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北辰宫内灯火通明,静悄悄的厅内,只听得见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天语,你输了。”风尹玄翊眼神带笑地望着闻天语。
不在意地放下手中的棋子,闻天语端起桌上的香茗,一饮而尽。
“看来,你的棋艺退步不少喽。”
闻天语仍是不予理会地继续品茗。
鮱珞下午对他说的话,让他心神不宁了一个晚上。
她要他到东篱宫,到底有什么事呢?
“嗯!咳咳…天语,我可是还在你面前,你却对我视而不见,这可是为人臣子应有的态度吗?”
风尹玄翊故意闹他。这家伙常常忽略他的存在,有时他会怀疑他到底是来保护谁的。
“我并非你的臣子。”闻天语望着窗外,平静地道。
“那至少你是我的贴身护卫吧,怎么倒像块冷硬的石墙似的?”风尹玄翊讽刺着。
“人,是没有十全十美的。”
闻天语抓起身旁的剑,举步
走。
时辰差不多快到了。
“有事?”风尹玄翊挑眉问着。
这可怪了,闻天语一向很少主动离开他的身边,更少有事要办,却不向他说明的。
“嗯。”不多作解释地向外走。
“私事吗?”风尹玄翊不死心地追问。
脚步略为停顿了一下,闻天语冷硬地回道:“算是吧!”
说完,便不再停留地走出厅门。
**
无月的夜晚,天空显得特别单调,也特别凄凉。少了皎洁月光的照耀,为黑夜平添一股肃杀之气。
闻天语颁长的身子猛地停顿了下来,子夜般的星眸,冷冷地注视着向他而来的娇媚女子。
“天语哥?真巧,礹儿正要去找您呢。”黑木礹欣喜地唤着,脸上灿烂的笑容,充分表现出她内心的喜乐。
“有事吗?”闻天语潇洒地将身子倚在廊柱上,懒懒地问。刻意忽略他语气中的不耐。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为了庆贺鮱珞天女今天为咱们风尹国做了一件大事,挽救了成千上万百姓的饭碗,所以礹儿特地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想和天语哥庆贺一番。”
“你找错人了,立了大功的人是鮱珞天女,不是我。你应庆贺的人,也是她。”闻天语不留情面地拒绝。
“我…”按捺下逐渐上升的怒气,黑木礹僵着笑脸道:“礹儿理应要向天女祝贺的,只是礹儿怕自己笨手笨脚的,做的菜不合天女的胃口,所以想请天语哥先尝尝,免得让天女笑话了。”
“我一向对吃不注重。况且,我想天女也不是个刁钻之人,礹儿姑娘多虑了。”语毕,闻天语向黑木礹礼貌
地点个头,
举步离开。毕竟,经这一耽搁,他已经迟了,他得赶紧赴约。
见他就要离开,黑木心急地一把握住闻天语的手臂。
“天语哥…”黑木礹撒娇地轻唤着。“既然礹儿已将菜肴端到这来了,您就勉为其难地尝尝嘛!”拉着闻天语,
往摆
酒菜的凉亭走去。见他仍沉着脸,不为所动,黑木礹干脆将整个丰盈的娇躯,在他身上磨蹭并娇嗔着。
“好不好嘛?”她自傲地想,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过得了她这一关。
“放手!”闻天语却是无情地说出口。
“什么?”黑木礹呆愣地低语,她怕自己一时听错了。
是的,一定是自己耳背,一时听错了。
“在我还顾及你的情面时,请自重些。”
“你…”黑木礹不置信地松开她的手。
不会的!不可能的。
她知道闻天语一向冷酷无情,可是,他却不曾以如此的态度对她。所以,她自认,他对她是特别的。
如今…
是她,一定是她!那个该死的天女!
自她来到风尹国之后,一切皆慢慢在改变。
而她,竟然连她黑木礹喜欢的人也敢抢。
她绝对饶不了她!
冷淡地望了她
晴不定的脸一眼。“我还有事,不护送你回‘西禅宫’了。告辞!”
话音甫落,人已消失眼前。
来不及了!
哈哈!你以为,你现在赶去还来得及吗?
准备替鮱珞天女收尸吧!
哈哈哈…无月的夜,有着
狠的笑。
**
鮱珞静静地盘坐在东篱宫正厅的正中央,在她的身边,摆置着许许多多的腊烛,一圈又一圈的,以她为中心,将她密密地包围着。
经过下午的祈雨仪式之后,原本就显得苍白的容颜,此刻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显得娇弱不堪。
以她现在身子虚弱的程度与有限的时间,她也只能摆出这种阵法来应敌了。
若只是一般的莽夫,倒不足为惧,就怕是…
幸好,早已将宫娥遣退,不至于殃及无辜。
剩下的,就看他是否能依约前来了。
她知道黑木祭绝不会放过这个杀她的大好时机。
被杀?或是被救?
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会面临这种由人主宰的局面。
衣衫的摩擦声,让鮱珞脸色开始变得凝重。
不是他!
倒是别人捷足先登了。
在她还不及多想时,一条黑影,已迅雷不及掩耳地向她飞掠而来。
锐利的剑芒,在空中
织成密密的网,似乎想网住她。
“咦?”包得密不通风的黑衣人,
在外头的一双鹰眼,
出困惑。
他猛然煞住所有的动作,开始打量着厅里的一切。
奇怪了…人呢?
方才,他明明瞧见有人盘坐在大厅中央,怎么一靠近,却又找不着人?
这…忽然忆起什么似的,黑衣人向后跃开一大步。
果然,祭师说的一点也没错。
她果然设了阵在等他。
不过,这女人可真是美得不像话,若不是之前祭师
代得速战速决,他还更想尝尝她的细皮
是何等的快活滋味呢!
“啧啧!可惜啊,这么一位标致的大美人,却得去见阎王,还真是便宜了地底下的那些人了。”黑衣人语带轻薄地笑着。
只是会摆一些鸟阵式罢了,他真搞不懂,堂堂一位祭师,竟然会怕一位弱女子。
不过,他也不是傻子。
没吃过猪
,也看过猪走路,他才不会呆呆地陷入阵中瞎搅和呢。
“喂,美人,我知道你摆了一个不知什么的阵,我劝你还是别作困兽之斗了,乖乖地走出来吧?看在你人长得美的分上,本大爷会留你一个全尸的。”黑衣人站在阵外叫嚣。
“哼?有本事你就进来杀我,穷嚷嚷什么。”鮱珞不理会地反
相讥。
“进去?你当我是呆子吗?”黑衣人
出
狠的表情。“你不出来也行,待会儿,我就把这里的宫女,一个个捉进来,再一个个地在你面前将她们给杀了!我就不信,你不会出手救她们的。”
“你敢!”这正是鮱珞所担心的。
也是她要闻天语来东篱宫的原因。
“好!本大爷就让你瞧瞧,我是敢或是不敢。”
有所行动的身子,忽然停了下来。
“哈,你瞧瞧,这不就有一位自动来送死的了吗?”语毕,隐身于梁柱之后。
就见饔邬双手端着她特地熬的冰糖莲子前来想让天女消暑解热。她想,天女下午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一定是中暑了,这冰糖莲子可让她的身子舒服些。
虽然天女特别
代今晚别出房门,但她就是放心不下。见大厅的灯仍亮着,便自作主张地端来了。
只要天女喝了,她便马上回房去。
“天女,您还在吗?”饔邬低声唤着。
“饔邬,别进来!”鮱珞出声警告。
“来不及了!”
黑衣人已一把抓住饔邬,将她的双手押往身后,在饔邬出声尖叫前,一柄亮晃晃的剑,已不偏不倚地架在她纤细的脖子上,只要稍一使劲,便会人头落地。
“天…天女,”这是怎么回事儿?
饔邬
不住颤抖着。
“饔邬,不是要你们别出房门的吗?怎么不听话呢?”鮱珞心急地轻斥着。
低头望着洒了一地的莲子,不知该说什么。
这个傻丫头,就为了一碗冰糖莲子,而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但她对她的这份心,却让鮱珞深受感动了。
“好了,废话少说吧,你是要她死呢?还是你自己乖乖走出来?”黑衣人不耐地催促。
“你…”鮱珞望着脸色发白、身子不住颤抖的饔邬,以眼神示意,要她别怕。
“你先放了她,我自会出去。”
“天女,不要!您不可以出来的!”饔邬不顾一切地喊着。再笨的人也知道,他是来杀天女的。
“你这个死丫头!你敢再多嘴,我就一剑杀了你!”
当他面对着饔邬,拿剑要胁她的同时,鮱珞
出身旁的利剑,直直刺向黑衣人。
“锵”地一声,双剑互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臭娘们!看我杀了你。”
堪堪闪过鮱珞一剑的黑衣人,厉声指着鮱珞。
“饔邬,快走!快去找闻天语!”
饔邬如梦初醒地转身向外跑。
天女!您可要撑着点,千万别出事。不然,她就太对不起整个风尹国上下的百姓了。
这可是要她死一万次,也无法弥补的事呀。
“你别痴心妄想了,没有人救得了你的,乖乖受死吧!”黑衣人提剑猛然攻向鮱珞。
起初,鮱珞仍能以轻功躲过他的利剑。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身子也愈来愈虚弱,呼吸也变得急促。
黑衣人不知道她为什么只躲不攻,他只知道,时间拖得愈长,对他愈是不利。
“嘶”地,锦帛撕裂声响起。
鲜红的血
迅速自鮱珞的左臂涌出,染红整个衣袖。
“臭娘们!方才竟敢偷袭我,我就让你不得好死!”
黑衣人并不急着一剑杀死鮱珞,反而想慢慢地折磨着她。
渐渐地,鮱珞的衣衫染
鲜血,身上也多出许多深浅不一的剑痕。
“啊!”一声轻呼。鮱珞纤弱的身子,狠狠摔落至地面,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剑伤,让她力气尽失,疼得爬不起来。
她倔强地咬着
,不让自己昏过去,却怎么也动不了。
“好!有骨气。”黑衣人赞赏着。“看在这点份上,我就留你个全尸。”
白亮的利刃真
地朝她心窝刺去,鮱珞绝望地闭上双眸。
“当!”长剑
击。
“什么人?胆敢破坏本大爷的好事!”黑衣人忿怒地大叫,盯着眼前冷峻不凡的男子。
“要你命的人!”
闻天语二话不说地出剑,恨不得一剑杀了他。
见着
身是血的鮱珞,让他一向平静的心湖,
起了阵阵涟漪。
她的血,令他发狂!
闻天语毫不留情地出招,太过于凌利的招式,让黑衣人防不胜防,不一会儿,竟然也成了一位血人。
“说!谁指使你来的?”闻天语森冷的长剑直指着他的
口。
“呸!”黑衣人不合作地朝地上吐了一口混合着血
的口水。“不知道!”
“哦?很好。”闻天语面无表情地点头。“我自有办法让你知道。”
“哈!哈哈!”黑衣人张口狂笑。“只怕你永远也用不上。”
呕!深红的血,不断自黑衣人口中冒出。
只见他两眼僵直,直
地倒在地上。
“该死的,早该料到的?”闻天语低咒出口。
他竟然咬舌自尽了。
遍剑入鞘,急忙走到鮱珞身边。
“鮱珞天女!”
轻轻将她扶起,她身上的伤,一经牵动,又汨汨
出鲜血来。
鮱珞忍不住低声呻
着。
“你还好吗?”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急促。
“饔邬…她…”
“她没事,你放心吧!你的伤…”闻天语生气地想着,自己都顾不了了,还关心别人的死活。
挣扎着望向他深黑的眼眸,她对他绽开一朵美丽的微笑。
“你终于还是来了…”
此时的鮱珞,再也承受不住,虚弱地昏厥在闻天语安稳的怀中。
双手不自觉地紧拥住她。
她的话,让他失神良久…
**
闻天语坐在
畔,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盯着趴卧在
上的鮱珞。
染
鲜血的衣裳,早已被闻天语自身上取下,如今正破败不堪地被丢置在一旁。
唉换新的丝被,点点腥红,又慢慢晕开,使得闻天语眉头锁得更紧。
掀开丝被,衣不蔽体的鮱珞,
出姣好的身段。
但闻天语却无心欣赏。
因凝脂般白蜇如玉的肌肤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引起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该死的!”闻天语忍不住低咒出声。
他试着点过所有可以止血的
道,可是血仍然汨汨向外
出,止都止不了。
止不了血,又如何上葯?
重将丝被覆上她的身子。
他的低咒声,让鮱珞长密的俏睫,有了波动。
“你…”鮱珞一睁开眼,便瞧见往外走去的闻天语,自然地想开口唤他,没想到她竟虚弱得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
“你醒了!”她的所有举动,皆逃不过他的眼。
伤口传来如火烧般的剧痛,让她表情僵硬。
“你要…去哪?”
“找御医。你伤口仍血
不止。”闻天语刚毅的下巴朝鮱珞的背上抬了下。
“不…别让人知…道我受…伤…”
要是让人知道她身受重伤却没死,短期之内,她的境况更为危险。
“那你就告诉我一个可让你止血的方法。否则,不用再等刺客来杀你,你就已经向阎王报到了。”闻天语无情地说出可预见的结果。
“我知道。”鮱珞试着半撑起身子。“可以把你的手借给我吗?”
闻天语深邃的双眸盯了她一会儿,走向前去,伸手向她。
鮱珞一手轻抓住他的手掌,另一手则以食指在他的掌上迅速地移动。
如此来来回回几次之后,鮱珞停下手指的动作,反将他的掌凑近她显得苍白的
,谨慎地印下一吻。
“你…做什么?”
闻天语吃惊地
回掌,被她吻过的掌心,传来阵阵灼热,一抹绯红忽地浮现脸庞。
原来,他也会脸红。
鮱珞暗自欣喜地笑着。
“那把剑,被人施了咒,是为了对付我而施的。现在,我只能将解语,写在你的掌心上,由你来替我解咒了。”
“什么?”闻天语望了自己的掌心一眼。“怎么解?”
鮱珞忽然认真地盯着他问:“你真的相信我是天女吗?”
他相信吗?或许,在他的心底深处,是相信的吧!
在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相信了。
只是理智一再地要自己冷静,不要冲动地相信情感的判断,才脑仆观地判断出事实的真相。
所以,他对她的态度一向冷淡。
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对她的看法呢?
恐怕是截然不同的吧!
当鮱珞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她时…
“嗯。”他低低闷哼一声,不再多说。
“你…”“就此为止,我不会再回答。”打断鮱珞的话。“现在可以教我怎么解了吧?”
鮱珞微微一笑。“可以将你的耳朵借我一用吗?”
闻天语配合地倾身向她。
记下了她说的解语,闻天语顺手掀开她身上的丝被。
“啊!”突来的凉意,让鮱珞发现自己除了兜衣与亵
之外,竟无其它,她的身子全展现在他的眼前。
慌忙遮掩的动作,使得伤口冒出更多血珠。
闻天语的双手急忙按住她的
肩,阻止她再一步地伤害到自己。
“闻天语自认并非柳下惠,却也不是趁人之危之徒,这点你大可放心。”闻天语因她对他的防备而心生不快。
多少女人自动投怀送抱恳求他的青睐,他皆不屑一顾。唯独她,将他当成登徒子一般来防。
“对不起。”鮱珞呐呐道。
其实,这只是一般女子的自然反应,并非有意防他的。
但是,想他是不会听她解释的。
闻天语将写着咒语的手掌,放在鮱珞背上的伤处,照着她教他的方式,在心中默念解语。
只觉得肌肤相贴之处,正渐渐发热…
待念完解语,重新移开手掌时,伤口,竟不再冒出血了;虽仍是丑陋不堪,至少血已止住。
闻天语见状,并不多言,只是紧蹙的眉头,稍稍纾解开来。
接着,依样画葫芦地将手掌按向她身上其它伤处。
半晌,闻天语拧吧一条白布巾,轻柔地为鮱珞拭去身上残留的血渍,专注且小心翼翼的动作,仿佛在抚摩一项绝世珍宝,让鮱珞羞红了一张俏脸。
原来,他对女人,也可以是这么地温柔,能让他深爱的女人,一定非常幸福。
“你有喜欢的女人吗?”鮱珞突然开口问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方有这个念头,嘴巴竟已问出口,待她醒悟时,已晚了。
“没有?”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急切地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本能地想向她澄清些什么。
“是吗?”鮱珞自言自语着。
这个答案让她的心,
在半空中。
在遇见她之前没有。
那在遇见她之后呢?他喜欢她吗?
喜欢?她的心里竟有些期待他来喜欢她,难道,她已在不知不觉中偷偷喜欢上他了吗?
不!不可能的。她怎么会喜欢上凡界之人呢?
不会的?
但心里那股不知名的悸动,又是什么呢?
闻天语看了鮱珞忽红忽白的脸色一眼,只当她是伤口疼痛难当,急忙伸手入怀,取出一只白玉瓷瓶,将瓶中细白的粉末,均匀地洒在伤口上。
葯粉浸入肌肤里的刺痛,让鮱珞毫无心理准备地痛呼出声,额际也开始泛出点点冷汗。
他伸手拭去她额上的汗珠。
“忍着点,一会儿便不疼了。”
鮱珞无法言语地点头,只是柔荑紧紧抓着他的手,久久不放。
果然,刺痛之后,竟开始感到沁凉,仿若炙夏泡在冰凉的水中般舒服。
她放松地嘘口气,紧绷的身躯逐渐放软,体力透支的她,再也撑不住,缓缓睡去。
闻天语神情怪异地看着仍被她紧握住的手,不知是否该
开。
重重叹了口气,他重坐在
畔,用另一手抓起丝被为她盖上。
竟这样,待在她的身旁,凝视着她娇美的睡颜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