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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依旧笑春风
   一。

 欧兰看着手里面的长篇小说稿件《桃花依旧笑春风》,就看那开始的几句是这样写的:

 夜,静悄悄的,伸手不见五指。突然间,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传了过来——“卖豆腐脑”!我嗖地一下窜了出来说道:“来碗豆腐脑”

 欧兰的脸上出一丝苦笑,她看着自己儿子的文章,心里是什么感觉恐怕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欧兰今年五十二岁,是百草千花出版社的主编。她在当今严肃文学被普遍歧视,通俗文学却象一朵奇葩开得争奇斗的日子里,她大胆启用了二十几个家庭条件窘困的文学爱好者,给他们以编辑的名讳。向他们布置了“博览群书”的死命令。随便一篇小小的来稿,在那二十几个“编辑”的润下,将精彩分层,大气磅礴地出现在她们的刊物上。

 欧兰清楚地知道“编辑”们只是把其他书里的章节粘贴到了自己手头的故事之中。许多的段落一字都不曾修改过!但是她没有说什么,她要的就是这种与时俱进的快节奏。一来足了读者的心理需求;二来杂志社效益蒸蒸上;三来没有读者反映什么问题;上级领导还一个劲地表扬自己,并且自己已经迈进了“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行列里,她一直以落落大方的姿态出现在大家面前,无论是在上级领导还是在下级“编辑”面前,她始终保持着面不改心不跳的最佳状态。

 可是现在欧兰的身体却很糟糕,在几个月前的体检中,医生告诉她她患了肝癌,并且已经到了晚期。她明白肝癌晚期的意义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坚强的欧兰没有一蹶不振。她要用自己生命中最后的一点时间来给自己的儿子曲默——那个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年代她生下的儿子做点什么。当然,她最好的方法就是利用她现在手头还有的权利,给儿子出本书!那简直是名利双收啊!

 首先,她通过方方面面的渠道了解到曲啸天在七十年代后期就死于了一场车祸,曲默由继母养大。初中没有毕业就参加了工作,现在的曲默依然生活在多年前自己下乡时的那座小城里,只不过那小城现今已经成为了一座发展得不错的县级市。并且儿子曲默已经成家,有了一个六岁的女儿。

 欧兰知道这些以后,她利用自己领导的职能,将自己的心腹小庄打发到那座县级市去“采风”小庄果然没有辜负领导的信任,他联系上了靠蹬三轮养家糊口的曲默,并且蛊惑这个初中都没有毕业的三轮司机写下了九万字的小说《桃花依旧笑春风》。欧兰对儿子作品开头部分的描写没有太在意,象杀猪般的嚎叫也好,还是杀牛般的嚎叫也罢,她手里有二十几个“能员干将”,她怕什么?

 此时,欧兰看了一下表,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一刻。她要到疗养院去看望一下干爹石老,如果没有这位文艺评论届的泰斗干爹在后面的支持和帮助,她不可能走到主编的这个位置上。

 欧兰将旗袍下来,随手穿上一件朴素的灰色外套。走出门的时候她在想:泰斗干爹要是知道这些年来自己都干了什么的话,不气死才怪!她猛然又想起了什么,伸手拿起儿子寄来的《桃花依旧笑春风》,走进了副主编萧强的办公室。

 就见萧强正在计算机那和一位胖女人视频聊天。他见主编走了进来,连忙站了起身。

 “小萧,把这篇文章布置下去,在保留作者文风的基础上可以做大幅度的修改,要快!”

 萧强接过稿件,当着主编的面连忙郑重地在上面写了“急发”两个字。目送主编离开了他的办公室,他抓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然后说道:

 “郭编吗?你们放下手头的工作,马上全部进入我手头的这部小说的修改过程中……啊?小说的名字是什么?…我看看,哦,叫《桃花依旧笑春风》,你马上过来一下。”

 二。

 就在欧兰离开不久,一辆“本田”车就在欧兰上车的位置上停了下来。车门开处,文艺评论届的泰斗石老,在疗养院一位年纪不大的女医务人员和文化局领导的搀扶下走下了车。老人家赢弱的身躯在风中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不堪,他拄着拐吁吁步伐艰难地走上了楼梯。

 “欧?欧?…石老看你来了!”文化局领导在楼道里喊着。

 萧强听见了声音,他马上关闭了计算机,大步走了过来。

 “石老,您看您,有什么指示,您吩咐一声就可以的,您…。。”

 “…欧…欧兰呢?”石老的眼睛在老花镜的后面呈现出一片死灰色。萧强连忙将一行人让到自己的办公室,他一边倒着开水一边说:

 “欧主编去疗养院看您去了,您看,这…这走两岔了不是。”

 “哦”石老咳嗽着,他看见了副主编案头上写着“急发”的小说——《桃花依旧笑春风》,老人家笑眯眯地看了下去。当开始部分的那几句映入眼帘的时候,石老由于过度的气愤,他的脸色一片猩红。这位习惯了写评论的老者下意识地哆哆嗦嗦地把手伸向中山装的上衣口袋,略有些吃力地拿出了钢笔。萧强心里掠过一丝不安,但是他的脸上还是微笑着对石老说:

 “您老看到好文章总是要写几笔的…”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脸色由猩红转为一片苍白的石老用一种陌生的眼光注视着萧强,打断了他的话:

 “我…我真得…真得写几笔。”老人家控制住了自己颤抖的手,拿过一张白纸,在上面写道:这是一篇让我感到极度震撼的作品!

 写到这里,他突然猛地停了下来,他用手捂着自己的口,瞪大了双眼,他倒了下去。

 “石老?石老!”大家喊着,办公室里成一团。

 突发心肌梗的老评论家致死也不知道如此狗文章怎么就能出版?还能是急发!他更不知道的是由于他临死前只写了一句的评论会制造出一场什么样的荒唐笑话来!

 此时的欧兰正坐在车里,她在考虑如何通过石老的关系给儿子的书要一个书号。她要堂堂正正地让儿子的书出版!接到萧强的电话后,她大吃一惊。连忙吩咐司机掉头,向市医院抢救中心飞驰而去。

 三。

 石老的追悼会开得盛况空前,在悲惋的哀乐声中,市文化局局长胡鸣做了亢重的悼词。他沙哑的嗓音在会场上给到会的人制造了一种无比沉重的气氛。

 “…我们无比尊敬的石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给一位业余作者写着评论…为了完成石老的遗愿,我们文化部门将竭力做好《桃花依旧笑春风》一书的宣传和发行工作,用以告慰石老的在天之灵…”

 欧兰不时地用小手绢擦拭着眼角的泪珠,在她心里,她真的很感激石老对她的栽培。尤其是石老最后为她儿子的书写下的那句评论:“这是一部让我感到极度震撼的作品!”

 她在这没有写完的评论上大作文章,一切居然都出奇的顺利。

 看着石老的遗像,欧兰心里在说:“干爹,您怨恨我吧!我也活不了多久啦!等我们在另一个世界里见面的时候,您再骂我吧!”

 这里正举行着和石老遗体告别的仪式,距离这里一千里以外的一座县级市里,欧兰的儿子曲默正在忙什么呢?

 此时的曲默,他正吃力地蹬着三轮车,车上是小山一样的蜂窝煤。他必须在下午三点以前将蜂窝煤运到岳母大人家。这样的话他还能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进行下一次的拉活。情形好的话,晚饭的餐桌上就可以给女儿增加一大盘翅膀,孩子正在长身体。自己也可以补充一盒廉价的香烟。

 结婚以来,老婆对他手里的零用钱一直控制得相当的紧,就连出去蹬三轮他都特别担心遇见个没有零钱的主。今天中午,老婆大人又将他上午辛辛苦苦赚来的二十几元钱,蘸着吐沫数了两遍,还给他之后又给了他三十元让他下午去买蜂窝煤。此时,买完蜂窝煤的曲默就剩下一块五角钱。那一块五角钱静静地躺在宽松的钱包里。

 前面的路是个上坡,曲默停下车来,用脖子上干巴巴的巾擦了一把脸。他必须一口气将三轮车推上去,否则受重力的影响,他这车蜂窝煤会象岳飞传里的铁滑车一样地倒回去!他对自己眼前的上坡很有信心,自从有了三轮,给岳母家拉东西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他对眼前的上坡路段相当的熟悉。

 曲默紧了紧带,深深地了一口气,他象纤夫一样地弓起了身子,他把浑身的劲都使了出来。就见他左手扶着车把子,右手拉着车厢,赤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三轮车缓慢地艰难地向前移动着。在他的对面,一辆奥迪车飞快地开了过来。与三轮车擦肩而过之际车里伸出一个极度丰腴的大脑袋,那是曲默下岗之前的厂长陈浩民。

 “老曲,加把油啊!”

 曲默笑了笑没有言语,他现在不能说话,他正卯足了劲地象牛一样地拉车呐。奥迪车呼啸着远去了。曲默终于将车拉到了坡顶上,前面不远处就是岳母家。他大口大口地着气,从车厢旮旯里拿出一个2000毫升的可口可乐瓶子,喝了几口已经被头晒温了的凉水,又往巾上浇了点,胡乱擦了把汗,向坡下的岳母家骑了过去。

 老远他就看见女儿正在岳母家门前和几个小朋友在跳皮筋。今天是周末,老婆中午就带孩子回了娘家。刚把三轮车停好,六岁的丽丽就跑过来伸个小手要帮爸爸卸煤,被他制止住了。他伸出手想摸一把孩子的脸蛋,当看见自己黑糊糊的手的时候,他对孩子笑了笑。看着脸上挂着汗珠的女儿,他翘起手指,用还算干净的手指甲拉开了钱包,将里面那张一元面值的纸币拽了出来。

 “丽丽,自己去买个雪糕吧,妈妈呢?”

 “爸爸,我不要,我自己有钱。”说着话乖巧的女儿麻利地拉开了兜上的拉锁,拿出了二十几块钱给爸爸看。然后她转身跑进姥姥家,边跑边喊:

 “妈妈——妈妈——,你们别打麻将了,我爸爸拉蜂窝煤来啦!”路旁,一个扛着板凳为人磨剪子菜刀的老师傅看了一眼堆得象小山一样的蜂窝煤说:

 “呦,一次拉这么多?真是好体格!”

 曲默对老师傅笑了笑,走向岳母家的仓房去拿编织筐,就听那磨刀师傅边走边喊:“磨剪子嘞——戗菜——刀。”

 曲默熟练地从车上拿下一个个煤球,放到筐里。他没有希望有人会出来帮他卸下车上的蜂窝煤,他清楚地知道不会有人出来帮助他的。在他用编织筐往仓房里送第二趟煤球的时候,女儿丽丽手里拎着两把菜刀跑了出来,她边跑边喊:

 “老爷爷,我姥姥要磨菜刀。”

 曲默连忙将菜刀从孩子手里要下来,走过去递给了磨刀老师傅。转过身,看见女儿正翘着小脚在够蜂窝煤,由于她的个子太小,她够不到上面的一层,她费力地从中间出了一个,马上,车厢上层的蜂窝煤因为没有了“地基”掉了下来。十几块蜂窝煤在地上摔得粉碎,扬起的煤灰将丽丽白裙子的一角染得一片漆黑。还有一块砸到了孩子的小脚上,丽丽疼得小脸通红但是她没有哭。曲默连忙哄着孩子,拉着她的小手走进了岳母家。

 四。

 进了屋,就见岳母正和三个女儿在桌子那儿打麻将。桌子的一角上放着一大盘切好了的沙瓤西瓜。老婆楚伊人坐在岳母对面,姐姐依人和妹妹逸人一左一右地坐在她两侧。岳母的身前铺了一堆花花绿绿的钞票,足有二百多,岳父——前交通局楚局长,正吃着西瓜,笑眯眯地看着一桌人。小舅子楚仰人正一脸兴奋地给逸人支着招,他随手将西瓜皮准确地扔进了曲默小腿旁的纸篓里。西瓜瓤溅了曲默子。大家都看见了丽丽裙子上的小黑点,但是似乎没有人看见曲默。依人看着丽丽的小狼狈样,诧异地问:“小祖宗,你这是怎么啦?”小家伙三句两句说明白了“事件”的经过后,几个人笑了起来。

 楚依人站起来说:“来,丽丽,大姨妈给你洗一下小手。”

 一旁的楚母没有表情地走了出去。倒是岳父还算不错,毕竟是知识分子。他拂了拂背头说道:“辛苦你了,默。”

 曲默笑了笑,说声:“没有什么,你们玩吧,我去卸车。”他转身走了出去。抓紧卸车的话,还可以干会活呐。走出门的一瞬,他和岳母走了个对头碰。向旁边让了一下,他礼貌的喊了声:

 “妈。”

 “这么大的人了,这样不小心。怕不是摔碎了二十几个吧?白瞎啦!”

 老太太很不高兴地走进了屋。曲默一脸尴尬地笑笑,走过去拿起了筐。

 等一车的蜂窝煤全部整齐地摆放进岳母家的仓房,他推上车正要走的时候,磨刀老师傅走了过来:

 “喂,你试一下,磨得不快我不收钱!一共两块。”

 接过菜刀,他随手想要拉开钱包才想起里面只有一元五角钱。“您等一下。”

 再次转过身,他拎着菜刀又迈进了岳母家那高贵的门槛。

 一家人还在麻将桌那“三万”、“五条”地吆喝着。岳母看了他一眼:“卸完了就快回去吧,还能再拉几次活!”

 “恩”他应了一声没有动。

 老婆楚伊人白了他一眼:“怎么着?”

 “菜刀磨完了。”

 “你放厨房就行了。”

 “我…我…”他想说他钱不够,但是守着一屋子的人他实在说不出口。

 “有什么事情晚上回家说,你快去忙去吧!”爱人说完话抓起西瓜不再理他了。丽丽从盘子里拿出一片西瓜递了过来。“爸爸,吃西瓜。”

 “爸爸不吃,乖!”

 岳父微笑着说:“吃点吧”

 曲默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说:“不吃了,我这就走。”

 岳父接着说:“那么你就忙去吧,天还早着那。养家糊口不容易呀!”

 门口有小朋友在喊丽丽,就见丽丽放下西瓜开门跑了出去。曲默连忙应付了岳父一句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丽丽?丽丽?”孩子听见爸爸在叫自己,她的脚步在院子里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着爸爸。

 “丽丽,你借爸爸五角钱好吗?爸爸晚上还你一元!”

 孩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元的钞票递了过来,表情很认真的说:“爸爸,我知道妈妈不给你钱花,我给你十元,你不用还我的。你别告诉我妈妈哦!”

 看着丽丽又蹦蹦跳跳地跳皮筋去了,听着房间里那家人的笑声,曲默鼻子酸酸地走向磨刀老师傅。

 五。

 接连几天的酷热将曲默的心里烧得象着了火一样。下岗之前自己在单位的时候,经济条件还是不错的。但是现在呢?一天天人不人鬼不鬼的。岳父一家原本就看不起他,就连一个被窝里睡觉的老婆现在也经常懒着和自己说话。有几次伊人在单位工作不顺心回家就找茬,将脾气一股脑地摔给他。他再三地进行忍让,无奈伊人带有侮辱的语言刺了他男人的自尊,结果还是发生了几次争吵。

 烈的争吵总是以他的妥协来作为最后的闭幕。妥协促进了家庭里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于是夫间短期内有了“和睦相处”的良好开端,但是相安无事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家庭里总象中东地区一样,潜伏着巨大的危机。即便外面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战争的乌云也总是萦绕在客厅的上方,楚伊人随时都可能随意地点燃导火索。即使是曲默子发脾气的时候不说话,楚伊人也总会以“沉默就是不”为由单方面的发起战争,最近,已经呈现出愈演愈烈的趋势。

 曲默清楚地知道,在夫间的这场战争中,自己是个战败国。那么依照《国际公法》和《战争赔偿法》的相关条文,在国际惯例中,通常都是以战败国在很长的一段时期内无条件的接受战胜国的指责和监督来作为和平的前提,以加倍的劳作来充当一部分赔偿的。曲默曾经一次次地准备离婚,真的是想宁肯离婚也不受这窝囊气了,但是看着女儿的小脸,看着孩子天真的笑,多少次这样的念头都打消了。

 此时,曲默看着就要落山的太阳,狠了两口快烫到手了的烟股,跨上三轮车向自己住的大杂院骑去。到了该做饭的时候喽!

 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四、五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骑在木兰摩托上在等绿灯,她们不时地嘻嘻哈哈交谈着。曲默停在她们不远处。

 “祥子!你这是要上哪去呀?不是象冯巩一样拉着洋车接倪萍吧?”

 曲默发现说话的是中学时期的同学沈梅,她的话把她旁边几个女人的目光拽了过来,曲默发现自己初恋的情人方仪居然也在其中。

 曲默打着哈哈说:“我老婆比倪萍还漂亮呐!”

 “啊?哈哈哈哈!”

 在一片具有许多种含义的笑声中,大家等来了绿灯。他才跨上三轮,就听沈梅又对他说:“祥子,让你老婆给你买一顶草帽吧,千万别买破的,那样的——晒脸!”

 “哈哈哈哈。”沈梅笑着摸了一把长发上那晶莹如玉的头花,率先发动了摩托。

 “木兰方队”迅速地在曲默的前面开远了,在视野中渐渐成为了一个小黑点。

 自从买了三轮,在昔日的同学中他就有了个响当当的外号。对于外号,他没有做过多的解释,想叫就叫好了!骆驼祥子怎么了?人家媳妇那可是虎妞!想着想着,前面就到了家,停下车,他洗了把手。就见从幼儿园大班回来的丽丽正在桌子前写作业。

 “妈妈呢?”通常这个时间伊人都是在辅导孩子学习的。

 “妈妈说出去一趟,一会就回来。”曲默心里不地嘀咕着:怎么把孩子自己扔家里了!系上围裙,他准备做饭。

 小丽丽拿着书跑了过来:“爸爸爸爸,‘m’和‘i’m——i——怎么读呀?”

 曲默接过书来很认真地看了看,就看字母“m”和“i”的下面是个图案,有个小蜜蜂的标签贴在一个大瓶子上。他嘴里叨咕着m——i——,m——i——瓶!读瓶!”

 丽丽摆着羊角辫,不解地问:“怎么和我们老师教得不一样呀?”

 “乖女儿,就是瓶,你没看见那画个瓶子吗?”他转身走进了厨房。听见丽丽在那吃力地念:“m——i——瓶,m——i——瓶。”

 做完了饭菜,子还是没有回来。在等子回来的时候自己不能闲着,最近伊人一看见他闲着就总是数落他。尽管家里也没有什么好拾掇的,他还是拿起了抹布。

 “爸爸,我饿了。”

 “丽丽呀,你、妈妈和爸爸我们三个是一家人呀,一家人都是在一起吃饭的。妈妈是个会计,工作很累的。她辛苦一天了,我们再等她一会好吗?”女儿懂事的点了点头。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楚伊人终于回来了。她嘴的酒气,进了房间随便将高跟鞋一甩,险些甩到曲默的脸上。换过拖鞋,她面无表情地把手向丈夫伸了过去。曲默连忙把钱包递到她手里,不无谄媚地说:

 “今天拉了趟远活,一共是六十块多。伊人,你,你再吃点?”

 楚伊人一边蘸着吐沫数钱,一边随口说道:“你和孩子吃吧,我刚才出去吃过了!”

 曲默很想大声地问:“不回来吃你不能和孩子说一声吗?你在哪里吃的?和谁吃的?”想说,但是他没有说。看了看一脸醉态的楚伊人,他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换了种语气说道:

 “看看你,喝这么多,也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你早点休息吧。”

 转过身他对丽丽说:“来,爸爸和你一起吃饭。”

 曲默食不乏味地边吃边想心事,他决定和伊人谈谈,至于应该谈些什么?他心里知道但是嘴上却无论如何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他神奇的第六感告诉他,现在的家庭将要面临着一场危机。他在想如何和子做进一步的交谈,如何能更好地、更委婉地让子明白自己的意思。

 于是他囫囵枣般的吃完了饭。照顾女儿洗漱上以后,他将一张十元的纸币装进了孩子的小口袋里。然后,他走出孩子的房间躺在了头发有些散却依然着装整洁,即使是在睡梦里也一样以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睡姿,始终和丈夫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子的身边。

 曲默侧过身,他默默地打量着这个睡中的女人,打量着这个曾经信誓旦旦要和自己白头偕老、一起过到老、过到死、就是死了也要埋在一块的女人。她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还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漂亮。曾经在无数个美丽的夜晚,自己拥抱着她。给她讲无数个温馨的小故事,在同样温馨的氛围中看着她微笑着进入梦乡。那些好时光似乎就在昨天,那是多么难忘的日子啊!

 楚伊人翻了个身,她雪白的大腿从裙子里了出来。曲默轻轻抚摸着老婆的大腿,他记不得有多久没有碰过她了,有五个月?还是七个月?或者更长?子那雕刻般的一脸冷然表情总是能将他的火在刚刚萌生之初就无情地浇灭!在睡觉时,自己的手即使是无意识地碰到了她,她也会毫不客气地一巴掌就推开。看着睡的楚伊人,他伸手试图子的长筒袜,让她睡得更舒适些。他绝没有借着爱人醉酒就趁机草草做,来发一番的想法。但是就在他的手触摸到她的袜子的时候,楚伊人的身体扭动了一下,她在睡意朦胧中喃喃自语:“柳书记,我刚穿上裙子,您就别闹啦!明天吧!”

 他触电一样猛地一下坐了起来,痴痴呆呆地望着子。许久,许久。他掐了一下楚伊人的手,可是她没有反映。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明天都必须和老婆谈谈了!

 但是,在他所谓的明天到来之际,当他面对七万的稿酬;面对记者的采访;面对子的柔情的时候,他还可以有这样坚定不移的决心吗?

 六。

 由于一夜没有休息,曲默的脸色有些略显憔悴。七点一刻的时候,他象往常一样给丽丽做了早饭,叫醒了宝贝女儿后,他破天荒地第一次没有宝贝长宝贝短地叫醒楚伊人。

 看着女儿在洗脸,他走出了家门。在昨天夜里,他消灭了今明两天的烟。此刻他唯一想做的就是买上一包烟,出一支,然后狠狠地上几口。可是他走了两家小卖店那里都没有开门,记起桥东那有一家昼夜经营的夜宵店,距离虽然远点,但是肯定误不了丽丽的早课。于是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夜宵店走去。

 一路上他昏昏噩噩,真是疲劳极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夜宵店的,当他看见烟酒柜台里没有他惯了的那种廉价烟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用他仅有的十元钱买了两盒云南出的“环球”牌香烟。

 他一边着一边往回走,才走出没几步,就见子楚伊人一路疯跑了过来。她的头发糟糟的,裙带都没有系紧,她因为太过匆忙都没有注意到慌乱中她穿了两支不同颜色的拖鞋。她一把拉住了曲默的手臂,脸喜悦气吁吁地问:“默?你…出版社…投…投稿…啦?”

 曲默马上意识到了什么。急切地问:“怎么了?出版啦?”

 “小说的名字是叫《桃花依旧笑春风》吗?”

 “是!是!是出版了嘛?”

 “出版了!给你送稿费来了,七万呐!还来了两记者!你个死鬼,你什么时候写得?我怎么不知道!”

 楚伊人不等呼吸均匀就一把牢牢地拉住了男人的手臂,笑得象花朵一样的灿烂。她猛然想起了什么。

 “你快回去吧,我去给你买几盒好烟,再买点好茶叶,你快回去,快走呀!”

 曲默此时没有子那样兴奋,要说高兴,那肯定是有的。但是更多的是困惑。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又出一支“环球”烟,他哆哆嗦嗦的手按了几下打火机才把香烟点着。他的大脑里在迅速地收集整理着自己写《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整个过程。他清楚地记得那是在两个多月前的一天,自己在“等活”的时候意外地等来了一位千里以外的一名记者,那记者死活要坐他的三轮在城里逛逛。他再三解释运管只允许拉货坚决制止拉人,但还是无济于事。

 由于这位记者出手太大方,他一时意识不住人民币的强力惑,就没有再坚持原则。那天后,记者一连包了他三天的车,彼此间成为了“兄弟”这位“兄弟”高度赞赏了曲默的“谈吐”,曲默对一些事物的“分析”,他也给予了充分的肯定,甚至把那几句话记在了记本里。临走的时候,记者先生一再要求他试着写点什么…

 曲默感觉自己的头有些大。这一切难道是真的吗?

 他做了两个深呼吸,走进了自己的家。就见丽丽象个小大人一样地招待着房间里的两男两女,小家伙的酸糖和一些小零食摆了一桌子。看见自己进来,沙发上的几个人都站了起来。曲默注意到,除了居委会的田大妈,剩下的三个人他都不认识,有个戴眼镜的文质彬彬的小伙子他看起来有些面,但是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

 平总是一脸严肃批评自己拖欠卫生费的田大妈此时一脸的媚笑。“默啊,快来快来,我来给你介绍。这是咱们家乡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方刚。”田大妈指着戴眼镜的青年人说道。

 “难怪有点面。”曲默心里叨咕着。

 方刚连忙热情地伸出手“是——《桃花依旧笑春风》的作者曲默先生吧?我是方刚,我来给您介绍。”曲默犹豫了一下才和方刚握了手。对于自己被称为先生,他还很不习惯。

 就听方刚在那儿说“这位是我们省作协的陆雅楠女士,这位是G省百草千花出版社的副主编萧强先生。”曲默一边拘谨地和几个人握手,一边想着,做鞋?做什么鞋呀?

 突然,他猛然明白了作协是作家协会的简称。他马上感觉到此时自己最好少说话,免得说错了自己难为情,大家还尴尬。

 就在此时,楚伊人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她手里拿着两包“大中华”和一袋包装很丽一看就知道价格不扉的上好茶叶。她一进屋就开始张罗着点烟倒茶的,一旁帮不上手的田大妈喜笑着说:“你们家有事情,我送小丽丽去幼儿园。”

 副主编萧强脸微笑着递过来一本弥漫着墨香的新书和一张现金支票。“默先生,您的作品《桃花依旧笑春风》得到了我们评论届的泰斗;著名的评论家;已故的石老先生的高度评价,现在已经正式出版发行了。我受出版社领导的委托将您的稿费一次地支付给您,并带来了《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样本。如果您同意的话,我想针对您做进一步的采访。”

 停顿了一下后,他接着说道:“我们此行得到了G省文联和作协的支持,我们大家准备在您的家乡举行一次新闻发布会,同时举办由您个人签名的售书活动。”曲默颤抖的手抚摸着印有自己大名的作品《桃花依旧笑春风》。他看着那张现金支票,他心里在欢呼着,我不用再蹬三轮啦!

 七。

 曲默穿着楚伊人新给他买的睡衣懒散地躺在上,有滋有味地着“大中华”他看着楚伊人的姐姐妹妹爸爸妈妈们今天送来的崭新的数字电视、产索尼牌便携式手提计算机、崭新的电磁炉…

 仅仅十几个小时他岳母一家就一改以往对他的态度,这让他在受宠若惊的同时因为自己俨然已经成为了一名“作家”而感到无比的自豪!他感觉到了一种常年大便干燥碰巧吃了几粒巴豆痛痛快快地排一场后的那种说不出来的顺畅!

 身边的老婆楚伊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被窝里得一丝不挂,她坚膛紧紧地粘在他的身上,她的手臂蛇一样地游了过来。霎时间曲默燥热难耐,他“霍”地一下掀开了楚伊人身上的巾被。楚伊人幸福地闭上了双眼,她膛上那两颗骄傲的红樱桃正急剧地起伏着。看着微闭双眼的楚伊人,看着赤躺在自己面前等着自己爱抚的老婆,曲默的短里迅速地竖起了一杆旗杆。他不去想楚伊人昨天睡梦中叫着的柳书记,他一把扯下了自己的短,疯狂地向自己的老婆扑了上去。他暴地、待般地忙活着…

 曲默阳光着腚走进了卫生间,他不是来解手的。他用双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他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他爱楚伊人,他爱孩子,爱这个家!他无比痛苦地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他不去询问柳书记是什么人,也不去问柳书记和她又是什么关系。为了孩子,为了家!就让柳书记永远地成为一个吧!只要楚伊人从此后不在出格,他将过往不咎,他甚至永远不会提到她的那段喃喃梦呓!洗了把脸,他走出了卫生间。

 曲默伸手从头柜上拿出一支烟,楚伊人赤着上身用打火机给他点燃了。他体验到了子的柔情,体验到了那久违了的感觉。拍了拍楚伊人的手臂,曲默包容地轻声说道:“宝贝,乖,先睡吧,我考虑考虑明天新闻发布会的事。”

 光着身子的楚伊人在他的怀里疲倦地睡着了,刚刚过去的极度兴奋使她那光洁如玉的脸颊上还残留着一抹桃红。即便是在睡梦中,她的手也紧紧地着他的脖子。

 曲默逐页地看着副主编萧强留下的那几张纸,那纸上每一个问号的下面都有个醒目的“答”字。所有的问号都可能成为新闻发布会上记者的一些提问。此时他真的很感激副主编留下来的这些“建议答案”答应出席新闻发布会的时候,曲默只想着自己终于可以风风光光了,他恨不得明天的新闻发布会能象奥运会一样通过卫星向全世界现场直播!要是太空中的“阿尔法”国际空间站也能看见现场直播就更好了!当时,他不知道还得由自己来答记者问。假如没有副主编的“建议答案”,自己明天不出洋相才怪呢!曲默喝了一口西湖龙井,拿起那几张纸,他小声念叨着。

 问:“您以为创作灵感应该如何培养?”

 答:“我以为灵感就是一种阅历的积累!平时要保持一种‘艺术视觉’的状态看身边的人和事,平时要多去用心体验事情,尤其是让自己大起大落的事情!这有助于‘看透事物对人心理的影响’,对写情节是非常有益的。当然,还要保持每天看书。只要文学爱好者养成多观察、多思考、多阅读的好习惯,那么我想应该就可以了!”

 问:“您的下一部作品的名字是什么?您能透一点吗?”

 答:“当前,我对于自己的写作需要做一番的调整,因为我只是写出了我应该写的东西。我依然还是一名学生…”

 对于这个“标准答案”曲默很不满意。他看完了《桃花依旧笑春风》后,也看出来书里面没有几句是自己写的,但是那个王保尔的“故事”和自己写得差不多呀!不就是词语用的不一样吗?曲默还打算趁热打铁再写几本呐!遗憾的是副主编针对这个问题很严肃地回绝了他的建设建议,还让他“勇退”!想想真是搞不明白。

 新闻发布会在市工人礼堂隆重的召开了,由市里的文联主席亲自主持。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新闻界的朋友们:大家上午好!今天是****年*月*九点三十分,是一个非常吉祥喜庆的时刻。现在我荣幸地宣布:我市青年作家曲默先生的长篇小说《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新闻发布会现在开始!

 光临今天会议的领导有:副市长贾贤同志;市委副秘书长甄楠同志;省作协副主席施一社同志。光临今天会议的新闻单位有:省晚报;省矿工报;边城晚报等单位,你们!”

 热烈的掌声过后,市文联主席接着说:“下面我们以热烈的掌声请省作协副主席晚光同志讲话。”

 就见一个梳着背头的老者站了起来,他铿锵有力地说道:

 “二十一世纪的文化市场,已经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曲默先生的长篇小说——《桃花依旧笑春风》,以其大胆奇特的故事构思,天马行空的情节安排,深受社会各个阶层的推崇。他在作品中塑造了一个集刚毅、果敢、正义、深情等诸多优点于一身的英雄——大山的孩子王尔保。在当前文学写作益艰难的今天,这部作品受到了众多读者的狂热追捧。没有了无病呻的靡靡之音与充戾气的愤世嫉俗。有人说王尔保就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中的保尔!诚然,这是我们中国的保尔!是我们民族的保尔!这样说毫不过分!!因为作品为我们找回了我们内心中英雄的影子。该作品以其健康正面的艺术形象感召着我们,鼓舞着我们。”

 老人家喝了口茶,继续慷慨陈词。

 “在图书市场极不景气的今天,为数众多的畅销作品的成功都在极大程度上依赖于媒体及市场方面的大力运作,而曲默先生的作品——《桃花依旧笑春风》,该作品在未经任何媒体宣传与市场炒作的情况下,仅仅凭借读者的口口相传便赢得了几万读者的认可。当然,在这里我们应该特别感谢已故的评论届泰斗——石老,是他老人家独具慧眼挖掘出了这样优秀的作品!当前《桃花依旧笑春风》已经成为了盗版商的首选猎物。我们有理由相信《桃花依旧笑春风》必将会在国内连创出版业的佳绩,更会横扫港、台、东南亚的通俗文学市场。让我们一同期待这一天的来临吧!”

 “记者同志们,请你们向后靠一靠。注意不要拥挤,现在我们请出《桃花依旧笑春风》的作者,由曲默先生答记者问。”

 八。 曲默在记者和无数个文学爱好者的簇拥下走出了工人礼堂,如果没有110的警察同志们在现场维持秩序,那么曲默很可能被挤成一面条。在耀眼的镁光闪烁中,曲默接过一束束鲜花。大家都抢着站在他身边,仿佛哪怕仅仅拍下了自己的半边身子那也是可以荣耀一生的事情!

 在拥挤的人群中,曲默看见了同学沈梅和方仪。她们俩正试图着挤到前面来,沈梅那晶莹如玉的头花挤掉了她都浑然不觉。

 下了台阶,才走到路上,曲默突然看见他的岳父——前交通局长正骑着三轮车向前走。由于工人礼堂门前的人实在太多,前交通局长正沿着左侧行使。曲默看了一眼身旁的楚伊人不解地问:

 “爸怎么骑走了我的三轮车?”

 “这几天到咱家的人太多,三轮在那占着路。再说咱也不用三轮了,我让爸推到旧物市场卖了算了!”楚伊人随口说着。

 “卖了到是行,可你别让爸去呀!你呀!”说着话,曲默紧跑几步追了上去,在后面一把抓住了车厢。

 “爸,您现在逆行呐!您下来。让我来吧!”

 岳父拂了一把背头笑眯眯地说:“逆行怕什么?我是前交通局长!好孩子,你快忙你的去吧,爸身子骨好着呐。”说着话他继续向前骑。前交通局长光洁的双手象驾驶陌生的三叉戟一样地摆着不听使唤的三轮车的车把子,他穿着一套红底白边的运动服,那丰的大股实在不堪忍受坚硬的车座对其进行的刺。在蹬车时,被红色运动包裹着的大股有节奏的左右摇晃,远远看去就象是一面随风摆动的膏药旗。他略一提,三轮车竟然在路上画起了龙。

 前面是个小上坡,曲默连忙在后面帮着推车。在他的身后,有人惊叹着:“快看,大作家帮一位老人推三轮。”一名记者用照相机捕捉到了这个精彩的画面。

 半个月后,曲默的好友“屠夫”——李哲在一本刊物上看见了这张标题为《曲默推车图》的照片,在那本刊物上还有一副《托尔斯泰耕耘图》。那是俄罗斯十九世纪大画家列宾在看见托尔斯泰帮助一个乡间寡妇耕种时,敬佩之余挥笔所做的传世名画。

 楚伊人给曲默正了正金利来领带,两人才向大杂院走去。刚走进院落,就听见楚母正和居委会田大妈在那儿说:

 “我们家默啊,小时候就能看出来有出息。”

 “可不是,还有些丧良心的说默小时候净偷摸狗来着,简直是胡说八道!就是有那事,肯定也是被人胁迫的!您说是不是!…”

 曲默停住了脚步,让老婆先进了屋。他看着楚伊人抬头,如同自己是南希·里一样地走进了院子,看见楚伊人又如同希拉里·克林顿那样地拂了一拂一头的秀发。

 曲默拿出小舅子仰人送给他的那个崭新的“诺基亚”手机,笨拙地按出一组数字,接通以后,曲默说道:“李哲吗?你个臭卖牛的,你能不能闭上你的臭嘴?我小时候偷摸狗就你知道!我现在得注意形象,你他妈的明白不?”

 九。

 在佳和花园四号楼301室那宽敞明亮的三居室里,曲默随手将大半截的“大中华”烟按灭在烟灰缸里。他又打开了一瓶贵州茅台,给导演和制片人以及上门求字的大款分别地斟上了三大杯酒。看着餐桌上相当不错的“内容”,曲默缓缓地说道:

 “原则上,我同意你们改编剧本的意见。我想知道更详细的情况。”

 “哦,是这样的,我们将在保留您原作风格的同时进行修改。我们还将邀请台湾、澳门、香港的几位明星加入我们《桃花依旧笑春风》剧组,并由她们担任《桃》剧中的主角。我们初步计划拍四十集。至于主题歌,现在已经有八个知名音乐人和二十几个知名歌手和我们取得了联系,他们纷纷前来报名参加主题歌的创作和演唱的竞标,您大可以放心。”

 导演说到这儿,门铃有节奏的响了几下。楚伊人连忙将手中的肖邦钢琴曲谱放到钢琴上,拍了拍琴凳上哭丧着脸的小丽丽的脸蛋,她不紧不慢地向门那儿走了过去。曲默原单位的书记、厂长、工会主席神色各异地走了进来。

 曲默和楚伊人连忙让着座,就听原厂长陈浩民媚笑着不轻不重地说:“默啊,奥迪车就在楼下,单位的同志们都等着您呐,您看是不是…”

 曲默无奈地对导演、制片和那位外省的大款说道:“最近相当忙,不好意思,我要去我以前的单位参加一个篝火晚会。”

 “您忙您的,您忙您的。”导演和制片连忙站起了身子。

 看着那大款略带失望的神态,曲默拍了一把他的肩膀说:“你要的字,我马上就给你写!伊人?”

 楚伊人已经将手提计算机移到了老板台上的一角,她及其熟练地将宣纸铺开,从笔筒里拿出了一只大提斗,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大家立即围了过来。曲默随手接过提斗,蘸了一得阁的墨,移开镇尺,他欣然泼墨。斗大的七个大字——“也无风雨也无晴”立刻映入了在场“观众”的眼帘。在错落有致的掌声中,工会主席低头端详了好半天才感慨良多地赞叹道:“力透纸背呀!”

 小丽丽侧过身向这边白了一眼,回过头小声嘟囔着:“还没有我写得好那。”

 一行人簇拥着曲默下了楼,大款走在最后,他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递给了楚伊人,笑着小声说:“不成敬意,一点的润笔费。”

 十。

 走下车,在热烈的掌声中,曲默轻拍着双手。夹道的人群中无数的手向他伸了过来,曲默亲切地和他们一一握手。那情形就象山本五十六在“赤诚号”航空母舰上和飞行员一一握手一样。

 工会主席说得口干舌燥,那些唯唯诺诺的人群才极不情愿地离开“作家”,围成一圈后,许多人的目光仍然盯着曲默。就见工会主席兴奋地在话筒那儿说:“同志们!今天我们在著名作家曲默先生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举行隆重的篝火晚会,我们荣幸地请到了作家本人!点活仪式现在开始!”

 不知道是什么人临时找来了一把破笤帚,那上面上了碎布浇上了煤油,点着以后,由一名普通的车间工人到车间主任的手里,车间主任将冒着浓烟的笤帚又传递给了工会书记,再是厂长,书记,最后传递到了曲默的手里。整个传递过程就象奥林匹克圣火一样的庄严。曲默忍着刺鼻的煤烟味,用那烧得直掉渣的破笤帚点燃了早已泼上了煤油的那堆木头。就听工会主席在话筒那喊:

 “在我们建厂三十年的日子里,让我们跳起来吧!”

 疲惫的曲默拎着一大堆篝火晚会纪念品踏上了楼梯,他不奇怪自己的纪念品为什么这样的到位,要是没有这样到位的纪念品他反而会奇怪!

 防盗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显然,翘首盼望了半天的子在阳台前看见了他的身影,已经在门前等候多时了。他刚把一只脚跨进门里,穿着睡衣的楚伊人就小鸟依人般地扑了过来。曲默吻了吻子的脸蛋,就听正在学习拼音识字的女儿在书房里朗读着安徒生的童话故事《皇帝的新装》,那清脆的童音在客厅中不时地回着。

 “…爸爸,国王他并没有穿什么衣服呀!”一个小孩子说着。

 “他实在是没有穿什么衣服呀!”最后,所有的老百姓都这样说。

 皇帝有点儿发抖,因为他似乎觉得老百姓所讲的话是对的。不过他自己心里却这样想:“我必须把这游行大典举行完毕。”因此他摆出一副更骄傲的神气,他的内臣们跟在他后面走,手中托着一个并不存在的后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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