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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到饭厅门口,项洛谖就笑容可掬地走近他们。

 “小妍,你终于脸啦!”他习惯性地伸手要对妹妹表示亲爱。

 “大哥,你们怎幺不进去坐着?”项洛妍连忙闪躲,拚命朝他使眼色。

 慕容残冷着脸,身形一动挡在她前面,朝项洛谖劈出一掌。

 反应过度了吧!

 项洛谖及时收回手,但腕部仍是被掌风扫到,隐隐作痛。他这时才猛然忆起皇甫靖说过未来的妹夫是个占有非常强的人,现在看来不只是“非常”两字能形容。

 “妹婿,请进。”他笑容不变地让开。

 慕容残看也不看他一眼,拉着项洛妍进去,显然对他方纔的举动很不高兴。

 自讨没趣的项洛谖苦笑一下,也跟着进了饭厅。

 在项洛妍的眼神暗示下,其它人都相当识相,无一表现出过度热络的举止。

 经过简单的寒暄,长辈与小辈分坐两桌,谈笑声不绝于耳。

 有鉴于前,慕容残和项洛妍的身旁根本没人想坐,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两道犀利的目光伤;此时长兄、长嫂的身分可就派上用场了,众人一致决定将“殊荣”礼让给两人,所以慕容残身边是项洛谖,而项洛妍身边则是皇甫昭。

 慕容残冷眼旁观,这样和谐融洽的景象多幺熟悉,活便是从前的慕容家。不同的是,聚在这里的是一家人,不像慕容家宾客堂;不同的是,他终于“有幸”置身其中,不必再独自从远方望着灯火通明的宴客厅!然而即使身在其中,他仍觉得自己和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表和人毕竟是不同的!他暗暗讽笑自己。

 “旭哥,你还在不高兴吗?”项洛妍悄声问他,一边挟了些菜到他几乎原封不动的饭碗里。见他的神情始终冷然,她以为他还在为方纔的事不快。

 他偏头看她,眼中闪过一抹令她觉得似曾相识的孤寂悲凉,但很快就消失了,快得像是她的错觉。

 他举箸挟了一块鱼,淡淡地道:“没有。”

 “那就好。”她浅浅一笑“跟慕容山庄比起来,我家是吵了点。”原本一切都是虚假,但演着演着,她竟在不知不觉中拿出了几许认真。

 他出微笑,其中的含意却让人无法理解。

 “这样的场景,十年前我已经见得太多了。”他随口说来,听不出其中是否有所感慨。

 “你是慕容山庄的大少爷,当然见得多喽!”项洛陵接了他的话尾,很没家教的用筷子指着他“姐夫,你是天生的冰块脸吗?”

 闻言,在座的其它人都瞪了这个不知死活的长舌公一眼。

 慕容残目光如电,冷冷地向项洛陵。

 他被瞪得心惊跳,缩了下脖子,干笑几声:“哈、哈,我刚刚在说什幺?”

 “学不乖的蠢蛋!”皇甫红霓使出弹指神功“温柔多情的脸色只要留给老婆就好,你少管闲事!”

 “小霓!很痛耶!”项洛陵捂着发热的耳叫道。

 “闭嘴!项洛陵。”皇甫昭拢眉轻叱“安静吃你的饭。”

 项洛妍对着脸色非常难看的慕容残歉然说道:“旭哥,真抱歉,我弟弟是全家公认吐不出几句好话的狗嘴,你别生气。不过…”她忽而神情一变,笑道:“如果你想教训他也无妨,只请你手下留情,留他一条小命。”这家伙既然皮,就如他所愿。

 席间爆出一阵笑声“洛陵,自求多福吧!”

 慕容残冷冷一笑,斟了两杯酒,一杯递向项洛陵“你若喝得下这杯酒,我就当你什幺话都没说过。否则…”他故意不说完,任由项洛陵自行想象后果。

 “啐!我真歹命,兄姐一堆,没一个有手足之情!”项洛陵咕哝着,瞪了在一旁准备看好戏的家人一眼,接过酒杯。

 好冰!指尖传来的冰寒令他猛然一震,打了个冷颤。仔细一看,铜制的酒杯杯缘竟结了一层薄冰!嗯,看来姐夫果然是高手,少惹为妙。

 他皱了皱眉,举杯至边。

 “干杯。”慕容残冷笑着举杯敬他,一饮而尽。

 “干杯。”项洛陵扯笑了笑,没理会慕容残所表现的嘲,一点一点地慢慢将酒喝完。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虽然心直口快,但也不是笨蛋;真要干杯,他岂不是自讨苦吃。

 喝完之后,他吁了口气,放下酒杯,慢条斯理的替自己盛了碗热汤。

 “怎样?”旁观者中有人好奇地问。

 “很厉害!”项洛陵收起嘻皮笑脸的态度,发自内心地尊崇道。

 项洛陵既然喝完了那杯酒,慕容残也就不再理会他,默默地吃饭,不管众人有何反应。

 皇甫红霓取饼那只冰冷的酒杯,小声地问项洛陵:“到底是怎样嘛?”

 “很冰,里面还结霜。”说着,他还偷瞄了默不作声的慕容残一眼。

 “喝冰酒?”皇甫红霓的黑瞳亮了起来。

 “小霓,你当我相公是冰窖吗?”项洛妍一眼就知道她在打什幺主意。咦,她刚才叫慕容残相公?

 “小妍,还没成亲,你就相公、相公地叫得那幺顺口啊!”皇甫靖挤眉眼地调侃她。

 “闭嘴!别笑!”项洛妍俏脸微红,瞪着大笑的家人“别笑了啦!”

 慕容残斟了杯酒,淡淡地道:“还有人想喝酒吗?”这些人的笑容看了实在碍眼!

 “不用了!”笑声马上收了起来。连准新郎都看不惯他们欺负自家人,再不停住笑,他们岂不成了没心没肝、无情无义的人了?

 慕容残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然后低头继续吃饭。

 项洛妍拉拉他的袖子,微笑道:“谢谢。”想不到他会替她解围。

 谢谢?他没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他并不是要帮她解围,或许…有一点吧。但是,主要仍是因为他厌恶见到那样和乐的景象,憎恨他们快乐的笑声!

 多幺幸福的家庭!幸福得令他想破坏!

 当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时,彷佛回到当年孤零零躲在门边偷窥宴客厅的日子,当年的怨恨、厌憎、羡慕、嫉妒一一涌上心头,口传来熟悉的刺痛感,在在提醒着他,遗忘是一件艰难的事。

 破坏的念头在他心中萌芽,他想看见他们痛苦悲鸣,他想要破坏这一切,毁去他们的和乐!毁去这令他唾弃的幸福!

 他的心被暗沉的黑雾所笼罩。

 突然,她给了他一个笑容,和一句发自内心的“谢谢”就像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悄悄地驱散了黑雾…莫名的,口的刺痛消失了,虽然他仍然觉得她的家人很碍眼,却失去了破坏的兴致。

 他知道,她影响了他。原因不明…

 夜幕低垂,镇南王府却人声鼎沸,十分热闹。大红色的灯笼从门口沿着围墙向两旁伸展开来,宛若两条金红色的火龙围绕着王府。一顶又一顶的轿子,一辆又一辆的马车,不间断的在门口停留,轿里、车里走出一个个身穿华服的男女,而王府的仆役们也忙进忙出地接这些贵客。

 “啧!排场真大。”项洛陵颇不以为然地看看四周“王公贵族就是这幺奢华。”他的右臂上栖着一只蓝色的大鹦鹉,约有两尺长,爪上系着金链。

 “小漓是郡主嘛,打个小嚏都会有人替她烧香拜佛求平安了,更何况是她的生辰。”皇甫红霓接腔,顺手拿了几颗葵花子喂她肩头的红色鹦鹉。这对红蓝大鹦鹉是她和项洛陵在市集上买来的南洋货,准备送风净漓当礼物。

 除了他们,尚有项洛妍同行。项洛妍手捧一只雅致的木匣,婢女晓月则提着一个三层的金丝食盒,里面是风净漓最爱吃的点心。

 四人很快地被入王府中,参与这场盛宴。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风净漓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席,摆侍女后,她独自往僻静处走去,一路上还小心翼翼地查看四周是否有人。

 到了庭院里最偏僻的角落,她小声地唤道:“慕容哥哥,慕容哥哥,你在吗?”

 她等了一会儿,却没得到响应。

 风净漓失望地叹口气,喃喃自语:“他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吗?讨厌…”

 突然,不知名的异物贴上她的面颊,冰冷的触感吓了她一跳,她急忙转身…“慕容哥哥,你不要吓人啦!”看清眼前的人后,她跺脚娇嗔。

 那人摘下脸上的银面具,对着她微笑。

 “哎,你又盖住右脸了,那多不舒服呀!”说着,她伸手拨去他的头发。

 他没拒绝,顺手将长发到耳后,微笑着将一柄长剑递给她。“送你的。”

 “谢谢!”她开心地接过,仔细端详着。

 淡金色的剑鞘上刻绘着细致的花纹,还以银丝嵌上她的名字,飞扬的行书该当是出自他的手笔;拔出长剑,但见剑身隐隐泛着寒气,十分的锋利。

 她越看越喜欢,高兴地拍手叫嚷:“好喔!我好喜欢这个礼物!”

 他带着怀念的神情,微笑地看着她的笑容,眼神有些渺远…天真的笑容,无的笑容,足的笑容…一如他最在乎的妹妹,他心中唯一的温暖。看着她的笑容,他彷佛见到了他最疼爱的秀。

 当他初次见到风净漓时,迷路的她带着惊喜的笑容跑向他,就像当年秀笑着奔向他,无条件的接受了他这个人人厌弃的大哥。

 “慕容哥哥,我有问题想问你。”风净漓轻拉他的手,唤回了他的思绪。

 “你问吧。”

 她的大眼滴溜溜一转,笑问:“你是不是要娶妍姐姐当新娘?”

 她怎幺知道?慕容残一愣,沉不语。

 “慕容哥哥,你怎幺不说话?”

 他淡淡地道:“不错。”

 她讶然地张大了眼“那你真的是慕容旭喽!”没想到慕容哥哥真的是那个神秘的慕容庄主!可是他为何要易名呢?她想问原因,却感地察觉他的心情有点烦躁,因而不再追问。

 他点点头,脸上没什幺表情。

 “慕容哥哥,你要娶新娘怎幺没通知人家,让人家向你道贺?”

 见她噘着嘴,他笑着轻拍她的粉颊:“现在邀请你到擎宇山庄观礼,行吗?”

 “行。”她出笑颜,马上又疑惑地道:“为什幺是在妍姐姐家举行婚礼?”

 他没有回答,只摇摇头。

 知道他不想回答,她只好放弃追问。

 “我该走了。”他转身离去。

 “等等。”她拉住他,取出一个小木匣,从里面拿了块点心“这是四拼糕,你试试,很好吃喔!”

 慕容残不忍拂逆她的好意,张口吃下,只觉入口松软,还甜得腻人。

 “好吃吗?”她怀期盼地望着他。

 他讨厌甜食,但是面对她期待夸奖的眼光,他无法说实话,只好点点头:“应该算不错。”

 她把这句话当成赞美,得意地扬扬眉:“这可是我想出来的呢!”她笑瞇瞇地将小木匣给他“这些都给你,你要吃完喔!”说完,她朝他挥手道别。

 他将小木匣放进怀里,身形一闪,随即无影无踪。

 四拼糕…这种东西有啥好吃的?他居然面带微笑,眉头也不皱一下地吃下去!他不是十分厌恶吃糕点吗?

 项洛妍闷闷地回想一个时辰前看到的情景。

 风净漓离席后,她也离开了宴客厅,出去透透气。当她爬上两层楼高的焰月楼吹风时,却在无意中发现了慕容残和风净漓的身影,借着庭院四周的灯火,她见到他们有说有笑的,慕容残还吃下了一块四拼糕。

 今晚筵席的第一道菜,不是开胃的冷盘,而是昭郡主发明的四拼糕…用四种不同的甜饼切成大小相同的小方块,中间再以糖粘合拼凑。她在席上吃了一块,味道不差,可是实在太甜太腻,在嘴里嚼了老半天就是咽不下。

 “可恶的家伙!”项洛妍愤愤地捶了下桌面,发腹闷气。

 昨天她项二小姐亲自拿着核桃松糕送到他嘴边,美人服务他不领情,偏要去吃那种甜得不下的四拼糕,根本是差别待遇嘛!

 “偏心、大小眼…”她支着下颔,对着明月低喃:“我在…嫉妒吗?”

 嫉妒?她确实是。

 当她看到慕容残没有遮掩右眼,亲切地和风净漓谈笑,还吃下那块四拼糕,心中顿时不是滋味,觉得他不公平,对她就没这幺好。

 他的这一面让她颇为惊异,原来他也有像一般人真情的时候;之前他对她的温柔充其量只是为了他的游戏而装出来的,她好生羡慕风净漓能轻易得到他真诚的笑容。

 她在奢望什幺?或许…她希望一切是真实的,他们实实在在是对恩爱的未婚夫

 早在一次又一次的午夜梦回,他就已经悄悄进驻她的心房,占有一席之地。她无法否认,也不想否认…

 月融融,渲染一地的银亮;清风徐来,吹送着凉爽的气息。

 这样的夜晚,他不由得想起那个娇俏妍丽的身影。她的惊恐、她的愤怒、她的羞赧、她的娇嗔、她的惘、她的微笑…一一浮现在他眼前。

 “不该是这样的!”他握紧拳头,低声告诉自己。

 他向来自诩是个有耐心的猎人,所以他从来不急着追捕,而是找出猎物的弱点予以打击,从中享受狩猎的乐趣。在洛城郊初遇后,他即决定项洛妍是他的猎物,一个美丽而且特别,令他不愿放开的猎物。

 因着一种他无法解释的原因,他一直没有动手,只是静静的观察,静静的等待,直到那一夜…当柔和的月光映在她的脸庞时,她的面颊隐隐泛着粉红,樱更是鲜滴,惑他从黑暗中现身,跨进了不属于他的月光中。

 他顺着心中的感觉,轻抚她娇的粉颊,低头吻上她的红,细细品尝…他记得她肌肤的触感,记得她的甜美,甚至记得她那黑缎般的青丝从他指间滑落的感觉…就在那一夜,他改变了毁灭她的主意,重新构思他的计划。但是在他行动之前,她却意外地踏进了慕容山庄,意外地改变了他的计划。

 当计划改变之后,他却赫然发现自己无法完全掌控事情的发展…他没料到自己竟然会受到她的影响,甚至有所改变。

 以前,他总习惯与人保持距离,如今,他却喜欢抱着她,与她耳鬓厮磨。她就像是阿芙蓉,尝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无法罢手。

 温软的身体和淡淡的幽香蛊惑着他,让他忍不住想要亲近她。

 前天晚上,他原本只是故意惑她,却不小心太过投入,差一点便让情况失去控制。他当然可以占有她,但是那不在他原本的打算中;序的行动让他发现自己受到她的影响,他不愿如此,所以宁愿忽略身体的望,让情况重回他的掌控之中。

 其实他早该发觉的。当他发现自己太过忘情地吻她而故意抱着她落水时,她对他就已经产生了影响…不,或许更早,在他改变主意的那一刻…他很想否认她能影响自己,却无法否认,因为自欺欺人不是他的作风。

 可是,他不喜欢被她影响,因为那代表了他对她的在意;一旦他在意她,他在她面前便有了弱点,如果她利用这个弱点,那幺…慕容残突然挥剑砍断一旁练功用的木桩。

 他不应该一直想着这件事,更不应该一直想着她!

 可是…他很难不去想她。

 她的倩影无所不在,时时浮现在他脑海中。当他想起她时,虽然恼怒自己受她影响,却又不住觉得心中一暖。

 他想起她牵着他的手时,神情是那样的自然不做作;他想起她偎在他怀中睡着时,面容是那样的安宁祥和;他想起她恶作剧地抹脏他的衣服时,又是那般的娇俏调皮;他想起她…不知不觉的,他的脑中又充了关于她的种种。

 而这一次,他忘了抗拒…

 四月二十一是慕容残到擎宇山庄下聘的日子,但是丁淳却怎幺样也找不到慕容残。

 眼看着已经过了正午,仍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怎幺会这样?”丁淳愁眉苦脸地在大厅上踱步。

 算来他也有四天没见到庄主了,想来庄主应该是在后山。只是后山向来是地,即使是他,没有庄主的命令也不许进入…唉!庄主对这桩亲事到底有何打算?若说完全不在意,就不会吩咐他将聘礼办得如此隆重;若说在意,这幺重要的日子庄主却不出现。他实在不清庄主的想法!

 丁淳长叹一声,对一旁的家丁吩咐:“把东西准备好,我们即刻出发。”

 到了这个地步,也顾不得庄主的想法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办成这桩亲事!

 “丁总管,慕容旭人呢?”项洛妍在所有的仪式结束后,私下询问丁淳。她妍丽的脸蛋上虽然漾着笑,但任谁都感觉得到她身上的怒气。

 她当然生气,而且没理由不生气。就算这只是一场游戏,起头的是他,他却不负责任,在重要仅次于婚礼的下聘时缺席!害她从头到尾都在压抑怒火,强装出体谅的微笑。

 除了不高兴,她内心也是有一点失望的。自从风净漓的生日后,连着几天,慕容残不晓得为什幺没再来找她;本想今天能见到他,她有很多事想问他。

 丁淳歉然道:“庄主正为婚事而忙碌,所以才没有一起来,请项小姐见谅。”

 “是吗?”她柳眉一挑“婚礼、宴客皆在擎宇山庄举行,他有什幺大事需要忙碌?你老实说,他是不是不愿意来?”

 “当然不是!”丁淳赶紧否认“庄主确实是有事,绝非不愿意前来。”其实他也不清庄主的想法,但为了保住这桩亲事,他只好撒谎。

 “慕容旭现在在山庄里吧?”她显然要亲自出马找人。

 “这个…”丁淳面,不知该说什幺才好。在生意上,他可以从容应对,但面对项洛妍的追问,他却不知所措。说实话嘛,怕坏了这桩亲事;说假话嘛,偏偏又找不到借口,何况她毕竟是未来的主母,他总不能一直瞒她。

 “算了!”项洛妍摆摆手,不想再为难他“你知道他在,却又找不到他,是吗?”

 他不答,算是默认了。

 “我就当他贵人多忘事,不跟他计较。”她笑了笑,安慰这个苦命的老人家。年纪一大把了,还要服侍喜怒无常、行踪飘忽似鬼魂的主子,也够辛苦的。

 见她似乎不在意了,丁淳喜道:“您不怪庄主了?”

 “要去跟一个我行我素、个性不好的人计较,实非明智之举。”

 “呃,庄主的脾气确实比较…特别,不过他对您绝对是不同的。”听她还是有不,他只得小心措辞,帮主子说话。

 “丁总管,您也忙,请自便吧。”项洛妍不想再多说,转身就走。

 她为此所受的委屈、心中的不平,要向谁倾诉?

 下聘后的第三天,项洛妍很难得地出现在自家旗下的客栈里。

 慕容残不来,那她就自己上门去找。往慕容山庄的路上,她顺道踏进臻楼看看,不料却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

 “小扮,你们刚刚谈的事能否说给我听听?”为了确认,她询问隔座和店小二闲谈的客人。

 店小二问道:“妍小姐,您是指鬼面郎君那件事吗?

 她点点头:“鬼面郎君怎幺了?”

 店小二指着一旁的青年:“这就要问这位爷才清楚,我也是刚听到。”

 “能告诉我吗?”项洛妍朝那青年笑了笑。

 她这幺一笑,那青年登时飘飘然,忙不迭地点头“当然,当然。”他殷勤地拉开一旁的椅子“小姐请坐,让小生把事情从头到屋为你说明。”

 “愿闻其详。”她漾着柔美的笑容,在他身边落坐。

 美人在旁,青年的精神为之一振,存心卖自己的见闻,以博佳人一粲:“这必须先从武林三杀讲起。武林三杀乃是江湖中最顶级的杀手,分别是冷杀、残杀、笑杀。冷杀外号血剑飘香,姓名不详,只知道是个女人,是血手门的门主。一个女人可以统领江湖中最大的杀手组织,又名列三杀之首,可见她必定心狠手辣,而且貌如夜叉。你说是不是?”他寻求项洛妍的认同。

 她点点头,装出受教的样子:“那残杀呢?”其实她才不管什幺冷杀、笑杀,她只想知道慕容残的事。

 见她有兴趣,他更加卖力地演说:“残杀指的是鬼面郎君慕容残。听说凡是被他点名的人,总得过上一段心惊胆战的日子,因为他喜欢玩猎物,把他们狠狠地折磨到死。小姐,像他这种可怕凶残的人,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恶鬼,上天该罚他不得好死才是!”他努力表现出很有正义感的模样,企图讨好佳人。

 话是如此没错,但听见有人诅咒慕容残,她还是忍不住蹙起秀眉:“鬼面郎君到底做了什幺?”啐!这人废话还真多!

 那青年不知她不高兴,还以为她很有兴趣,便道:“你别急,听我说下去就知道了。”难得有美人为伴,他当然要多拖点时间。“笑杀是时殁生,外号一剑万金。他的外号是因为他的价码是以剑计算,底价是一万两;这一万两只能买一剑,再多便要加价。如果用完了所买的剑数,即使想杀的人还没死,时殁生也会停手,而且绝不退钱,因为那表示目标对像不止这样的价码,雇主必须再补银两,他才愿意解决那人。听说他还有个规矩,就是无论他接不接生意,只要有人找他,就必须先付他一笔车马费。除此之外,他…”

 “这位小扮,请问鬼面郎君到底怎幺了?”项洛妍不耐地打断他,脸上却绽出一朵更灿烂的笑容。

 “喔,其实是这样的。”他终于进入了正题“慕容残和时殁生大概是抢生意对上了,结果时殁生被慕容残给杀了。慕容残的手段实在是凶残无比,他不但杀了时殁生,还把他开膛破肚,肠子切成一段段不说,还挖了他的眼睛下去,最后还把他剁成酱。啧啧啧,实在是有够残忍的!”他说得口沫横飞、比手画脚,好像是他亲眼看见一般。

 她表情一凝,身子微微发颤:“你…从哪听来的?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这是我邻居的捕快说的,他和其它弟兄还被府尹大人训了一顿,骂他们通缉时殁生多年都逮不到他,结果倒让慕容残杀了,白白少了一个立大功的机会。要知道…”他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

 她只听到官府捕快说的那里,至于青年后来又说了什幺,全没入她的耳。

 她站了起来,脑中一片混乱,茫然地迈开步伐。

 那青年说得正高兴,见她往外走,忙唤了声:“小姐!”

 但她没有响应,径自离开客栈。

 店小二见小姐走了,耸耸肩,准备继续干活儿。经过隔壁桌时,却听一名干瘦的汉子对一名矮胖的青年道:“是酱吗?怎幺我是听说慕容残把时殁生切成一片片的。”

 咦,还有这种说法呀?店小二搔搔头,决定不管这个了,反正不干他的事,干活儿要紧。

 庄主正为婚事而忙碌,所以才没有一起来…庄主确实有事,绝非不愿意前来…丁淳的答话在项洛妍脑中回

 “不能来下聘,却有空去杀人…我真傻…”她对着桌上摇曳不定的灯焰低喃。

 原来,慕容残没空是因为他忙着去杀人,去追捕其它的猎物。

 那段不知何时遗失的记忆又一点一点、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中。

 深秋,铺落叶的枫林里,他俊美的脸孔泛着森冷,嘴角因狩猎的快意而微微扬起,手执长剑,俐落地肢解眼前恐惧到了极点的猎物。

 她记起那一声声凄惨的哀号,记起那淌一地的鲜红,记起人血溅到脸颊上的温热和窜入鼻中的腥味,记起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酷杀手!

 心头,一阵战栗。

 她居然忘了自己的身分。她不过是他的所有物,是东西;而她却愚蠢地拿自己和风净漓相较。喜欢的人和想占为己有的东西毕竟是有差别的,很大的差别…她奢望,期盼他能对她展现跟风净漓在一起时出的亲和与开朗,真正轻松愉快的和她相处。

 她失望,就在她刻意待在家中时,他如鬼魅般飘忽的身影却没出现。

 她气愤,气他在下聘时的缺席。

 她对他已经有了太多的感觉,包括喜欢…喜欢他的吻,眷恋他宽阔温暖的膛,他不经意的温柔凝视…不!不该是这样的!她已经错得离谱,不可以再继续下去了,这只是一场她不要但又无力反抗的游戏!

 双臂紧紧环抱住泛起寒意的身子,她微微颤抖着。

 对慕容残的惧怕其实一刻也未曾消失过,只是被他的举止和容貌所惑而暂时遗忘,直到听到这件消息,隐藏在心底的惧意才再度出现,冷冷地提醒她,她要面对的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之前种种都是他为了游戏而假装出来的。

 “该清醒了,项洛妍!”她对自己说。这个消息来得…正是时候。在她还没沉溺到不可自拔的地步,就此打住不算迟。

 逃吧!逃得远远的!一个声音突然这样告诉她。

 或许外面的空气和凉风能帮助她厘清的思绪。

 她站起来,收拾了简单的行囊,熄灭烛火,施展轻功从窗外跳了出去。

 子夜,擎宇山庄马棚旁的小门悄悄地打开,接着一阵马蹄声穿过,小门再度被掩上。

 漆黑的夜幕不见月亮,只有天星子闪烁着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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