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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香早业从未试过在母亲跟前如此得宠,这种感觉实实在在是太好了。

 就像中期业绩宣布在即,过往的很多年,整盘数做好了,连建议的股东红利都写好了,呈到主席室去,香任哲平起码板起脸孔来,更改三五七次,才作实。

 活的就没有把香早业的工作成绩放在眼内似。

 集团里头都流行一个笑话,要主席一次通过议案,只有一个方法,把议案到香早儒手上,由他来照抄一次,香任哲平一看是老四的字迹,就会照准如仪。

 可见人人都认定了香早儒那真命天子的身价。

 这最近,老二香早业真有起了,中期业绩的一盘数递进主席办公室后,香任哲平把香早业叫进去,只略为修改,问了几个问题,就批准了。

 连香早业都不敢相信自己有此运气。

 讯息已经相当明显了,尤其是雅顿与哈尔滨的合约转与香氏签妥之后,连香早儒都连连拍着他的肩膊说;

 “二哥,这番功劳不少。”

 香早晖在旁,搭口说;

 “老二,我是做中国贸易的,这单哈尔滨的易拨到我这边来处理如何?”

 对香早晖的这番话,香早业就不好即时作答了。

 在方佩瑜未动起他对香家权势的争夺意识之前,香早业根本不大理会业务分配情况。他只看牢家族企业与投资的一盘数,就算称职了。

 这阵子,他的计算已大异于前,明显地一个方佩瑜在他心内起了化学作用,把他潜藏的对家族企业继承与控制的望提升到了一个要积极面对和处理的层面了。

 方佩瑜说得对,趁香任哲平仍然未定继承大统者准之前,最低限度要加强自己手上的筹码,就算做不成南面称王,也当个有实权实益实名实位的诸侯才成。这就牵涉到业务的掌管范围了。

 香早晖如果在以前向香早业提出如此一个要求,他会一口答应,认为无伤大雅,甚至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不关己,己不劳心。

 如今,不同了。

 于是他回答:

 “这怕不是我做得了的主意,已经给主席报告过这单生意的来龙去脉,她发给谁管,怕已有了定案,你向她提一提吧。”

 苞着香早业就已经给方佩瑜报告了这回事。方佩瑜一想,立即说;

 “快去给你母亲述说香早晖的意思,看她怎么说。”

 “为什么?老大如果真想染指,他自会找路数。”

 “不,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我们要探知有关汝母的更多心意,后才好办事。”

 当香早业向香任哲平提及香家老大的意图后,香任哲平沉默了好一阵子。

 这个反应表示事情在香任哲平心目中并不简单。

 饼于一会,香任哲平对早业说:

 “给我约一约方佩瑜,明天在老地方跟我会面,我有话要给她说。”

 方佩瑜在得到这个讯息之后,同样是沉默了好一阵子。

 香早业不住失笑起来了,道:

 “怎么呢?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发生呢?”

 方佩瑜答:

 “早业,就是你这番话了。根本是很普通的一回事,香任哲平一就是来个不管,一就是决定拨给谁管,不就完事了?这类业务分配是司空见惯的,为什么要如此大阵仗,先是沉思考虑良久,到头来把我这个仍然是不相干的外姓人找去,商议些什么呢?”

 方佩瑜且还认定一点,香任哲平这次要跟她商议之事,必不是香家人所能办得到,或者不是他们所方便处理的,所以才找到她。

 无疑,这是一个自己在香任哲平面前一显身手的机会。

 她非常重视这个与香任哲平的约会。且因为未知悉内情,难于控制,就更多的紧张。

 她们仍在山顶的餐厅会面。坐着的位置能鸟瞰半山下的景。香任哲平先开腔:

 “我们家花园往外望的景致比这儿更好。”

 “希望有一天能陪着你坐在园子里看那美丽的景致。”

 方佩瑜说。

 “你这个希望呢,不是没有实现的机会的。本来见过你一次面之后,留下极深刻的印象,说句良心话,你跟我的老二实在比岑茹匹配。匹配在于你有本事提炼早业的潜质,让他有所发挥,这对他,对香家都是好的。可是,对于成全你俩,仍有一重严重的心理故障。”

 方佩瑜非常留神的听。香任哲平继续说:

 “若没法子消除这重心理故障,我就变得心余力绌了。”

 方佩瑜听懂了这番话了。香任哲平约她出来密谈,目的已,谈的就是换条件。

 如果香任哲平的这重心理故障没有办法消除的话,她儿就会否决掉儿子的离婚建议,或听若罔闻,置身事外。

 唯其她向自己提出了这个障碍,并说只要消除障碍,就可以水到渠成,玉成此事的话,那就是要跟自己明码实价地讲条件的时候了。

 方佩瑜肯定的还有—点,条件必是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事,否则香任哲平不会提出。故此,事成与否,不在乎她的能力,而只在乎她情愿与否。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地步,方佩瑜对香家二少的地位是非常的旨在必得了,都已经是出尽九牛二虎之力,怎容许功败垂成?故此,基本上她就没有什么叫不情愿了。

 于是方佩瑜非常有把握而且坦率地说:

 “要消除心理故障,办法有的是,我会尽力,绝不灰心。”

 “那就先要跟你提一提我心理故障的成因。”香任哲平呷了一口柠檬茶“没有太多人知道,我的一生活像喝柠檬茶,永远夹杂了酸味,这种感觉,因为我遮掩得好,没有人发觉。”

 方佩瑜也觉得惊奇,问,

 “你的一生也有缺憾?”

 “谁没有了?”香仟哲平望住方佩瑜道“当我以为和香本华相亲相爱,自以为珠联璧合,佳偶天成之际,也曾平地一声雷,出现过一个我们之间的方佩瑜。”

 方佩瑜大吃一惊,一颗心差点要吐出嘴外去。

 “所以说,我对于婚姻第三者的角色是无沦如何有种厌恶感的,总是挥之不去。要我成全你和香早业,我出不了手,因违不了心。我家二嫂纵有千般不对,万般不是,她正在演我当年的角色,叫我如何去对付她?”

 方佩瑜无辞以对,她想不出有何法子可以易角,只好微微低下头,带一点惭愧与懊悔。

 “除非你肯助我一臂之力,帮我舒掉心头的这口鸟气。”

 方佩瑜抬头凝视对方,像等待法官的审判。香任哲平说:

 “我从没有原谅过香本华以及香早晖的母亲。我老实告诉你,香早晖的存在是我感情生活缺憾的明证,我每天看到香早晖,就像被人热辣辣地打一记耳光,不论我怎么位高权重,富甲—方,全世界都看到一个不争的事实,我深爱的丈夫曾经背叛我,他使另外一个女人怀孕,我打了一场永远改变不过来的败仗,在我们之间的不平等条约上划了押。”

 香任哲平的语音并不激动,她一个字一个字平和但非常清晰、踏实地讲出来,更具震撼力。

 冲动是会有机会复归平静的。已然平静,等于态度更加决绝,不可转变。这更令方佩瑜吃惊。

 她是个冰雪聪明的人,立即联想到香任哲平前后的那几番话来,整个人更是慌张得微微抖动起来。

 要消除香任哲平的那一重心理故障,就要把那撕了她脸皮的铁证铲除,那不就等于要消灭香早晖?这个联想是恐怖的。

 香任哲平看到了方佩瑜的神色,依然气定神闲地说:

 “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

 唯其是方佩瑜遮掩不住战栗,香任哲平更确信讯息已经传递出去,且对方已经接收。

 方佩瑜轻轻地点头,仍有极多的惶恐失,不知所措,故而缄默。

 “消灭一个印记的方式,正如毁掉一个人一样,有很多种,并不需要将之真正置于死地。一个商业罪案,一次失足,已能成千古恨。证明香早晖有劣,他不是纯种的香家人,非但不具我们的慧,且还有好些低三下四人的遗传,就已经是我不幸中之大幸了。”

 这番话,已很明确地把香任哲平的要求与理想,或者应该说是换条件,提了出来。

 方佩瑜明白。她下意识地点头。

 “佩瑜,”香任哲平拍拍她的手背,说:“你必须清楚,香家其实并不缺少一单两单大生意,你的孝心,我是知道而且领受的。不过,我更看重的是你的才智,以及对我的敬意,从你的种种部署与手段,我知道你会成为我身边一个出色的自己人,只有你切切实实地帮我去除心魔,我才会在后的日子里,心安理得地视你为媳。”

 香任哲平叹了一口气,又道:

 “要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媳妇原是这么困难,你的那位老同学孙凝,是太可惜了!对她的谣言,我听得不少,这可不是我们之间的真正故障。谣言与坏话对有权有势有才有貌者,可视之为一种妒恨织的发,不必挂齿。可惜的是她老不对我臣服。”

 对于香任哲平这种心态,老早在方佩瑜预测之内。

 香任哲平并没有看错孙凝。方佩瑜太清楚这老同学的个性,她不会臣服于正之间的人与事,孙凝是个世纪末极其天真、甚而幼稚的人,她仍坚信世界有纯种好人,仍认为人事非黑即白。孙凝固然对思探恶痛绝,她根本不肯运用观点与角度之便利,去利用双重标准行事做人,换言之,死硬派,不肯妥协。

 笔而,孙凝永不会成为香任哲平的好助手。她宁愿放弃香早儒。

 是愚不可及!

 方佩瑜当然有别子孙凝。

 她和香任哲平都知道,如果是自己与香早儒配成一对,香氏王国内必然无敌。

 世事当然不能尽如人意。

 现今是方佩瑜抓住了香早业,竭力在香家寻求一种均势。

 “我需要好好地考虑。”方佩瑜这样答覆。

 香任哲平把眉毛往上一扬,不置可否。

 方佩瑜咬一咬下,立即作了补充:

 “要考虑的不是原则,而是方法。”

 这两句话一说出来,香任哲平就眉舒眼笑了。

 事在人为,只要方佩瑜原则大定,她一定能想到对付香早晖的方法。

 很多事,实在不宜由她本人出面出手。她始终不要世人知道她的心魔所在,否则更是自揭疮疤,重新引入笑话。

 香任哲平知道方佩瑜是个工于心计的人,藉此机会,可以更进一步看到方佩瑜的功力。

 方佩瑜呢,真的已到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地步。

 她的确聪明,从香早晖意染指哈尔滨制造玩具一事联想,她很快就想出了一套计划。

 坐言起行,方佩瑜开始调兵遣将,实行十面埋伏,去遂她和香任哲平的心愿。

 香早业在方佩瑜的支使下。跟香早晖说:

 “哈尔滨的玩具制造生意,拨归你门下公司去经营,顺理成章,反正我把生意接了回来,也实在没有兴趣管,怕跟大陆人手,不习惯。但母亲那一关不易过,你知道她很注重这单生意,意到老四手上去。”

 香早晖问:

 “为什么母亲会把这笔生意到老四手上,他的业务还不够广吗?”

 “还不是为信联打气之故。”香早业说。

 一句话就解释通透了。

 罢把信联收购过来,业绩当然的乏善足陈。如果把这稳赚的一笔生意拨归信联,一年半载之后,信联的那盘帐立即呈现起,更能带动其他业务重新纳入正轨,这对信联的新面貌新前景都是重要的。

 香早儒善于收购有危机的企业,重新整顿以赚大钱,故此,他必然会在香任哲平跟前力争这批玩具生意,自然可以理喻。

 香早晖虽然不明这一重关系,他仍然怀信心地说:

 “我是能生巧了,对如何跟大陆同胞手,很有把握。只需要另外物一位个中好手主理其事,助我一臂之力便成。我跟母亲说去。”

 “不,要釜底薪最安全。”

 “如何?直接跟老四谈?”

 “不,孙凝才是信联的掌舵人。”

 “孙凝?”香早晖怪叫“她还跟老四有来往吗?”

 香早业轻松地笑,拍拍老大的肩膊道:

 “此所谓剪不断,理还。你真以为那位姓孙的小姐抓住了香家四少爷之后,会如此轻易放手?如果真有个了断的话。为什么还呆在信联了?不就交给老三打理便成?”

 人人面对了利害关系,都会演技出色,编导精彩。

 近于温文木讷的香早业,在觉醒到位孤势危,决定一争天下之后,也可摇身一变而成谗言家。

 “孙凝跟我的好朋友很谈得来,我嘱她做游说工作。”香早业说。

 苞着他还侧身向前,故作神秘地说:

 “孙凝这女子不可以小瞧,短短几年间就成了个小盎婆,因为很多私帮生意通过正途业务做得畅顺之故。”

 另一方面,香早业找了一个适当的机会,把自己与方佩瑜的关系向香早源透,然后,他加上一句,

 “佩瑜希望跟你见面洽谈一些合作事宜。”

 “哪一方面的合作?”香早源问。

 “我们两兄弟之间联手的合作。”

 “由方佩瑜来跟我谈?”

 “我们都觉得这样子比较适合。”

 方佩瑜与香早源是在粉岭的高尔夫球会见面的,他们一同打高尔夫球。

 “方小姐,你给我很多的意外。”

 “例如?”

 “例如能打这么好的高尔夫球。女人能有十七作为标准并不简单。又例如,你建议与我谈我们兄弟之间的合作。”

 方佩瑜说:

 “你太看轻女人了!而且,人不可以貌相。”

 “这句话对我倒是一种鼓励。”

 香早源说罢,拿着比度,再使劲地一打出去,球飞得老远。

 “你是过分谦厚了,事不离实,我看准了你并不比其他香家兄弟弱,甚至可以这么说,除了香早儒已显的才华不可忽视之外,我看你比其他两个兄弟还要!”打佩瑜说罢,回头看看在阳光下的香家三少爷,又笑着说:

 “最低限度,他们没有你那种置诸死地而后生的胆识,没有你那种宁为玉碎,不作瓦存的志气。”

 香早源停步,说:

 “你的意思是什么?”

 “你对付你母亲的方法。”

 香早源没有回应。

 方佩瑜一边缓步向前走,一边悠然自得地说:

 “效果肯定相当好。孙凝之所以对香早儒有微言,就是怪他没有拿出勇气来搏一搏。她跟你一样,赌香任哲平最终不会离弃自己的亲生儿。”

 “你呢?”香早源问“为什么不让香早业照办煮碗?”

 “有些见效的方法也是因人而定,并非放诸四海皆准的。我们现在采用的方式很好,你加盟,双管齐下。”

 “怎么个加盟法?”

 “香家的二子与三子成为联盟,先对付了早晖,再回军应付你们的四公子,未必不能取代吧。”

 “老二对我说,你已跟母亲取得默契。真的?”

 “真的,没有她首肯,怎么成事?”

 “她老人家又是什么心理了?”

 “最低限度,铲除异己,再下来,人人争功,只会更为她把山河刷得闪闪生辉,把她捧到天上去。况且,其下越,其上越稳。”

 香早源回过头望了方佩瑜—眼,阳光下的她,还真是漂亮的,尤其是那对闪出精明晶光的大眼睛,教人看着。不由得不被她慑服。

 “老二走了老运。我真羡慕他,你真有将相之材。”

 “过誉了。将来你的那一位可能比我十倍。”

 “会吗?”

 “怎么不会?”

 “你认为我不会娶叶柔美?”

 “你会吗?”

 “不会。”

 “就是这话了。”

 “你看出来?”

 “女人的第六灵感。可能连叶柔美都心知肚明,要娶她的话,你老早做了,有什么值得等待的。”

 香早源的确佩服方佩瑜:

 “你是在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对,你已亲自证明我的观察正确,因为你真正等待的时机已至。”

 “可以这么说。”

 方佩瑜点头:

 “只要你肯返回香家,你母亲必倒屣相,她已尝试过失去你的苦恼,甚而你要她在适当时间出声请你回去,我也可以代为安排。”

 “不必她请,我乐于做回头的子,她再不会不重视我就成。”

 “信联已在你掌握之中,我们联手的话,香早儒的势力很快就要引退。”

 “—间信联不够,我需要的更多,因为比起老四,我掌握的还是太少。”

 “跟我们合作吧!”

 “很好。”

 “多谢你,我们先联手对付香早晖。”

 “你是说,表面上全力对付香早晖,实际上也要拖孙凝下水?”

 “也只好如此。”

 “孙凝从前是你的好朋友。”

 方佩瑜点头,说:

 “她如今仍是我的朋友。朋友在世纪末的定义下,不是不可以利用的,对不对?”

 香早源跟方佩瑜重重地握手。

 孙凝当然不知道,更不会联想出有这么一幅香早源与方佩瑜合作把她出卖的图画来。

 这最近,她没有见方佩瑜,主要是缺了心情。

 就前一阵子,接到列基富顾问公司旧同事庄淑惠的电话,说要移民加拿大了,孙凝还没有好好地约她见见面。

 孙凝虽想约庄淑惠出来,但一想到要把自己跟香早儒的从头讲一次,心就更烦。算了吧!

 这一夜,叶柔美把孙凝请到家里来吃晚饭,刚好香早源也在座,跟孙凝闲聊数语后,随便地说:

 “老二跟我谈起,说老人对他介绍到我们集团来的那批与哈尔滨和雅顿合作的玩具生意有兴趣,这跟老四的计划就有点出入了,是吧?”

 “我曾收到早儒的字条,说不妨把这笔生意拨归信联名下经营,这肯定对下年度的业绩有好处,我们值得争取。”

 孙凝答。

 “兄弟之间若为利益生太多争执总不是好事,我想最好能有个折衷办法。”

 “怎么个折衷法?”孙凝问。

 “原则上是两方面分利吧!至于如何安排,得从长计议。”然后香早源又补充:“关于原则,还得跟老四落实一下,你看他的意思如何,我们再来商量细节好了。”

 香早源又说:“要真是信联承接这笔生意,我看就不必把蒋玮走了。反正是新兴业务,全新班底,就是用蒋玮主管其事,向你报告,他也不容易再挟天子以令诸侯,我看他反而会趁机戴罪立功,这姓蒋的其实也算是个本事人,我们只要脑控制他就好,不必除之而后快。况且,通过实际合作,蒋玮会亲身体会到你的能力,不会再被那宗林炳记事件所困扰而把谣言张扬出去。”

 孙凝点头。

 她当然是赞成以和为贵,不论是对香早晖抑或对蒋玮。

 况且,说到底自己仍在主理信联重组事宜,总不好为了使信联获利,而置香家兄弟的感情关系于不顾,惹人话柄。至于蒋玮,孙凝自以为有把握驾驭他,不碍事。

 孙凝还情不自地多了一番联想:香早源是故意借此借口,让自己跟香早儒有个接触,这番布置又有可能是叶柔美在枕边细语时给自己的一番照顾也未可料。

 于是想着想着,心上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以致于一顿饭吃得算是有味道了。

 一直沉默的反而是叶柔美。

 饭后,香早源外出,说要到南华会所去打网球,剩下了孙凝与叶柔美吃茶。

 “柔美,你今晚额外的静。”孙凝说。平叶柔美的话总是不少的。

 “你也看出来了?”

 “嗯,不是有什么事吧?别是跟香早源拌嘴。”

 “若是恩爱夫头打架尾和,有什么大不了?我才不会为此而烦忧。”

 “有别的什么事吗?”孙凝是关心柔美的。

 “也许是我过分感吧!孙凝,我真不是个有安全感的女人,太怕重出江湖,太恐惧没法子过正常的家庭生活了!”

 叶柔美整个人瑟缩在软皮沙发上,显得那么柔弱可爱。

 这阵子的她,的确人如其名。

 人是要经过相处和事件才见真情,这叶柔美的外表一直遮盖她的真面目太多了,煞是可惜。

 孙凝不在心内叹息,谁又没有这番际遇呢?外头商界也不会看到自己的个性!

 她怜惜地拍拍叶柔美的头,道:

 “究竟什么事惹你胡思想?你比我更不振作的样子。”

 叶柔美似是对自己说话,声音很轻:

 “早源前几天忽然问我,为什么放弃电影事业了?他认为这样子是可惜的事,他说桐油埕还是该装桐油,很多女明星结婚之后都复出。”

 叶柔美忽而翻了一个身,面对孙凝,说:

 “怎么会主张我重故业呢?除非打算把我扔掉。”

 孙凝也不住一怔,随即说:

 “别傻!你真是过分感了。也许早源怕你闲着百无聊赖,想你有所寄托。”

 “我以前跟他说得很清楚,我不留恋影圈,甚至不留恋香港这种灯红酒绿的生活,我主张移民。绝不是为了九七,我是完全可以移民到中国大陆去安居乐业的。早源说过,他也有这个意思。可是,”叶柔美睁大了眼睛,急眨着,阻止已盈睫的眼泪下来,继续说“至今,他原本的主意全部不见实现!”

 原本的最大主意当然是与叶柔美结婚了。

 孙凝默然。

 真叫人感慨万千!

 女人,尤其是长得标致而又有本事的女人,如今,要出嫁,原来这么困难!

 叶柔美如是,方佩瑜如是,甚至于自己,都如是。

 抑或是现今有头有脑的女人都忙不迭地往豪门富宅内挤,才有这般狼狈,这番困扰,这阵难堪?

 男人,在—个女人需要备受爱护的世界之内,始终权倾天下。

 男人,在一个富甲一方的环境之中,又始终呼风唤雨。

 奈何!

 孙凝彻夜不眠,越发强迫自己不去想香早儒,就越是想香早儒!

 香早儒,香早儒,这该死的家伙,除了高傲得视孙凝之感情如无物之外,他没有任何值得孙凝指责痛恨之处,这才教人气愤。

 之所以睡不好,还是因为天一亮,上班去后就有个好借门可以给香早儒摇电话。这个意念是可悲的!

 当孙凝苦苦撑过长夜,她霍然而起,晨早就坐到办公室去。

 摊开纸笔,她决定给香早儒写便条,代有关哈尔滨

 那笔生意的事。

 不要给香早儒电话!这样做,未免过分折损英气。

 孙凝是这样边想,边鼓励自己。

 然而,才不过写那几句话,笔下就有千斤铅似,屡屡失控,扔了一废纸篮的纸,仍写不出个所以然来。

 孙凝终于扔笔放弃了。

 她知道心魔作祟,还是想抓住了借口,跟香早儒通个电话去。

 孙凝抓起了电话,趁自己未改变主意之前,摇去给香早儒。

 那是他的直线电话。

 才一响,对方就抓起来听。

 “喂!”

 只一声,就如石破天惊,震断心弦。

 孙凝的回应迟缓了一秒钟,那一秒代表着她曾整个人的被香早儒的声音震慑着,呆掉了。

 “我是孙凝。”

 “早!”

 “早!”孙凝开始强迫自己公事公办,絮絮不休地讲她的建议:“你大概已经知道香早晖有意思要哈尔滨的玩具生意过档到他的香氏中国贸易有限公司去经营。此事跟信联的计划有点抵触。早源跟我说过,都认为最好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以能互助互惠。就看你的主意。”

 香早儒一直在听,没有嘴。

 孙凝觉得尴尬,有种对牢一个已经嫌弃了自己的人,絮絮不休似,一时间连自己都讨厌起自己来了。

 香早儒之所以这样细听,不发一言,甚实是他醉在孙凝的语音里。

 香早儒想,这女子已经记不起来自己曾对她说过的话,

 香早儒曾说:

 “你知道你的声音在不议论公事时额外好听。”

 现今,人已渺,情已逝;声音即使是在讲公事,都依然好听,真令人难过。

 孙凝被迫着继续说话,打破尴尬,她说:

 “我看,这是牵涉到你们兄弟间的关系问题,不便单从商业角度去审理,故此,谁也不方便替你拿这个大主意。你说呢?”

 孙凝这么一问,香早儒才自惘中微微惊醒,回应:

 “我看,原则上跟早源的意见办就好,至于方式,你想过了没有?”

 “想过了,如果在互利与分利的原则下办事,最好是把这批玩具的内销、外销以及制作交给信联和香氏,或者将制作管理权由香氏交给信联,亦即是信联代做一切制作、营运功夫,赚取其中盈利,至于批发、业务上的得益则仍归香氏,就彼此都有利了。你看这样子好不好?”

 孙凝到底是个商业好手,想的方法很可以两全其美。然而,如果今时今开口赞孙凝,就不怎么适合了。故此,香早儒只说:

 “好,你就看着办吧!”

 “是的。”孙凝答“好不好请你先把这个原则跟香早晖说一说?这就比较容易安排。”

 “好!”“谢谢你。”

 “不谢。”

 就在这一秒之内,孙凝与香早儒其实都希望找到其他一些什么话题,可以把谈话持续下去。

 可是,越急越没有办法。

 两人都在那停顿之后赶紧地跟对方说再见,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掩饰自己的狼狈,才能挽救自重与自尊。

 放下了电话筒之后,孙凝颓然地伏在案上,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辞职,快快回到自己的天地去,不再勾留在这一潭死水之中。

 她不能忍受这种每天每时每分每秒其实都在等待通过公事去接触香早儒的心情。感受上她似是匍匐人前,等待施舍。

 况且,几艰难盼望到一个跟他相见或谈话的机会,就往往获得如此一个冷冰冰的结果。

 静静地拿这结果跟心上的幻想对比一下,羞愧得无地自容。

 忘记一个人、一段情,原来这么辛苦。

 必须鼓起勇气实行壮士断臂,重新为人。

 香早儒呢,挂断了线之后,霍然而起,在办公室内来往踱步,双手抓着头发,万般苦恼。

 怎么女人要到社会上头工作?

 一旦成了个职业女,可以如此的冷酷无情,分明跟自己曾经山盟海誓,同共枕,说完应说的公事,噼啪一声就挂断电话,这是什么心肠?何种态度?

 只四个字能贴切形容:无情可怖!

 偏偏就只爱这样一个叫孙凝的无情得可怖的女人。

 香早儒从未曾觉得自己这么窝囊,这么不长进。

 他告诉自己,只要伸手一拉开门,向外头大喊一声;

 “我香早儒要找个女伴!”

 轮队应征者可以踩塌这栋香氏大楼。

 夸张?一点也不。

 他果然大踏步向前,伸手拉开门。见到了秘书,对方笑脸人,说:

 “香先生,早!”

 香早儒气馁之极,回应:

 “早。给我搭香早晖先生。”

 就这样,他办妥了孙凝带的那件关于分配玩具生意的事情,也就再无心跟香早晖聊,急急地挂断厂线。

 当香早晖把要跟信联携手做好这笔大生意的事件告诉他的时,胡小琦以专家的口吻说:

 “市场上都说孙凝那女人做生意很有一手,老二也说得对,她必然利用机会做很多私帮生意。你呀,可别吃亏,开了路,搭了桥,只让人家走过去。”

 “你是什么意思了?”

 “看孙凝身边有什么亲信,把他笼络,甚至收卖好,探悉她的私帮生意门路,我们也实行分一杯羹。为什么白白便宜了她!”

 香早晖点头,然后又说:

 “老二说,可能派以前在信联相当得力的一位叫蒋玮的重臣帮孙凝主理这个业务。他说,蒋玮与孙凝的关系本来不怎么样,后来不知怎的又重新重用他了,其中可能讲好很多特别条件。我留心这个姓蒋的,笼络好他就是。”

 想了一想,香早晖又说:

 “真怪,老二为什么肯把业务双手奉送?他为什么不捡

 这个便宜?”

 胡小琦一把抓住丈夫的手臂,神秘兮兮而又得意地说:

 “我告诉你,老二如今是自顾不暇!”

 “什么意思?”

 “他闹婚变。”

 “嗯。”“你也微有所闻?”

 “不是认真的罢!在外头逢场作戏,无可避免。”

 “也无可厚非,是不是?”胡小琦这么一睁眼看丈夫,香早晖就知道自己口没遮拦,闯了祸,忙笑嘻嘻道:

 “你别多心好不好?”

 “我才不多心。不过,我警告你,你休想搅什么逢场作戏,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话,我绝不会放过你。必然天天到你们香氏大楼去吵去闹,你就没法子收拾我。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完完全全是认真的。”胡小琦抿一抿嘴“还有,你母亲除非不捧你做政治明星,否则,你更要乖乖地别动歪脑筋,我知道如何召开记者招待会去公开你的丑闻!”

 香早晖忍不住答:

 “怎么你越扯越远越离题万丈了?究竟说的是我,还是老二?他究竟给谁上了,不得身?”

 “你听到了名字要大吃一惊。”

 “不会,除非名字是大猩猩金刚。”

 “白幽默!告诉你,是方奕的独生女方佩瑜!”

 “嗯!是良家妇女,那就真的麻烦了。用钱解决不了的难题,很糟糕!老二认真失策。”

 “所以说,他一定心烦意,还怎会在业务上头下心思。

 给你做个顺水人情,将来他的事情闹大了,好求你在老佛爷跟前帮他说几句好话,还划得来!”

 “我怎么没听老四提起?”

 “提起干什么?老四眼中有什么旁人了?老实讲,他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趁他这下把孙凝手上的大生意调配到你手下去,你就什么也别管,盯着这次机会,看有什么好路数,实行分一杯羹,便宜不占白不占,我就不信你那老四和孙凝没联手搞些私帮生意。”

 所以说,人人都只从自己的角度去判断情势是非。只要能运用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起适逢其会的巧合作用.就能打一场漂亮的人生胜仗。

 直至这阶段为止,手段与桥段耍得最出神入化的还是方佩瑜。

 她对准目标进发,不遗余力。

 这天晚上,她对香早业说:

 “明天我跟蒋玮上番禺一趟,把关系介绍给他,以后就是他的事了。”

 “劳苦功高。”香早业翘起拇指赞。

 “口讲无凭。”

 “很快就有实效。”

 “早业,事到如今,你也势成骑虎了吧?回到家去对着岑茹,还有什么意思?”

 香早业没想到方佩瑜说得如此赤,兼一针见血。

 实情的确如是。

 靶情一为名利权势赶过头,就像解冻的出一摊血水,再下来不扔掉,只会腐烂发臭。

 香早业心里想,别说是跟岑茹的关系变得异常畸型与尴尬,就是近来,与方佩瑜的感情都在静悄悄地褪

 就是为了他知道自己不再欠负对方,彼此的关系已成一场鲍平易,各得其所。

 或者应该说,方佩瑜得的比自己还要多。

 既如是,心头的歉疚一旦没有了,就觉得对对方怜惜,是多余而无谓的。

 再看到方佩瑜那种义无返顾直捣黄龙式的狠劲,对她下意识地起了一种既惊且惧的心态。

 这女人为达到目的,可以如此疯狂地背城一战。

 纵使目的是自己,也很有点惊心动魄。

 全情全意爱上这样的女人是危险的。

 要怎样才能平息疑惧?怎样才能平衡得失?香早业想,必须开始跟她讲易,谈条件。争取在相处之中达到半斤八两,或甚而是来个面懵心,让对方出手,自己坐享其成。

 一旦有了这种心态,自然地热情下降,才觉得安全。

 当然,这番心事主导了以后的行动.却不必对方佩瑜表白。

 正如她说,到如今,彼此都已是如箭在弦,不得不发,夫复何言?

 “所以说,早业,”方佩瑜说“我看你不必等到我完成汝母的心愿,才去跟岑茹提出分手问题,估量这事由她闹到汝母跟前时,我已能得到香任哲平百分之一百的支持。

 希望我从番禺回来,你已经跟岑茹摊了牌。”

 香早业点头。

 他果然跟岑茹摊牌了。

 后果并不太出乎香早业的意料之外,岑茹—反平孤高冷漠的态度,呱呱大嚷起来。

 她直笔笔地表明态度:

 “香早业,别对我说什么我们根本没有感情的借口,本城没有感情的婚姻成千累万,还是照样维持下去。”

 香早业觉得好笑.道:

 “我并不准备有样学样。这样子维持下去,有什么意义?”

 岑茹冷笑:

 “天下乌鸦一样黑,到处杨梅一样花,你以为你娶厂别个女人回来,二五七年之后就不会变成我跟你现今的这副样子吗?看看我父我母,他们有爱情吗?不也一样活下去?你母亲呢,香早晖生下来了,她不一样要抱了回来,如珠似宝地养在香家?你如今跟我说什么爱情已死,放狗,这世界上根本没有爱情!”

 香早业没有太大的反应,姑勿论岑茹的理由是对是错,都个影响他的要求与的。

 他同时明白,当一个人面临失去—件物件时,姑勿论此物是宝贝抑或搁置的废物,都会舍不得,力图挽救。因为就算是废物,也要从自己手上扔掉才叫安乐。

 岑茹的吵闹一直持续着,除了得香府上下人等都知悉婚变之外,并没有其他效果。

 当然,岑茹还不致于吵到家姑头上去。

 香仟哲平始终有着那种她不发问,无人敢胡乱开腔的气势。

 在香家的任何扰攘,到她跟前即止。

 可是,岑茹的婚变,却给胡小琦带来极大的兴奋,她忙于奔走相告,在她的社圈子内以权威身分报道最可靠的消息。

 在一班贵介夫人之间,胡小琦说:

 “我们家老二与他老婆闹翻其实不是新闻,已是由来已久的积怨了,这只不过是政治婚姻的遗毒,不是自由恋爱结的婚,早晚会出事。奇就奇在老二的新,竟是方奕家的千金!我们老二的本事怕就在此,见过鬼不怕黑。”

 “告诉我们,那姓方的是不是比姓岑的条件好?”

 “听我们早晖说,方家的地产生意资产值自然比做工业的岑家强,再则,老二未必会如此神速地址异思迁。他在我们香家是管帐的,算盘当然打得嘀嗒响。”

 “方佩瑜模样很不错,人也本事?”

 胡小琦冷笑:

 “再好相貌,本身都是已过的老姑娘了吧!若非始终嫁不掉,犯得着如此大阵仗把我们老二抢到手?越是条件好,越见她凄凉。”

 “喂!岑茹怎样打算?”

 “有什么打算了?她从第一天嫁进香家就以为得成正果了,跷起二郎腿以她岑家小姐的身分改当香家少,行不通呢,管一个香早业都管不牢,其罪在己。”

 胡小琦候着如此这般痛快地讲论妯娌是非太久了!无他,从岑茹嫁入香家之后,她在众人跟前跟岑茹比,无疑是失了。心理被压抑了好一段日子而成反击,对于没有教养的人,事在必然。

 岑茹在香家是无论如何得不到支援的,她以为回到父母身边,就可以得到依傍,给她援手。

 不是没有人替她拿大主意,只是,那个意见叫她大吃一惊。

 岑奇峰当着女面前说:

 “有什么好哭诉的,你还是身光颈靓,有头有面的人儿一名。重新走在人前,机会多的是,何苦恋栈香家,受人凌辱?”

 岑茹对所听所闻有点不能置信。

 “爸爸,你并没有为我着想!”

 “什么叫不为你着想?好女十八嫁,当今之世,更是不必置疑,其怪自败!当然,总有些人死赖着一头如死水的婚姻不肯放于,直熬至人老珠黄,更无出路,给人家一辈子看不起。你仍要走这旧路,我无话可说了。”

 说罢了掉头就走,置茹母女于不顾。

 岑茹吓得哑掉了,只晓得坐到她母亲身旁去,喊一声:

 “妈妈!”

 岑奇峰的紧握着女儿的手,缓缓地说:

 “你爸爸的话有他的道理在,指桑骂槐,你应该听明白。”

 “可是,妈妈,外头是个什么世界?我并不知道。”岑茹凄惶起来“这阵子,跟早业翻了脸,情势就已经有异,家里头的管家与老司机,就开始有点叫不动似。连社生活都锐减,我以为是早业不要再带我亮相人前,跟他秘书对证一下,更慌了,根本是请柬上只邀请他一人的多。人们闻风远逸,怕卷入我们的旋涡,免生无谓的尴尬。妈,到真正没有了香家,没有了香早业时,日子怎么过?”

 “茹,妈很为难,帮不到你,我知道你父亲的心意与隐衷,俗语所谓手背,手掌,我没有话好说了。你白己好好的想清楚.看着办吧!”

 岑茹完全的惘。

 怎么一个女人可以在丈夫宣布离弃自己之后,会忽尔像世界末日?身边的人忙于自顾自的找出路,环顾四周,发现已山穷水尽,众叛亲离。

 这阵子的香家,是二房怨气冲天,生人勿近,大房却刚相反,岂只笑声不绝,且还福星高照,事事顺遂似。

 香早晖这阵子尤其志得意

 他跟孙凝、香早源开会,决定香氏及信联如何分工合作。

 香早晖原奉是属意由他来跟哈尔滨方面联系,主理玩具制作与内销问题。而信联则负责与雅顿的外销部分。但在会上,香早源与孙凝的态度却相反,颇坚持由信联主内,香氏主外。

 香早晖颇不以为然,因为他知道自己对中国环境与行情相当谙,反而美国方面的手还是颇陌生的。最终达成的协议是信联仍然主理该批玩具在中国的制造,而由香氏去管辖与哈尔滨的内销和与雅顿的外销总代理事宜。

 会后,香早晖把香早源扯到一旁去,问:

 “真奇怪!为什么孙凝对玩具制造那部分这么有兴趣?她对中国大陆的制造业并不算谙的。”

 香早源耸耸肩,道:

 “怕是听了蒋玮回来的报告,觉得由信联去主持制作,在盈利上比负责销售更可观吧。”

 然后香早源往周围瞟了一眼,肯定周围没有闲杂人等,他才多加一句:

 “或者她跟制造厂挂上了钩,对她多少有些好处。”

 香早晖把这句话记在心上厂,当下并不表示什么。

 香早晖这个反应是香早源所满意的,他知道自己负责在其兄心上撤播的种子,会开始萌芽。

 实际的情况,当然并不是这样。

 方佩瑜亲自出马,引孙凝踏进陷阱之内。

 方佩瑜把强迫白晓彤放弃与哈尔滨合作的来龙去脉隐去。她给孙凝的解释是:

 “我嘛,恰如广东俗语所谓:‘食屎食着豆’了。原本是为了助白晓彤一臂之力,不要她因为哈尔滨商场不能如期完成而白白损失了订购的一批原料,故此把它承受过来,没想到回过头来分别跟哈尔滨和雅顿两方面商量对策,他们竟提供了内销与外销的合约。变成了一笔有可观盈利的生意。”

 孙凝还兴高彩烈地说:

 “我从来都相信好人有好报。”

 “就是你的这句话了吧!我翻心一想,方氏是做地产的,贸易方面并不谙,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这批生意转到香氏家族去,让香早业在他母亲跟前邀点功,岂不是好?”

 孙凝没有追问,既是把原料的出路搅通丁,为什么不完璧归赵,让白晓彤继续把这单生意变个式样营运下去。因为,在商言商,山晓彤既然沉不住气,在有困难时把原料卖给方佩瑜,就不能要求对方在把问题解决之后又双手将营运机会奉送。那正如巾道低落时,抛售的地产与股票,一阵子翻了身,自然是让敢下注、趁低纳的买家赚钱。况且,方佩瑜并没有低原料价格承购,她计白晓彤赚了一个百分比,这在香早业转过来的原料买入数据中,获得证实。

 孙凝正为老同学并非一个乘人之危的君子而觉得与有荣焉。

 应该说,方佩瑜利用这单大生意去争取香早业甚而是香任哲平的好感,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因而在这单玩具生意营运上,对方佩瑜的有关建议,孙凝是开诚接纳,并没有防范的。

 方佩瑜老早就一脸热诚地说:

 “孙凝,你得听我劝,好好地为信联争取一些利益,这是舒缓你和香早儒以及香家关系的好办法,最低限度表示你不以私害公,跟香早儒闹别扭.就连信联重振声威的机会也放弃了。”

 孙凝没有回应,然而这番话起了一定作用。她是上了心了。

 方佩瑜继续说:

 “白晓彤在番禺联络的一家规模极大的玩具制造厂,还来得及要回他们的这个制造串档,给你们制造这批玩具,且还有把握他的价,以后合作下去,你有了信心,不妨跟这厂搅多些合资制造工业的计划,对信联后的发展有利。你就派个主理这单生意的同事,跟我到番禺一次,我把有关方面给他介绍,让他谈条件了。”

 这就是方佩瑜要跟蒋玮北上洽谈生意的前因。

 至于后果呢,蒋玮回来向孙凝报告,与制造厂的合作条什相当优厚。这无疑是令孙凝兴奋的。

 尤其令她开心的是蒋玮的工作态度,很能处处为信联着想,孙凝觉得这蒋玮一定是打算重新在信联建立自己。这当然是件好事,谁能以实效苦干争取地位权力都是可以接纳的。

 为此.孙凝在公私两方面都不愿意放弃由信联负责主理玩具制作。

 当然,在会议上,她毋须表白理由,只须竭力争取。

 而香早源更不劳在香早晖跟前透实情,反是刻意地误导香早晖的思想,让他再进一步的认定孙凝会自公事上得到很多私人生意的机会。

 就为了这个原因,香早晖刻意地跟蒋玮打交道,打算探听他要探听的有关孙凝的消息。

 可以这么说,香早晖跟蒋玮很一见如故。在办公室以外,已开始了亲密来往。

 也就是说除公事的洽谈,他们还有很多共同的嗜好与话题。

 就像这天,下班后,香早晖嘱蒋玮随他去喝杯酒,实行欢乐时光半小时。

 三杯还未下肚,正闲聊着市场上的各种有趣事,就见有个穿戴得非常冶的女子走进酒吧宋,颇惹全场的瞩目,她身上紧紧贴着一件微微闪光的爆炸式粉红的衣裙,把那魔鬼身材毫不顾忌地表现出来,难怪在场男士顿觉喉咙干涸,连连灌下啤酒,才可以稍稍淋熄心头的火。

 蒋玮说:

 “晖少,你认识她吗?”

 香早晖摇摇头,问:

 “电影电视明星?”

 “不。”蒋玮说“以前在大光实业当接线生的,被周子明看上了。”

 周子明是大光实业的老板,香早晖当然晓得。于是兴趣就来了,追问:

 “周子明外表顶老实的,这么个惹火尤物他可吃得消?”

 蒋玮大笑.道:

 “晖少,你讲什么笑话呢?有哪个男人是真正老实的?

 只在乎如何去做不老实之举罢了。”

 香早晖点头,极表赞同,然后他又问:

 “养这么一个娃儿,月用若干?”

 “少说也得三五七万吧!”

 “什么?接线生出的身而已。”

 “对呀!可是香港物价高涨,单单一层免费公寓作藏娇之用,就已不菲,”

 这话倒有道理,这种老板级人马总不成往低三下四的地区去泡妞。

 “所以说,在香港经营金屋,划不来!”蒋玮说“现今环境,要如此张罗才有贴身服侍,也是笨。”

 “要怎样才不笨?”香早晖问。

 “别说是深圳,连番禺也是一天来回,上头价廉物美,每月花个三五七千,就已是帝王享受,随传随到,最好的一点还是没有后患,家中的雌老虎根本不会寻到大陆去找晦气,对不对?”

 太对了。香早晖差不多一拍大腿,就要叫好。他微微俯身向前,问:

 “你有路数?”

 “本周五我要到番禺去监工,你要不要空跟我一道去?”

 “好。反正我有兴趣看看那间制造厂的虚实。”

 负责承造信联那批玩具的工厂名为顺荣制造厂,在番禺建厂很多年了,规模真不算小,员工以千计。最近市场开放,外接的制杂讴单口多,真有应接不暇之势。

 原本这重业务关系是由白晓彤而来,现今却由方佩瑜介绍给了代表信联的蒋玮了。

 顺荣工厂厂长叫石炯,一经蒋玮介绍香早晖是香氏企业的老板,就立即殷勤招待,陪着香早晖去参观厂的每一个部门,向他解释制作过程。

 香早晖问:

 “我们的那些内销订单应该完全没有问题吧?”

 石炯立即低声说:

 “何只没有问题,我看是太保守一点了。尤其是我们比正常价格还低—点出货,市场争得头崩额裂,我曾向蒋先生提了意见,他说向孙小姐汇报过,认为还是稳扎稳打点好。当然,我明白孙小姐的意思是怕货堆得太多,会引起哈尔滨那边的怀疑,不会呀,只要市场的容量足够消化,一定神不知,鬼不觉。”

 香早晖听了石炯的这番话,很奇怪。

 不至于牛头不搭马嘴,但透着了一些内情,是他始料不及的。为了套取包多资料,香早晖于是说:

 “我回去将你这个意见跟孙小姐说一说,你还有什么意见,尽量提议呀!”

 “对,反上孙小姐也说,她的旨意其实也是代表你的香氏兄弟,否则她也不致于如此明张胆要我们在给你们的订单之外,再加工制造玩具,为数是不少,但,我看还可以再多,实实在在太保守了。”

 在石炯身上得到的讯息,已经相当明显了。

 孙凝在做私帮生意,可能幕后还有香早儒给她撑的

 香早晖故作盛怒,回酒店去抓住了蒋玮。就骂:

 “你既不是尽忠的好职员,更非尽义的好朋友。你对得住我吗?”

 蒋玮面色骤变,先不言语。香早晖说:

 “若不是姓石的疏忽大意,以为我们兄弟是同道中人,所以才给我说漏了嘴,我还不知孙凝正在联络顺荣给她多制造玩具,以另行销售。这事你一定知道的。”

 蒋玮摊一摊子,道: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每月的薪金还是支信联的,我没有办法。况且孙凝背后是否仍有香早儒给她撑,我并不清楚。老实说,这种所渭商场上的女强人,一经搭上了她,比跟女明星混更难身,怕香早儒有什么商业把柄也握在孙凝乎上,对她营运私帮,就只能只眼开只眼闭,让她继续分肥下去,这也未可逆料。”

 香早晖心想,难怪孙凝跟香早儒闹翻了,依然大模斯样在信联上班。无他,进不了香家的门当少,也得在商业上多赚几个钱,抢尽便宜才扬长而去也不迟。这就好比英国政府,没法维持香港殖民地的便宜,临走也在拼命用各种借口与基建去尽情搜括,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孙凝之所以坚持要由信联主理玩具的制造,目的安在,现在是真相大白厂,这么一搅,她年中的进帐可是一大笔了。对不对?”香早晖问。

 “大概比在信联赚的还多。”蒋玮说。

 香早晖微微吃了一惊,

 蒋玮这才解释:

 “你知道她的成本很轻,信联是正式向美国雅顿要了玩具模来加工的,当然的要付玩具版权费,占去成本比例的—个很大的百分比。然后经过哈尔滨百货商场的发行部发出去,又有—个代理佣金要承担,七除八扣之后虽有纯利,却不是很高了。她嘱顺荣给加工添制的一笔货,是为黑货;

 由黑市渠道卖给全国的个体户小商店,那个额非常可观,而最主要是省掉了不用付给代理及版权费,纯利等于暴利。

 “那就更不必说在原料运用上还可以做功夫,把支出帐目转嫁到信联身上去。

 “晖少,你别说我们瞒着你不说老实话。谁仍在信联当权,你是知道的。我在信联是戴罪立功,根本为了饭碗不敢妄若不是错,你知道这事的底蕴,我实在不敢向你透。”

 “说了也不会令饭碗不保,你放心,有我在。”香早晖忿忿不平。

 他想到香早源与香早业曾给他的暗示,对孙凝私下营运生意的意念更深蒂固,牢不可破。

 香早晖想这孙凝走的路可是对了,不管自己是否修成正果,他能够踏入香家,名正言顺地成为香家四少,固然得享富贵,成世安康,就算跟香早儒闹翻了,这段日子靠着信联的招牌赢的钱也足以享用半世,那才不会白白辜负了自己放条身子到江湖上苦干。

 职业女所受的尊重,主要来自他们家里头那起受惠的亲属,并不在那些雇用他们的大老板心中有什么特殊了不起的地位,不也是职工一名而已。她们身在江湖,应明了江湖心态,自知身分。这种变相式的抛头脸,不是长久熬得下去,总盼着早早上岸。

 于是,孙凝实行放手去干。

 香早晖想,自己的情况跟她大同小异,若不能以长子嫡孙的地位继承香家的产业成为掌舵人,那么,还是在母亲的庇荫下,利用今自己手上的方便.多占香家的便宜,能赚巨额外快就多赚好了。

 江湖上也并不见得对他们这些有名位而无实权的世家子额外客气与厚待。现代的落难王孙,受的白眼一样多。

 绝对不能让孙凝独自捡这种便宜。

 香早晖心里先有个底,知所取舍,他才迈开第一步,以软硬兼施的手法向蒋玮进迫,他很激动的说:

 “我回去就给香早儒理论去,或是去跟母亲报告。蒋玮,你得给我当个见证人。”

 蒋玮有点犹疑,支吾以对。

 “怎么样?你不愿意帮我?”香早晖紧紧追问。

 “不是,晖少待我是礼贤下士,有什么叫做不肯帮的,帮你可能是帮自己。但我不认为你把事件翻出来,得街知巷闻,会有什么好处。”

 “为什么?”

 “要抓孙凝营运私帮生意的证据,只凭一人的口供,不一定能治之以罪,此其一。即使把她的行为揭发丁,她拍拍股离开信联,根本不会有什么手尾,反而是我们的后遗症就多起来了,此其二。”

 “例如?”

 “例如已经收子个体户的订金,到时他们都拥到工厂或信联的国内办事处来要货,我们是给还是不给呢?”

 “那就是黑狗得食,白狗当灾。”

 “正是这个情况。与其如此,倒不如一齐当条黑狗,还实惠得多了。”

 香早晖其实要的就是这句话,当然他做梦也不曾想到,他与蒋玮过招,其实是正中下怀。香早晖装傻扮懵问:

 “黑狗怎么当法?”

 “依样画葫芦就成。她孙凝可以下令石炯给她安排每种玩具款式加多一定货额,走后门卖出去,我们一样可以这样做。”蒋玮说“晖少,就算犯法,也有人作伴,何必放过这个轻而易举的发财机会。”

 “厂长会答应?”

 “有甜头可尝,他为什么一定只听孙凝的,”

 “那就变成我们跟孙凝或甚至香早儒抢生意了?”

 “你不是听到石炯说,实际上市场需求甚大,况且我们不妨再把售价调低一些,不愁没有出路。”

 “给孙凝知道了怎么办?”

 “她会告发你不成?往哪儿去告呢?”

 对,香早晖想,既是彼此彼此,难道同归于尽?对于孙凝其实不用赶尽杀绝,取而代之,但求各捡各的,心照不宣便好。于是问:

 “蒋玮,你肯帮我?”

 “帮你总好过帮孙凝,她并不阔绰,而且有女人做顶头上司,真不是味道。”

 香早晖仍有些微顾忌,道:

 “这样子盗版,美国的玩具版权法不知会不会究治?”

 “香江之内,几条女人街卖的名牌衣物与手袋,多得不可胜数,有谁被起诉了?”蒋玮说:“这种情况到处都普遍,我们尤其安全。无他,美国雅顿的确与信联签订合约,把制作版权售予信联,我们是名正言顺地制造货晶,只不过在合约上写明制作一百万只洋娃娃,我们多制作二十万只而已,谁能轻易查得出来?”

 真是财心窍,香早晖认定了自己是冷手执个热煎堆。

 说:

 “好,我们同捞同煲,荣辱与共。”

 “晖少你要多多栽培。”

 “栽培你可以,但你总得好好地表示谢意。”

 “这个当然,答应过为你效劳的公私二事,都会令你满意。”

 无疑,蒋玮的确非常尽心尽力地履行他的承诺。

 这令香早晖番禺之行,开常的喜出望外。在回香港的路上,他对蒋玮说:

 “老弟,你真的顶会服侍老细。”

 “晖少,你满意就好。”

 “相当满意。你介绍给我的那杨秀珠真是好,你为她安排了以后的住处没有?”

 “不用费这么大的劲,晖少,反正不是长久的事,逢场作戏,你上番禺来,她到宾馆侍候你便是,用得着动辄置

 —头家?说不定,下回又有新货。”

 蒋玮的话实实在在的说到香早晖心上去了。

 此行,名副其实的财兼收,太了。

 香早晖心想,这年头,女人以各种形式放条身子在江湖上拼搏,到头来也不过是男人麾下的将领与玩物而已。简单到这番禺的年轻姑娘杨秀珠,才那么十八岁,就卖了身子,到较为复杂的叶柔美,甚至孙凝,还不是转几个弯.始终供男人使唤。

 就算这最近不遗余力地斗个你死我活的方佩瑜与岑茹,之所以不放过香早业完全是同一道理。就算自己的,亦如是。

 女人活在世界上,需要男人,自古皆然。

 现代女人活在世界上,除了需要男人,还需要钱。

 笔此,有钱的男人,始终是无敌的。

 香早晖的这番估计,当然是一厢情愿,并不准确。先不说孙凝是不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就是叫叶柔美,也未免太遭周围的人看扁了。

 这包括了跟她走在一起很久的香早源在内。

 此夜,香早源老早唤秘书告诉叶柔美,他会回家来吃晚饭。

 于是,叶柔美天喜地,人仰马翻地准备晚餐,不消说要亲自下厨,那菜还真是拿手货式,吃得香早源不是不开怀的。

 饭后,坐在客厅内,叶柔美一边为香早源切水果,边问:

 “今儿个晚上的菜还可以吧?”

 “对,我忘了赞美。”香早源这样说,非常没有诚意,且漫不经心。

 叶柔美心亡一阵难堪,没有表示什么。

 “告诉我一件事,柔美。”

 “什么事?”

 “你们这等在江湖上厮混的女人,是不是都一定学晓烹调几味,作为你们取悦男的武器?”

 叶柔美目定口呆,不能即时作答。

 不是问题本身令她吃惊,而是香早源望住她的眼神,以及他透过这番言语举止所营造的气氛,令叶柔美意识到事不寻常,大难即将临头。

 叶柔美凝望眼前这个男人。

 她忽然想,是不是命?是不是自己过分的天真、过分的执着于要跳出命运的圈套?

 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有一从良,做个称职的家庭主妇。

 那算命的九姑说过,她没有这番造化。

 香早源再问:

 “怎么,我的问题甚为简单,你也答不出来?是有诸内而愧于外吗?”

 叶柔美吁了长长的一口气,说:

 “早源,你是有话要跟我代,是吗?”

 香早源一怔,才笑笑道:

 “柔美,你并不算聪明,是不是经验令你晓得看出端倪来?”

 叶柔美一想,便道:

 “经验也是常新的。在过往,向我提出要分手的男人,并不嚣张,他们还真有半分歉疚,好言好语的。”

 香早源微微错愕,且涨红了脸。

 “放心,早源,我并不是故意的在这最后时刻催谷智慧,表现聪,以祈你回心转意。我老早已经有心理准备。”叶柔美想,这样子活像个本身患癌的人,感受到各种病症,知道不对劲,但一天检查报告没有出来,宣布的确是绝症,一天还得像个没事人般过。

 香早源煞白了脸,他没有想过叶柔美会是这番态度。他以为她会大哭大闹,要求赔偿,故而他首先拉下了脸.摆出一副不可商量、恩尽义绝的脸孔,以防万一。

 至此,反而令香早源很觉厂不了台,且有点面目无光。

 只说:

 “柔美.我们到底相一场,有什么你需要而我又做得到的,你不妨提出来。”

 叶柔美点头;道:

 “你的能力范围只有你自己最清楚。总之,你愿意给我的,我都会要,就这么一句话了。”

 如今的世界再没有人会把真金白银的赔款扔向对方了。表示清高的方法已因时而异。

 叶柔美的这番话已经是相当有身分有分量的表现。

 正如香早源所说,这也许不是慧天生,而是历尽沧桑的一份既可悲又可喜的成绩。

 香早源点头,道:

 “柔美,请你把我放在外衣口袋内的支票簿拿出来。”

 “好。”叶柔美应命而去.把挂在衣架上的外衣拿在手里,伸手到内袋去拿支票簿,却无意的把一封夹在支票簿上的信掉到地上去。柔美并没有留意到,她的心其实已经掉了一半,一切的行动都只不过是昔撑着的反作为。

 一切不在乎,都是伪装的。她自知总有被遗弃的一天。

 或者应该说,她从来未被人认真地需要着去组织一个家庭。如今,她方才如梦初醒。

 她总是男人人生驿站上的一杯冷饮,喝下去提神醒脑,饮罢了连那只杯都扔掉,不留痕迹,如此而已。

 与香早源这一段交往,是一场比较大的误会。

 他曾令她认为,只要自己不求名利,即可以修成正果。

 她忘记了世界上伟大的爱情故事,是要两个人同心合力演出的,唱独脚戏绝对不成。

 叶柔美把支票簿递给香早源。

 他只犹疑了几秒钟。就写下银码,签了名,递给叶柔美。

 叶柔美看都没有看,就叠好,非常顺手地放到袋里去。

 “告诉我,”叶柔美说“我不是输在你的亲情手上吧?”

 “不是的,柔美,从来所向披靡的都是权与利。”

 “什么时候回香家去?”

 “这最近就会回去了,趁母亲生日。”

 叶柔美点头。

 “柔美,多谢你为我串演了这出好戏。你的演出尤为精彩。”

 对的,香早源离开香家之后,叶柔美专心一致地演那乐于由灿烂归于平静的角色,非常引入入胜,这对香早源相当有利。

 香任哲平真的曾以为失去儿子了。

 今番的失而复得,末战而胜,必然令她喜出望外,对这回头的子珍惜异常。

 叶柔美听了香早源的话,不苦笑,回应:

 “早源,你不是说过恫油埕还是装桐油的吗?”

 什么时候重出江湖?叶柔美还没有打算。她只是静静地躺在上三天,养伤。

 第四天,太阳一升起来,她就要起来,扯起了重重的睡房窗帘,重新振作。活在二十世纪末的人,不能伤心多过三天。

 否则,就有被淘汰的恶险。

 尤其是叶柔美在地上拾到了从香早源外衣口袋里掉下来的信。

 是神推鬼撞,她不能自控地打开来,读了。

 她意识到事态有点不比寻常,非处理不可。

 当然有想过,拿着这封信在早,跑到香早源跟前去问个明白,说不定会成为威胁到他,甚而香家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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