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苏州湖泊众多,河网稠密、运河发达、鱼米丰美、冠绝天下,自古有“天堂”的美称。
因为地理环境特殊,居民大都依河建屋,形成了水陆并行、河街相邻的奇景。
轻舟画舫,来来往往。小桥
水,川
不息,此情此景该是何等诗意?
“客来楼”位于苏州城中心,地理位置良好,加上菜肴口味道地,因此店如其名,即使过了午膳时间,依然客似云来、高朋
座。
花琴和段乐风进了苏州城后,改搭小船,本想一鼓作气直奔段家的别业,只是花琴一路喊着肚子饿,经过“客来楼”闻到了店里传来的阵阵饭香,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段乐风拗她不过,只好由她了。
“店小二!”花琴兴高彩烈的招来店小二。
“客倌想要点什么?”店小二动作利落的擦着桌子。
“嗯…”这个问题难倒花琴了,因为她不会点菜,她向来只负责吃。
“有没有菜牌?拿来看看。”段乐风一眼看穿花琴的窘迫。
“好!马上来。”店小二快速的离开,没一会儿就取来菜牌,递给段乐风和花琴一人一份。
“苏州菜味甜,应该合你的口味。”翻着菜牌,段乐风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丫头嗜吃甜食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几乎无甜不食。
花琴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直盯着菜牌,突然一声大叫,不但段乐风和店小二被吓了一跳,连附近几桌客人也不能幸免。
“你小声一点好下好?”面对四周责难的目光,段乐风
低了嗓门。
“没办法,我被这菜名吓到了呀!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菜名?”她指控的口吻活像“客来楼”是家黑店,专卖人
。
听到她嚷嚷的客人,纷纷停筷,对一桌的佳肴美食起了戒心,就怕自个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食人
。
有位客人刚巧把一块梅千扣
夹入口中,正待品尝之际,听到她的话,顿时不知嘴里的
到底是该
进去,还是该吐出来?
掌柜的站在柜台不停的朝这桌的店小二使眼色,警告他要好好处理。
店小二会意,挂起了招牌笑容,
出闪亮亮的牙齿“姑娘,我想敝小店的菜名就算称不上雅致,倒也不算恐怖吧?”
“哪有?这道菜就很恐怖呀!”花琴心有余悸的指着某道菜名,还打着冷颤。
店小二擦亮招子,仔细的瞧着菜牌上的菜名,细
般的小眼睁大了三倍,眼珠子凸出半寸,接过菜牌旋转了半圈,用力再看一次。
忽然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绢纸上头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为什么他一个字也看不懂?
啊!他想起来了,他根本没读过书,难怪相见两不识。
“姑娘,小的不识字,到底是哪道菜名,你就明说暝!”店小二抓抓头,有点不好意思。
“你不识字?”花琴低低的问道。
店小二讪讪的笑笑。
“就是这道凤穿牡丹嘛!”她指了指菜牌上的四个字。
“原来是凤穿牡丹呀!”店小二笑得灿烂“凤穿牡丹,丹牡穿凤…”他正正反反的念了几回,还是不知道这道菜名哪里不对。
“有什么问题呀?”这可是苏州名菜,远近驰名!
“怎么会没问题?”她火大了“牡丹耶!哪有人吃牡丹的?”
她愤怒的口吻,让店小二怀疑,菜牌上写着的其实不是“凤穿牡丹”而是“人
叉烧”什么的。
他不知道眼前的小姑娘,其实就是一株牡丹花
,对她来说“凤穿牡丹”远比“人
叉烧”来得可怕多了。
“姑娘,你该不是怕吃花吧?甭怕,这不过是菜名罢了,食材里既没牡丹也没凤凰,小姑娘不用担心。”店小二安抚道。
原来只是牡丹,还好不是人
!
其它的客人这才安心的继续大吃大喝,只是耳朵高高的竖起,不时注意着这边的情况发展。
“真的吗?”花琴狐疑的问。
“当然!”店小二依然笑容可掬。
“材料里既没牡丹也没凤凰,为什么要叫凤穿牡丹呢?这不是骗人吗?”花琴找碴的态度,丝毫没有软化。
“通常凤是指
,一般用
作菜,菜名上都会有个凤字,比较风雅。”店小二涎着笑脸,捺着
子解释“牡丹是指这道菜的形状有如牡丹一样美丽,所以才取名为凤穿牡丹。”
“凤是指
?”花琴张大了眼睛,震惊的模样,像是她从未听过这种说法似的。
“是的,姑娘。”店小二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
“凤凰不是传说中的圣兽吗?怎么会变成
了?牠到底是叫
,还是叫凤凰?还是小的时候叫
,长大了叫凤凰?”大
变凤凰?
好奇怪喔!
店小二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头昏脑
,他一天到底劣卩少银子,为什么非得应付这种客人不可?
想到家里的
儿老小,店小二硬是将招牌的职业笑容挤了出来“姑娘,
会被代称作凤凰,主要是因为
和凤凰都是鸟类,厨子为了取蚌比较高雅的菜名,所以通常以
为主的菜
,名字里都会有个凤字。”
“就是说一般人觉得凤凰比较高贵,
比较低
,所以才会以凤来代称
啰?”她又问,好像有些明白了。
“嗯,可以这么说!”店小二感动得快哭了。
她终于懂了,真是太好了。
“你叫什么名字?”花琴忽然有此一问。
“我?”店小二不知道话题何时转到自己身上。
“对!你叫什么名字?”她不厌其烦的再重复一次。
“小的姓张,单名一个三。”店小二据实回答。
“你叫张三呀!”花琴向店小二再确认一次。
店小二肯定的点头,心下暗自提防着这古灵
怪的姑娘又出些什么怪招。
“好普通的名字。”她毫不避讳的道。
店小二顿时哭笑不得。
“假如说我觉得李四这个名字比张三好,那我改叫你李四成不成呢?”她托着下巴朝店小二问道。
“当然不成,别说名字是父母所赐,再者,我又不姓李。”重点是,李四这个名字比张三好不了多少。
“那为什么
可以改称凤凰呢?”她又被
胡涂了。
为什么
可以改称凤凰,张三就不可改叫李四?
“我又不是
!”店小二深深觉得自己遭到侮辱,情绪浮动。
“
还不是你呢!”她又不是呆子,当然知道他不是
,用得着他那么大声的吼她吗?
花琴并没有恶意,只是她刚进入凡人世界,有很多事她还似懂非懂,恰巧这店小二还算知无不言,所以她也就不客气的一路问下去了。
哪知她的好问终究惹恼了店小二。
“小姑娘,你该不会是专程来闹场的吧?”
花琴见店小二的态度益发恶劣,牛脾气也卯足了劲。
她雷霆万钧的起身,非常气短的发现,自个儿的视线正好对上了店小二的下巴。
足足矮人一截,光气势就输人家一大半。
她站上板凳,总算高人一等,这才居高临下的朝店小二道:“谁小了?论起辈分,我高你二十倍不止,小伙子。”
想当年,她还在山间游
时,这店小二的曾曾曾…祖父还没出生呢!耙说她小?
“二十倍?开什么玩笑!”店小二嘲讽的道。
“你不信?”她最痛恨别人不相信她的话了。
“我就不信,你怎样?”店小二挑衅。
两人继续大眼瞪小眼。
在一旁纳凉许久的段乐风,眼见场面一触即发,这才忍笑的朝花琴道:“你不是饿了吗?还不下来?”
“谁教他凶我!”她念念有辞的从板凳上爬下来。
那叫凶?
段乐风不敢苟同,基本上,他认为店小二能忍到现在没动手掐死她,修养算是可以了。
不过他识趣的没说出来,否则依花琴的个性肯定又跟他扯个没完。
说句实话,他也很怕花琴的“好问”所以他刚刚连一句话都不敢
,就怕花琴询问的焦点转到自己身上,到时回答她也不是,不回答她也不是。
“舍妹不懂事,请你多多海涵。”段乐风朝店小二陪笑的道。
店小二冷哼了一声。
这家伙也不是好人,刚刚只会躲在一旁偷笑。
段乐风不以为意,只是经花琴这么一闹,他也没了选菜的兴致,就交给店小二决定。
“我们想点几道素菜,有没有什么好介绍的?”
因为花琴茹素,半点荤食都不沾,所以这一路上他们大都以素食为主。
“五味小拼盘、清醋云片、素镶大黄瓜、盛世太平锅…”店小二没好气的念了一长串,拉拉杂杂的约十几道“这几道都是我们的招脾菜。”
段乐风沉
了一会儿“那都来一份好了。”他将菜牌递给店小二。
“全上?”店小二精神都来了。
这十几道菜可得花上好一笔银子!刚刚受的窝囊气,这下都值得了。
“麻烦你了。”段乐风的脸上仍是一贯和煦的笑容。
“马上来、马上来。”店小二乐得直往厨房招呼去。
“他在乐什么?”花琴不明所以。
记得那店小二听见段乐风说了句“那都来一份好了”之后,神情就变了。
莫非,那是一句咒语?
----
“好
、好
。”花琴
足的拍着小肚皮“这里的菜做得真好。”
只是店小二的素质不太好!
“会吗?”段乐风持保留态度“我觉得太甜了。”
“就是甜才好吃嘛!”正合她的口味。
“对了,你刚刚上菜时,没头没脑的对店小二胡说些什么?”这话他之前就想问了,可看她埋头苦吃,就忍了下来。
记得刚刚店小二将菜端来正准备离去时,花琴正经八百的朝店小二说:“那都来一份好了。”
店小二顿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傻傻的问:“都来一份什么?”
花琴当时的表情,让他差点
饭。
般不懂她在想什么?
“为什么同样一句话,你对店小二说,他就乐得跟什么似的,换成了我,他就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花琴一脸苦恼。
难道不是这么说的吗?还是腔调有问题?
她百思不得其解。
“哪句话?”他好奇极了。
“那都来一份好了。”她努力的模仿段乐风当时的语气。
“你是说…”他快忍俊不住了。
“那不是一句会让人心情变好的咒语吗?”她的小脸上
是困惑。
他纵声大笑“你怎么会以为那是一句咒语?”
她真是宝极了。
“你到底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她有点生气。
“没什么!”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敷衍的道:“我们该走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在笑什么?”花琴不依的道。
“到了别业再告诉你。”他肯定花琴一会儿就会忘记这回事了。
“好吧!”花琴决定暂时放过他。
两人鸣金收兵,对望无语。
段乐风首先按捺不住,他敲了敲桌面,吸引对面人儿的注意。
“付钱呀!”
出门前,为了避免这冒冒失失的花
在半路上走失,落得个饿死街头的下场,所以他把两人路上所需的盘
分成了两份,两人各带一份。
这几天吃的、用的,都是由他支付,所以他身上的银两几乎用尽了,付不出这餐饭钱,只好由她请客啰!
话是这么说,不过说到底那还是他家的钱,请客一词,倒是用得重了。
“什么钱?”花琴无辜的问道。
“我不是给了你一袋钱?你忘了吗?”他比手画脚,试图勾起她的回忆。
“哦…你说的是圆形,中间有一个方形小
的铜板吗?”原来那玩意儿叫钱呀!又多学了一项知识,她笑得可灿烂了。
“对,快点拿出来,我记得你身上的钱应该还没动过才对。”他催促着。
“那个叫钱的玩意儿很好用耶!”她兴奋道。
“是,你说得是!”他想,这世上大概没几个人觉得它不好用的“快把帐结清,咱们该走了。”
“没了。”她一鸣惊人。
“没了?!”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会没了?我不是拿了一大袋给你吗?”他在空中画出了那袋钱的尺寸。
那可不是笔小钱!
“是呀!你是拿了一大袋给我,可我又一个个的拿给其它人了嘛!”
“你都拿给了些什么人?”段乐风紧张兮兮的问。
她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有卖糖葫芦的大叔、卖糕饼的婶婶、卖
饯的阿婆、卖甜汤…”她拉拉杂杂的念了一大挂卖零食的小贩“剩下的我全分给了街边的乞丐,他们看起来好可怜!”她揪紧的眉心,发出了慈悲的光辉。
大肆挥霍、广结善缘、济贫救苦、舍己为人…
他真不知道她除了会找麻烦之外,还如此败家。
两个穷得一
不剩的人,大摇大摆进来点了一桌子菜,刚刚这败家女还不知死活的问了一堆有的没的,搞得店小二
飞狗跳的。
这会儿如果让店小二知道他们没钱付帐…
不必太用力想,也知道他们的下场一定很惨!
“现在我们身上一文钱都没有,该拿什么付帐?”他埋怨的眼光直直往花琴
去,试图引发她微薄的羞
心。
因为她无忧的笑容着实刺眼,清澈的眼底更是看不见一丝悔意。
“该怎么付帐呢?”她如没事人般的和他一搭一唱。
“你能不能表现出一点点忏悔的样子?”他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忏悔?”她做错了什么?“我为什么要忏悔?”
千万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去掐她的脖子,虽然那种快乐无与伦比,但是他极有可能会因此吃上牢饭,就算他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替他家那年迈的双亲着想,他们就他这么一个儿子。
段乐风在心中不断的告诫自己,已经伸在半空中的巨掌恨恨的
了回来。
“你害得我们没钱付帐,没法离开这里,落到了这步田地,你难道不该表示一下歉意吗?”他的每个字都像从牙
里迸出来的一样。
“想离开,走出去就是了,你怕什么?”她理直气壮的态度,像是从小吃霸王餐长大的。
“我要敢大大方方的走出去,还用得着在这儿和你苦着一张脸吗?”他的头好痛!
“不敢大方的出去,那偷偷摸摸的溜出去吧!”再不按牌理的句子,从她的樱桃小口说出,都是那么该死的天经地意。
还没来得及问她话里的含意,花琴的玉手紧按着他的,闭上双眼,全神贯注的念着不知名的咒语。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两人的身影突然从客栈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然这餐饭钱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