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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终于,掼跤大会在众人的殷切期待之下登场了。

 战局采三战两胜制。在第一回合里,格沁用了点心眼,耍了点无赖手段,东拖西扯,硬是拖过了时间,让双方“战”成了平手。

 第二回合一开始,图尔思可不再让格沁有打混胡闹的机会,采取霸王脚踢的先制攻击式,格沁下闪过,并回以肘击及回马拐踢,一踢中的。

 但踢中了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格沁很快就领悟到了。

 图尔思不但身材魁硕不怕人踢,且动作敏捷得让人连眨眼都来不及。对于格沁的一踢,他不痛不,并且马上展开了另一波飞跃扑击,顿时就将格沁压制在地。

 被住的格沁末了还是暗施“搔神功”才将身上的一堵墙给移了去。

 “你你你…怎么可以…”

 图尔思原要骂对方使用招,却见对方又是一招扑来,为了闪避,图尔思没再作声,自认了亏。

 但招只能使一回,图尔思已有防备。下一瞬,他终于得手,恶狠狠地箝紧格沁,先是两个过肩摔,再来三个正面朝地。格沁俊脸遭劫,肩骨及肋骨也出现了断裂般的痛楚。

 就这样了吧…

 榜沁意识渐渐模糊,正想着干脆就这么要赖死在这家伙手里,也好别再左右为难,却在此时,一把虽低微却清晰的哭声传进了他耳里,得他不得不改变主意。

 是孅孅。她在哭,在心疼地为他低泣--

 那柔弱的哭泣强着他回神,集中心志。

 他不可以死在孅孅面前,那会让她的心蒙上一辈子的阴影,因为是她提议让他上擂台的。

 榜沁忍着瘾楚爬起,汗水、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仍是膛转过身,步履不稳地以这副狼狈惨状朝图尔思走过去。

 再来吧!他甚至还朝图尔思挑衅地勾了勾长指。

 他或许没有敏捷的战斗力及魁梧的体魄,但他有绝不认输的意志,为了孅孅,他办得到的…一定办得到的…

 办不办得到暂时无法得知。赛钟响起,图尔思赢了第二回合。

 “格沁哥哥!”

 赛钟刚响,孅孅就急奔上台。她将鼻青脸肿、俊容走样的格沁扶下台。

 虽说俊颜不再,但她只是心疼,心疼得要命。都是她不好,干么无端端订下这种赛局,害他受这种罪?

 “你不要再让我大哥了!好不好?好不好?算我求求你啦…”

 为了怕影响他的心情,她硬下泪水,赶紧为他瘀肿、拭净血水,并送上了凉水。

 榜沁神识昏然,闭目休息。

 原来…这傻丫头对他还真是有信心呢!竟然当他是为了顾全她的面子,而让她大哥?拜托,天底下会有人笨到让人让到坑讵了小命的吗?他不是在让,而是他本来就只有这样的料而已。

 但现在怎么办?如果他依然坚持不让孅孅失望、打赢比赛,那可除非是天降奇迹了。

 第三回合开始,图尔思扭扭手腕、扑过中点线,乘胜追击。

 猛虎螺旋、脚剪夹头、翻摔反制…

 凌厉招式一套紧接着一套,谁都瞧得出格沁又要输了,可在此时,他一脚拐过去,看似劲猛,却只是虚招,没料到图尔思猛然发出一声大吼,膝后吃疼跪倒,双腿剧麻,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

 “真是见鬼了…你…你你…这是怎么回事儿…”

 彬倒在地的图尔思愤怒地指着格沁。格沁忽见一线银光正中图尔思喉间,图尔思陡然喉间吃紧,什么话都挤不出来。

 榜沁上前,在图尔思身旁发现了一颗小小的白色石子。

 原来--格沁恍然大悟,他这一路的“幸运”其实是有人暗中相助。

 是谁?

 是谁明明像是要帮助他,却又躲着不肯现形?

 拈手上的小石子,他知道对方的功力深厚,就连块石子也能当作武器,且手法快得令人匪夷所思。

 榜沁想到了一个人,他蹙眉远眺,搜寻台下拥挤的人群。

 但阳光太过刺目,人又太过拥挤,他什么可疑人物也没瞧见。直至赛钟响,图尔思始终没能爬起,格沁赢了这一局。

 包夸张的是,图尔思的双腿就因这一踢而长跪不起,最后还动用了几名大汉才将他扛下台去,下台之前,图尔思垂首认输。虽然他输得有些不明不白,但对这能在青天之下动用“妖法”的“鬼将”起了忌惮,再也不敢小看格沁了。

 而孅孅虽是心喜于情郎得胜,但又关怀兄长腿伤,是以紧随着图尔思等人离开。

 比赛结果一公布,属于“鬼将格沁”的喝采再度喧腾,人人都在现场,亲眼目睹了像座小山似的图尔思是如何被格沁潇洒惬意地一腿打垮。

 台下众人兴奋交谈,台上的格沁却难以融入。

 他的眼神来回于嘈杂的人群里,始终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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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掼跤大会后又过了半个多月,叛军投降,回疆事至此平定。

 兴奋、神采飞扬的郝康将军马上宣布收拾战备,三后班师回中原。

 当然,他可没忘了盛意邀请额笋拉及图尔思等人到京城接受皇帝封赏,而另一个同返京师的重要人物,自然是孅孅了。

 终于,可以回家的时刻到了,但格沁却突然发现,他已经不想回去了。

 即便他在这儿莫名其妙成了“鬼将格沁”成了人人景仰的大英雄,让他感到怀不自在,也觉得心虚,但至少和回京以后的结果相较起来,他还宁可留在回疆。

 “孅孅,你住边了回疆,过一阵子冬季又快到了,北京城冷得慌,要不我先别回去了,留下来陪你,咱们等明年或后年再说吧…”

 班师命令下达,那编尽口拖延耍赖着不想走的人,竟是之前口口声声嚷着要回京过好日子的贝勒爷。

 只是格沁的“体贴”却让孅孅不开心。

 “格沁哥哥,你是怕我跟去会碍事吗?我不怕冷的,还有呀,你这借口着实荒谬,大清天子既是盛意邀咱们到中原去,我能因为怕冷而不去吗?此外,我也是很想、很想见见你们的皇帝。”

 小脸儿绯红低垂,格沁明白了她的意思。

 孅孅想见皇上,和皇上想见她的原因大不相同。皇上是他的亲人,他的父母不在了,一切由这亲叔作主,她想与他共效于飞,自然得先过了皇上这一关。

 只是…

 他人在回疆时,还可以佯装忘了皇上托付的事,但回到了京城,他还能够再若无其事地和他的亲叔叔抢一个女人吗?

 “还有哇…”孅孅又开口,说话前还先左顾右盼了下,低嗓音。“格沁哥哥,有件事儿我连大哥和叔叔他们都没提过,我有个师父就住在中原的黄山上,这一趟我知道要到中原去,开心得不得了,几天前就已传信告诉师父了,就算不为见你们的皇帝,我也得去见见他老人家的。”

 师父?教什么的师父?赶羊的还是跳舞的?绣花的还是烤串的?

 榜沁皱眉,头一次发现他并不完全了解她。

 拗不过孅孅,格沁终于拖着沉重的脚步,跟随郝康大军踏上了回乡之路。

 在班师回中原的路上,孅孅没坐轿,骑着匹小红马,跟前跟后地紧随在格沁身旁,兴吩旗乐溢于言表。

 反倒是格沁,常常魂不守舍,别说不像个英雄,就连往日那京城少的模样,也几乎全然不符。

 一路上晓行夜宿,沙漠泽由深黄转为浅黄,戈壁终于被远远抛在后方。城关在望,家乡近了,众人情绪高昂,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的笑,只除了格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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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经过了百里跋涉,夜已至,大军落脚在一处峡谷中,扎营生火。

 几个弓箭手打着了獐子及黄羊,吆喝着刮去皮、掏洗内脏、烧烤抹料。

 人人忙着闻香、忙着抢,只格沁一个人坐在远远的角落,没吃也没抢,眼神不时落在孅孅身上。

 不过,倒也不需要他这贝勒爷亲自动手,眼前黑影遮下,一阵香味扑鼻。

 “快吃了吧!瞧什么呢?”

 先挟了一口喂他,孅孅再将盛着烧的芋叶进了格沁掌心,还连带送上了一记娇嗔。

 “傻子一般,真是好笑。”

 “是呀!甭瞧得那么紧张啦,这丫头的心哪,早就不是咱们的喽!”取笑声音来自于另一头朗笑的图尔思。

 皱了皱鼻、噘了噘嘴,孅孅用着回语反驳兄长,却引来了众人的一阵大笑,笑这姑娘还在嘴硬,这一趟漫漫长路,与其说是讨封赏,还不如说是送亲的成分占多数。

 是送亲没错的,格沁失魂落魄地想,只是与她结缡的对象,并不是他。

 火光跳耀、众人笑闹,甚至有人带头奏乐起舞,格沁却仍在沈思。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谦谦君子,更始终拿离经叛道的浑事儿没当回事。

 但在有关于孅孅的事上,他终于深切体悟--他不过是个凡夫俗子。

 即便平胡闹惯了,但他却仍然有着牢固的忠君思想。

 逆君叛君,夺君所爱,他真的办不到。因为那个人是皇上,也是打小将他养大的亲叔叔。

 但他真的不想将孅孅交给任何人,不管他是谁,不管那个人会不会待她好。

 和孅孅初相识时,他原以为这事不难,只要将她哄回中原,交给皇上,一切功德圆,他仍旧可以继续去过他最爱的子岁月,但是现在…

 夜更深了,除了轮值当班守夜的人外,其余的人都回帐了,火光变小,星芒略现。

 榜沁却没睡,他甚至费力爬上了刀削似的石壁,去看月亮。

 没多久,一股熟悉的香气偎了过来,冰冷的身畔热了起来,孅孅将螓首偎枕在他膝上。

 “想什么呢?大傻瓜,我瞧你都快想了一路喽。”

 “我在想…”格沁抬高了难得载惑的俊眸,睇瞧明月。“这月儿怎么会这么圆、这么亮?”

 孅孅点了下他鼻头,笑他像个孩子一般,不过她倒是认认真真地回答了。

 “那是因为漠地空旷,没有遮蔽物,月儿自然看来就更圆更亮了点嘛。”她娇嗔他一记。“别告诉我,这么一路行来,你在想的就是这个蠢问题。”

 “这个问题蠢吗?”

 他伸臂将她更拢紧了些,淡淡一笑,俊脸低下,将鼻埋进了她柔香的发间,恋着那专属于她的芬芳,好半晌后才能再度缓缓开口。

 “孅孅,前宋时期,中原有个汉族文人名叫苏轼,他曾做过一首『水调歌头』,很好听的,你听过吗?”

 孅孅摇头,身子微微抬高,用小手摇他膝头,娇声央促:“我想听呢,你快念给我听吧。”

 他闭上眼睛照办。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定何年?

 我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离合,月有阴暗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孅孅试图配合念,她原就会些汉语及语,这阵子为了想要配得上他,她学得更勤了。

 但和归和,他还是看得出她美丽的眸子里一片茫然。

 “听不懂吗?”他笑睐着她。

 她咬咬瓣,神情微赧。“懂一些些的。”

 只是那一些些…呃,真的不多,但她不敢明讲。在他面前,她始终谨慎小心,既怕太过厉害,招致反感,又怕太过笨拙,惹他生厌。

 但她一点都不觉得苦。真神说过,自己的幸福,要靠自己费心争取,所以她小心翼翼得很快乐。

 他再笑,伸手她的发。“不用全懂,我要你懂的只有两句。”

 “哪两句?”她好奇追问,看着他。

 “人有悲离合,月有晴圆缺。”

 他突然不笑了,只是直直睐觑着她。

 “这句话的意思是,只要是人,就会有悲苦欢乐、离合聚散,就如同那月儿一般,自有它的圆缺常轨,是违逆不得的,有些事儿若是天命早已注定,那就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

 榜沁将视线转往明月,嗓音空渺。

 “孅孅,你们的真神一定也曾告诫过你们,说人间的事儿,并非样样件件都能尽如人意的吧?”

 “是呀!”孅孅用力一点头。“真神曾透过穆斯林告诫我们,切记莫贪,不是我们的东西,便不当去妄想。”

 “所以,如果你看见了一个好喜欢好喜欢,却不属于你的东西时,你会怎么做?”

 “我会先努力争取,但如果它末了仍不能属于我,那我就会把这份喜欢收藏心底,并祝福那个可以拥有它的人。还有,千万千万别忘了珍惜自己手上现有的幸福。

 “那么我呢?”

 他问得状似无意,却是绷紧着心。“你会认为格沁哥哥是属于你的吗?”

 “当然不是喽!”

 她一本正经地摇头,继之侧脸顽皮一粲。

 “该说--孅孅·博尔济吉古是格沁·爱新觉罗的,而格沁·爱新觉罗,当然也是孅孅,博尔济吉古的喽。”

 她认认真真、一字一字清楚道出,还分别用了回语、语及汉语都说了一遍。

 他的口狠狠闷窒,好半天调整不过气来。

 别开视线,他已不敢再看向那双写着热情及信任的美丽清眸了。

 他只是伸出了大掌,轻轻抚顺着她那散在他膝头及腿上的柔顺发丝,嗓音不知是否受到了夜风影响,有点变冷。

 “孅孅,我记得你说过,不单中原,天上地下,只要我开了口,你都会乖乖地去。这句话,还有效吗?”

 “当然喽!”

 她快乐灿笑,晶瞳生辉。“只要你说了,我就听话。”

 他点点头,表示记住。

 真是感人肺腑的一段哪!

 慕朝阳隐身于石壁另一头,在听完格沁及孅孅的真情对话后,屏气凝神,无声无息地掠下了峭壁。

 这大半年的奔波劳顿、暗中保护、偷偷牵线、偶尔还得砍几颗人头充数,助人成为大英雄,这趟差事还真是够折腾人了!

 既然郝康那儿已经没事,格沁也做了决定,一切妥当,也该是他这“幕后黑手”返京,准备下一场戏开锣的时候了。

 他得迅速进宫一趟,除了将此次出征的结果禀明圣上,还得千叮万嘱,让皇上千万别对小子心软,毁了他的“精心好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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