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空一片幽暗,连星子也不见一颗,更别提躲藏在乌云后的月亮了。
路灯的光线微弱,偶尔闪动残余的生命,苟延残
的在黑漆漆的路面苍白照映。
在路灯后,华丽的镂花大门内,一栋老旧别墅伫立。灰白色花岗岩石壁斑驳,房子四周爬
了藤蔓,哥德式石雕早已残破不堪,难见昔日风采。
风呼呼吹过,穿透门窗,转变成惨惨
风的怒吼,二楼的窗户不时发出骇人的碰撞声。
这如同鬼怪嚎叫的声音每传人耳里一次,傅岳的脚就离开地面一次。
“我不要去啦!”
“啪哒”声再一次传来,傅岳马上配合度十足的跃起“我好怕,我不要去!”恐惧的眼泪已然涌现。
“不行”齐子杰拉住暗岳的领子,以防他逃走。“如果我们投有进去拍照,证明我们来过,他们还是会欺负我们!”
表屋虽可怕,可是学校里那一群专门欺负同学的恶同学更可怕。
他们勒索他们,抢夺他们的零用钱,甚至是午餐费,害他们每天都没饭吃,饿着肚子度过每一个因空腹而昏昏
睡的下午;他们还威胁他们不准告诉大人,否则就要他们好看。
他们每天忍,恶同学的行径却是越来越过分!除了勒索钱,心情不好时也把他们当作发
的工具。故意在他们的抽屉里倒垃圾,将厕所门反锁让他们出不来,钱少了,还对他们拳打脚踢…
齐子杰已是忍无可忍了。他试图反抗,结局当然是被扁得更惨。
被架到一旁的傅岳看齐子杰已被打得鼻青脸肿,恶同学们仍不肯停手的惨状,忍不住哭嚎:“你们放过他吧!不要打了,你们要什么我们都答应,好不好?”
为首的赵刚停下动作,走到傅岳面前,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微笑“什么事都答应?”
暗岳用力地点头。
赵刚摩挲下巴,装模作样的沉思。
“学校附近不是有一栋鬼屋吗?”一个小喽咴篇口道:“听说里头有鬼,可是没有人知道鬼长什么样。叫他们去跟鬼照一张相,怎样?”
“好!”赵刚用力一击掌“这提议很不错。你们就去跟鬼照一张相回来,如果成功,我以后就不会再打你们,也不会跟你们拿钱。”
“鬼…鬼屋?”傅岳一听到赵刚的条件,马上吓得两腿发抖。
学校附近的鬼屋在人们的绘声绘影下,最新版的谣言是曾有一名
汉因为天冷,跑进鬼屋住了一晚,第二天就被人发现死在鬼屋外面,而且七孔
血、死状凄惨。
那里头都是魑魅魍魉啊!连父母都不准小孩靠近鬼屋半步,更何况是要跟鬼照相了!
“不敢去?”赵刚嘿嘿笑了两声“我想你们也没那个胆。”
“可不可以…”傅岳大着胆子讨价还价“只要照鬼屋就好,不要跟鬼照相!”
话还没说完,腹部猛地遭受一记重击,痛得傅岳的眼泪马上滚落。
“敢跟我谈条件?你找死!”赵刚走到躺在地上呻
的齐子杰身边蹲下“你敢不敢啊?”
齐子杰全身痛得仿佛骨头都已被拆散分家,几乎无力将被
在地上的脸给抬起。
他
口有
腔怒意,面对赵刚的挑衅,说什么也要答应。
“你同伴答应了。”赵刚手指一弹,众喽哕马上放开两人“我明天要看到照片,有照片,我以后就不会再对你们动手。这种好
易只有一次喔!下不为例!”
当时赵刚那充
轻蔑的大笑,到现在仍回
在齐子杰的脑海里。
是以,他死也要跟鬼屋里的鬼照相,好让那群恶人再也不敢动他们一
寒
。
虽然他表面装得很勇敢,事实上他也是怕得要死。再怎么强装坚强,他也不过是个十岁大的小男孩罢了。
小孩子最害怕的不是父母的责打,而是那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在空中飘
的白影。所以要在黑漆漆的夜晚进入鬼屋里头,他同样也是怕得双腿都快站不直了。
“我们进去吧!”趁勇气还没有完全消失,他抓着傅岳冲向了传说中的鬼屋。
“不要啦!”傅岳还在抗拒,可是全身的力气早就被鬼屋里头传出来的声音吓得跑光光了,也只有任由齐子杰将他拖了过去。
镂花大门已经生锈,而且还上了锁。齐于杰将相机挂在颈上,爬上钢门,投一会儿,就进入了别墅。
而傅岳,他人还在铜门外头。别说爬墙了,就算门是大方开着,他也提不起勇气走进去半步。
“快点过来啊!”齐子杰
低音量,对他低吼。表屋就在他身后,虽仅是一门之隔,心境却全然不同,背后阴冷寒风吹得他背脊发凉,如果傅岳再不进来帮他一起壮胆,他恐怕也要夺门而出了。
“我不要!”傅岳用力地摇头“我真的好怕!”
“难道你还想被赵刚他们欺负吗?”齐子杰气急败坏的嚷“你还想每逃邛肚子,每天被他们揍、被他们欺负吗?你知不知道他们的胃口已经越来越大了,说不定以后我们得偷钱来给他们!你要是不怕被你爸揍,你就别进来!”
抬出傅岳孔武有力、打起小孩毫不留情的爸爸果然有用。因为傅岳除了怕赵刚以外,最怕的就是他老爸。再怎么样,赵刚忍到毕业就可以
离魔掌,他老爸可是要面对一辈子的。
他老爸最讨厌他的小孩走入
魔歪道,之前他哥偷抽烟被抓到,就被
足一个月,还被打掉两颗门牙;如果是他偷了钱被发现,恐怕再多的牙齿都不够用。
想起他爸可怕的张飞脸,傅岳想也不想地快速攀过丁铜门。
齐子杰紧紧握住好友的手,面对着
森骇人的鬼屋,忍不住害怕的
了一口唾沫。
“我们…进去吧!”
暗岳点点头,泪水自始至终都不曾从他眼眶里散去。
走过原该是如火般红
,现已光秃一片的玫瑰园和已经干涸的
水池后,再走五十公尺,别墅的大门就在他们面前。
大门与外头的镂花门是同样的材质,在长期阳光的照
与雨水的侵蚀下,铜绿拨开了外头的保护漆,大咧咧的跑出来看风景。
突然,站在他身边的傅岳惊声尖叫:“窗户…窗户有人!”
齐子杰猛地转过头去,在大门旁的罗马式窗户里头一片黑暗,哪有什么人影。
“你是不是太紧张看错了?”话虽然这样说,齐子杰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微微发颤。
“我真的有看到…看到一个人影闪过去…”傅岳吓得快
失
了“里头有鬼…真的有鬼…”
“有…有鬼才好啊!我们就是来跟鬼照相的不是吗?”
“鬼会不会杀了我们啊?”傅岳惨白着一张脸,惊惧的泪水早就把脸庞占据了。
“不会啦!”其实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表一直都是比人还可怕的,可是他不能这么说,因为胆小表傅岳一定会丢弃他先跑掉的。
他胆子也只比他大那么一点点,要他一个人走进鬼屋,杀了他还比较快。
“不要随便
看啦!”齐子杰将傅岳明明害怕得要命,却又老爱随便
瞟的脸给转回来。“赶紧照完赶紧走人。”
他抬起手,放在门上,一鼓作气地推开,铜门“吱呀”一声,缓缓往后退了些,然后就卡住不动了。
“快来帮我啦!”天气有点冷,齐子杰却沁出了一脸的汗。
“喔…”傅岳担忧的眼神仍不放弃地在周围飘来飘去,好似不找着一个白影心有不甘似的。
他心不在焉的帮齐子杰将沉重的大门给推开,两人步入乌漆抹黑的屋内。
暗岳很自然的在墙上摸了会,不意触及到电灯开关“啪”地一声,
室通明,把两个小孩吓呆了。
“有电耶!”傅岳回神后不
高兴的喊:“这屋子有电耶!”
因灯是亮着的,恐惧的心就会减少了不少,傅岳的泪水终于收势。
“鬼屋怎么会有电啊?”齐子杰心生怪异“不是要缴电费才会有电吗?”难不成鬼还会缴电费啊?
“管他的!”傅岳才不去想那么多“有电总比没电好…”还没说完,屋内猛地又陷入一片黑暗,而这一次,不论他怎么按动开关,灯就是不亮。
“电灯坏了!”泪水重新回笼“我们走了好不好?”
一定是鬼把电灯给关掉了,说不定等一下鬼就会出来了。傅岳越想越害怕,肚子开始出现膨
感。
“等一下,我先照张相看看。”
齐子杰刚把相机拿出来,背后突然一声砰然巨响,沉重的铜门赫然关上,而更可怕的是,窗外有一颗人头飘来
去,脸上还挂着可怕的微笑。
“鬼啊!表啊!”这次,连齐子杰都无法强装镇定了。
两个小孩子疯狂的大叫,死命的想推开门,可是那门却怎么也推不开。
“谁准你们进来的…”
虚无缥缈、低沉愁苦的声音由远而近的传来,两人摔然转头,一个长发飘飘、身着白衣的女鬼往他们的方向飘了过来。
“哇!有鬼啊!”他们吓得拔腿就跑。不
屋内摆设的他们没一会就被家具绊得东倒西歪,可凭着求生本能,摔倒的他们马上站起来继续往前跑。
一路跌跌撞撞,女鬼是离他们越来越近了,而在前面
接他们的是一堵墙壁,眼看着女鬼就要迫上来,两人只得往二楼奔去。
跑得比较慢的傅岳在一爬上楼梯就狠狠摔了一跤,鼻子撞上楼梯尖角,登时血
如注,痛得他哇哇大哭。
“受伤了?”女鬼的声音听来掺着一丝懊恼,惨白的手抓住暗岳的小腿。
冰冷的触感让傅岳再也控制不住地
了
子。
“傅岳!”齐子杰心里再怕,也不能丢下朋友不管。他连忙跑下楼去,却在傅岳身边滑了一跤,摔了个狗吃屎,连带地把抓着傅岳小腿的女鬼一块撞落下去。
“我的天啊!痛死我了!”
女鬼竟然会喊痛?!齐子杰从女鬼身上爬起来,发现他手心下竟是一个柔软的躯体。
“你…”他指着她诘问的手指微微发抖“是人还是鬼?”
“你想呢?”女鬼将她那张惨白的脸往他的方向靠近,齐子杰的
股马上往后退了数公尺。
他的眼已经适应了黑暗,所以看得到女鬼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镶嵌在脸上那对如宝石一般的瞳眸好似会说话,而在秀气
直的鼻粱下,则是淡得几乎没有色彩的
。
除了那双眼,她的脸几乎是一张白色的画布。
她苍白的吓人,可是看久了,恐惧感却慢慢的退去。
是因为她出乎意料之外的美丽吗?
如果不是双颊太过消瘦,她真的是一个美丽的女鬼;没有想象中那么狰狞可怖,反而清灵秀气的可以,感觉就像是…小仙女?!齐子杰的脑中闪过这样的名词。
“杰…子杰…”
子的傅岳仍坐在楼梯上站不起来。被鼻血渲染得脸上糊成一片的他,反而比女鬼更可怕。“救我…”
他要怎么救他?女鬼就坐在楼梯口,将他们两个人隔开,谁也救不了谁。
“你们跑进来干吗?”女鬼的声音回
在偌大的空间里,虚而无力的语气增添了诡异的气氛。
“我们…我们要…”齐子杰大着胆子将挂在
前的相机拿出来“跟你照相。”
“跟我照相?”女鬼指着自己的鼻尖“你敢跟我照相?”
女鬼突然狞笑,齐子杰吓得手一松,相机撞着
口,闷喊一声痛。
“不跟你照相我们会被打。”傅岳边哭边说“我们只是要照相,你不要害我们好不好?”
“为什么不跟我照相会被打?”
两个小孩子有胆量跑进来这镇上有名的鬼屋,已经够令人匪夷所思的了,想不到他们的目的竟然是要跟鬼照相!
这两个孩子看来不过十岁左右,怎么可能会有这个胆子?
这鬼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竟然还跟他们聊起来了。说不定他们只要将难处告诉她,她会愿意跟他们照相,而且还能平安无摹地出去。
想到这个可能
,齐子杰大着胆子将赵刚威胁他们的事说出来。
“好恶劣的同学!”女鬼眉心打了结“只要跟我照相,就没事了吗?”
两人均用力的点头。
女鬼低着头,似乎在考虑。两个小朋友屏气凝神的等待她最后的决定。
“好吧!”女鬼答应了“就跟你们照一张相吧!”
天啊!她竟然答应了?两个人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事实,均张口结舌愣愣的看着女鬼。
女鬼自地上站…不,飘了起来;飘上楼梯似乎是想拉傅岳起来,谁知在下一秒钟,齐子杰错愕的看到女鬼自楼梯上再度摔了下来,白色衣裙翻飞,接着他看到了一双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直排轮鞋?!
女鬼有脚也就算了,竟然还穿着直排轮鞋?!
“你是人!”子杰大叫。
“该死!”她咒骂一声“忘了穿这鞋上不了楼梯。”
“你真的是人?”齐子杰瞠目结舌。
难怪她看起来像是在地面飘动,其实那是直排轮鞋制造出来的效果。
“干吗?是人你就不怕了吗?”
“原来你是人”傅岳吃惊的瞪着她。“可是你如果是人,为什么手这么的冰冷?”
“我手脚天生冰冷不行吗?”她将傅岳拉下楼来,从怀中掏出手帕擦掉他脸上的鼻血“你
子了,我拿一条
子给你换。”说完,脚一滑,飘然而去。
没多久,她拿着一条运动短
出现“这是我读书时穿的运动
,你应该可以穿。”她把松紧带的部分用力拉松,才交给身材圆滚滚的傅岳。
“谢…谢谢。”傅岳拿着
子,难为情的躲到角落,死命扯了半天,才将那条短
拉上
际。
“你既然是人,为什么要装神
鬼吓人?”齐子杰疑惑的问。
一旦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人不是鬼后,齐子杰的胆子就大了。
“就是怕有你们这种无聊人来捣乱我的生活啊。”
“你住在这里?”
她点点头。
“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这是我家啊!”“你家?”
“对!我生活了快三十年的家喔!”
她已经快三十岁了?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齐于杰甚至认为,她看起来比他才二十出头的大姐还要年轻。
“你为什么要一个人住在这间屋子里?你不会怕吗?”换好
子的傅岳走过来问。
齐子杰这样问她都没事了,相信她一定不会对他们怎么样,所以平时胆小如鼠的傅岳也敢放胆问她问题了。
她突然没了声息,轻咬着下
,苍白小脸透着愁绪。
他们说错了什么吗?两个小朋友面面相觑。
过了好半晌,她终于开口了。“我在…等人。”
“等谁啊?”傅岳一脸天真的问。
“等一个…我爱了一辈子的人。”
想不到女鬼也有恋人?!小朋友再度面面相觑。
“你…”他们一直在心里叫她女鬼,可是她既然是人,他们就不应该叫她女鬼才对。“你有名字吗?”
她失笑“当然有啊,在我还是人的时候,我叫作路语童。”
她刚说什么?在她还是人的时候?!
“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眼泪又跑回来sayhello。傅岳被她
不清真假的话,给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我从没说我是人啊!”路语童眨眨两排浓密长睫
。
“鬼怎么可能会有脚?”齐于杰大喊。
“谁告诉你鬼一定没有脚啊?”路语童皱起眉“我们死的时候也是四肢健全啊,哪有死了之后脚就自动消失的?”
“可是…可是…”傅岳因为过于害怕而
不过气来“我妈说鬼都是没有脚的。”
“你妈有看过鬼吗?”
暗岳想了想,迟疑的摇了头。
“所以啰,真正的鬼是有脚的。瞧,我帮你们上了一课,这可是老师不会教的喔!”
“你胡说!”齐子杰指着她说道:“我摸得到你,你不是鬼!”
呃…这点的确比较难自圆其说。
想不到这小男孩还
聪明的,明明怕得要死、却不失其观察力。
“好啦!我是人啦!”路语童耸耸肩,两手一摊,懒得死鸭子嘴硬了。
“那你为什么要说谎?”确定她是人后,傅岳大松一口气“我妈说会说谎的都是坏孩子!”
闻言,路语童脸色沉了下来,苦笑地附和:“好孩子是不该说谎的。”
“那你以后不可以再说谎喔!”傅岳把他妈妈平常拿来吓唬他的那一套搬出来“要不然晚上做梦会有鬼鬼把你的鼻子拉长,死掉后还会被拔舌头喔!”
“嗯!”她点点头。
“那你可不可以跟我们说,你为什么要把你家
得像个鬼屋啊?”齐子杰还是忍不住好奇心。
她把房子
得像鬼屋,不就没有人敢进来了吗?没有人敢进来的话,她不就得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吗?那她不会觉得很无聊吗?齐子杰百思莫解。而且这屋于这么大,她一个人住不会怕吗?
“其实我不是故意的啦!”她叹了口气“这房子太大,我照顾不来,只好任其荒废了。”
“那你又是为什么要一直待在这里呢?”刚问出口,傅岳就想到这问题他刚问过了“你说你在等人嘛!可是这房子破成这个样子,大家都说它是鬼屋,就算你等的人回来了,看到这房子变成鬼屋了,他也一定以为你不在啦。”
暗岳的问题让路语童的
口一窒“这房子有我跟他的回忆,”路语童垂眉敛首“所以我不能卖掉它。况且,我守在这,也许还有可能会等到他回来,如果我离开,岂不是连最后一点见面的可能
都没有了吗?”
路语童的话,他们两个并不太能理解。
她为什么不去找那个人,而要在这栋鬼屋里头痴痴的等呢?万一他不回来,难道她就要在这里等一辈子,等到真的成了鬼魂还要继续等下去吗?想到此,两人均不约而同地打了冷颤。
“那个人到底是谁啊?”齐子杰问“为什么你要在这里等他回来呢?”
“对啊!”傅岳点点头“他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呢?你是不是还要等很久很久啊?”
“他…”路语童的目光往远方望去,深远的幽潭里头浮现了往昔的光影。“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