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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凌晨近三点,茶坊侧门陆续走出几名下班的员工,男男女女,有老有少,三三两两头接耳,间有愉悦笑声传出,穿着几声耍宝鬼叫,直至摩托车发动声稍稍掩盖了这些声响。但几个嗓门大的女生一旦放纵地朗笑起来,在这阖静暗夜里仍是清楚的不得了。

 “喂喂喂,你们这些女人害不害臊啊!听黄笑话笑得比任何人都大声,真不知羞耶。”

 “什么嘛!我们又不是什么纯情小女生,难道还要装得一脸清纯无辜呀?哈哈,别傻啦!这年头不流行矜持了。”“唉…难怪你们这几个都这年纪还不到男朋友。”

 “嘿,少来这套!我们当单身贵族当得自在的。”

 “喀,瞧瞧人家夏樱,自从谈了恋爱,不但变漂亮,连笑起来都像沾了一样,甜死人喔!”

 罢踏出侧门的夏樱听到男同事这么开玩笑,又窘又错愕的出声抗议:

 “喂,干嘛说我坏话,人家又没得罪你!”

 “哇,说人人到!”男同事坏心的大声嚷嚷。“哎哟,这哪是在说你坏话?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自己说咩,最近是不是和航哥‘偷来暗往’啊?呵呵,有一腿喔!”

 “没有的事,你们别说!”清丽脸颊马上飞上两朵娇涩的红晕,她尴尬的顿足。“我和航哥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呵呵,大家心知肚明,你就别解释了,因为只会愈描愈黑,哈!”男同事揶揄又暧昧地说道,正想加油添醋再馍她一番,发现男主角来到,连忙识相的闭嘴,跨上一旁的摩托车。“好了夏樱,我先走一步,拜拜!”

 其他鼓噪的同事见状也摸摸鼻子准备走人。

 “我…”

 “夏樱,怎还没走?”顾洛航一出来就见夏樱伫在前头发愣便喊住她。

 夏樱愣了愣,一回头听见身后有着更多隐忍不住的窃笑声,她简直不敢去看他询问的眼睛。

 “呃…要、我要走了。”

 “等一等,我跟你一起回去吧。”将门锁好,按下保全系统,顾洛航走至她身侧说道。

 “咦?”她惊奇的抬起脸。“你今天不回家吗?”

 “太晚了,我现在回去肯定又吵醒我家里人。”

 “噢。”

 眼看其他人一一骑了摩托车离去,夏樱更不敢去想大家是怎么看待自己与航哥的关系。虽然这一年半来,他们经常一块上下班,总让大家认定他们是对情侣,可是私底下,她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她对他,除了感激,还有更多更多的爱慕与依恋。

 自从他将陷入苦海里的自己给拉了一把,她不再当他只是自己的老板而已,像他这么好的男人,是她从来都没有遇过的,于是她开始幻想他爱上自己的可能。只可惜一年半过去了,他并没有如预期的对自己展开追求行动,他们之间仍旧只是老板与员工的关系。若说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那么,就只是她租了他的房子,住进了他势力范围里的屋檐下。

 一年半前他出车祸的那件事,被报章杂志渲染炒作了足足一个月,若不是曲净楚早在出院后随即消失,恐怕这事还有后续的追踪报导。

 她一直没有勇气问他,是不是真爱上那个恶名昭彰的曲净楚?但她却时常发现,偶尔他会坐在咖啡厅里独自发呆沉思,点一杯他从来不喝的Cappuccino,思绪像是飞到人群之外,注意不到其他闲杂人等的存在…

 包括她这个傻傻跟去的笨蛋。

 她想,他是爱那个女人的吧,要不然,他为什么总注意不到她的存在?她就在他身边哪!但是,她的身影却无法映入他的心坎里。

 “夏樱?你在发什么呆?”

 察觉自己的失神,她无措的垂首,将车座里的安全帽取出“没有,我只是在想轮班的事。”并将备用的另一顶到他手中。

 有时候,她会因为可以和他共骑一辆车而雀跃好久,不管是他载她或她载他,她都觉得无限幸福!偶尔,她也会偷偷戴上他戴过的安全帽,呼息他的味道,放纵思绪认定他属于自己所有,作着遥不可及的美梦。

 而梦,何时会醒呢?

 “我来骑吧,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以为她的失神是因为疲倦的关系,顾洛航漫不经心的说。

 “嗯。”待他发动引擎后,夏樱跨上后座,一个突来的念头,让她一咬牙关,鼓足勇气便俯前紧抱住他的

 不管了!什么都豁出去了!

 将眼睛闭得死紧,夏樱决心抛下女的矜持与含蓄,要让他知道她对他藏匿许久的感情。

 彼洛航微感震惊的侧过脸,瞳眸骤然合沉,宛若罩上一层离雾气,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引发心底深埋的痛楚。

 “夏樱?”

 “拜托,让我这么抱着你…就这一次…”

 她将脸埋在他背后的外套里,细小如蚊的声音极度不稳,连她的身子也轻轻在颤抖,对自己这大胆行径感到不可思议,也感到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刹那间,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该委婉地将她的手轻轻拿开?还是用言语明白地拒绝她?

 他不曾放弃追寻那遥远的倩影,一个擦身,都能让他停下脚步,回望着每个可能的背影。

 独坐在咖啡馆里,点一杯她爱喝的Cappuccino,回想着她的百变笑靥,妩媚的、娇的、俏皮的、温婉的,沉溺于冥思中无可自拔,借此安抚空的魂体。但现实生活里,他苦闷得几乎要爆炸。

 他可以从失去徐丽洁的伤痛里轻易走出来,为何一旦是她,他却走不出来?这场分明已画下句点的游戏,他的心却无法终止。

 挣扎到最后,他选择了无言的接受,就这么载着她上路,任她紧搂着自己的,什么都不去想。

 但脑海里,却浮现净楚那巧笑倩兮的娉婷身影…

 看着那辆摩托车扬长而去,一个身段窈窕、曲线婀娜的女子,缓缓自阴暗角落里款款走出。悬在天际那抹柠檬切片的半弦月牙所曳下的朦胧雾,凄然映照着她落单的身形。

 洁白无瑕的高领衣,黑色软呢格子长裙,烫髻又挑染的栗长发呈波状飘逸在肩背上;澄澈晶亮的双瞳闪烁着幽冷光,清丽妍媚的容颜上未沾染粉饰的脂气,她还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动人。

 只可惜,当她看到了那样拧碎人心的一幕,原有的光采自她眼中黯去,企盼转为失望,长久的期待落空,一颗心剧烈的疼痛起来。

 太迟了吗?

 她…出现得太迟了吗?

 茫然伫立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拎着行李的手指突然失掉力气,被扔下的白色行李袋歪歪斜斜躺在柏油路上,空的眼仍目送着那辆持续远去的机车,痴心妄想着:洛航会不会突然从后照镜里发现她的踪影?会不会突然煞住车,急急将车调头,告诉她,他仍然爱她?

 直至车子消失在街的另一端,仰脸向天,她不肆无忌惮地纵笑起来。

 像在嘲自己的愚蠢与痴傻,她尖锐笑声回在清冷静夜里,有着说不出的诡谲与悚然。

 一手抚着,一手扶着额,她笑得巍巍颤颤,整个人似站不住的东倒西歪,偶尔踢到行李绊了一下,她也不以为意的继续笑着,笑到最后眼泪都了出来。狼狈的背倚电线杆,坐在行李袋上,声音已是沙哑不堪。

 她果然赌输了,世上哪有什么真感情?

 “唉,原来我也有这么一天。”

 拭去那滴挂在眼角的晶莹泪光,曲净楚深觉可笑的撑着下巴,望着黑鸦鸦的天空,以及那刺眼的一钩新月。

 “怎么办呢?人都来了这儿,怎么办呢?”她精神恍惚地喃喃自语。飕飕冷风不识相地侵袭她那挡不了寒风的衣,她打了个冷哆嗦,随手掏出口袋里的一支白色手机。

 “打电话…要打给谁呢?”

 一辆夜归的小货车吵嘈行过街角,紧接着又是几辆摩托车呼啸而过。她瞪着那些车,觉得这么样扰人清静很是烦躁。

 “算了,回家去吧…”甩甩头,她自语地抓起袋子,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不过,我家在哪…啊,离得有些远,无线计程车肯载我吗?”抿着,她认真地陷入沉思中。

 唉,又来一辆讨人厌的摩托车!

 曲净楚不悦地抬起脸,却像见到鬼似的急退几步。

 “净楚?!”

 去而复返的顾洛航迅速跳下车,激动而震惊的情绪在瞬间爆裂开来,在恍如隔世的梦境中,他毫不迟疑的拉住她一退再退的手腕,想确定她真真切切的站在自己面前。

 “是你!我以为是我看错,但是…真的是你!”

 静如止水的心脉在这刻死灰复燃,她的出现如同一道火焰,点燃他心中的火苗,热烈的情感瞬间窜烧起来,温暖他冰寂已久的心。

 她万万没想到他还会折返,望着这张魂萦梦牵了整整一年半的脸孔,她的眼中缓缓浮现出织着悲喜与酸楚的隐隐泪光。

 但是,她并没有让突来的重逢给冲昏了理智,之前的那幕情景还残留在她脑海里,未曾遗忘。

 虽然,他是一个人折回的,这表示他确实在后照镜里发现了她的存在,却不表示他仍然爱她…

 想到此,她忍住了泪意,恢复了骄傲与自尊的从容神情。

 “你是来找我的吗?”他的膛强烈起伏着,瞪大的眼死死盯住她,怕她一转眼又从眼前消失。

 “我刚刚明明看到…你和你女朋友一块走的。”

 “女朋友?”

 “是啊,我瞧她抱你抱得亲昵的。”她微笑,笑容里有着不容置喙的醋意,但她掩饰得很好,就像过去的她一样,笑颜灿烂如光,明动人。“你们看起来也恩爱的。”

 再见到她,他依然感觉得自己对她的深爱与恋,但看到她眼中盖弥彰的受伤表情,他知道,她是真的在乎自己。

 想到此,抓着她手腕处的力道松了,他深口气,轻轻将手放开。

 “你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墨黑色的眼眸凝着温柔曙光,饶富磁的嗓音里透着浓浓的相思之情。

 “为什么不是?”扬起眉,她负气的嗤了声,却又一脸不在乎的背过身不去看他。“我看得一清二楚,她紧紧抱住你,你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呢!”

 “净楚…你在吃醋。”

 “吃醋?”她大惊小敝的扭过脸。“我为谁吃醋来着?为你吗?哈!”

 他无声的近至她面前,合沉的眼紧锁着她。“真不为我?”

 从不曾明白何谓“心慌意”的曲净楚,此刻竟因他的近而手足无措,连连后退,并佯装镇定的将下颚抬高。

 “怎么?这么久不见你,你学会了这招?是…是和关冷楼学的吗?”视着他星火燎原般的深邃黑瞳,她只觉身体一阵虚软与轻颤。

 “不,是和你学的,你以前,都是这么惑我的。”他再上前一步,两人之间只差一步便无隙。

 他身上浓烈的男气息打她的心跳与呼吸,无可抵挡的迫力干扰着她的思绪。

 “是…是吗?”她别开脸傻笑,这才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身后已是一堵墙,无路可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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