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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家四口像往常一样,热闹的在茶铺后的厨房里吃饭,就着小小桌子,清淡的菜,一家人快乐的团聚。

 全靠最近生意出奇的好,李芝才有余钱雇两个伙计帮忙,也才能准时的进厨房做菜,以前只有她一个人忙时,只能给儿子们几文钱去买包子、烧饼权充餐点。

 “大,来,多吃点,好让你长胖点。”她夹了块肥滋滋的五花到长子的碗里,再夹些青菜到二碗里“二,不准挑食,全部吃下去。”她厉声警告,出手拍掉么子横扫千军的手“三,你给我少吃点,当心胖死。”

 三胞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也只有做娘的能发觉这三个儿子的不同。

 大乖乖的吃着肥,不忘提醒她:“娘,你也要多吃一点。”

 二还夹了块蹄膀到她碗里“吃这个,娘,别再说你吃了。”

 说到这里,贪吃的三竟搁下筷子“娘,你不吃,我们也不吃。”

 看着三个孩子催促的目光,她心里怎能不感到温暖“娘吃,你们也吃,来,大家一起吃。”原来孩子们早就看出来她的“挑食”都是为了他们。虽说胡定宇亏待她、错待她,让她这些年来吃尽了苦头,但不可讳言,他也赐给了她天底下最好的礼物--三个儿子。

 眼看孩子们愈长愈大,虽然有时候调皮得让人头疼,但偶尔也窝心得令人想哭。

 “你们大了,不要老顾着玩。”她一边吃一边说“娘跟私垫的夫子说好了,过两天,你们就可以过去。”

 “作啥?”三胞胎同时问。

 她甜甜一笑“当然是念书。”

 三胞胎不安的相望。

 她知道他们讨厌念书,喜好杯中物,所以笑得很严厉“不准出子,要是让我听到你们谁做了什么坏事,三个统统一起罚。”

 胡定宇时常梦想这样的对话能出现在他家的餐桌上,结果却在前家的厨房外听见,他多希望自己也是那餐桌上的一员,能堂而皇之的对三个儿子说教。

 明明是三个孩子的爹,为何却得在厨房外偷听?

 他不服气。

 于是他理了理衣服,潇洒的展开扇子搧呀搧的踱进厨房,眼光因为目睹这寒伧的厨房而一暗,但发出的声音却显得轻松自在。

 “哎呀,这么巧,你们在吃饭,我肚子正饿,可不可以…”话音顿住,只因他低头瞧见他们吃的菜--一盘豆腐、一碗皮蛋、煮得油亮的五花还有两碟清炒的青菜。天啊!从小到大,他从没吃得这么清淡过。他们该不会每餐餐都吃这些吧?

 彷佛看出他的心思,李芝故意说:“难得这餐我们吃得丰盛,胡老爷若不嫌寒酸,就请入座吧?”

 这叫丰盛?那他们平时吃的是什么?

 他恍惚的落座,但觉中填了的酸楚,多年来,他身为人夫、做人父的锦夹玉食、琼浆玉;而他们母子却是菜淡饭、汲汲营生,同是一家人,过的日子却有如天壤之别。

 他哀怜的望着她,她则平静的视他,启淡然地说:“三,去添碗饭来给胡老爷。”

 “是的,娘。”

 三乖乖的去盛饭,但递上来的饭不但没让胡定宇感觉温馨,反而更加难过。

 这叫饭?掺着糙米、黄豆、河诠还有麦子,这哪能叫白米饭?

 “我们天天吃这『五宝饭』,吃得健康极了。”她夹了菜扒了口饭,态度很是自然。

 但她愈是自然,他就愈难过,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芝,岳父呢?”话一出口,他才知道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沙哑。

 “死了。”她的语气很轻,低垂的眼睑掀呀掀,似乎在压抑什么?

 他的心一紧“怎么死的?”

 “他太够义气,为朋友作保,结果那位朋友跑了,债主找上门,他当场就…”气死二字她怎么也没办法说出口。

 她只能搁下碗筷,支着额头,告诉自己不能轻易掉泪,否则三个儿子见了铁定也会跟着哭,母子连心,她从儿子们的身上彻底体会到这点。

 “岳母呢?”他的音调更加低沉。

 她的头垂得更低“他们夫情深,夫唱妇随。”她深深了一口气,鼓起所有勇气抬头面对他“所以你以为呢?”

 他说不出任何话,只是默默的瞧着她、心疼她、怜惜她、同情她…

 “胡老爷,你别再惹娘伤心了。”大放下碗筷,不安的瞧着两个大人之间目光的波涛汹涌。

 “芝,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他几乎有些哽咽了。

 她鼻子,抱住身边的二、三,像是在汲取他们的温暖,也是为了获得勇气。

 然后她抬头一笑“在他们周月的前一天。如果你还敬重他们,别忘了,每年忌过去他们坟前祭拜,他们的坟就在白云山庄西方郊外。”

 谁都晓得这天下第一大庄的所在,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他去?

 “那你呢?”不知为何,他心底总觉隐隐不安。

 “只要我活着,每一年,我都会带着儿子们前往,你反对吗?”

 她淡淡一笑,但那笑,在他眼中却好生凄凉。为何凄凉?他实在也想不通。

 “我希望孩子们能永远记得他们的外公、外婆。”不再看他的眼眸,她的口气轻快许多,睇着三个孩子,她郑重代:“听到没有,每年外公、外婆的忌,你们都要去祭拜。”

 “是的,娘。”三个儿子点头答应。

 胡定宇当然不会反对这为人子孙该尽的孝道,只是他不明白她那时为何没来找他。

 “芝,为何那时你不来找我?”

 无论他们关系再怎么坏,他有多气她、恨她,只要她来求他,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管,见死不救。

 李芝的反应只是双肘搁在桌上,要笑不笑的睐着他“胡定宇,我了解你,但你一点也不了解我。”

 他不知道她所指为何,他哪里会不了解这个女人?

 “我是个有自尊的女人,纵然我在街头行乞,也不会乞食到你面前。”

 他心猛然一跳,犹记得新婚时她的温柔婉约、语还羞,怎么如今却是一副霜雪傲梅的模样。

 “但你不该拖累孩子们…”他下意识的反驳。

 闻言,她却是惨淡一笑“我没有拖累他们,相信我,他们自有归处。”

 他实在听不懂她的话,而她也不理会他疑惑的眼神,像是突然换上一张面具,鄙视的望着他“倒是胡老爷,你闲闲没事上门叼扰,所为何来?”

 她的话让他想起此番前来的目的,脸色一凛“芝,老实告诉我,他们的爹是谁?”

 她淡淡一笑“临终前我会告诉你。”

 不用她说,他也猜得到。所以略过“证实”这一部分,他直接切入重点。

 “你不觉得他们的名字太过庸俗?”

 她扬起眉,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他干脆直说了“大、二、三、你不觉得很不好听?想想,他们如果三十、四十好几,大伙儿还叫他们什么的,岂不尴尬?”

 她笑了“你就为了这个而来?”

 他淡然依旧,可心里已经把骂她的词改了十遍、百遍。

 “你就为了这个在外头偷听了几炷香的时间?”她又进一步的问。

 他皱起眉,不认为她真的察觉到他躲在外头偷听好一会儿。

 “那些什么,只是他们的名,他们真正的名字是…”她的眼光瞥向长子“大,你的真名是什么?”

 大站了起来,严肃正经的报告:“我姓李,名文成,文章终究有所成的文成。”

 她的视线飘向二,二自动立正,高声自我宣布:“我姓李,名文英,取自文章也能出英雄的文英。”

 彷佛受到心灵感应,么子也自动站起身,朗声道:“我也姓李,名文俊,总因赞文也能出俊杰。”

 李文成、李文英、李文俊才是大、二、三真正的本名。

 李芝含笑睇着他“胡老爷真以为我会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字吗?”

 他不语,心底的情绪非常复杂。

 “胡老爷看错人了,我李芝纵然遇人不淑,也不会因此迁怒于儿子。”

 这…这是怎么了?

 他怪人不成,还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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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老板,你的东西来了。”一个中年人提着好几串猪进了茶铺?

 李芝停下招呼客人的动作,皱眉看向那人“你错了,我没买这些。”

 “没错、没错,这些不是你买的,是胡老爷付的钱。”

 般什么鬼?“那就送到他府里去呀!”当她是搬运工会转过去吗?作梦。

 “胡老爷代送到这儿,显然是要李老板你们多些口福。”

 什么?他竟买食物给她?当她李芝买不起呀!一股怒气立即冲了上来。

 “新鲜的鱼货来啰,李老板,这些可都是今早从河里捞上来的。”一名年轻的鱼贩提着一桶鱼笑嘻嘻的走进来。

 “我不买鱼。”她打发的说。

 “胡老爷已经帮你买了。”

 “什么?”她大吼,不敢相信他竟敢这么污辱她。

 “李老板,你的新鲜水果到了。”又一名水果贩子进来。

 “还有我,我替你送菜来啰!”

 不一会儿工夫,她的面前已经摆各种食材,个个送货来的都带着看戏的笑容。

 啊!可恶的胡定宇,他竟用这种方式到处宣扬她的贫穷,彷佛在说她连孩子都养不起,还要仰赖他这个前夫施舍,才能吃得、吃得好。

 那个混帐东西,怎么老是搞不清楚状况。

 她李芝不是买不起,是不想买。

 “统统送到胡府去。”她大叫。

 “李老板,难得胡老爷还这么心疼你,你就收下吧!”买菜的大婶好心建议。

 “统统送到胡府去。”她再次用力强调:“这些东西我绝对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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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芝深深一口气,敲敲胡家的大门。大门打开,守门的一见她就笑。

 “大夫人,你来啦!老爷出去还没回来哦!”她用力瞪了他一眼“你叫谁大夫人?”

 “叫大夫人不成,那前夫人呢?”

 她毫不客气的敲他一记响头“叫我李老板,说,你家老爷上哪儿去了?”

 “带小少爷们逛街去了。”

 小少爷们?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指的是谁,可恶,仰叔这保母当得未免也太失职了,下次她绝对不让孩子们跟着仰叔走,胡定宇想要亲近儿子们,行,但得在她眼下进行。

 “你们老爷放了些东西在我店里,你过去搬回来放在大厅。行不行?”她几乎是命令的口吻。

 行,当然得行啰!谁教她是前夫人,又是小少爷们的娘。

 “等等。”她叫住要去搬货的守门人“你们家老爷的那些夫人都在家里吗?”

 守门的眼睛一亮,前要斗上后们了吗?

 “在,都在后院厢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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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芝晃到了后院,想要亲自会会这十二金钗。

 “瞧,是谁来了?是爷休掉的前呢?”

 “原来是这种货,我还以为多美呢,也不过如此而已。”

 李芝根本搞不清楚谁是谁,只觉得这些女人长得都很相似,脸圆圆的,围广广的,股也都大大的,标准专生孩子的身材。

 这胡定宇真是造孽不浅呀!

 “红杏出墙的女人还有脸回来找爷,不要脸。”

 “生了孩子就以为很了不起吗?哼。”想到这些女人都曾在他身下盛受雨,她的口不由得有些心酸,如果不是他的误会,他温暖的膛还是她一人独占,岂会让这些女人分享。

 她十分不甘心,但更难过的是她无力改变这一切。

 “喂,你笑什么?”

 她视她们,当然不会说出这些年来她学会了隐忍悲伤“我笑十二只母竟然都生不出蛋来。”

 十二个女人面凶相!“你取笑我们?”

 “不,我只是好奇你们不能生的原因,是真的不能,还是…不愿意生?”她仔细观察着她们的反应,发现了她们脸上的不安。

 “你少胡说八道。”

 “为什么不愿意?”她偏头沉着“会不会是气那姓胡的不把你们当人看?”

 十二金钗沉默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多少猜对了“或许还怕生了孩子,他就只要孩子而冷落了你们,甚至不要你们?我看你们感情好的,如果他只要那生了孩子的女人,你们或许就得分开,而依那姓胡的个性,就算送你们出府,怕也不会送你们多少钱。”像她就没拿他半文钱。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谁都不要生,尽量的攒私房钱。”换成是她也会这么做,女人也是有自尊的,不是专生孩子的工具。

 她长叹一声“我也是女人,所以不会为难女人。”

 “真的?”有人疑惑出声,却遭来其它姐妹的白眼。

 但她不介意的颔首“你们这样做是对的,女人不一定得待在深宅大院,女人可以做许多事,男人能谈生意,我们也能,他们能下田,我们也能,征战沙场也不见得一定要男人。所以好好继续下去吧!希望你们梦想成真。”说完,便转身离去。她来,是要见见她们,确定一下她们的心地如何?不是为了同她们闹些争风吃醋的事。

 虽然她还是觉得心中是酸楚。

 这时,有道怯怯的声音响起。

 “我们姐妹说好以后要开客栈。”

 李芝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看着十二张认真的脸庞“很好啊!想好客栈的名字了吗?”

 有几个人点点头。

 “开店我有些经验,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她友善的说。

 然而,还是有人怀疑“你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

 “还有你到底为什么回来?”

 “我只是想讨回一个公道。”但这不是所有问题的答案,最重要的答案是…随即两行清泪滑落,她说不出口,至少现在还不能说。

 “你怎么了?”她们有人关心的趋近,拿超手绢为她拭泪。

 “你们都是好人。”她哽咽的说:“真的是好人,所以我相信你们都会是好母亲。”再也说不下去,她面带苦楚的转身跑开。

 十二金钗愣愣地望着她凄凉孤寂的背影。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喃喃问道。

 “她不是来笑我们的。”其中有人低声回答。

 “她来,是有求于我们。”曾经是名医弟子的金钗之一下了结论,纵然李芝没说出口,但看她的脸色,她已能看出端倪“以后我们会有三个干儿子。”

 其它十一金钗不侧目看向她。

 她微笑“姐妹们,该是行动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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