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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秦皓磊此刻的心情是焦躁不安,度如牛。

 灿筠她好似拒绝醒来,已昏了一整夜了。

 他的脸上仿佛还留着灿筠热辣辣的掌印,这一掌,的确不轻,但…掴得好!

 是他负了她,而且负她太深、太重!

 有谁能够承受这样的欺骗…这样要捣人心肺、眼泪成血的欺骗?!莫名其妙、自私懦弱的欺骗?!

 秦皓磊用力地、狠狠地耙着自已的头发,内心发出是歉疚的心语…

 灿筠,你掴得好,要是能够因此而发出你一丝丝的怨、怒、恨,那么再多的巴掌,我都甘之如饴!我知道你心对我的恨!我完全可以了解,谁叫我真的是不折不扣的大混蛋、大骗子?!如今,我只希望你清醒、你快清醒…就算你醒来之后,对我就只有“恨”我也愿意承受。

 秦皓磊不断向上天祷告,祈求上天怜悯欧灿筠,不再让她受心理、身体的苦了。

 突然,他眼角余光瞥到了楚天烈,他才猛然想起还有这个人的存在。

 那个男人是谁?是她“新”的爱侣吗?他看来高大帅气,可以配得上她,但重要的是,他对她好吗?

 他能对她比自己对她还好吗?

 见他们本是喜孜孜地在谈笑,可见感情很不错吧!否则,她的脸上怎会有那么多快乐的笑容,他应该是能给她幸福吧!

 这不就是他欺骗她之后最大的心愿吗?有个爱她的男人来保护她、疼惜她,给她幸福快乐!

 但自己的心为何如此地痛?!为何他不希望她对那个男人笑?甚至他讨厌那个男人对她好!

 秦皓磊整颗心极、痛极…

 而在一旁的楚天烈也不是!他倚在墙上,冷眼看着坐在椅子上,未曾离开半步,而且懊恼痛苦得死的秦皓磊。

 多可笑呀!原本以为在台湾的“偷窥”就已是最后一面了,但他作梦也没想到他会在异乡的土地上,在这样的状况下,目睹他早己认定不存在了的“幽灵”

 原来,他的情敌根本还活生生地活在这世界上。

 真的好可笑!但更悲哀…他为什么要骗灿筠、要骗所有的人?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他会不知道灿筠这几年来所想的、要的都是他吗?他不知道灿筠爱他爱得有多苦吗?连他的灵魂,她都用尽全部的生命去爱呀!

 若他的欺骗是由于另结新,或为了攀权附势,他楚天烈第一个就要叫他好看!之前急急忙忙地送灿筠就医,根本无暇看他,更别说是与他说话什么的,而他也是一心焦急,全部心思都在灿筠身上。现在,他倒可以好好地看看他了。

 秦皓磊长得实在英俊潇洒,连自认够格的自己也不要赞叹他的男魅力,但他相信,这绝非是吸引灿筠的唯一理由。

 楚天烈好想对秦皓磊大喊,我知道你们已经认识很久了,佑也曾告诉我,你还救过灿筠…由于立足点不平等,我以前当然输得有理由!但我不服气,你现在为何又出现?既然要骗她,为何不滚远一点,却在五年后又一次重创她的心?

 有默契的两个男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扫向对方,彼此都有太多的话想问、想一吐为快,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病人醒了,有谁要进去看她?”一位胖胖的女黑人护士打破这凝重滞闷的气氛,用英文问道。

 “我!”两人异口同声回答,而且同时飞奔到病房门口。

 楚天烈这才真正看到…他真的震惊了!原来…

 秦皓磊不良于行,而且他的左手装着义肢…在放亮的白昼中,这简直是让人怵目惊心!

 两个男人各怀心事挤入房中,却见病上的欧灿筠背对着他们,仍激动地颤抖喊着:

 “秦皓磊,我恨你,我不要见你!”

 秦皓磊一听,只好黯然神伤地退出房外,因为他,怕灿筠生气,怕她再怨怒攻心,这对好不容易才清醒的她会有不良的影响。

 楚天烈急急走向病,柔声又关切的问:

 “灿筠,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天烈,我好痛苦…好痛苦…人生就像一场骗局,连最亲爱的人都…都会欺骗我…把我骗得团团转…在我觉得人生没有意义之时…他竟又活生生地出现,硬把我推下地狱去…哈哈…”“灿筠,你别这样,你这样的笑声比以前的哭泣声更教我害怕担心。”楚天烈不握住她一双玉手。

 欧璨筠此刻看起来好脆弱、好苍白;为了秦皓磊而剪短的秀发已被冷汗浸濡全,双手更是冰凉得教人害怕,脸蛋、嘴也毫无血了,还有些歇斯底里地哭笑不得。

 楚天烈看她情绪仍不稳定,想阻止她说话,可是欧灿筠完全不理他的安抚。

 “我好傻对不对?天烈…他在这里活得好好的,我却在台湾为他煎熬了五年…直到昨天以前,我都还不能停止思念他,思念得心都要被撕裂了,可是他…他好狠的心哪!他这样糟踏我的感情,他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好了,璨筠,别说了,快躺下来休息。”

 楚天烈想要欧璨筠躺好,没想到她不但不依,还将自己的双臂紧紧圈住楚天烈的宽阔膛,再把自己完全人他的怀里,他只好顺势,但也万分震惊地紧拥着她。

 要是以前她肯这样主动地“投怀送抱”他不知道会高兴到怎么疯狂的地步!怀中的软玉温香是这么的真实。她的是这么地靠近了,她丰部是这么…

 楚天简直就快克制不住而要一亲芳泽!

 但他猛地想起…这是非常时刻,他绝不能乘人之危。此时的璨筠,不管身体或是心理,都是如此虚弱,情绪也非常激动,他怎么可以有小人之行为呢?

 所以,他只好痛苦地做个“君子”

 而刚刚被赶出去的秦皓磊,因为不能放心,偷偷地又靠回门边,没想到竟让了看到…

 两人热烈紧拥的一幕!

 秦皓磊觉得自己的眼珠子就快要跳出来,甚至有想要冲过去揍楚天烈的冲动。这家伙,竟然敢…敢…抱他的璨筠!

 她的身子、她的心都是他秦皓磊的,这个王八蛋…

 只见欧璨筠又神智不清的低语,

 “天烈,你喜欢我对不对?我们马上回国…订婚、结婚…你对我那么好,我早知道…我答应你…我愿意…嫁给你!”

 哦!璨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原来…原来你是懂得我的心的,只是你一再装傻,故意装作全然不知…要是在秦皓磊未曾出现以前,我能够听到你亲口讲出这些甜蜜的话语,我绝对会向所有人疯狂宣称:我楚天烈呀!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男人!

 但,不对劲了,一切都不对劲了!

 首先是在门旁目睹一切的秦皓磊“乒乓”一声跑了出去;接着,怀里的璨筠又晕眩过去。楚天烈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要应付这种手忙脚的场面,甚至必须要“清高”到去挽救这一切。

 他马上当机立断…安置好欧璨筠后,他迈开大步,冲向病房外,眼光搜寻到走道上那吃力跑着的人影,然后用中文大声吼叫着:

 “秦…皓…磊,你给我站住,你若再逃开,灿筠就真的永远不会是你的了!”

 只见忙碌走动的各个外国人,全都安静下来以怪异的眼光看着这两个在吵架的东方男人。

 秦皓磊闻言,不再跑了,并慢慢转过身来,楚天烈见状,吁了一口气,马上冲回病房。楚天烈马上又用英文快速地向医生及护士求救,请他们救救刚刚激动莫名、悲愤得又昏厥过去的欧灿筠…

 “请快救醒她,请快!”

 两个男人再度陷入焦心呕血的等待…为了一个让他们深爱得无法自拔的女人!

 这家医院有片漂亮、整齐又广大的草坪,璨烂的阳光正无拘无束地挥洒下来。时已过午,两个男人滴水未进,却坐在这室外的空旷中对峙…

 欧璨筠已经醒来了,黑人护士说她的状况稳定,没有问题了,不过,她谁也不见。

 秦皓磊和楚天烈这两个懊恼但又安心的男人,只好无奈地走了出来…直觉是该解决问题的时候了。

 经历数十小时未曾入眠,照理来说,应该已是疲累不堪,但他们在面胡渣、眼布红丝的情况之下,意识仍清醒得不得了。

 草坪上的大狗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几个病人被推出来晒太阳,路过的医生、护土正在谈笑…四周的一切均平静无波…

 但这两个男人的心海里却是波涛汹涌…

 “你说…你为什么要骗璨筠?”楚天烈首先打破沉默,气狠狠地瞪住突然出现的情敌。

 “我…”秦皓磊一副痛苦的神色。

 “你…你该死!你到底要让璨筠为你恸哭几次,甚至昏倒几次你才甘心?你这个大骗子!”

 压抑不住气愤,楚天烈冲动地向秦皓磊猛挥一拳,打得他连退三步,嘴然泌出血丝。

 秦皓磊眯紧双眼,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忖:你好大的胆子!打我也就算了,但你刚才竟敢紧抱我最心爱的女人,一副霸占璨筠,无人可替代的模样,我看不下去了!

 完全被妒火烧蔽心智的秦皓磊,根本忘了自己曾许下的承诺…只要真有一个“好男人”全心爱璨筠,他便毫无怨尤;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这个楚天烈简直活得不耐烦了,竟敢“碰”他的璨筠!

 思及至此,秦皓磊不示弱地回敬楚天烈一拳,楚天烈万万没料到他也有此一招,鼻甩向一旁,也挂彩了。原来他太高估自己了,他不是圣人他不起任何现实的打击,他更不起璨筠说要嫁别人的事实!

 秦皓磊大声怒吼:

 “我不是故意要骗她的,我也很苦、很苦,难道你没看到我的…跛脚、假手?”说完,他竟掀高管和臂袖…

 只见那一截、僵硬、冰冷的手脚义肢赫然呈现,教楚天烈更加看清他的“残缺”

 “我自渐形移,你懂吗?懂吗?这样的我还配得上她吗?我…能…吗?”秦皓磊无视随这悲苦,几乎要向后跌下。“我是求全,我是自以为是,因为我不能忍受…别人会如何看待璨筠,笑她只能配得上一个残废的人!”

 楚天烈已经完全明白了!看秦皓磊被折磨得形销骨立,他似乎也能够体会这些残缺对一个原本玉树临风、昂藏七尺的大男人会是怎样重大、致命的打击!

 尤其是…璨筠是这么美丽动人、聪明慧黠的难得女子,连他楚天烈都不知如何才能争取她,更何况是身体上已有缺陷,而且完全丧失自信心的秦皓磊!

 秦皓磊悲愤又幽幽地说:

 “但我好思念她,我好想她!这几年的日子我不知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有多少次我想反悔,我想大声告诉她我没死!但自卑的心总又浮现,我甚至怕她…”

 楚天烈由同情转为愤怒了,他知道他要说什么!

 “怕她不要你?你这个懦夫!亏你还曾经是灿筠的秦哥哥!难道你不了解她,而且竟敢把她想得这么肤浅、这么幼稚?我为璨筠抱不平,你不值得她这么深爱你!秦皓磊…我真想再狠狠揍你一顿!”

 秦皓磊闻言,不闪也不躲,炯炯两眼甚至含着泪!那是有太多、太多的痛苦;楚天烈震撼得只有将手放下…

 “她是怎样美好的女孩儿,我会不知道?我曾经是她心目中最强、最好、最信任依赖的人…她让我孤零零的一人对这世界有了信心,但发生这种事,我的自信全毁了。”

 “所以,你根本不是怕她,而是怕你自己,怕你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怕你懦弱无能的逃避!”

 楚天烈一语道破,秦皓磊也心主知肚明地点头,而且淌下刺骨椎心的男儿泪。

 楚天烈也仿佛眼中有雾,说道;“她若如此嫌贫爱富、嫌丑爱俊,如此在乎世俗的看法,她早就飞奔到我这俊男的怀里了。但是可惜呀!为何她偏偏不是如此?”

 听到楚天烈故意语带诙谐的苦闷宜,秦皓磊突然对他有种莫名的好感,这感觉取代了刚刚“置其死”的敌意…

 “我绝对知道璨筠的智慧及自己的罪过,但是你们刚才…”他语气中仍有藏不住的妒意。

 “你打翻醋缸子啦?好,酸死你最好!你让她悲愤加怨成这样,她气气你不行哪?我还嫌她做得不够火,恨不得再多帮她忙…能够气死你这个超级大王八加蠢蛋最好!你这个…”

 楚天烈的秽言秽语简直就要夺口而出了!不知为什么,他感觉得出璨筠刚刚说要嫁他是“真故意,也是真悲愤!”她什么时候看到他的?难道那么激动地演完戏后,却也怨怒攻心地又倒下!

 秦皓磊意味深远地看着这个似敌似友的男人,道:

 “你到底是谁?你为何这么了解我们?”

 他语毕,楚天烈更加苦笑了。心想:秦皓磊,你的反应竟然和璨筠在与我初识时一模一样。还记得当时在台大法商餐厅,璨筠首次面有怒反问我“你到底是谁?你为何这么了解我?”难道我真得甘心承认你们确实是天生一对、默契十足的佳偶?而自己的长久深情,就真的只能付诸水?

 楚天烈不哀伤喟叹,丧气地坐了下来,两臂撑于身后,双腿陡然伸直,望进蔚蓝而白云深飘动的天空…他脸全是深深痛楚的慨然,而眼中泻的感情,一望而知。

 秦皓磊不动声,也跟着静静坐在一旁,等候这言又止的男人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这个楚天烈,毫不隐瞒他对璨筠的深情爱意,这层认知教他心中五味杂陈…

 “好吧!咱们是不打不相识,同时,我还要告诉你更多,好让你知道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你在深爱着灿筠。”楚天烈终于开口。

 丙…然…不…错!这男人对璨筠…秦皓磊终于证实。

 楚天烈开始诉说…

 “我…是她大学学长,她大一,我研二,见到灿筠的那一刻,我便对她一见钟情了;不过,她从来没有注意到我…因为你!”他睨了秦皓磊一眼,那眼神有着千言万语也诉不尽的无奈。“我可以说是陷入苦恋…当时为了看看她,我可以赶在没课的清晨到校,一睹她充笑意的容颜;或在傍晚时分,目送她雀跃离去的倩影;虽然我知道她的甜美、她的快乐全不是为我而发…”他顿了一下,愈加激动的说:“我要老实告诉你,为了她…‘你’或‘你们’的行踪,我简直是了若指掌。我真的是身不由已,我从来没有这样疯狂地恋上一个女孩,这教我痛苦又矛盾。不论我在她面前故意出现过几次,她仍无视我的存在。我明知她的芳心只系在你身上,我这分爱根本就是一厢情愿,但我仍然爱她爱得无法自拔…”

 秦皓磊太惊讶了!这人,在八年前就爱恋着灿筠而且早就认识自己,更熟悉一切…

 楚天烈根本不在乎秦皓磊的反应!他既狂又清醒地说:“但我仍执不悟,只因我对她的爱是执不悔!在当完兵即将出国的前夕,我得知你车祸死亡的消息,我也震惊得无以复加。当时我第一个念头就是灿筠要怎么活下去?你狠心抛下她一人,她怎么承受得了?我直觉要站出来、要留下来陪她熬过,但想想又觉好笑,那种时期,她要的是你,不是我;我出现,只会是个不受的不速之客!既没有抚慰的效果,父命又迫在眼前,我只有压抑所有挂念璨筠的心到纽约实习商务。这五年来,我数度回国,每次都去偷看她,她变得不爱笑了,她变得冷尽甭绝,她拼命地工作,别人以为她天使然,只有我知道全所为何来,这教人看得心疼、难过极了…”

 秦皓磊的眼眶又红了!和楚天烈相较之下,他究竟干了什么好事?他不深深痛恶起自己来。

 尤其这个楚天烈,竟然和自己从前一模一样,会跑去偷看璨筠!他有什么资格去嫉妒?这男人真的疼爱他的璨筠呀!

 两人陷入无边的苦楚中,许久,楚天烈又开口:

 “终于,我能回国接任楚氏集团总经理,老天终于给了我可以全心追求璨筠的机会了。但没想到,你的死对她的影响太深、太深,只要有一点点刺,她就痛苦得无以复加…我只能压抑下自己对她的渴慕,透过好友佑,和璨筠建立起友谊;虽然这离我渴望的还差太远,但我只能、也必须等,我不敢奢求太多。”楚天烈说得痛心疾首。

 对于他这分痛苦的心情,秦皓磊无法忽视,仔细聆听。

 “经过好一阵子的努力,我和璨筠之间总算有了进展;她对我逐渐撤去心防,但仍只把我看成“好朋友”…我不气馁,我不怕磨,总认为有志者事竟成,只要再继续这样和谐下去,璨筠终究可以被我感动,终究会对我起一些爱意;但谁会知道…”楚天烈忽然转过脸来直视秦皓磊说:“你…竟…复活了!”

 在秦皓磊及楚天烈不相上下的俊容上,均充斥着波涛汹涌的复杂神情,两人之间的气氛真是怪得难以言喻…

 楚天烈此时再也没有诙谐的调调,他转向秦皓磊,沉痛地大吼:

 “其实,在任何方面,我完全不输给你,尤其是对灿筠的一片痴心及苦苦等候,我只能说:恨…不…相…逢…更…早…时!谁叫救小小璨筠的是你…‘秦哥哥’,而不是我‘楚哥哥’?谁说命运之神没有厚待你?若只因你命中动数难逃,而你就自毁自弃所有的幸福,那我真希望你当时就被撞死…”

 这一番话无非当头喝,直冲秦皓磊脑门。

 所有读国中以来他和欧璨筠有关的、点点滴滴的回忆,不断地涌现,而且鞭笞着他!

 秦皓磊突然顿觉自己被自卑、懦弱、求全…种种不必要的白痴藉口蒙蔽、耽误了这么久,他害苦了自己,更害苦了璨筠!

 没错,他怎能因为自己的残缺就退缩丧志,以为自己不配拥有幸福了呢?这样不战而败,简直就是愚昧!

 这人,又是另一个欧劭峰、张匀和呀!每每在他生命转弯之际,狠狠拉他一把的人…虽然这人身分最特殊,是他秦皓磊的情敌,但他仍然要感谢他。

 “楚…天烈,谢谢你!”秦皓磊由衷而发。

 “谢我什么?我刚还诅咒你去死呢!”楚天烈顾左右而言它,猛地站起,拍拍部上的草灰。

 “我谢你骂得好,我谢你“保护”璨筠!”秦皓磊也跟着站起。

 “算了,你少臭美了,我根本不是为你,我全是为了璨筠!别忘了,我是你的情敌,只要璨筠没嫁,我还有…机会!”楚天烈最后几个字说得心虚,他几乎知道结果会是什么,为了掩饰因长久深情的落空而即将夺眶的悲痛,他不看秦皓磊,转身就走…他必须找个地方疗伤止痛去。

 秦皓磊看着他快步而去的背影,内心思绪翻涌,久久无法平息;太阳好烈,烈如火,他一步步吃力地向前移去…

 此番再见璨筠,他已无畏、无惧!

 楚天烈将脸埋入大掌之中…

 他找到医院附近一个隐密的绿荫角落,不再压抑地放肆自己所有的情绪。

 他不知道,三十二岁的男人还可以掉下眼泪。

 是谁说英雄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点真与他心有戚戚焉!他楚天烈什么风没经历过?

 从小与父亲时有不合,最严重的一次,是他受不了父亲的严格迫,学习太多他当时根本就不感兴趣的事物…十二的他,离家出走,窝在肮脏的地下道一整晚,他都不曾哭泣;隔天被抓回来,被父亲用皮鞭狠狠了全身,皮开绽做为警惕,他仍是没有哭泣…

 后来,在纽约独立学习的五年,父亲为了劳他筋骨、磨他心志,要他必须从最小职员干起,生活费也给得少…他只好到餐馆去端盘子、洗碗瓢,把手泡得几乎破烂,他也无泪;记得有一次晚回去,在暗巷被一黑人堵住,他赤手空拳抢下刀子,黑鬼被他的中国功夫吓跑,换来他血如注,他还是无泪!

 那其中或许有恐惧、恨意、辛苦、痛楚,但都不至于要他伤心、要他哭泣,因为那一切都有希望及支柱在支撑他,让他不想流泪。

 他一向是乐观、开朗及坚强的!佑,还有好多人都曾经这样夸赞过他,而且佩服他…没错,许多的挫折考验,不论是从小的失恃、父亲的高、志趣的不得、在外的靡难…他都能以豁达大度的心情去面对,他从没有怨天九人,自暴自弃过!

 他甚至也颇以自己的潇洒及纫度自豪!

 但没想到,这回他切切实实地落下泪来…为了他心爱八年,但看来似乎已不可得的女子而伤心哭泣了。

 璨筠,璨筠,这个教他心痛的名字!

 她教人爱得好辛苦!更教他这大男人—而再、再而三地陷入自设的情网,逃不开、钻不出…

 她绝对心明灵透,她知道他爱着她!为了她,他完全不顾八年来随时唾手可得的幸福…因为那种幸福没有他的心的参与!

 他只有辜负众多的心,尤其是他们的好友…佑!她对他的痴,她对他的好,他也完全明了,但就是没办法接受…

 是不是佑于他,就如同他于璨筠一样…

 尤其是自秦皓磊复活的那一刻起,他更确定要被…辜负。

 啊!不能怪,谁都不能怪!若真是如此,又怎怪得了一直是对他无意的璨筠?

 午后的风暖暖吹来,却拂得楚天烈心头一片寒意。

 楚天烈不断回想刚刚自己的自作主张…他叫回皓磊,他叫回…情敌;若他不这样做,以后又会是何种光景?

 楚天烈在泪中苦笑!他知道,时光若倒,他还是会这么做!

 他楚天烈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没那么窝囊,要下到故意去制杂谠自己有利的情况,他不屑!毕竟秦皓磊活生生地存在这世上,那已是不争的事实,难道璨筠会病到完全忘记?

 不,不可能,她不可能会忘记!

 懊来的就让它来吧!

 傍晚,两个男人一前一后,不约而同地想再探看欧璨筠之时,却赫然发现…她竟然不见了!

 这个发现,简直教这两个大男人手足失措、心慌意。他们几乎是同时在走道彼端瞥见照顾欧璨筠的黑人护士,马上左右夹攻地堵住她,急问伊人去向。

 只见黑人护士懒懒地瞄了这两个比她高上许多,长相还真不错的东方男人说道:

 “中国娃娃出院了。”

 “几时出院?去哪了?她的病好了吗?”

 秦皓磊、楚天烈忙不迭地问,惹得黑人护士大吼:

 “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首先,她下午就办出院走了;再来,她去哪,我是护士,不是保母,所以不知道;最后,她的脸色是有些苍白,但没有大碍!”然后黑人护士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一副不吐不快的神情道:“我要是中国娃娃,也要赶紧办出院。被两个男人黏得那么紧,烦都给烦死了,哪还有心情养病?看她离去时一副忧伤模样,真不晓得你们其中是哪一个,还是两个都是“坏蛋”!要明白我们女是需要疼爱不要伤害的,你们这两个家伙…”这个身材肥胖的黑人护士竟然开始发挥她的正义感,热心唠叨地教训起人来了。

 只见秦皓磊、楚天烈马上丢下一句“谢谢”就打断她的话,急急离去;留下似有笑意的黑人护士在身后…

 冲向前去的两人,此刻再也不发一言,但极有默契地换相同的眼神;曾有的复杂纠葛,此刻再也不成问题,他们唯一要做的是…快…找…到…璨…筠!

 欧璨筠一身轻便行囊,在少许身舟车劳顿之后,她来到了洛杉矶近郊一幢房子之前。她先在附近的小鲍园坐了下来,调息从昨夜以来的不平静。

 这几天天暗得晚,已经下午五、六点了,还热亮得像什么似的,离开医院也好一阵子了,他们发现了吗?

 从自己二度晕眩、幽幽醒来之际,所有的恨怒悲愤又如影随形紧迫而来;她利用了天烈吧!只因瞥见门旁那一双仍然深邃而焦急的目光,恨意怒攻之下…

 “天烈,对不起,这世上,我欠你最多…”她喃喃念道。不回想之前…

 当护土玛姬问她要不要唤谁进来时,她马上回答:

 “都不要…”

 玛姬照办后又溜了进来,柔柔地帮她擦汗,以及泪!温暖黝黑的胖手及温煦笑容,让在异乡为客的她产生无比的亲切感。

 “谢谢你…”她觉得好感动。

 “不用客气,我喜欢你呢!中国娃娃,你跟我小女儿一般年纪吧?大概是十七、十八岁吧!”玛姬和她聊了起来。

 “噢,不,我还要大上十岁呢!”她轻呼,难道她的短发看来真有如此的稚

 “天哪!你们东方人实在令人看不出年龄,真是太神奇了!这么说来,之前在外砂吵架的那两个东方男人,也不是青少年喽?”

 “吵架?两个东方男人?”她马上听出异状。

 “是呀!那两人就是你的朋友嘛!他们从昨晚送你急救以来,就不眠不休地在外头等你清醒;好不容易你醒过来了,但又昏了过去,他们就在走廊上吵了起来。才上午八、九点耶!把我们的病人都吓倒了,这两个家伙真该死…”玛姬愈说愈起劲,她又道:“可是我看他们实在不像是故意要吵架的,应该是因为关心你吧。尤其其中一个,跑起来还有些跛的,还有他的左手,以我的专业眼光准不会错,他的左手绝对是装了假肢,他这样手脚残废的人,跑起来却是吃力的…”

 假…肢?

 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震碎了她的五脏六腑。

 那绝对不是天烈!那么就是…

 皓磊?是皓磊?!

 她痛苦地在内心呐喊…

 皓磊,我终于明白了,知你的人莫过璨筠,我知道你为何要这样欺骗我了。你是可恨,但又是如此…可怜!

 她再也不能压抑悲伤,大声地哭了起来。

 “中国娃娃,怎么了?别哭哪!我说错了什么吗?”

 “不,玛姬,谢谢你,你告诉了我一件…十分重要的消息。你可知他们现在人在哪?”她经过痛哭,声音略显沙哑。

 “我说你不想见他们,他们就往外头去了。”

 “可否陪我去一下…”刹那间,她的女自立意识突然间全复苏了起来。

 她不想再处于被动局面,这五年来,她受够了。

 此刻正是她主动掌握前程、幸福的开始;她不会再让椎心刺骨的折磨与痛苦如鬼魅般侵蚀她的心灵。

 老天爷待她还是不错,一切都不算迟!

 “玛姬,再次谢谢你…”当她被扶向窗边,可以清楚地看见两人的动态时,她由衷感激这位好护士。

 “不用客气,中国娃娃…”玛姬不再说话了,因她看到这小女孩又全身颤抖地恸哭起来…

 她是哭了,哭得凄切,哭得肝肠寸断…但却比五年来的哭泣要来得踏实多了。

 看着秦皓磊…他虽然手脚残废,但丝毫无损他的英俊帅气;在她心中,他永远都她最强、最好的秦哥哥!

 皓磊,他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他的自作聪明,把他们两个人都害得惨兮兮的,他知不知道?而现在,她不会再让他逃离她的手掌心了,绝不!

 念头一起,她突然开心地笑了起采,何时她变得“八爪女”姿态了?好个新女

 对了,还有皓磊身旁的天烈,这才是让她为难的问题;该如何做,才算圆解决呢?

 “玛姬,我想出院,可以吗?还有,我的入院申请书中是否有保证人的住址呢?”欧璨筠突然觉得要先离他们两人的包围,她才能清楚地想通事情。

 玛姬兴味十足的望着她,说:

 “你身体还虚弱的,不过,精神已经不错了,看你已有笑意…我代医生准你出院。还有,那两个男孩的住址都有,我可以帮你调出来。对了,要不要顺便帮你保密,连带“装傻”一下呢?”

 她一听,再度落泪,并给玛姬一个大大的、女儿母亲才有的热切拥抱。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有缘千里来相会”呢?海洋彼岸,一样有心之人可以结识呀!

 双方都留下联络地址及互相拜访的承诺后,她动作敏捷地先回饭店,打点所有行李,然后再度风尘仆仆地赶到眼前所处之地。看着那幢独门独院,和周遭房子相似的房子…她从小鲍园的座椅上缓缓站起,慢慢地向前走去。

 那是皓磊住的地方,她…先来看看!

 天烈及皓磊现在一定都在拼命地找她吧!抱歉,就先让他们忙一下吧!不先整顿好自己的心绪,只怕她无力面对他们两个…

 当她在那片理得平整的草坪上徘徊,又望着别出心裁的盆栽发呆之时;突然里头有人开门出来,是一位东方老太太。

 老太太总觉这女孩子似曾相识,她忍不住上前询问:

 “小姐,你是中国人吧?”她用极简单的英文问着,面和蔼可亲。

 “是的,您好,打搅到您了吗?”抱歉。”欧璨筠马上用中文回答。

 “不会、不会,你找人是吗?”老太太也改用中文,而且靠近她,老花眼镜下的一双眼眯得紧紧地,不待欧璨筠回答,她惊呼:“你…你要找皓磊吧?没错、没错,他住这儿。”

 这回该欧璨筠万分惊讶了,这老太太竟能说出皓磊的名字,她见过自己吗?怎会知道她要找皓磊?

 “来,来,先进来坐!”说完,老太太就热心地拉着欧璨筠往屋里头去。而欧璨筠还一头雾水,根本不知要如何拒绝她。

 屋内涸祈敞,光线也很好,除了舒服的美式原木家具外,还有二角另设神位香案,慎终追远的观念异乡仍然不变。“皓磊昨晚没回来,可能又睡在工作室了,你等等、等等呀!”老太太又端了一碗点心过来。

 “谢谢你!皓磊他…现在在做什么?他住这里…”她现在只想好好了解秦皓磊这几年来到底是怎么过的。

 “皓磊这孩子可怜哪!五年前出了车祸,手脚都被锯掉一截,从出院到复健,一共花了两年的时间,才能再去读书,还好了争气,拿到了建筑硕士,又考上了建筑师执照。现在,他和几个同学合开建筑师事务所,整天忙得天昏地暗的…简直不要命了。唉!是我硬要他住这里的,这孩子没爹没娘的,又不懂得照顾自己,我或多或少可以盯着点…”

 看这老太太对秦皓磊亲如慈母,欧璨筠深深为他庆幸。看来,皓磊这几年一定不好过,也和自己一样,想藉工作忘掉一切。

 “这孩子真是好哪!想我几年前在街上心脏病突发,来来往往的人多的是,就是没一个愿意伸出援手,就只有皓磊见义勇为,马上为我急救,又快速送我到医院,我才得以捡回这条老命,他对我的照顾呀!简直比我的亲生儿子还好!”老太太喝了一口水,又继续和善地说:“我这房子有几间房本就出租给中国人…唉!老伴住院了,儿女又各自成家在远地,我总要找些伴来住,以排解我的寂寞;但没一个像皓磊一样和我那么投缘、那么有话可聊;他还常常帮我打理内外,他真是什么都好,就是除了不讲理地硬房租给我…”

 欧璨筠听了,动容一笑。皓磊一固执起来,那真是气死人…她绝对会相信老太太所言不假。

 老太太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说着:

 “小姐,你能来真好!皓磊在感情方面虽然对我这老太婆守口如瓶,但他瞒不过我这双眼睛的…”

 欧璨筠一听,才猛然想起…对呀为何老太太会知道她?

 只见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皓磊的房间,我一向是不进去的,不过上次打扫时,不小心让我看到他整个房间挂了画,而画中的人物是你…”画?都是“自己”的画!

 欧璨筠眼眶霎时红了起来。

 斑中时期画她,是因为不能见她;而现在他画她,是“不敢”见她。这是何苦呀!

 “虽然你头发剪短了,但灵秀标致的样儿不会变,我虽然年纪大了,但像你这么美的女孩子,看了可不会忘。有时,我在楼下庭院浇浇花,都可以看到他常忘神地在凝视着你的画像呢!我只是不懂,皓磊他既然这么爱你,为何不去找你”我一度还以为你…你不在了…抱歉,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口无遮拦…”

 欧璨筠了解又凄苦地摇了摇头,在心底说:“老太太呀!你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让大家一直以为不在了的,其实是皓磊呀!”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全暗了,欧璨筠轻轻开口:

 “老太太,我可以去看看…皓磊的房间吗?”

 老太太看着这个她一见如故、眼眶微红的女孩儿,就是有着说不出的信任;她二话不说,亲切地牵了欧璨筠的手,往秦皓磊房间走去。

 “老太太,谢谢你这么相信我,我叫欧灿筠…”

 “璨筠小姐!我知道,我知道,你慢慢看,我下去给你张罗吃的。”

 欧璨筠再次动容,她真是位可爱又热心的老人。

 欧璨筠打开房门…巧笑傅兮的自己正对着自己!看得她泪眼婆娑,无法遇止!皓磊对她呀…

 她轻轻地抚着秦皓磊房里的每一样物品…他的书、他的柜子、他的制图桌、咖啡杯…往昔点滴甜蜜回忆,一一融入指尖里。

 案头上摆了一张他和她的合照,旁边有字…

 璨筠,今生欠你的,我一世难偿。

 裨求上苍,愿有来生…

 我有幸再做你的…秦哥哥!

 欧璨筠早就按捺不住,伏首桌上痛哭起来。

 不要来生,她不要什么虚无缥渺的来生;她就要今生,就在今生!珠泪奔之际,她突然惊到有人从楼下急迫又大步地直冲上来,难道是…

 不!

 但来不及了,房门赫然被打开…

 出现的,正是她夜思念,纠痴恋的秦皓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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