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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半夜,周至佳出了毛病。

 爱玛响起紧急讯号,那是刺耳的警报,把巫蓓云自上惊起。

 “什么事?”她问爱玛“什么事?”

 “周先生不舒服。”

 蓓云奔进周至佳房间“你跟我身边,”她吩咐爱玛“随时召梁医生。”

 她看到周至佳滚在的一边,已呈昏

 巫蓓云非常镇静“快,爱玛,联络梁医生。”

 她托起周至佳上身,探他脉息呼吸,这当儿爱玛报告:“梁医生将在医院会合我们。”

 “背起他,我们送他进医院。”

 “是。”爱玛学过救护程序,驾轻就

 小云跑出来问:“可要我帮忙?”

 “你乖乖在家等消息。”

 自公寓到医院,才用了十五分钟,可是梁医生比他们更早到,马上替周至佳检查。

 “内部轻量出血,即送急症室。”

 蓓云与爱玛在外头静候。

 饼很久,爱玛安慰女主人“不要怕。”

 蓓云抬起头来“我没有怕,这种时刻,担心也无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可惜我上午十时有个非开不可的会,死人塌楼也要准时出席。”

 爱玛恻然“我明白。”

 这个时候梁医生出来了“巫女士,周至佳的情况已经获得控制。”

 巫蓓云松下来,觉得眼涩舌燥。

 梁医生看看爱玛,问她:“刚才你同这具机械人谈话?”

 蓓云点点头。

 梁医生忍不住说:“巫女士,同机械人讲话等于喃喃自语,这是一种不健康的心理现象。”

 蓓云一怔“可是爱玛追随我们已有十多年。”

 “正是,这十多年,你不住将你的观点、思想灌输给它,它贯通融汇之后,等于是第二个你,它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外边的事与人,它是你的应声虫,你与它不该有深切的感情。”

 蓓云只是赔笑。

 “我仍然愿意推荐心理医生给你。”

 蓓云则问:“我们可否进去看周至佳?”

 “你可以进去。”梁医生看一看爱玛号机械人。

 蓓云唯唯诺诺,待梁医生走开,才朝爱玛歉意地笑笑。

 爱玛憋了好久,忙向主人诉苦:“岂有此理,我同他一没情,二无恩怨,为何当着我脸,诋毁我。”

 “算了,爱玛。”

 “这人是坏人。”

 “不,他是好医生,他只是对机械人略有偏见。”

 “我们机械人任劳任怨,服务人类,不问报酬,却落得如此下场。”爱玛无限唏嘘。

 蓓云劝道:“旁人一两句闲话,不必放在心上。”

 “幸亏我的主人明白事理。”

 “来,我们去看看周至佳。”

 周至佳脸色苍白躺在病榻上,机械看护向巫蓓云汇报:“刚刚注过人造血浆,破裂的血管亦已接驳妥当,大小平安。”

 周至佳微弱地睁开双目,蓓云握住他的手。

 她当然关心他,但不知怎地,她觉得他的手陌生。

 蓓云在他耳畔轻轻说:“我下了班再来。”

 周至佳点点头。

 爱玛问:“周先生要不要我留下来?”

 看护笑“医院里有我们呢。”

 爱玛说:“拜托拜托。”

 蓓云带着它走了。

 离开医院,才发现身上穿着浴抱拖鞋,不叹息。

 爱玛犹自忿忿不平“那姓梁的,恐怕是个庸医。”

 “我要赶返公司,爱玛,由你照顾他们父女了。”

 “我只是个应声虫。”没想到一个机械人有那么大的火气。

 蓓云苦笑,比起她,不敢怒又不敢言,爱玛是强多了。

 巫蓓云没有太多时间自怜,她分身乏术,忙碌非常。

 人类科学还是落后,最好可以复制多几个巫蓓云,当作元神用,一个放家里,一个放医院,另一个放公司,真人正身可以潜返卧室,或元龙高卧,或梦游太虚。

 下班前与梁医生联络过,知道周至佳第二天便可出院,她嘱咐小云去看她父亲。

 回到家却发觉小云端坐私人电脑之前,与她远方的笔友打交道。

 “小云,你父亲会想念你。”

 小云不耐烦地抬起头来“他很快会有他自己的孩子。”

 “你也是他的孩子。”蓓云十分震惊“你一向爱他。”

 谁知小云反驳:“以前他是个尽责的好父亲,现在婆婆妈妈的尽傍我们添加麻烦。”

 “你不可以这样说他!”

 小云不理睬母亲。

 蓓云伸过手去,啪一声按熄电脑开关“我在跟你讲话。”

 小云抬起头来“妈妈,其实你心中想法同我一样,只不过你掩饰得好。”

 巫蓓云退后一步。

 掩饰得好,那为什么连巫小云这个小女孩都看得出来?

 小云说下去:“从前,父亲是我们家最佳资产,现在是我们的亏损。”

 蓓云深深悲哀“生意,有赚有蚀。”

 “我有种感觉,父亲永远不会再回到大学里去。”

 “你这个女孩子好不奇怪,开头你是支持父亲的。”

 “可是他变了。”

 “你才变了,小云。”

 “我无须容忍他,他只是我的父亲,你不同,母亲,你是他的伴侣,你得终身照顾他。”

 蓓云一句“谁说的”随时可以冲口而出,终于在女儿面前忍了下来。

 “父亲变得只关心自己,再也不理别人。”

 “他处于非常时期,你要体谅他。”

 小云耸耸肩,重新开着电脑,津津有味与笔友交谈起来,连母亲也一并冷落。

 蓓云知道再谈论下去也没有结果,这是小云的青春期,在这个阶段的少年人有权言行乖张,小云还不算过分,父母必需容忍。

 蓓云掩上门悄悄出去。

 她只得自己再跑一趟医院。

 周至佳房内有另外一位男病人,一见巫蓓云出现,便羡地说:“呵,你的伴侣又来看你!”

 可见该位先生甚为寂寥。

 巫蓓云瞄一瞄他,便知他境况与周至佳相同。

 “小姓卜。”他笑容很和煦。

 人也识趣,与巫蓓云寒暄几句,便站起来告辞。

 蓓云笑着问周至佳:“身子无恙了吧?”

 周至佳叹口气说:“你对我可说仁尽义至。”

 蓓云诧异“为何忽然讲起客气话来?”

 “有感而发。”

 “明好出院了,不必想得太多。”

 周至佳示意蓓云坐下,蓓云却不久留,只是站着。

 一边搭讪问:“卜先生是何方神圣?”

 周至佳扼要地答:“单身人士,教音乐,自觉孤苦,想要一个孩子。”

 蓓云微笑“他的愿望看样子这一两天便可实现。”

 “所以他很兴奋。”

 “祝福他。”

 “蓓云,你有事,请回吧,明一早我已可回家。”

 “明早我命司机来接你。”

 没到早上,那凌晨,蓓云在家便接到周至佳求救电话。

 蓓云正挑灯夜战,听到周至佳沮丧的声音,愕然。

 “你还没睡?”

 “蓓云,我想你马上接我出院。”

 蓓云看一看手上的工夫,皱皱眉头,这人恁地麻烦,一时一个主意,完全不替别人着想。

 “蓓云,请你马上来。”

 “那么,你即时办理出院手续,我十五分钟后到。”

 “谢谢你。”他听到这个才松口气。

 蓓云叹息,他任,她却来替他收拾残局,自此之后,她永远是他的副手,任劳任怨补充他的不足。

 希望他不要无限量地挑战她的能力,希望他不要讪笑她:“原来你也有办不到的事情。”

 蓓云无暇多想,披上外套就出门。

 到了医院,征求过梁医生的意见,才上去见周至佳。

 他已经什么都准备妥当,非出院不可。

 蓓云真好涵养,问他:“为何忽然改变主意?”

 周至佳面色苍白“你今下午见过的卜某,他已经不在世上了。”

 蓓云一呆“什么?”

 “发生了可怕的意外,胎衣破裂,胎水入血,不到两分钟他便宣告死亡。”

 蓓云不相信“二0七九年还有这种意外?况且人已经在医院里!”她张大嘴巴。

 “死者家属也这么说,他们现在要告进官里去。”

 所以周至佳要出院,他受了惊吓。

 她替他挽起外套“我们走吧。”

 他拉住她的手臂,她轻轻挣脱“放心,一切都是注定的。”

 这话讲出来,连她都觉得可笑,快二0八0年了,还坚信命运。

 周至佳不再说话,一路回家,他俩都维持沉默。

 进了家门巫蓓云劝周至佳好好休息。

 她仍回到工作室去把手上工夫做掉。

 半晌,蓓云发觉周至佳站在她面前,手中握一杯酒。

 他感慨地说:“现在我俩像兄弟姐妹一样了。”

 蓓云轻轻取饼他的酒杯,一口呷光“我才没有对他们那么好。”

 周至佳不语,过很久很久才说:“蓓云,我有没有做错?”

 蓓云哑然失笑“事到如今,还说这些话?”

 “我没有错吧?”

 “生儿育女是正经事,别让那桩万中无一的意外使你气馁。”

 周至佳尚在犹疑,蓓云一迭声催他去休息。

 他回房间以后,蓓云松口气,考虑半晌,轻轻取起通话器,拨一0三三。

 那边轻笑“还不睡?想创不眠不休纪录还是怎地。”

 蓓云忽尔说:“我也有弱小的心灵,我也需要安慰。”

 年轻人又笑“你不宣诸天下,人们也就当你铁石心肠。”

 “你呢,你怎么着?”

 “我,你要我怎么着,我就怎么着,我是你的理想。”

 蓓云说:“我闷得不得了。”

 “干脆别睡了,出来,我陪你,今夜天气非常奇怪,暖和得不似冬日,说不定气象局有人打瞌睡,放错暖气。”

 “我打搅你还不够吗?”

 “朋友要来干什么?”

 “唏,我还是以为你是我的理想。”

 他笑“十分钟后我在你楼下等。”

 这句话蓓云不晓得听过多少次,自少年开始,她的阿姨就说过“我们囡囡身后跟虫太多,烦是烦煞人”没想到现在有人在楼下等,她要感恩不尽。

 蓓云笑出声来。

 猛一抬头,发觉爱玛静静站在她身后,吓了她一跳。

 爱玛轻轻问:“你想到什么地方去?”

 蓓云斥责:“多管闲事!”

 爱玛仍不放弃“天将亮未亮,这种时分,意旨力薄弱,不宜外出。”

 蓓云忽然诉苦:“我也是人,我也想寻寻开心。”

 爱玛不出声。

 “我无须得到你同意,但是爱玛,我的事你都知道,你是我忠实的朋友,又跟了我那么些年,我只是想得到你的谅解。”蓓云掩住面孔。

 爱玛轻轻拍主人手背“小不忍则大。”

 蓓云叹口气“为什么别人可以?”

 “各人有各人的路,各人有各人的运。”

 “我呢,我是什么命?”

 “你,你还不知道?”

 蓓云苦笑,她太知道她的命运了。

 爱玛轻轻安慰:“三十一岁之后你不是已经厌倦了自由放任的生活?打那个时候开始你渴望有责任有家庭,得偿所愿,夫复何求。”

 蓓云大吃一惊“谁告诉你的?”

 “你,”爱玛指牢她“你不说,谁知道。”

 “造谣,没有的事。”

 “机械人不说谎。”

 “你们越来越不可靠。”

 “人类!”

 “我要迟到了。”蓓云无奈地恳求。

 “主人,要去你就去吧,”爱玛叹口气“小心,小心。”

 蓓云忍不住趋向前去吻了爱玛一下“谢谢你。”

 她飞快走到楼下。

 年轻人背着光等她,单看背影,都知道是个风人物。

 蓓云放缓脚步。

 他还是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啧啧啧,迟到,娇纵。”

 “我叫机械人绊住了。”

 “有没有发觉,它们虽由我们创造,却比我们智慧百倍?”

 “早就是事实,许多人还不肯承认这件事。”蓓云笑。

 “它给你什么忠告?”

 蓓云摊摊手“叫我认命。”

 “什么,”年轻人吓一跳“你那机械人出厂期有问题,可是上世纪产品?”

 蓓云苦笑“我才是上世纪产品,物似主人形。”

 心底她不住劝自己妥协,结果由机械人嘴?*隼础?br>
 “你有无接受它的劝喻?”年轻人笑眯眯。

 蓓云调皮的答:“今夜不。”

 年轻人凝视她“说过算数?”

 蓓云吁出一口气,不语,抬头看多层大厦中她住的那个靠边单位,客厅中有一盏灯未熄,窗户似一格淡黄水果糖,那便是她的家了,她的家人正在里头休息。

 蓓云黯然“我是习惯奴隶,可能一辈子挣不锁链。”

 年轻人搂住她肩膀“顺其自然,不要勉强,到了时候,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

 “我,离家出走?”蓓云自嘲“没有翅膀如何飞翔。”

 年轻人忽想起来“你可曾听说过…”

 蓓云给他接上去:“伊卡勒斯的人造翅膀。”

 年轻人又笑“我想喝杯热饮,你呢?”

 他们肩并肩漫步,他握着她的手,两个人都没有戴手套,他把她的手一并伸进大衣口袋里取暖。

 旁人看见会怎么想呢?

 巫蓓云忽然希望老朋友胡乃萱会在此时此地出现,把此情此景宣扬出去。

 她为自己这个想法吃惊。

 可怜的胡乃萱永远看不到真正精彩镜头,冯京马凉,她竟误会周至佳是第三者,巫蓓云真想把胡乃萱叫出来看个明白。

 路灯熄灭,天已蒙亮。

 “也要放你走了。”蓓云有点遗憾。

 “不要紧,这里那里,总得出两三个钟头眠一眠。”

 蓓云看他一眼。

 “假如你能像我那般寄工作于娱乐,一定精神充沛。”能这样揶揄自己,可见丝毫没有自卑感。

 她并没有不舍得他走。

 巫蓓云记得恋爱最大的特征是难舍难分,两人都累得眼红筋,神志不清,犹自彷徨,绝望地拖下去,不舍得分头回家休息,终于结婚或是同居了,因为只有那样,才不致倦死街头。

 巫蓓云同周至佳结婚时,却完全是文明的理智的,现在才觉得吃亏。

 “再见。”

 蓓云目送年轻人离去,她欠他的帐目,一定已届天文数字,希望有分期付款。

 她回家换件衣裳就返公司,早,办公室还没有人,她想知道当天新闻,电脑却鬼鬼祟祟地打出“你要不要听最新流言”一行字。

 巫蓓云对于有些同事如此滥用电脑,感到气恼“我不想知道。”

 可是电脑非常固执“你一定要听这段消息。”

 “谁叫你这么热忱?”蓓云斥责它。

 “那是个秘密。”电脑异常狡猾。

 蓓云为之气结。

 电脑随即打出:“告诉你,本部门巫蓓云背夫别恋,另结新。”

 巫蓓云先是一怔,随即大笑起来,她马上告诉电脑:“我就是巫蓓云本人。”

 电脑意外了,它也会知道尴尬,荧幕空白,不住闪烁。

 蓓云既好气又好笑“你至少应该向我道歉。”

 “可是…”它说不出口,大概没有先例,不知如何应付。

 “可是什么?”

 “可是我得到的指示是必需向你报告这件事。”

 巫蓓云明白了,有人故意要她难堪,这人是谁,呼之出。

 她告诉电脑:“你受人利用了。”她向它解释这深奥的名词。

 电脑需要一段时间才把整个过程消化,它问:“如何可以避免受人利用?”

 蓓云见它虚心好学,便既往不咎,同它说老实话:“无可避免,能做到互相利用,已上上大吉。”

 “真惨。”

 “有人要你做烂头蟀,你最好想想清楚,否则格调愈低,坏了名誉,往后来就难以翻身,谁还敢用你这副电脑,你大可提前退休。”

 “是,巫小姐,多谢指教。”

 “我想知道今天新闻。”

 “是,巫小姐,我马上把世界与本市头条向你报告。”

 胡乃萱没有放过巫蓓云。

 巫蓓云当然也不是可爱的小白兔,她懂得保护自己。

 她采取十分消极的方法,从此不见胡乃萱,使她完完全全失去巫蓓云的一手消息,之后,胡乃萱在人前可信度越来越低,再也无人理睬。

 那一,蓓云比平稍早一点下班。

 回到家,爱玛替她开门,神色有点异样,爱玛其实并无五官,只有一排接纽,可是同它相处久了,它稍有紧张不安,即时发觉。

 蓓云警觉,抬起头,发觉周至佳房间有人影一闪。

 她眼尖,马上发觉,扬声道:“至善,这是我家,你避无可避,不用躲藏了,出来吧。”

 至善这才闪闪缩缩的出来。

 蓓云没好气“我还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有了谅解。”

 至善不好意思在蓓云跟前坐下。

 爱玛巴不晓得躲到哪里去

 蓓云细细打量周至善,终于找到端倪“你家有事?”

 周至善也不再瞒她“我找至佳借贷。”

 蓓云奇问:“为什么不同我说,他现在不理这些,人也欠精神,你不该烦他。”蓓云只差没说周至佳手头不便。

 “我怕你不肯。”

 蓓云劝道:“你不妨把数目讲出来,我们商量商量。”

 至善取饼纸笔,写出数字,给蓓云看,蓓云一瞧,是六个位数字,当时物价相当廉宜,国民福利也好,极少有家庭储备大笔节蓄,蓓云故此发呆:“你要这笔巨款做甚?”

 “尹建章想做生意。”

 文艺工作者想发财?上帝最公平不过,给一个人艺术细胞,必不再让他有赚钱头脑。

 “尹建章从前可没有兴趣做生意。”

 “他想推广尹氏作品。”

 “至善,作品如受大众,大众一定可以将之推广,否则不论硬销软销,也是徒劳无功。”

 周至善看一看蓓云“尹建章对自己有信心。”

 蓓云笑了“我对自己何尝没有信心,关键不在这里,关键在公众怎么看我。”

 这样一句话,周至善就翻了脸,她不悦“蓓云,借不借由你,不用教训多多。”

 “我没说不借。”

 至善拂袖而起“你也没说借。”

 真的,她说得对,钱没到手,先听一大顿废话,得不偿失,再笨的人也会生气。

 这是一笔巨款,蓓云未必打算拿出来,不该先占了口舌便宜,蓓云惭愧。

 于是马上说:“我同至佳商量后与你联络。”

 至善脸色稍霁“我等你消息。”

 她一定,巫蓓云马上扬声“爱玛,出来。”

 爱玛不得不出来,它行动受巫蓓云的声线控制。

 蓓云正眼不看它“你居然敢欺骗主人!”

 “我不敢。”

 “周至善来过几次?”

 它垂下头“三次。”

 “还说不是欺骗,你为何不从实报上来?”

 爱玛辩白:“只是隐瞒,不算欺骗。”

 “嘿!巧言令,”蓓云恼怒“这是我的家,不应对我有一事隐瞒。”

 爱玛说:“是周先生要求我且别让你知道此事。”

 蓓云沉默,呵,他与她终于经己异异梦。

 爱玛含怨曰:“一个仆人,两个主人,不同命令,何去何从?”

 蓓云不得不说:“从今起,你只得巫蓓云一个主人,我会调校你的零件,使你容易办事。”

 爱玛并不见得特别高兴“周先生会怎么想?”

 蓓云叹息“顾不得那么多了。”

 爱玛又进一步问:“屋里所发生的事,是否不论大小,你一定都要知道?”

 “不,”蓓云答“我巴不得装聋扮哑,但是爱玛,就在我自己家里发生的事如果我不知道,外人会取笑我,我从此难做人,你明不明白,我自有不得已之处。”

 爱玛默然“这会伤周先生自尊心。”

 “他早应该知道有这么一天。”

 背后传来一把声音:“是,我早该晓得。”周至佳出来了。

 蓓云知道这次冲突难免。

 “至善那边的事我会打发,不劳你心。”他冷冷说。

 蓓云沉不住气“没有那么大的头,切忌戴那么大顶帽子。”

 “这是周家的事。”

 “那么别到我家来谈周家的事。”

 “别忘记这个家我也有份。”

 “这话应该由我来提醒你。”

 爱玛这时苦口婆心劝主人“舌剑,出了口反悔就来不及了,何苦。”

 谁知周至佳像是动了真气,转过身子便吆喝“咄,什么东西,胆敢教训我。”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打开机械人的控制盒,出其中的太阳能蓄电池,大力扔到墙角。

 爱玛顿时瘫痪。

 这样对待机械人,杀伤力好比无故掴朋友一大巴掌。

 蓓云说:“你太过分了。”

 “你居然在一具机械人面前侮辱我!”

 “你也太容易动气了,我劝你保重身体。”

 她站起来拾电池,发觉周至佳用力至大,电池已经毁坏,蓓云连忙到储物室去寻找后备电池。

 出来的时候,周至佳已经不在客厅里。

 蓓云见他房门打开,知道他已外出散心。

 她把电池装好,顺便调校爱玛的能,使它只听令于一个主人。

 爱玛苏醒过来,伤心地问:“周先生为什么那样对我?”

 蓓云苦笑“因为他不能拆卸我的电池,故迁怒于你。”

 “我是站在他那边的呀。”

 “我何尝不想帮他。”

 “他是否有自卑感?”

 “你说呢?”蓓云叹口气。

 她挽起大衣公文袋。

 爱玛问:“你又要上哪里去?这个家已不像一个家,从前,一到傍晚,你们一家三口必定聚一堂,气氛融洽,高高兴兴,快快活活享用我做的晚饭,可是你看,现在偌大公寓,往往只剩我一个人,还有什么味道?”爱玛长嗟短叹。

 蓓云呆半晌“皆因有人要调换身分做全职父亲。”

 “为什么连小云都不再恋家?”

 “因为这个家已经不像一个家,你说得对。”

 “主人,你一定可以挽救这个家。”

 蓓云苦笑“我可不是大力士。”

 “别放弃这个家,太可惜了。”

 “我岂不比你更痛心。”

 “留下来,主人,我陪你下棋。”

 蓓云抛下大衣手袋“算了,替我好好按摩肩膊吧,它们酸痛得像是要与我体分家。”

 她干脆躺下来。

 那天晚上,周至佳父女都很晚才回来,可是究竟都给巫蓓云三分薄面,没敢吵醒她。

 第二天,巫蓓云把她名下的政府债券卖了出去,又向公司预支六个月红利,筹到一笔款予,通知周至善:“老老实实,只有你要求的三分一,可是我只能做到这样,你若不嫌弃,下个星期随时可以存进你户口。”

 至善倒是呆半晌,才说:“我自己来拿。”

 “不必走一趟了,又不是巨款。”

 “谢谢你,蓓云。”她似想说她错怪了巫蓓云。

 “筹到这三分一,你们可以问国家银行借余款,分期摊还,政府十分鼓励小型投资计划,不会有问题,如果有枝节,我们再商量。”

 至善低声道:“我知道你关心我们。”

 蓓云感慨“但愿我有足够能力。”

 至善只怕越描越黑,半晌才同蓓云道别。

 蓓云倒觉得有种还清债项的轻松,欠债还钱,她一定欠下他们不少,不然不会巴巴的把辛苦积蓄所得白填限。

 财去人安乐,蓓云不但不心痛,反而高兴,这下子,周至佳不会再牢騒多多了吧。

 果然,他没有向她道谢,可是在晚饭时间,他同她搭讪:“膝头十分酸软。”

 蓓云顺势答:“自然,负荷甚重。”

 “有什么办法没有?”他着双膝。

 “我替你去体育用品公司去买双护膝回来。”

 “有用吗?”

 “你统共忘了,我怀小云时便靠护膝才站得起来,后来整天抱她,又添了对护腕借力,最后那个店员骇笑问我几时戴头盔。”

 周至佳瞪着双眼,他完全不记得有这样的事,蓓云怀孕时他不是不关心她,但是许多细节,他还是疏忽了。

 “不要紧,”只听得蓓云安慰他“现在你都知道了。”

 周至佳啼笑皆非。

 深夜,家人都休息了,蓓云在房中一人扮演两个角色。

 她先站着问:“你鞠躬尽瘁为这头家,有无人感激?”

 问完了她跑去坐在沿自己答自己:“管它呢,尽了责任算数,笑骂由人。”

 然后觉得非常非常累,便倒在上。

 希望到了三0九七年,女有出头的一

 一直以来,每次提倡男女平等的计划,表面上看用心良苦,都似为女着想,不知怎地,到头来,吃亏的却总还是女

 一个世纪前,建议女走出厨房去放眼看世界,做一个经济独立人,本是好事,却没想到,从此以后,女人便做得贼死,到了巫蓓云盛年,政府又提倡轮育儿,更加不得了,女简直要背起整个家庭担子,怕只怕下个世纪不知又发明些什么馊主意。

 巫蓓云真想领导女走出去游行,扯起标语:谢谢各位,别再为我们着想,让我们生活在黑暗中吧。

 社会越是进步,女人越是惨,三头六臂还不够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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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蓓云只怕好梦易醒,还是干脆不做梦的好。

 科学进步,还是对人类有益,人类,有时还真不包括女人。

 第二天早上,蓓云睁开眼睛,只觉浑身酸痛,一如昨夜被人打了一顿。

 她呻着呼唤爱玛“快把消乏丸取来给我。”

 爱玛抱怨“这种葯服多了一点好处也没有,不知是哪个庸医开给你吃。”一边递上清水与葯丸。

 “此葯可救命。”蓓云忙不迭下。

 “累了要休息,不要死撑。”

 巫蓓云冷笑一声“你吃撑了,累了居然可以休息,谁供养、谁供养我?”

 爱玛说:“人家都没有你累,人家也好吃好穿好住。”

 “也许人家运程较佳,可是还有一个最大的可能:人家累了并不说出来,你以为葯厂生产这种仙丹净卖给我一个人?”

 爱玛叹口气“我们机械人实在比你们幸福。”

 “谁说不是。”真不明白何以有人看不起机械人。

 十分钟一过,巫蓓云又觉得可以出去上班,这葯同所有的葯一样,开头的时候效力惊人,吃了它几乎可以移山倒海,习惯后渐渐失效,过些日子恐怕要换一只强力牌。

 同化妆一样,恒久遮掩蜡黄面孔,已忘记真实肤

 如果有人问巫蓓云累不累,她一定说累,可是看上去,她一点不显得累,的的确确是假作真时真亦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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