “这是什么?”南无将玉碗搁在桌上,看着老太君丢在桌上的东西,一只精致的荷包袋上面着一支匕首。

 “你还敢装蒜!”老太君一想到她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有人用匕首将荷包袋钉在头,吓得老命险些呜呼哀哉。

 这是威胁!这是警告!来人可以无声无息的将匕首钉在头,自然也可以无声无息的割断她的喉咙。

 而那只荷包袋分明是她半夜交给女儿的那只,里面的“失魂散”早已不见踪影。她连忙把女儿找来,南姑姑支支吾吾老半天,才将昨夜里遇见黑衣蒙面人的事说出来。

 “你居然没有马上来禀告老身?”老太君抓住女儿便赏了两个耳光。“什么黑衣蒙面人?一定是南无假扮的!懊死!真该死!”

 等到亲眼目睹她心爱的锦鲤死了大半,不用说“失魂散”已喂了锦鲤吃,老太君理智尽失,嚷着“要南无偿命”拉着女儿前来兴师问罪。

 南无居然给她装蒜!

 “这只绣荷包是装了价值连城的珠宝?居然有人取走珠宝,将荷包袋钉在祖母头,简直胆大包天,本王即刻着令官府严加查办!不过,尚请祖母明示,荷包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经他一问,老太君竟无言以对。

 “祖母不方便说?”南无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危险冰冷的气息。“莫非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姑姑知道吗?”目光锐利的移到南姑姑脸上。

 “不,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南姑姑清楚感受到从他身上出令人窒息的煞气,怕死了。

 “不知道被盗走何物,只凭匕首和荷包袋,教官府如何办案?就算是包青天转世,也难办吧!还是,祖母另有高见?”

 南无眼中闪过一抹冷芒,盯在老太君脸上。

 老太君第一次感到自己老了,竟斗不过这后生小辈!她如要问罪,就必须说出荷包袋里藏的东西,而她又岂能说出“失魂散”三个字?那不等于亲口招认她是谋害花晚未遂的凶嫌!

 什么叫哑巴吃黄连?老太君算是尝到了。

 “好!好!好!你厉害!你高明!”怪不得过去三番两次都害不死他,老太君这次也只能认了。“不过,你的婚事老身不得不管…”

 “祖母就别心了!”南无回到前,拥住晚娇软的身子,正道:“我今生想娶的唯有小师妹花晚,绝不更改!”

 “不准!老身不准!娶这个病秧子,能为你生儿育女吗?”

 晚的脸色霎时一白,心痛如绞。

 “祖母没忘记太子代传圣上的口谕吧!”南无神情肃然道。

 “那又如何?”

 “祖母没忘就好,此刻本王就再加一道口谕。”凌厉的寒光投向老太君,南无一字一句道:“本王今生今世只爱花晚一人,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本王马上自裁,绝不独活!”

 老太君面色惨白。花晚一死,南无亦死,南郡王府跟着完了。

 好!好!他够狠!被绝!老太君如斗败的公走了,背影显得好老、好老。

 为什么这个男人不是她的亲孙子呢?老太君无语问苍天,如果是她的亲孙子该有多好!

 世事从来不如人意,生在富贵人家又如何?

 南姑姑叹息一声,以欣羡的目光向花晚投注一眼又一眼,跟着离去。

 危机终于解除了!

 南无的眼里有着怜惜与歉疚。“晚儿,你能原谅大师兄吗?她毕竟是我的祖母,我没办法亲手制裁她来为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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