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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北投是台北市最北的行政区,位于台北盆地东北角大屯山系东南斜向至基隆河间。它的别名有“北头”、“八投”是该地区原住民凯达格兰人“巫女”的意思,因为北投一带硫磺烟雾弥漫,原住民认为有巫神在,故以名之,汉人根据其音译名。

 环绕北投的大屯山系为十多座死火山组成,在大约一百多万年前开始发,直到十数万年前才逐渐熄火,成为死火山。火山虽然已经不再发了,地底的热源依然活跃,与地下水结合后,形成一片广大的温泉区,分布在淡水河北岸与矿溪域,约有二、三十处温泉头,是全省单位面积温泉密度最高的地区。

 温泉造就了北投的繁荣与兴盛,自据时代就广建了许多温泉旅社与公共浴场。但比起台北市中心栉比鳞次的商业大楼,穿梭忙碌的车,北投显得平实、空旷,仍是一块未完全开发的士地。

 从市中心一路行来,过了士林后,车窗外的景观没有那么多密集的高楼大厦,绿意倒增添了不少。天际线显得空旷、明朗,蓝天白云尽收人眼底。

 惠嘉边看风景边细细复习着近来读到的有关北投当地的史料,慧黠的眼眸滴溜溜转动,偷瞄身旁驾驶座上的男人。

 哼,她又没要他来接,自己要来,又摆一副酷脸给她瞧,真不晓得他在想什么!

 惠嘉将思绪回溯到四十分钟前。

 为了拍摄川崎峻的MTV,她好不容易才说服家人放她单飞一星期。这是她成为广告明星以来,头一次在外过夜,表姐夫妇自是格外放心不下。尽管张英端向他们保证此行绝对安全,还把川崎家别墅的地址、电话都代清楚,他们一早起来仍对她耳提面命一番,给她一支行动电话还不够,代她每天早晚至少得打一通电话跟他们联络。

 她自然只有唯唯诺诺的点头,好不容易门铃响起,前锋派人来接她了,门一开出现个戴着墨镜、一身黑的壮硕男子,一身的草莽剽悍气息看得唐家人目瞪口呆,还以为是黑道大哥登门造访呢。

 幸好他拿下墨镜,出众人识的面目,屋里的气氛才和缓了些。

 “不是张总监要来接吗?”玉龙表姐夫的语气虽然客气,眼中却闪过一抹戒备。

 “两辆车都坐工作人员,张英端怕委屈了姚小姐,所以我来接。”他酷酷的回答,神情冷淡。

 “喔。”

 这一声狐疑加防备的“喔”把她从惊喜中唤醒,她必须承认,她完全没想到他会过来接她。

 从张英端那里确认他的承诺没有打折后,她一直期待着两人的再度见面。

 那天在他办公室里的每一幕不定时的在她脑中温习。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一再回避两人间的情愫,但一确定他并非对她无动于衷,她就下定决心要出他的真心。

 看出表姐与表姐夫对国良心怀芥蒂,为免事情生变,她当机立断的将行李箱的把手往他手上,拉着他另一手急急的往外走。

 “我们走了,再见。我会打电话回来的,不要担心我。”她边按下电梯下楼的按钮,边朝送出门来的表姐、表姐夫热情挥手。

 直到电梯门隔开亲人明显不赞同的眼光,她才松了口气。

 “哼哼哼…”顺着他暗示的低哼,她的目光落在两人握的手上。

 他的手好大,好温暖。

 “可以放开了吧?”他的声音低沉冰冷,像忽然下的一阵冰雹将她腔的温柔情意都打散了。

 她忍住眼中的刺痛,怒目瞪向遮住他眼中表情的墨黑镜片,那层镜片好比一堵墙挡在两人之间,让她看不透他的想法。

 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这番领悟让她心底的刺痛减缓了些。如果他需要一层墨黑镜片来保护自己,就表示他在心虚。

 她轻轻放开他的手,退后一步靠向电梯壁,找到一个比较好的角度打量他冷肃的面具。

 他是个适合穿黑衣服的男人,简单的V领衣搭配同系的直筒长,呈现出简洁有力的刚风格。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们头一次见面时,他也穿着类似的衣服。

 一小撮不驯的刘海掉下来,遮住他的前额,吸引着她发的指头想伸过去拨开。但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渴望的瞅向他。

 或许是感觉到她异常灼热的凝视,胡国良略显不自在的将脸别开三十度左右。当电梯门打开时,他按住键钮示意她先走出,方提起旅行箱跟在后面。

 “右转。”来到大马路上,他声音紧绷的扬起,越过她赶在前头带路。

 他们停在一辆黑色的跑车旁。

 她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国良隔着墨镜看她一眼,紧绷的嘴角微向两颊扯动,勾出一抹得意。

 “还不错吧!”

 “岂止不错,简直是美呆了。”她认识的大部分男生只要聊到车经,没有一个不意气风发的。她猜想胡国良也一样。

 “从前轮到车顶形成的拱形线条,瘦长的窗户,高侧翼,以及轮辐边的短凸,给人静止时也有往前跑的前驱感呢,仿佛只需一眨眼,车子便咻的不见。而浑圆的外形提供的结构张力,更给人一种硬汉的感觉,”她停下来看他一眼,仿佛在说就像他给她的感觉一样。“却又同时传达出安全与坚固的愉悦感,是让人可以倚靠、信任的。”

 “没想到你这么了解车子。”国良将旅行箱放进行李厢,墨镜从鼻梁略往下滑,深黑的眼瞳闪着诧异。

 “我二哥爱死车了。加上两个表姐夫对这方面也很热中,多少懂一点。”她耸耸肩。

 “AudiTT。”打开乘客座那边的门后,他朝她点点头。

 她哪晓得什么Au什么T的,不过看到车身前后那四个圈圈的标记,猛然想起好像跟表姐夫开的那辆奥迪有点像,便胡乱的应和点头,坐进舒适的座位。

 “你说得没错。TT配备了一点八公升,五气门涡轮增,还有一百八十匹马力的引擎。从零增速到一百公里只需七点四秒,五速排档、全四轮传动,极速可以飘到时速两百二十八公里,的确可以在一眨眼咻的不见。”他弯下身对她出亲切笑容,关上车门后,迅速绕到另一边的驾驶座。

 “整体内装更给人恰如其分的感觉,甚至只需握着排档杆就能让手指头兴奋起来。”他骄傲的环视内装,右手轻握着排档杆,仿佛正享受着他所谓的手指都会兴奋起来的感觉。

 要命。心底涌上来的酸涩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吃一辆车的醋。可他刚才急着摆她的触碰,如今却迫不及待的主动摸抚他的爱车,的确是让人吃味。

 她瞪着他,忍不住冲口道:“有人说触觉是通往心灵的窗户。你宁愿摸一辆冷冰冰的车,也不愿碰一个活生生的美人,这点是不是奇怪了点?”

 他惊愕的张着嘴,三秒钟后才闭上,调整鼻梁上的墨镜后,表情恢复之前的冷酷,嘴巴紧紧抿着。

 大嘴巴!她在心里骂自己。瞧她可把好好的气氛给破坏了。好不容易让他卸下防备,一个沉不住气又让他缩回冰冷的面具下。

 在她的叹息声中,国良将车驶上路。

 沿路上就只有音响里出的轻音乐,胡国良闷声不吭,她也不主动开口。事实上,她是在想该说什么才能挽回之前的融洽。难道又要聊车经吗?她能秀的不过是刚才那几句,要再深入一点,就馅了。

 时间在她苦闷的思索下过得格外慢,每一秒都是煎熬。她索将视线转向窗外,试着不去理会身边怪气的冷酷男子。当景致由栉比鳞次的建筑物转为空旷辽阔时,她的心情奇异的转好。

 这段路她记得。好几次被亲友带去明山、淡水玩时,都有经过喔。但知道是知道,可不清楚是什么路。

 “这里算是北投了吧!”她呢喃着,没预料他会回答。

 “嗯。”当浓浊的喉音传来时,惠嘉还以为她听错了。

 这次她没有鲁莽的破坏,像是怕吓到他似的,小心翼翼的对着窗口道:“北投是有名的温泉乡喔。我去过土城,还泡过这里的温泉。这里还有温泉博物馆及北投文物馆。你去过没?”

 最后那句,她是转向他才问的。

 “什么去过没?”他隔着墨镜以眼角余光瞄她,一颗心跳得七八糟,不清楚她到底问什么。

 在唐家见到她后,他的心情就不曾平静过。

 懊死的!不是确认自己做好武装了,才答应张英端去接她的吗?

 这份自信却在上她乍喜含情的目光时陡然消失,一双眼急切的想将她清新如白兰般的娇柔倩影给看个,毕竟距离他们上回碰面已有五天了。古人云:一不见,如隔三秋。他们五天不见,不是相隔了十五个秋吗?累积了十五个秋的相思,都在急速的心跳声中鼓动,一声声的传递向她。

 直到唐玉龙的质疑传来,他才猛然回神,震惊像一巴掌掴在他脸上,原来他所谓的做好武装竟是这般不堪一击,一见到他刻意想排阻在心之外的人儿,再多的武装都形同虚设。表面上虽不情愿的来接姚惠嘉,其实是掩饰他渴望见到她的焦躁。

 原来,他一直在自欺。

 当这个可怕的领悟彻底占领他的心,一阵摸不着头绪的不安同时升起。他尝到惊慌的滋味,他居然让姚惠嘉这么影响他,甚至控制他的情绪,他怎么可以!

 他迅速戴上墨镜,仿佛可以借此重新筑起心防,将姚惠嘉的影响力彻底逐出。然而她握住他的软若无骨小手,一次又一次的考验着他的自制力,折磨他男望,他只得以悍然的态度提醒她,虽见到她眼中易受伤的脆弱,仍咬牙不让自己顺从渴望拉她入怀安慰。

 但当她提到他喜爱的车子,他忍不住像个骄傲的父亲炫耀了起来,直到她质问他:你宁愿摸一辆冷冰冰的车,也不愿碰一个活生生的美人,这点是不是奇怪了点?

 他下颚紧,浑身僵硬了起来,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一路上,这句话不知在他心底质问了几遍。他想了又想,仍找不出答案来。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呀。

 为什么他不能用对其他女人的态度来对惠嘉?为什么他要一再拒绝她的示好?为什么他不能顺从渴望对她为所为?为什么他要折磨自己,强迫自己不能接受她、爱她?

 天呀,他蓦地脸色苍白,只为他竟然想到那个宇!

 不可能,不可能!

 强壮有力的下颚一再紧抿,只为这个可怕的意念。有可能吗?

 “喂,你在发什么呆?”惠嘉高亢的声音显得紧张,国良以眼角余光瞄了她一眼,发现她向来呈健康的泽粉颊如今苍白失血。

 “什么?”

 “你刚才闯过一个红灯,还差点撞到人哩!”她朝他指来的手指充控诉,国良则是一脸莫名其妙。

 “有吗?”

 “当然有!”她脸色一整,表情气愤了起来。“先生,你刚才是在发呆吗?要不然怎么连自己做了什么好事都不知道?我第二次问你是不是去过这里的文物馆和温泉博物馆,你没有回答,两只眼睛只顾着盯着前面看。我以为你在专心开车,就没吵你,岂料你会视而不见一个大红灯,就这么咻的开过去,差一点就撞到人了!”

 “没撞到人嘛…”

 “撞到还得了!总之,你给我专心点,不要再发呆了!”

 “我没有…”他倔强的收紧下颚,不肯承认自己开车发呆。“我只是…呃,都是你问我有没有去过,我在想嘛!”

 总之,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才不会有损他的男尊严。开车发呆?给人知道了,他可颜面扫地!

 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他会想到进人呆滞状态?姚惠嘉无法置信。

 “我没去过。”为了证明自已的确是为了那问题失神,他赶紧回答。“虽然来过北投很多次,但那两个地方我都没去过。”

 惠嘉瞪他一眼,不敢相信的看向窗外风景。

 新北投捷运站古古香的建筑正从窗前经过,景清幽的新北投公园赫然在目。

 他还真敢说呢!

 惠嘉莞尔,对他的死鸭子嘴硬好气又好笑。算了,为了这种无聊事争辩好像没什么意义,她还是把握住他难得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想办法探测他的心意吧。

 “你来北投这么多次都做什么?上明山?洗温泉?”

 “都有。”他嘴角微往上扬。“泡汤是最的了。我一些日本友人便格外喜爱。”

 提到这个日本人,惠嘉就忍不住往歪处想。日本人的好是世界闻名的,他们喜欢来北投,除了温泉外,还有其他因素吧。日本据台时期,北投因温泉而受到人重视,温泉旅馆及酒楼如雨后笋般设立,使得北投成了粉香脂腻、笙歌不断的销金窟。在政府废娼后,一度没落,但近年来不少观光级旅馆林立山区,那个风又有点渐长,温泉乡变成温柔乡了。

 那些男人呀!一想到这里,胃部被人强灌了一大桶醋般难受。

 “你有没有带女人去?”这句话就这么冲口而出,她想掩住嘴拦截都来不及。

 “干卿底事。”他冷冷道,口气不太好。

 “我好奇,不行呀!”她不甘示弱的道。宁愿相敬如“兵”也不想再让两人间的气氛回到不久前的相敬如“冰”了。

 “你早知道我是什么样的男人了!”他赌气似的回答里有着浓烈的干涩,像是想借此吓退她,又像是想说明什么。

 “没错,我知道。”她看向他,慧黠的眼眸里有着淡淡的嘲,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道:“你是个懦弱、不敢诚实面对自己情感的男人。”

 “什么?”他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这丫头居然敢这样说他?

 “诚实的面对自己的心有那么可怕吗?”她不懂。“你不该是个笨蛋,会不了解一味的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还要装胡涂。

 “你…”她感到一阵绝望的痛苦,要怎么做他才愿意面对?

 “你留的那张纸条…”他忽然道,墨镜也无法隔绝他眼中骤然一热的情绪,语气里有种困窘的急迫。“是什么意思?”

 喝,原来他不是完全的不在乎呀。希望重新涌回心头,她抿了抿嘴,神气的睨向他。

 “什么意思?字面上的意思呀!”

 她以为他不识字,看不懂何谓字面上的意思吗?

 “我知道字面上的意思。我是说…”他下颚收紧,每个宇都像从齿里挤出。“就那个意思吗?”

 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跟她玩起哑谜来吗?惠嘉双手抱,脸上浮现淡淡红晕,回想起当时写那张纸条时的心情。为什么那样写?连自己都说不明白哩。脑中的文思就那样冲出来,循着胳臂、手腕、手指、笔,一气呵成的在纸上,没有丝毫的犹疑。

 那是…她轻声叹息,说出他可以安心的话。“怕你会食言,写来提醒你。你是那样认为吧?”

 柄良脸上的肌跳了跳,没有回答。

 他黯沉的脸色似乎有些失望哩。惠嘉在心里窃喜,决定逗逗他。

 “还是你以为那是情书?”她笑。

 “怎么可能!”他立刻且激动的否定。

 “你有没有收过女生写的情书?”

 “没有。”他闷闷的道,转动方向盘把车子转进一条岔道。“你呢?”

 “女生写的没有。”她俏皮的回答,还朝他眨眨眼。“倒是男生写的,从小到大数不清收到有几封了。我可是个万人喔。”

 他没回答,心里有着不敢苟同,像是无法相信姚惠嘉会有追求者。可是,该死的,如果他不是瞎了眼、聋了耳朵,当然知道她有追求者。据张英端那个八卦王在讲,不少政商界名、富家少爷全是冲着她秀可餐的姿容,想借拍广告的机会亲近她。

 可借姚惠嘉的靠山还硬的,由她的亲友团组成的亲卫队在政商法界跺一跺脚都会引起一阵小地震,早在她身上挂了个闲人匆近的牌子,要那些大小猪哥招子放亮点,姚大小姐可是朵价值千金的娇贵兰花,不是诚心诚意的青年才俊请勿靠近她三尺之内。

 “如果你羡慕、嫉妒的话,可以把我写的纸条当成情书,喜欢的话,我有空再写给你。”她故做不经意的说,深黑的眼眸紧紧盯着他。

 “谢了!”他嘲的扯了扯笑。“我老得不屑玩这种游戏了,”

 “那不是游戏!”她着恼的回答。“写情书不是年轻人专属的权利,多少文人都会在晚年时为心爱的人写些甜蜜的句子,譬如爱伦坡在子死后,还要掏出心来怀念两人的爱情,甚至在一年后,追随子长眠于地下。比起当年的爱伦坡,你可年轻多了!可别说你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这么大的方向盘你都握得住,稍早还说握着TT的排档杆时,能感受到手指都兴奋起来。比起方向盘或排档杆,一枝小小的笔根本不算什么!”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话都给她说完了,他能用什么堵她?

 他以眼角余光瞄她,对她眼底的火焰感到既佩服又无可奈何。

 她不知道什么叫做放弃吗?

 他有什么好?为何苦苦着他?

 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回答,不是她他,是他怯懦得一再逃避。

 如果给好友知道,跟他们穿同一条子长大的胡国良不过是个爱情逃兵,连姚惠嘉这么单纯、年轻的女孩都招架不住,被吓得只想逃避,他们一定不敢相信吧!

 他们心中的胡国良,应该是个情场经验丰富的子,不该害怕爱情。可他确确实实在害怕、在逃避。因为在这之前,他从未为任何女子动过情,一切只是游戏,而游戏他向来无惧,一旦玩真了,他发现自己连去想都心生犹疑。

 尽管了解这点,也明白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国良混乱的心情仍没准备好回应一切。

 他深口气,将慌乱的心情至心中最底部,玩世不恭的叹息道:“不是有人说要写给我的吗?怎么变成我需要握笔了?”

 “还好你没说你连‘看’都有问题。”她嘲的说。“不过,你以为可以光接受人家的情书,随便看看当消遣就错了。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偶尔也该投桃报李呀!”

 她还真是得寸进尺呢!柄良忿忿的想。

 他连她写的一张小纸条都要困扰好几天,她居然还指望他能投桃报李,回她情书?

 那段龙飞凤舞般的清丽字迹又在他脑海里浮现。

 世上只有一种痛楚令我难以忍受,就是发现你竟然遗忘了对我的承诺。

 他为何看得那么心痛,怀愧疚的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哇!”惠嘉突然的惊叹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当车子转进一条私家道路,眼前出现一栋两层楼的西式建筑。

 这栋钢筋外敷石块的两层楼房,循欧洲贵族学院派理性主义的法则设计,外表造形是以拱窗为主的承重墙面,凸出的门廊陪衬两侧平面墙,正中央是一道希腊式入口,廊柱形式采希腊柱式。平面墙上的拱窗镶嵌着彩玻璃,窗户空白处及山墙入口等处,有各种图案装饰。整体的感觉美轮美奂,也难怪惠嘉惊叹了。

 但很奇怪的是,尽管前后期的拥有者都是日本人,右翼房舍却连接着西式的整齐草坪。

 当惠嘉的目光落向建在草坪中间的温室时,一种奇异的熟悉感袭上心头,这里好像什么时候来过。

 柄良将车停靠在门廊附近,两辆前锋的公务车在他们之前抵达,工作人员正忙着卸下装备。他沉默的注视着惠嘉的侧脸,她的神情是那么澄澈与安静,年轻的皮肤光滑透明,一双时而透着慧黠的明眸微带诧异的打量着车外的景致,墨分明的秀眉微微蹙着,像正为什么苦恼着。

 他想起前天第一次来这里见川崎峻时,看到这栋房子受到的震撼。

 他很确定之前没有来过,但当他循着地址来到川崎家的产业,他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他曾经来过这里无数次;曾经看过那株石楠在花季时,树开的白花,吸引成群的蜜蜂、蝴蝶;曾经停留在那株老松下,翘首仰望阳台上的某个人。

 甚至曾在那座温室里被一双似嗔还笑的羞涩美眸给住,那隐身在兰花里的娇柔身影,曾一而再,再而三,甚至到现在都牵系着他的心。

 但那是不可能的。他不断的告诉自己,绝不可能。

 可等他走进希腊式入口,面而来的每项布置、每个家具,都勾起他一种诡异的熟悉感觉。他觉得几乎要不过气来,有种转身逃走的冲动,屋子的主人却走出来喊住他。

 “这里…”惠嘉娇了声,正想对国良说什么时,张英端敲着车窗的轻响打断了她。

 柄良神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推开门走下车,张英端十分绅士的为惠嘉打开车门,国良则将两人的行李取下。

 虽然此地距离市区不远,屋子的主人川崎峻却留他与姚惠嘉在这裹住下,其他工作人员则每往返。原因就跟这栋房子给他的感觉一样不明,更奇怪的是,他居然同意了,应该是可以拒绝的,不是吗?

 此地的管家指挥仆佣接过两人的行李,国良将两手放进袋里,在温暖的下眯着眼审视房子。惠嘉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可爱的嘴微微扯动,言又止。

 “川崎峻出来了。”张英端的声音有着掩饰不住的惊讶与兴奋,这是他头一次跟这位享誉国际的日本红星见面,以往都是与他的经纪人及川崎财团的代表接洽。

 惠嘉的目光被留着一头飘逸长发、身材颈长的年轻男子所吸引。

 早的微风将他的长发吹得向后飘动,衬出一张令人目眩神的俊美脸容。镶嵌在刚毅脸型的五官清秀得仿佛非人间所有,深浓墨般的修眉下,一双极有东方味道的凤眼,单眼皮上的睫浓密,当它们如蝴蝶羽翼扬起时,眼瞳里的清澈与明亮往往会照得与之对视的人自惭形秽。

 此刻那双眼里只有一个人,而那人所感受到的却是他眼里激动得仿佛要烧起的暧暧暖光,心情跟着他一般昂,只能呆呆的杵在原处与他对视。

 那阵吹动他秀发的春风,同时候拂过他身上的紫红色亮缎衬衫,布料贴着他年轻遒健的身躯向后飘动。他优雅的朝众人走过来,里在紧身皮下的长腿以几个箭步缩短彼此的距离,国良在张英端的催促下,扶着惠嘉走过去,后者的目光被川崎峻紧紧吸引住。

 不知为何,惠嘉的心头一阵灼热,像遇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情汹涌。

 川崎峻像是再也按捺不住彼此的距离,对张英端、仰慕的笑容视而不见,猿臂一伸,将惠嘉娇小的身躯给搂进怀中。

 她撞进一堵温暖的膛,一时呆住。

 她不知道日本人也兴这套,她以为只有西方人才流行拥抱、吻颊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川崎峻干嘛把她抱这么紧?他瘦削的膛不怎么有,要是换成胡国良的那副触感会比较佳吧?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在场的人错愕不已,尤其是胡国良,一双眼睛几乎要燃烧起来。

 “姐姐…”

 低沉喑痖的呼唤送进她耳里,简单的语当然难不倒惠嘉,毕竟她大学时辅系是修语。可是他为什么会这样激动的喊她姐姐?

 “你终于回来了,姐姐。这次,我会把你的幸福还给你。”

 这段哽咽的表白听得惠嘉半信半疑。会是她听错吗?怎么没头没脑的来这一段?心里虽浮着小小的诧异,一股强烈的悸动却同时自她心底生出,想要紧紧回搂他,以最甜蜜的声音哄慰他。

 “你回来。”轻柔且足的语调一落,他放松双臂。

 某种在她心里期待,或者该说预想到的轻触,如微风轻湖面般柔柔降在她两颊。她睁眼向他含笑的温柔眼眸,情不自的朝他绽出含带宠溺的甜美笑颜。

 “回来。”他再次说,展开笑容,将手伸向她。“跟我来。”

 “嗯。”仿佛无数次被他牵挽着走进这栋楼房,她完全没想过要拒绝。

 一旁的胡国良全身僵硬的瞪视两人的背影,一股不寻常的妒意在他冷静外表下窜动。

 川崎峻在搞什么?

 怀着一肚子的疑问及怒火,他大步跟在两人身后走进屋内,冰冷的眼神始终盯住两人握的手。

 可惜眼光没有杀伤力,是以走在前头的两人仍大大方方的牵挽着手,全然没注意到他快气炸了。

 但就算惠嘉发现到了,大概也只会回过头对他做鬼脸,嘲的回他一句“你不让我牵你的手,自有人愿意让我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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