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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夜半,大雪纷飞,寒风自抵挡不住风势的破门,吹进茅屋里,咻咻作响。

 “咳咳咳咳…”一阵剧咳,惊醒了茅草堆上睡得极不安稳的佟念禧。

 “娘,您要不要紧?”佟念禧拍着老妇人的背,老妇人发青的脸色让她惊惶不已。

 “禧儿…”老妇人放开捂在嘴上的手,手掌一摊,怵目惊心的画面透过银白的月光显现在佟念禧眼前。

 “娘!”佟念禧慌了,她从未看过娘咳出…血!

 “呕…”老妇人又吐出一口鲜血,染得下颚衣襟、口一片骇人的血红。

 “娘,您忍着点,我去城里替您找大夫!”佟念禧急的快哭出来了,光着脚丫子就要夺门而出。

 “不必了…”老妇人伸出手,要念禧到她身边坐下。

 “您都咳出血了,怎么可以不看大夫!”佟念禧握住娘布皱纹的手,豆大的泪珠悬宕在她的眼角。

 “我知道自己的情况,最放心不下的只有你”娘…不要这样说,禧儿好怕…“再也忍不住心中无助的恐惧,晶莹的泪珠从佟念禧消瘦的脸颊上滚落。

 “好孩子,别怕,人终有这么一天的。咳…”“娘!不会的!禧儿去找大夫,大夫一定会把您治好!”佟念禧心慌地替娘顺气。

 老妇人虚弱地摇摇头,抬手拭去佟念禧脸上的濡。若能请大夫,不早请了?

 “你曾告诉我,说朔家公子朔扬天曾经交给你一块玄玉,并告诉你他会娶你的事,你还记得么?”

 朔夫人到府里来退婚的当晚,念禧曾偷偷告诉她。

 “娘,别说这些了,歇着吧。”佟念禧不喜欢娘这种谨慎其事的样子,让她觉得仿佛有什么,她不愿承受的事即将到来。

 “禧儿,带着玄珏去找朔扬天,让他照顾你。”老妇人要求。

 原本她对趾高气昂的朔老夫人,是否会接受念禧小姐不抱任何希望,于是在带着小姐流离失所时也不敢向朔家求援。

 如今,听说朔扬天接掌了朔家家业、经营的有声有,把小姐托给朔扬天,应是能放心的,但愿朔扬天对小姐许下的承诺不会食言…

 “娘,您为什么要说这个?禧儿要待在娘身边,哪儿也不去!”这世上就只剩娘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了,她不和娘在一起,能和谁在一起!

 “傻孩子,娘老了病了,不能照顾你。这些年来,反倒让你有一餐没一餐地看顾老身,老身黄泉之下实在愧对老爷和夫人呀…”老妇人说着说着老泪纵横。

 佟念禧头摇得像波鼓,倾身抱住照顾了自己十七年、有如亲生母亲的娘。

 “小姐,你还记得夫人说过玄壁的事吗?”

 佟念禧点头,泪已汪汪。“娘说‘玄璧为圆,缘订今生’。”当时,年幼的她深信有个夫婿等她长大、然后喜爱她一辈子,可是,过没多久,朔家就来退婚了。

 “小姐既然明白,就请小姐答应老身去找朔扬天,让老身放心去见老爷夫人,咳咳…”老妇人的气息愈来愈弱,连咳嗽都有气无力了。

 “禧儿不祥…要不是为了禧儿,您大可回老家安享晚年,也不会没有银子看病,都是禧儿害的…”佟念禧痛哭失声。

 这些年来,娘几乎不唤她为小姐,如此的谨慎,让她无法不正视这番苦口婆心。

 是不是因为她,所以她最爱的亲人,才会一个个因病因祸走出她的生命?

 “不是…小姐你不知道,当年,老爷和夫人抱着出生在观音诞时的你,有多高兴。”老妇人慈祥地微笑,轻抚佟念禧的云鬓。“答应娘…好吗?”

 “禧儿都听娘的,但是不要丢下禧儿…”

 “那就好、那就好…我的好禧儿…”老妇人含笑,手无力地垂放了下来。

 “娘,禧儿今晚捡到了些干茶叶,回来时看见您在睡,没吵醒您,禧儿这就生火烧些热茶给您暖暖身子,我们一起喝茶聊天,您说好不好?”

 “娘?”

 佟念禧知道,板上的人再也不能回应她的话了。

 “不不要扔下禧儿一个人,娘…不要…”

 凄切的哭喊声,在渺静的寒冷雪夜里,显得特别心酸。

 ***********

 雪,仿佛永无止境地从天际落下,愈积愈深。

 佟念禧漫无目的地走在冷清的街道上,亲手为娘在城郊立了座孤坟后,她便茫然地任两条腿跨出一步又一步,在雪地里艰难行走,就如同她坎坷的命运一般,困顿、飘零。

 她的身边跟着一只三条腿的白羊,小羊似乎能感觉到主人的哀伤,只是默默地跟着主人。

 “看!有三脚羊!”

 “太不吉利了,走开走开!”

 “用石子丢它!”

 走在路上的人不免因长相怪异的羊儿而惊,小三儿一进城,便马上成了众人议论攻击的对象。

 “咩…”

 小三儿吃痛的叫声传来,佟念禧才回过神来,空的眼神注进了一丝不忍。

 “小三儿…住手!你们住手!”佟念禧蹲下身把小三儿护在怀中,砸向小羊的大大小小石块全数砸在她身上。

 “那臭酸乞丐居然抱着三脚羊!快赶他们出城,免得贫穷的灾祸临城!”

 “对!跋他们走!”

 “啊…”好痛!

 每一颗石块都带着强劲的后力,额角已经开了一个血口子的佟念禧,愤然面对无情的人们。

 无论日子过得再苦、再不堪,她都不曾恨过城里的人,但她不屑他们这样对待无辜的小三儿!

 “为什么要这样欺负小三儿,它做错了什么?

 就因为生下来只有三只脚?“

 她用着早已哭哑的嗓音嘶声竭力地大吼,像是一股脑儿发长久以来,备受欺凌的委屈与疲惫。

 我也做错了什么吗?

 众人一见佟念禧哀凄的眼神,纷纷丢了石块仓皇逃离,附近人家闻声看见的也赶紧把门窗紧闭,深怕遭致什么可怕的灾祸。

 霎时间,天地间好似只剩下孤立无援的一人一羊。

 “小三儿,你有没有受伤?不该带你进城被人瞧见的,对不起…我们这就回家…”

 家?她还有家可回吗?没了娘,那个破茅屋还有意义么?

 佟念禧习惯性地,握住以红绳系在颈项上的玄珏,撑起疼痛颓败的身子,摸了摸小羊的头,一起往城门的方向走去,泪痕了又干、干了又

 摇摇坠的身体支撑不了沉重的步伐,佟念禧颓然倒地,听不见小三儿在她耳边的叫唤。

 她好饿、好累、好冷。

 可是愈来愈没有感觉…

 雪,仿佛永无止境地从天际落下,愈积愈深。

 深埋了她任何知觉。

 ********

 朔扬天一双沉鸷的鹰眼,盯着炕上又伤又脏的小乞丐,向来无坚不摧的冷然因小乞丐而燃起了一丝愠火。

 他霾的脸色因小乞丐手中,再熟悉不过的玄珏而起。

 同样的玄珏,他也有一个。而另一半,应当是在他“未过门”的子身上,现在居然出现在一个小乞丐身上?!

 原本打算在过年前视察关内关外二十六座牧场的他,一出朔府大门,便看到了昏厥在地的小乞丐。

 一个昏倒在雪地里的乞丐,自会有府里的人处理,根本不需要他多留意。

 如今,他却暂缓所有行程,只因为小乞丐手中紧握的玄珏。

 朔扬天踱至暖炕前,再一次试着将小乞丐手里的玄珏拿出来。

 “娘…不要走…小三儿…只剩我们俩…呜…”

 昏睡中的小乞丐极不安稳,梦吃不断自口中逸出,手心紧紧捏着玄珏不放,朔扬天愈是想拿,小乞丐愈是紧抓,对于被玄珏断裂处割伤的痛楚,也浑然无所觉。

 看到鲜红的血丝,自小乞丐的虎口处缓缓渗出,朔扬天拧起英飒的剑眉,首次因得不到而暂且放弃。

 “爷,要不差人候着,等‘他’一醒,就将您要的东西吩咐人快马送来?”

 司徒易在一旁劝说,想不通主子为何执意为了一个小乞丐…正确来说,是为了一个有断疵的黑玉,暂缓所有已定的行程。

 “‘他’身上有佟念禧的东西。”

 朔扬天只是盯着小乞丐沾污泥的脸,淡淡说了句。

 瘦骨如柴又加上蓬头垢面,两个大男人役认出小乞丐为女儿身的事实。

 “嘎?真的吗?”司徒易赶紧上前东瞧瞧、西看看,只靠“佟念禧”三个字就要找出一个人的难矩任务,突然出现了其他线索,他当然得好好看清楚。

 呃…好脏的脸,看不太清楚。

 “备热水、棉巾,把‘他’干净。”朔扬天吩咐。

 “是。”司徒易领命跑出客房。

 主子跟他想的一样,把线索“整理干净”才好调查!

 “爹…娘…禧儿好…饿…”

 炕上人儿又发出含浑不清的梦呓,软的嗓音和那张苍白的菱,吸引了朔扬天的注意。

 “他”在说什么?

 朔扬天原本放在玄珏的目光,转移到了小乞丐只有巴掌大的小脸上。

 “他”脸上的污垢和干涸的血迹,让他觉得很碍眼!

 捏住小乞丐的两颊,指下纤瘦的触感,让朔扬天更加拢深了眉心。

 这小子和佟念禧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佟念禧把玄珏赏了人?而佟念禧至今又身在何方?各种臆测掠过朔扬天的脑海。

 “晤…”佟念禧因朔扬天碰触到,她颊上被小石子刮伤的伤口,下意识撇头痹篇他的钳制,柔软但略显干涩的瓣,因此刷过他的拇指指腹。

 温热的触感让昏中的佟念禧,微微扬起嘴角,梦中的美味似乎就在嘴边。

 “烤鸡腿…”

 她呢哺着,张嘴含住他的拇指,把他的指头当成香的鸡腿

 一阵颤栗划过朔扬天的背脊,从指尖传来的酥麻,几乎是立即窜到全身。

 这小子…居然拥有比女人还软的瓣?!

 “爷,热水来了!”司徒易的大嗓门由远而近。

 朔扬天一惊,连忙从小乞丐口中濡的指头,指尖上还残留有小乞丐晶莹剔透的涎沫。

 天呀!他在干什么?!他几乎是沉溺在“他”的…口中!

 人高马大的司徒易捧着一盆热水、肩上挂了一条棉巾跑进来,没注意到主子尴尬的神色。

 “哎唷!”不知道怎么搞的,平时干练的司徒易绊到了门槛,差点摔飞了热呼呼的热水,一个利落的转圈,稳住了高大的身形。

 “呼!好险。”不然要重新端一盆了!司徒易放下水盆拍拍自己的膛。

 “拿来!”朔扬天恼火地喝斥,夺过棉巾,以掩饰自己失控的行为。

 像是负气般,他把棉巾狠狠甩人盆中,再狠狠拧于棉巾,坐上沿,一手定住小乞丐的下颚,一手用棉巾鲁地擦拭小乞丐的脸。

 “呃,爷?温柔点…要不要属下来就好?”司徒易担心道。

 主子这样子擦,怕是小乞丐脸上没伤,也会被擦到出血,恐怕待会又会看不清楚了。

 绷着脸的朔扬天对于司徒易的担忧,感到莫名的气愤,不想搭理司徒易。司徒易只好透过朔扬天如山的身形,在一旁钻上钻下找空隙看清小乞丐的相貌,暗暗记下“线索”的特徽。

 “哇!这小乞儿生得真标致!”

 随着小乞丐脸上的脏污被拭净,司徒易突然惊为天人般地嚷嚷。

 朔扬天也因眼前的白皙水肤而怔愣,手中的力道不觉敛了下来。

 小乞丐卷翘的羽睫覆盖在紧闭的眼上,俏的鼻翼微微皱着,苍白的瓜子脸和干涩的菱、以及额上的一道伤口,让“他”荏弱得像个纤窕的少女。

 不舒服的钳制被松开了,佟念禧软软地翻了个身,握在手中的玄珏滑出她的手心,落人襟衽之中。

 这是个好机会,可以一探玄珏究竟的好机会。

 朔扬逃诏手拨开小乞丐的衣襟,想拿出襟里头的玄珏。

 一入眼,小乞丐的裟之下没有多余的单衣,只有一件绑了红绳的粉河诘布,衬在雪白的肌肤上。朔扬天看到了,司徒易也看到了。

 男人,不,就算是小男孩,也不会穿那种东西。

 “老天!‘他他地’…是女的!”司徒易再度猫子喊叫。

 玄珏在“她”身上?!

 朔扬天将棉巾丢到司徒易瞪大的虎眼上,僵着嗓音下令…

 “出、去。”

 难得看到主子的脸色涨得比猪肝还难看,惊吓过度的司徒易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去,却再度撞到门槛,这回他俊逸的脸庞与光滑的石地,做了最亲密的接触。

 “哎啊…”敝了?今儿个走路怎么特别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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