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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拜寿 二
 第二十八章拜寿二

 “小病,不过是水土不服。不打紧…”涂三姑娘说得极为自然:“已经请郎中来瞧过了,也开了药,只是得静养,所以她姐姐不放心,今儿的寿宴也就过不来了,还让我给老太太告个罪呢。”

 “唉,小姑娘家家的,长途赶路到这儿来,是容易病倒。养病要紧,反正昨儿她们也和我说过话了,今天来不来的不打紧。倒是席上有好吃的东西记得给她们送去一份。”

 “是,我已经吩咐厨房了。”

 然后众人纷纷送上礼物,这就一下子显得我和巫真尴尬了,我们俩可是空手带着封信来的,买的寿桃寿面进门时也已经放在外面。涂夫人只笑着说:“哎哟哟,你们小孩儿家哪来的东西?快快自己留着吧。”话虽然这么说,可是看她笑容面的样子,就知道其实她还是很想收礼的。

 许贵红拿出的礼物我格外着意。她那个盒子打开后是一面菱花镜,两面皆可照。正面是金铜色,后面是银色。

 “这是鉴尘镜。”许贵红从来不多说一个字:“反面照可以看见过去,正面照能得见未来。”

 旁边的人嘈嘈称奇。盯着镜子看,象是每个人都恨不得把镜子拿来照上一照。巫真小声嘀咕:“什么呀,不就是把鉴心术錾刻在镜子上么…”

 我扯她一下,巫真这会煞风景可不是时候。她也明白过来,看看旁边,旁人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依旧对那镜子热情不减。

 “能照见过去未来?那可不成了仙家之物了么?”涂三姑娘笑着将镜子从涂夫人手中接过来,正反端详打量:“好精致,可是看不出来有那么大神通啊。”

 本来就没什么神通,只是一种惑心术而已。

 这东西可算不得好东西,有时候甚至是害人用的,许贵红拿来送寿礼,实在比我们空手来还不如。

 涂三姑娘把镜子拿起,巫真嘴动了一下,我猜着她是想说不要照那镜子。

 可巫真还是没说出来。

 许贵红的脸上带着一种异样的神色,她紧紧盯着涂三姑娘的神色,一向冰冷的神色中竟然透出一股热切之意来。

 反常即为妖。

 看上去和乐融融,你好我好大家好似的,可是转过脸去人人都另有一副肚肠。

 我开始有些明白父亲为什么不肯来,他并不是不出门的,他也带着我出去游历过,走过一些地方,见过一些人,有的是旧识,有的是陌生人。但是他不愿意来涂家庄。

 这后院里头一群姑娘家已经在勾心斗角,为着一个文飞。众人间波涛暗涌…应该,还有些别的原因,不只为了文飞而已。

 他就算清俊,就算儒雅,就算是让这一群姑娘心如鹿撞,也还不至于有这样重要——人们总把美貌招祸的女子叫祸水,那男人呢?这种男人该叫什么?

 障子边上的长穗被风吹得微微摆动,帘子的阴影落在她的额前,看起来仿佛看相术士们常爱说的印堂暗乌云罩顶。

 涂三姑娘没照反面,只望镜子的正面望了一眼。这一眼望进去,似乎就拔不出来了,她盯着镜子,似乎里面充了一种难言的惑——

 巫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面镜子绝不是仙人镜,不可能让人照见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这镜子就象刚才巫真说的那样,只是一种有所变改的惑心术。人从镜子里看到的只是自己最想得到的将来。饥寒迫的人也许便看到的是自己得到了吃不尽花不完的美食和钱财。心怀仇怨的人看到的也许便是自己手刃了仇人终于扬眉吐气…镜子其实不过是照出了你的**。

 而镜子的反而,却会照出你曾经经历过的最糟糕的事情,也就是,你心底最恐惧的回忆。

 许贵红送上这件礼物,不象是给人拜寿的,却象是来找麻烦的。

 “姑娘,姑娘?”身旁的人唤了两声。涂三姑娘缓缓转过头来,脸上通红,两眼亮,不知她在镜里看到了什么,眼神让人觉得有些隐约心惊。

 “你瞧瞧你,真是怪不害臊的,自己就拿了照起来了。”涂夫人笑着说:“快收起来吧。”其他人虽然还眼馋这面镜子,可是涂夫人这样一说,自然也不好再说自己也想看一看。涂三姑娘紧紧攥着镜子,似是舍不得将它还出去。捧着盒子的丫鬟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又转头去看涂夫人。

 “三丫头?”

 涂夫人声音轻柔,涂三姑娘却身子一颤,终于象是回过神来,将镜子慢慢松开放进盒子里头,丫鬟将盒子盖上,同其他礼物放在一处。

 “行啦,时辰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到前头去了。你们不用担心外面人多眼杂,冲撞了咱们,我已经说了,你们啊单坐,用影纱壁一隔,你们能看见外头,可从外头却看不见里头。来,走吧。”

 丫鬟扶起涂夫人,涂三姑娘也凑了过去:“老太太今天高兴,少不得还要受众人的磕头,又要撒一把红包出去,却是要破财了。”

 “这财呀。我破的高兴。”

 巫真和我落在后面几步,她小声说:“当心许贵红这个人,我总觉得她心术不正。”

 不错,我也有这种感觉。这人的神情,说话,行事,都难用常理猜度。我抬头朝前面看,魏关和她并肩走着——魏关却是一个怎么看都极娴静温柔又玲珑八面的姑娘,似乎与每个人都能好,连许贵红也不例外。

 我倒觉得…更应该当心的,应该是这位魏姑娘。

 “嗯,也要当心魏关。”

 我的声音得更低,巫真惊讶地看了我一眼。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不过我用另一句话概括了我想说的意思:“咬人的狗不叫。”

 巫真一怔,有些疑惑地往前瞅着那两人,小声说:“不会的吧…”

 厅里熙熙攘攘都是人,乌的坐了足有百桌。这种八仙桌上有的一桌坐了八个人,有的却只坐了两个,四个的。涂夫人进来时众人静了下去,不少人便纷纷见礼,糟糟的一团。涂夫人笑容面地说:“各位且坐,不必多礼。”

 隔着影纱,我们能影影绰绰看到外头的情形。一些晚辈纷纷叩拜寿。而涂庄主与涂夫人便端坐受礼,自然红包是一定要给人的。厅外面已经搭上了三座台子,正中那台子上突然爆出一团瑰丽的紫雾气,蒙胧莹泽,乐声响起,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一般。厅里被映成了淡淡的紫,仿佛罩上了一层霞光。那颜色还在不停变幻,浅紫,深紫,丁香,粉。酡红,浅绛…

 “咦,这不是紫气东来么…”巫真小声说:“会不会是我们见过的那个暗香班?”

 我微微点头,眼角扫到许贵红的神情。果然她也在留意,只是看起来不太在乎。这是自然,在修行幻术的人看来,这些浅的跑江湖的小把戏实在不值一提。

 酒菜水价的送了上来,看着香俱全,吃着味道却也一般。这种大宴席,菜都是大锅菜,味道自然好不到哪儿去,且用的油多,多,吃着腻。

 巫真也不喜欢这菜,倒是对一盘小菜还情有独钟,那是一味椒盐的酥炸鱼干儿,吃起来倒是酥香鲜咸,并不油腻。我也尝了一口,看着外头的幻术表演。

 “还别说,哄外行是足够了,看着五彩缤纷的,实在够热闹。”

 “人家就靠这个混口饭吃,天天练天天演的就是这一式,再演不出热闹好看来,那可不要饿死了?”

 坐我们旁边的一位朱姑娘闻言笑了:“说的是呢,跑江湖混饭吃的,总得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本事呀,我们寨子里就有个卖杂货的,他的货也不见得比人好,价格也不比人低,可是吆喝得特别好,一套一套的词儿听着就让人喜欢,所以总是卖得最好最快呢。有时候我们闲着没事就坐在窗子边,听着他打院外头过,吆喝贩卖,声音又响又脆又嘹亮,可解闷儿了。”

 巫真对她大起知己之感。点头说:“正是呢。要说外头这幻术实在不入,可是这么多人一起使,每人只单做一样,比如你专放红光,我专放紫气,还有跟着吹奏的,使配药的,唱曲吆喝的…这也算是本事。”

 涂三姑娘坐在席上,可是却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活象丢了半个魂儿。我猜她的另一半儿是被那镜子勾了去了,到底涂三姑娘在镜里瞧见什么了,把自己得这么怔怔的样子?

 巫真与朱姑娘说得投机,你一杯我一盏的吃起酒来,不知道是说得兴起还是酒劲泛上来,巫真的脸有点微微的红。她们杯里虽然是果酒,淡薄可口,可是这样吃法也会醉人的。

 “巫宁,我们去后头,你去不去?”

 我料想她们是去净房,摇头说:“我不去了。”

 涂夫人兴致颇高,让人将影壁转了个角,我们便移了下位置,涂三姑娘坐到涂夫人身边,我们便都坐得近了。从这里看外面的热闹倒是更清楚了。

 许贵红起身走过来,在我身边空的椅子上坐下,眼直直盯着我。

 “你是山派的?”

 我微微一笑:“我也不知自己该算哪派,我的功夫是家传的。”

 “咱们切磋切磋,如何?”

 虽然问得是如何,可是口气却强横得很。

 我不想理她,和她脾气不相投,话也不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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