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进口花岗石所特有的云彩,灰白
转的纹路,铺陈在豪宅内的每一个角落。
这让成天待在屋内的诗倪,有一种想在脚底抹上肥皂泡,然后溜冰溜个痛快的冲动…
“不行,管家看到一定会打小报告的!”
英雌无用武之地,屋内仆役成群,她这个以打扫家务为“专业”的房客,在仆役下班之前,只有照顾好自己的份。
住在灰白城堡里的灰姑娘,全身家当只有身上的两件衣服,和五十元新台币…不在家里用餐的吴方映,没有厨娘,为了填充“军饷”诗倪花了三百五十元。
“我总不能真在这里白吃白住,为他准备宵夜是我的责任!”
好一个重责大任,诗倪总是眼巴巴数着他进门的时间,十一点四十五分,准时地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悦耳声响。
“你回来了!”
上玄关,先为他“保温”的拖鞋,必恭必敬的守候在一旁。
吴方映看看她对了,我都忘记家里“多”了这个人,一时心软,我居然真把麻烦捡回家?看看她穿的是什么衣服?
“家里…漏水吗?”吴方映疑惑的瞅着她,又看看天花板。
“漏水?没有啊!”诗倪同样不解的回答。
“嗯,没有漏水。”他肯定的点点头。“那你干嘛在家里穿雨衣?”
啊,对喔!
诗倪看看自己,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她离家时的不动产,就是一件补钉洋装和套在外面的雨衣,这样应该算两件吧?
“啊,我、我的洋装…拿去洗了,明天才会干…”真是糗死了,她怎么会穿雨衣跑出来接他?
丢脸丢到太平洋,诗倪赶忙遮住自己的身躯,期望土黄
的雨衣没有显
出里面的“奥秘”:一件衬裙,和小内
。
她遮遮掩掩的一脸尴尬,吴方映也没有乘人之危。
“先穿我的好了,到我的衣柜找衣服吧!”为了不让她太难堪,他径自走在前方。
活在钜额的外汇存底、居民所得高于平均值的宝岛台湾,居然还有人穷到穿雨衣的?唉唉唉,虽然常听说这世界无奇不有,可他还没亲眼证实过!
吴方映拉开更衣室,侧身让诗倪走进去。
“随便你挑,没关系。”他大方的摊开手。
一屋子黑白灰的摆设也就算了,没想到他的衣物间也是一箩筐的黑白灰,难道他都看不腻吗?“我真的可以穿吗?”
他那么高大,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她连一百六十都不到咧!
“我看,”方映打量一眼娇小的她。“我的衬衫大概就可以当你的洋装了,你自己慢慢看,我先出去了。”
他走出更衣室,留下诗倪一个人在室内奋战。
下小飞侠雨衣,诗倪一眼就相中他最常穿的灰色风衣;一股温暖的熟悉感,还带有淡淡男
麝香味的风衣,她努力不让衣摆像新娘婚纱般直曳到地面。
踩着羞怯的脚步踏进客厅,他正在阅读杂志。
“这样可以吗?”她展示般的转圈,差点被衣摆绊倒。
褪下怪异的雨衣,吴方映仿佛第一次看清她的轮廓。
没有之前一坨坨污泥黏在苍白的脸上,此刻干干净净的长直发,衬出一张细致鲜明的五官,明朗的笑容、酡红的双颊,她还真是…
“怎么样?”久不见他的回应,诗倪担忧的问。
“很、很好。”他怎么了?干嘛突然结巴?
明天要去检查齿颚,还是他也脑神经衰弱了?
“啊,真的吗?”听到他肯定的答案,诗倪笑得更加璀璨。“谢谢,你真好!”真好,他真是大好人一个,以前可从来没有人称赞过她很好呢!
一说到这里,诗倪马上想起自己的“任务”
“对了,你等一下!”她冲进厨房。
十分钟不到,诗倪端出精心制作的宵夜“总裁汉堡”再配上一杯香香浓浓的
昔。
整整齐齐还用熨斗烫平的报纸,方方正正的躺在一旁。
“请慢用!”
吴方映看着她的动作,一时之间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需要这么做。”不习惯,他不习惯有人特意安排这一切。
“可是、可是,我想这么做呀!”
一脸的认真坚定,望得方映反而躲开她的注视。
她说她想这么做,唔,所以意味这以后将成为他的习惯之一?
她只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怎么会有权利改变他的习惯?不用说,这根本不…
“还是,你想先洗个热水澡?”诗倪恢复恳切的笑容。“等我十分钟,我去帮你放洗澡水!”
她转身要离开,吴方映开口喊住了她。“等等!”
“嗯?”
“这样好了。”他要拒绝她,他不要改变。“我给你钱,你可以买任何你需要的东西,不过不包含宵夜,我习惯…”
“我不要平白无故的钱。”诗倪虽然穷,可也穷得有原则。
迸灵
怪的脑筋一转,让她想到个两全其美的方式。
“这样吧!”她真是聪明的小孩。“你付管家多少薪水?我来做好了,我什么都会做!”
什么?她想当管家!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因为我习惯…”他要坚持,他的世界不能一夜变天。
“多少钱嘛!你到底付给他们多少钱?”
“这都是我助理在打点,详细金额我不清楚,”他干嘛回答她?他不能上她的当。“二十万跑不掉吧!”该死,他怎么回答了?
啊!二十万耶!
“我只要五万!”诗倪兴奋的比出五指山。“管家、清洁人员、打杂、司机,我全部包办,只要五万元!”
因兴奋而发亮的眼神、
红的双颊,让看得傻眼的方映,怎么也挤不出回绝的理由。
“我…给你七万。”天啊,他说了什么?“你一个人做那么多事,我也不脑器待你。”
靶动的泪光,无法隐藏的涌上眼眶。
他真是大好人一个,他实在、实在是太善良了!
“谢谢,谢谢你!”略带哽咽的语调,诗倪简直想拥抱他。“那请问、请问有休假吗?”
“休假?当然,你为什么这么问?”她的喜悦,让方映不得不妥协。
“我…”诗倪怎么好意思说出自己以前的人生根本没“休假”容身的余地,好在她已经
离那个家,那个“枷”“没事,我会努力的!”
看着她纯真的热切,他的心,忽然涌起一种奇特的感觉。
“那今天中午那个…”诗倪想问他关于蛋蛋汉堡的下落,想问他看过纸条的反应。
“什么?”他呆愣的回过神。
“喔,没事,你吃吃看这个,我去帮你放洗澡水!”她还是不好意思问,反正他心里明白就行了。
方映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望着娇俏的背影离开,他仍然无法解释内心的騒动。
“呼…呼!”愈热愈美丽的吹风机,努力将热空气灌入书籍。
诗倪试图还原糊成一团的“灰姑娘”这是她另外一项重要的不动产。
“以前的灰姑娘要等待王子出现,现在的灰姑娘要主动出击!”
这是黎诗倪最新的体认:如果她继续待在表婶家等舞会降临,只怕到时等成了白发苍苍的仙蒂蕾拉,王子可不屑看一眼。
“女人当自强,先刷金融卡。”
她得努力存钱,有钱就能寻找其他姐妹的下落。
“唉,不知道姐姐们现在怎么样了?她们过得好吗?”
没有兄弟的诗倪,如果当初有个像方映的哥哥,她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吧?
“不过还好他不是我哥哥,不是更好!”她私心不要他是哥哥,她更想他成为灰姑娘的王子。
“现在他对我还没反应,这是当然,我是突然冒出来的嘛!”诗倪理解的笑。“问题是,我该如何唤起他的兴趣呢?”
努力,是为了让灰姑娘有完美的结局,努力还要再努力。
初步取得女管家的地位,接下来就要朝女主人的宝座迈进喽!
晚间十一点四十五分,诗倪依照惯例要等在富丽堂皇的玄关…
今晚不知怎么搞的,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吴方映的身影却始终没出现。
“哎呀,他一定是加班加过头,他一定是忙到忘了回家!”
以前根本没有什么机会看电视的诗倪,自从搬进华美的屋内,她最大的休闲娱乐就是抱紧电视机。
尤其是广告,那几乎成了她灵感的泉源。
“对了,我应该要给他个惊喜!”
穿上他过长的
衣,再把他的短
用绳结牢牢卡在
上;还没有发薪水的诗倪,别出心裁的装扮,另有一种突兀的
感。
在镜子前面转几个圈,她自己对这造型可是满意的不得了。
“就是这样,出发!”
此次目标预定地,就在方映公司楼下的电话亭。
诗倪知道自己的造型不好上楼丢他的脸,她还是乖乖蛰伏在公司楼下等他。
拨通方映的专线电话,这可是管家的专利呢!
“喂,我是诗倪。”对方一拿起电话,她自动报告目的。“方映,我现在在你公司楼下,你可不可以下来一下?”
鲍司楼下?方映一听,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
“你在公司楼下做什么?”她又想玩什么了?
“我…”他怎么那么冷淡?!至少该表现出一点惊喜吧?“我想你可能累了,所以我是来探班的!”她以为我是电影明星吗?探什么班!“我现在很忙,工作还没完成。”
“我知道呀,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来这里的嘛!”诗倪没有芥蒂的笑出声,有如银铃般清脆,影响了话筒另一端的他。“再忙,也要陪你喝杯咖啡!”
不愧为广告上瘾族,诗倪现学现卖,马上把广告用语端了出来。
方映听得一头雾水,他忙得焦头烂额,什么喝杯咖啡?
“我很忙,你自己到便利商店买咖啡好了,我还有事…”
“啊?可是我带了咖啡即溶包,我带了两包耶!”她急着大叫。
便告上不是拍得很浪漫吗?他不是应该说“等一下”然后没挂上电话就跑下来吗?怎么现实差那么多?怎么他一点都不为所动?
“诗倪!”他真被她搞得没办法。“你要不回家,要不就自己去喝咖啡,我没空陪你玩游戏。”
玩游戏,他说得好残忍…
好心好意遭到驳回的诗倪,可怜兮兮的
着鼻子。
“好嘛,我知道了啦。”不谢谢她也就算了,反而还把她训一顿。“不过,你可不可以借我一杯热水?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喝咖啡…”
借热水?天喔,这女人连这种事都说得出口?
可她失望的语调,方映似乎可以想见她此刻孤单无依的表情…
他轻叹一口气,怎么也摆不平心内的纷争。
“好吧,你在楼下等我。”
“好。”
诗倪走出电话亭,在一旁造景花圃的围栏坐了下来。
片刻之后,看着吴方映端着两杯热水走出来,她高兴的猛摇手臂。
“我在这里!”两杯,他也要一起喝呢!
方映没好气的瞅她一眼,勉强拉开苦涩的笑意。
他走近诗倪的身边,把纸杯递给她。
“谢谢!”诗倪忙着加料调和,方映则借此机会把她给瞧了一遍。
她穿的是他的衣服吗?怎么会、怎么会如此的不同?
方映从来没想过,他千篇一律单调的款式,穿在她身上居然会有天地之别的韵味,似乎多了俏皮,还多了更多的…
感?
他摇摇头,想甩开这些无谓的想象。
“怎么了?”诗倪将咖啡递给他,甜美的可以掐出水分的笑容,盈
她整张粉脸。
“没事。”他慌忙痹篇自己的失神。
诗倪拉着他坐下,照
在花圃的柔美灯光,将四周笼罩在瑰丽又绮情的氛围中。
她的心融化在周遭的一切,尤其在他的陪伴下更显意义不同。
“你看,”诗倪兴奋的手指四处比画。“你不觉得这样很浪漫吗?!”
她沉醉在这种画面。朦胧的月
,淡雅的星光,相爱的王子、公主,幸福快乐的未来…
方映顺着她的手,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下四周。
“老实说,你打搅到我的工作进度,我只想尽早上楼继续未完的工作。”
噢!
一次失败不能说明什么,也许都怪名字取得不好。
“什么无反应,难怪他对浪漫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过后知后觉可不表示不知不觉,只要她够努力,她一定可以唤起方映失落的爱情细胞。
四窜的爱情细胞,她得带着扩音机、手电筒,才能一一把它们集合起来。
电话铃声响起来,那是方映特地为她而设的专线。
“喂?”诗倪在第一时间接起,因为知道这个号码的目前只有一个人。“方映!”
她兴奋的扬声,让方映把话筒稍稍挪离耳朵。
“我今天七点要离开公司,外面下雨,你开车来接我。”只有雨天才用车的他,简短的告知车辆的位置。
诗倪光点头,手指僵硬的紧握话筒。
“记下来了吗?”他冷淡的问。
“记、记下来了。”她心虚万分的回答。
币上电话,诗倪的世界开始崩落…
“啊呀,糟了,这下全完了!”怎么办?她该怎么办才好?
谤本不会开车的她,怎么驾驶他名贵的积架古董车?
不要说开到他公司,就连开出地下室都是问题呢!
“不然,我骑脚踏车去接他?”这是她最纯
的交通工具,她还会放开双手喔!“哎呀,不可能的啦!我现在根本没有脚踏车!”
不是她不愿意用这个当折衷方法,而是她现在没有“爱驹”嘛!
要命的雨天,为什么一定要在此刻凑热闹?
距离七点只剩下半个钟头,心急如焚的诗倪,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她急急忙忙套上风衣,拿起雨伞就往他公司的方向冲。
向来分秒不差的方映,准时出现在楼下大门…
“嗨!”跑得血
尽失的诗倪,上气不接下气的扬手。
方映看着她,又看看四周停放的车辆。
“我的车呢?”他深灰色的名驹在哪里?“你停到哪去了?”
“我、我…”冬天还跑出一身汗,她真是够歹命了!“嗯,是这样的,你不觉得偶尔坐坐公车也
不错的吗?”
坐计程车她付不起,坐公车她还勉强可以负担。
“坐公车?”方映一脸错愕,像是听到什么杀人事件一样。
她该不会,把他的爱驹解体拍卖了吧?
方映凝神专注的望着她,用一种即将要把她拆解入腹的犀利眼光,直盯得她心脏无力,令她惭愧得无地自容。
“好啦、好啦!”诗倪不得不坦白承认。“我没有驾照,根本不会开车!”
她当初是哪
筋不对,居然敢一手包下司机的重责大任?!
都是金钱惹的祸,是她一时财
心窍了啦!
“你该不会、该不会因为这样要解雇我吧?”诗倪吓得脸色更苍白,瞠大的双眼
是惊骇。“我可以学,你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找一定会去学的!”
瞧她一脸撞鬼的恐慌,方映纵使心中不悦,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可是,他这一辈子还没坐过公车呢!
不过这又如何,没试过怎么知道个中滋味,说不定也
有趣的?
“好吧,我们去坐公车。”
他淡然的允诺,让诗倪紧悬的心脏得以平复,绽开喜悦
欣的笑容。
“好啊!我们先去看站牌!”她兴高彩烈的走在前方。
不算远的距离,有很多公车行经他们的目的地。
只不过下班人
的汹涌,诗倪是甘之如饴,方映却冷汗直滴。
“快点,你要用力往上挤呀!”诗倪纯
的催促,把他高大的身躯
人敞开的入口。
往上挤,她手脚并用,死命将他往前推。
人拥
的空间,后面的人
又把他们往中间夹成罐头。
卡在圆心的吴方映,动弹不得的狼狈…是谁说“上面”的空气比较新鲜的?众人呼出的恶气,萦绕在他无处可躲的鼻腔。
“唔,你还好吧?”诗倪努力抬起小脸,担心的询问。
绅士的方映,勉强的点头。
他还好吗?他昂贵的衣物变形无所谓,问题是不断被雨伞戳到脚尖,问题是所有人挂在他身边,问题是,高举的手臂不是一摇晃就敲到他的头,不然就是踩着他的鞋当陆地…他还好吗?
“快到了,你再忍耐一下。”每一次公车靠站,诗倪就得安慰他一次。
不过五站的距离,雨天,再加上交通巅峰时间…
的雾气在车内弥漫,牛步当车的行进速度,小孩哭啼与尖锐的喇叭声。
“到了!”诗倪发出解救同胞的一吼。“快,方映,在这里下车!”
拎着脸色发白,几乎已呈昏
状态的方映,她骁勇善战的挤过众人,硬是把两人带回原来的世界。
踏在扎实的柏油路,新鲜空气扑鼻的芬芳…
“方映,你怎么了?”他宛如经历浩劫的一脸惨白,把诗倪吓出一身冷汗。“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自由,原来是这么可贵!
如果没有历经这趟公车之旅,他怕是一辈子都不了解自己拥有的幸福。
“不用了,我只想快点回到家。”他还活着,哈利路亚!
晕车,晕得他头昏目眩,晕得他死去活来。
才刚一进家门,他连鞋子都懒得
,直
的就往沙发上一倒。
诗倪又是热
巾,又是热汤,深恐亲手残害死她的王子。
“方映,对不起,我下次不会再这样了…”为什么她老是愈
愈糟?诗倪难过的想哭。“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看她自责
泣的模样,他还能再说什么吗?唉!自作孽不可活。
“诗倪,我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他掏出皮夹里所有的纸钞。“这些就当成管家的零用金,就算是作为家里必要的开支,可不可以拜托你收下?”
他只有一颗心脏,她的百善“节俭”为先,他一次就受够了。
“嗯,我收下,你就不会生我的气了?”她戒慎恐惧的问。
生气?他没有生气,只是哭笑不得。
“我没事,没那么严重。”他情不自
摸摸她的头,像对待一个调皮的小孩一样。
啊!他摸她耶,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碰她耶!
受宠若惊的诗倪,忍不住又笑又哭钻人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