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梨
伫立于一幢米
的宅邸门外,丁雅珞来回踱着步,行李提了又放,犹豫着…
人都站在这里了,还有啥好迟疑的?
一思及此,她将置于电铃上的食指施压力道,尖锐的铃声响起…
“来了,是哪位呀?”
一串英语传来,丁雅珞的心情有些激动。
她记得这嗓音,她记得的!也曾在梦里梦过千百回,毕竟,离开妈的孩子会想念母亲是人之常情。
门开了,四目相
,门里的人震惊、诧异,眼珠子瞠大如铜铃,张嘴发不出声音;门外的人则眼眶直发热。
“妈!”丁雅珞终于喊出声,并冲进母亲怀里。
两人顾不得时间、地点对不对,在门口就这么拥抱着哭了起来。
此刻无须赘言,眼泪已表达了彼此相同的心情,一切尽在不言中…
半晌,慕莲先止住了泪水,支开女儿的双肩,柔声问:
“雅珞,你怎么来了?”
她
鼻子,望着母亲,一脸可怜兮兮:
“我想先喝口水。”
“哦,对。”慕莲赶忙挽着女儿进屋。
通过前庭,丁雅珞暂且无暇去欣赏这片应该是由母亲悉心照料的景致,反正
后有的是机会,这一刻她只想坐下来喝杯茶,好好歇歇,平复情绪。
“怎么知道这儿的?”慕莲等不及想了解这一切。
“去问外婆呀。”
“她没刁难你吧?”
“没有才怪。”丁雅珞咕哝一句。“我听她喋喋不休了一个多小时才要到这儿的住址。”
慕莲淡笑。知母莫若女,她自然晓得自己母亲的
子,对于雅珞和秡妮这两个孩子,自从她与丁其卫离婚后,母亲便加深对她们的成见。而她夹在中间也苦恼,毕竟手心、手背都是
,最后干脆来个视而不见,听从母亲的安排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必于这点,她想两个孩子心里多少有点怨吧?
但是,她真的无法勉强自己再委曲求全地去面对一位不能对婚姻和
子忠实的丈夫。既然多情的男人不可以只属于一个女人,那何不就放他自由呢?
“现在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吧?”
“爸爸
我嫁人。”丁雅珞嘟嘴,好无辜地说。
慕莲
出讶异的表情。
丁雅珞叹口气,娓娓细诉前因后果。
慕莲听完,难以置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心更凉了。想不到当初让她不顾家人反对,放下身段去爱、去追随的竟是这么一个男人!这一刻,她有些后悔那时没极力与他争取孩子的监护权,否则也不会发生今
这种事情了。
“妈,你会收留我吧?”丁雅珞拼命往母亲怀中钻。
“傻丫头,当然呀!”慕莲
她一头俏丽短发。“只是妈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敢独自一个人搭飞机出国。”
“妈,我已经二十一岁了那!再说,以前你们每年都会安排长假带我们出国旅游,耳濡目染,搭飞机这种小事才难不倒我咧。”
“是吗?”慕莲抿嘴一笑。“雅珞…你来了,那秡妮怎么办呢?”
“我…当时我急了、慌了,走得匆促,我…因为还不确定自己的未来,所以也不敢贸然拉着秡妮跟我一起走。”
慕莲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决定先搁下这问题。心想雅珞搭了这么久的飞机,也许累了。
“我带你上楼休息。”
“嗯。”丁雅珞起身。忽地,她发现桌上有个烟灰缸,仔细打量四周一遭,才发现屋内有许多男
用品,一个想象在脑中成型。“妈,这屋子里除了你以外…还有别人吗?”
“是的,我再嫁了。”慕莲坦承。
“他…待你好吗?”
“他很温柔、很体贴,最主要的是他很专一。原本我以为自己不会再相信男人了,可是他打动了我。”
看着母亲漾着一脸幸福的微笑,丁雅珞感觉自己并没有当初想象的那么难以接受母亲再婚的事实。知道如今有个值得信赖的男人在照顾着母亲,她有一种…欣慰的感觉。
“恭喜你,妈咪。”她笑得很真心。“何时可以见到我的新爸爸?”
“晚上,他下班之后。”慕莲喃喃,眼神透
着些许不信。“你…没意见?”
“我为什么要有意见?结婚的是你呀。况且,你看起来非常幸福。”
“谢谢。”慕莲情不自
地抱住女儿。
丁雅珞拍拍母亲,提起行李,挽住母亲的手肘,两人上了二楼。二楼共有三间套房,慕莲带丁雅珞进入位于最右边的那一间。
丁雅珞走进去环视一眼,这房间有一道温暖的光线从窗外泻入,看得出房间是特意装潢过的,以粉绿色系为主,窗帘、
、地毯、桌椅等,皆是精心挑选搭配。然而真正吸引她目光的,是摆在桌面那幅七寸大的相片。她移近,轻轻拿起它端详;上面是她、秡妮和母亲在她十岁那一年游美国迪斯尼乐园时所拍摄的。
她眼眶不由一热,原来母亲从未遣忘过她们…
“妈,这房间是你早就替我和秡妮准备的吗?”
慕莲点点头。
“我一直希望咱们母女三人有朝一
能共同生活,所以一买下这房子,我便执意将这间房装潢成你们喜爱的颜色。想不到我的愿望居然成真…你来了。”
“是呀,我真高兴我来了。”丁雅珞也有相同的感受。
“你先睡一下吧。”慕莲接过她的行李,推她上
。
丁雅珞打了个呵欠。
她的确累坏了,在飞机上她一直无法合眼,脑中被回忆和许许多多的猜想充
。此刻在母亲身边,她总算心安了,放松了,也困了。
贝下母亲的颈子在颊上亲了一记,几乎是一沾上枕头,她即沉沉睡去。
当丁雅珞再度睁开眼时,天空已笼罩在夜
下。
侧身扭开
头灯,有那么一瞬间,她茫然于所处的时空,雨后思路归位,她稍微整理一下仪容才下楼。
厨房传来阵阵菜香,丁雅珞走近,瞧见母亲忙碌的背影,出声轻唤:
“妈。”
“你醒啦?睡得好吗?”慕莲
出微笑,将炒热的青菜盛进盘里。
“嗯。要不要我帮忙?”这一幕依稀重回到了小时候,温馨得让人又想掉泪了。
“把这菜端上桌。”慕莲顺势递给她。
丁雅珞照办,不一会又折了回来。
“还有呢?”她伸手等着。
“等吃饭。”慕莲卸下围裙,拉着她走出厨房。“特地做了你爱吃的菜,待会儿可得多多捧场哟!”
“你记得我爱吃什么?”
“当然。”
凉拌苦瓜、糖醋鱼、盐酥虾、红烧狮子头、酸辣汤…哇,好丰富,果然都是她喜欢的,让她不
做了个抹口水的动作。
“他差不多该到家了。”慕莲看看钟。“你肚子饿的话就先吃好了。”
“不,还是等他回来,我可不想留下个不礼貌的坏印象给新爸爸。”
“他不会的。”
“对了,他是做什么的?外国人?”丁雅珞将头往后仰,问道。
“是华侨,投资经商的。”
“哇,老板那!难怪往得起这种洋房,比…”丁雅珞倏地住口,有些尴尬地搔搔头。
慕莲了解女儿原本想说的话,不介意地笑笑,说:
“忘了告诉你,三楼是书房、乐器室和健身房,你无聊的话可以上去玩玩。”
“嗯。”丁雅珞点点头,贼兮兮地道:“有钱真好。”
这时,门被打开,走进一位文质彬彬、风度翩翩,无丝毫市侩息气的中年男子。与丁雅珞不期然地四目相
之际,他显出诧愕,疑问正要出口,恰巧望见一旁的慕莲,他立即明白了。
神色一转,他温柔地走向
子…
“不为我介绍一下?”
丁雅珞对他的第一印象好极了,尤其是他的灵敏和睿智。
“文生,这是我曾向你提过的大女儿。雅珞,这位是雷叔叔。”慕莲分别简短地介绍。
“雷叔叔。”丁雅珞唤得心服。
妈咪好眼光!此人相貌、气度、自若却稳重的谈吐,在在不输家乡的老爸。
“雅珞,你比相片中的模样更漂亮、更动人。”雷文生含笑道。
“你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微微调侃之意。“你母亲总是念念不忘你和…秡妮怎么没一起来?”他张望。
“她下回才来。”丁雅珞应,深深凝视母亲一眼。
“别净呆站在这,咱们可以边吃边谈。”慕莲挽着丈夫和女儿入座。这是她企盼很久的希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少了秡妮,否则一幅天伦乐,世间最幸福的事也莫过于此。
晚餐于是在和谐又融洽的气氛下进行…
“彩门集团”在当今国际上是深受各国
的佼佼投资者,不论先进国家或开发中国家“彩门集团”每年都带来一笔可观的税赋,和能造福国民的就业机会。因此“彩门集团”除了目前所有的分公司外,还有些国家也在积极争取“彩门”的投资。
但是“彩门”严谨的制度,和具有前瞻
、创新
的整体运作计划,每选择一个市场,皆是煞费心血,提议、讨论、归纳、附议、再归纳,经由繁复程序后才敲定一个结论,必须集团内部全体通过后才会真正付诸行动。所以被相中的目标莫不万分荣幸,其政府纷纷展开双臂,皆让出城市中地标级的建筑物供予成立公司,以示
。
“彩门”澳洲分部由司徒家二公子司徒橙魃所掌理是众所皆知的,其规模之大,为雪梨之首,尚未有人能望其项背。理所当然的,仰颈一望,城内最高、最大的那幢巍巍大楼即是“彩门”所有。以它为中心,在四周地皮因而被炒热后,它俨然成为一处最热闹、人口最为密集的商业区。
拨开百叶窗,一条颀长的影子即映在地面上,影子的主人正凝望着窗外,身周因袅袅的烟圈围绕,使得背影瞧上去有些
蒙。
“喂!这么有闲情逸致,发起呆来了呀?”有人出声惊扰了他。
他没回头,反
道:
“你不知道进人家办公室前应该先敲门吗?”
邵钦儒撇撇嘴,移到他身旁。
“那种礼数不适合用在我这种身兼数职、分秒必争的人身上,你说是不?”
司徒橙魃瞟了十多年的死
兼最最得力的工作伙伴一眼,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关于你指的‘身兼数职’一词,我倒愚昧地有些疑惑。”
“难道不是?你扪着良心自问,偷我内
穿那档子丢人现眼的事就别提了,比如此刻,当我为这宗文案伤透脑筋、焦头烂额时,你却在这抽烟赏风景,太不够意思了吧?老大也不是这种当法。”邵钦儒不客气地抱怨。
司徒橙魃啼笑皆非。
“这跟所谓‘身兼数职’有何干系?还有,我最后一次声明,我从没偷过你内
。”
“你已经声明一○一次啦!可我偏不信。莫名其妙跟人家买了同一款花样的内
,又故意偷穿错我的,谁知你心底打的什么不入
的王意?虽然咱们几乎是同穿一件
裆十多年的好哥儿们,你也不能这样呀!同学、死
、室友、下属、工作伙伴,这么多个名词,不论心理上或身体上都够我忙的了,这不是‘身兼数职’不然是什么?”他还振振有辞。
“鬼扯!”司徒橙魃啐了句,转踱回办公桌。“有什么问题?”
拉回正事,邵钦儒即刻换上正经八百的表情。
“这个。”他呈上一叠资料。“这家叫‘威康’的似乎存心与咱们较劲,互别苗头。”
“哦?。”司徒橙魃挑眉,翻阅眼下的资料。“初生之犊不畏虎,才成立一年的新公司就敢公然向咱们挑战,有看头。但还不至于威胁到咱们吧?。”
“才怪!对方可是来势汹汹,摆明了针对咱们,
前他才抢走了咱们一位老客户。”
司徒橙魃眉头一拧,言简意赅地直捣问题核心:
“他们优势在哪?”
“这‘威康’虽是新公司,但它背后可有本地三大集团联合撑
,最主要的是政府给予他们‘保护政策’。”
“保护政策?!笑死人了,他们实在应该去瞧瞧咱们国家那些受政府保护了几十年的企业,如今是怎么样蹩脚的情况。再说当今社会有竞争才会有进步,这道理都不懂,嗟!”司徒橙魃完全嗤之以鼻。
“咱们国内哪能跟人家比?人家有一整套完整的计划和应变措施,并非一味地保护而已。”
“是吗?”司徒橙魃又拧起眉。“冲着咱们来呀?是不是咱们税缴少了?”
“没那回事。”
“那是嫌咱们赚得太多?”
“开啥玩笑,咱们投资这么大一笔资金在这儿,等于是在帮他们建设哪!”
“说的也是。”司徒橙魃赞同地直点头。“好歹来者是客,给咱们方便等于给他们自己方便,这都不明白!”
“没法子,人家民族向心力特强,咱们怎么说都只是外人。”
“是,说到底不就是要争口气嘛!”司徒橙魃打鼻子哼出口气。这挑战,他接了!
“怎么个应对法?”
“先以守为主。既了解他们的特
,那么守住老客户,避免再被
走才是当务之急,至于反击则得视情况而定。”
“那已被抢走的那家怎么办?是否有争取回来的必要?”
“不,那家就算了,将重心置于手头边的。”
“哦。”
司徒橙魃忖度了会,沉
道:
“其实仔细想想,
没道理的。”
“什么没道理?”
“你说的论调呀!”司徒橙魃瞅他一眼。“未来世界可是个地球村哟,还分什么你、我?况且据我了解,这座城市很早以前就是个大染缸,中、英、法、美、俄等皆有人定居于此,咱们来这发展少说也有五年了,合该算是其中一份子,怎可自称外人呢?”
“那是咱们树大招风?”
“这也没道理。”司徒橙魃轻轻晃脑。“咱们‘彩门’虽已声名远播、享誉国际、地位屹立不摇,暂无堪虑;但咱们仍是战战兢兢,脚踏实地,今
的成就是心血有所结果,这是咱们应得的,何来‘树大招风’一说?”
“唉,总而言之,就是有人瞧咱们不顺眼,硬要与咱们耗上一耗、较量强弱。你呀,就别再挑剔我的中文了行不行?”
“有挑剔你才会改进啊!又不是从小喝洋水长大的,怎么老是搭错成语?太对不起咱们伟大的中文了。”司徒橙魃存心挪揄。
“是、是,你就这么爱臭我!唉,谁叫我同你是死
呢?”
司徒橙魃睨着他,笑道:
“好啦!你快忙你的去,别净打
摸鱼。”
“噢,天大的冤枉!我何来打
摸鱼来着?现在我可是在报告正事哪!”邵钦儒瞪着眼喊冤。
“全怪你打搅我发呆!去去,我还要想点事。”司徒橙魃赶起人来了。
“关于赤○大哥?”邵钦儒与司徒橙魃同年,自然一样称司徒赤○为大哥。
“没错。”
邵钦儒点点头,不再抬杠,退了出去。
拖着两只快不听使唤的腿缓缓地踱出“琼斯百货”丁雅珞迅速坐进一家
天咖啡馆歇歇。
眨眼之间来雪梨都好些天了,母亲和雷叔有事到美国去,今晚才回来,家中空
的,于是她才出来逛逛…当然还得带着地图,不然迷路的话可臭大了。
惬意地注视着街上行人,她发现这个城市的生活步调
慢的,和台北简直不能比。或许是因为天气的关系吧,南半球的夏季无法使人像在北半球那般活蹦
跳。
看着看着,她不
又回忆起昨夜梦境…
梦中出现了他们一家四口以前和乐的情景,那年她十岁,秡妮九岁,他们全家于圣诞节前夕赶赴美国度假,感受一下货真价实的耶诞节。在狄斯耐乐园,她与秡妮同时爱上米奇和米妮,她们还向爸妈要了许多布偶和
巧的装饰品,那时爸妈脸上的笑容都好温柔…
醒来后她发觉自己颊边有串泪痕,不由失笑。
人说
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许是她天天望见桌上那幅相片导致的。
唉,秡妮现在好吗?
一声不响地一走了之,那烂摊子谁来收?
想拨通电话回去,又怕被老爸逮个正着…或者将秡妮接来一块儿生活?可是她也不能真的铁石心肠地抛下老爸一个人在台北呀!虽然他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但他还是她们老爸。
再等等吧!至少待她在这儿稳定了再说。
肚子突然咕噜响了起来,丁雅珞忙不迭以手捂住,恍然记起自己的胃从早到现在尚未装进任何东西,又一杯咖啡下肚刺
,它当然要抗议。
噢,先找间馆子吃东西吧,否则一旦闹起胃痛,可不是好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