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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伯爵从报纸上抬起头望着总管,他正站在书房门口。

 “什么事?李查逊。”他问。

 “老爷,可以跟你谈一谈吗?”

 “当然可以。”伯爵回答道。他放下手上的报纸,注意到李查逊走过来时慌慌张张的。

 他已经是中年人了,从年轻时就伺候他父亲,对于史塔佛顿家族的房地产了解得比主人自己都清楚。

 他跟家里的仆人或其他的长工处得很融洽,对每一件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伯爵知道决不是发生像别的贵族家里,大厨师偷了食物啦,小厨子偷了酒等等小事才来找他。

 “什么事情这么慌张?李查逊。”他用愉快的语调说。

 稍一踌躇,李查逊答道:“我觉得应该让伯爵知道,林敦小姐从她的户头提了一大笔款项出去。”

 “我想这是买衣服、装饰、佩件等等伦敦少女流行的东西所必需的吧。”伯爵回答。

 “不,老爷。我已经给裁师和服饰店付过钱了,那种钱没有多大数目。”

 伯爵然变道:“你是说林敦小姐提了现款。”

 “是的,老爷,她告诉我需要钱用,签了一张支票,第二天我就筹给她了。”

 他交给伯爵;张纸。伯爵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这就是小姐上星期提款的帐单,老爷。”

 伯爵姥过来,凝视着,然后以一种不祥的口气说:“小姐在家吗?”

 “我想,她刚刚驾车回来,老爷。”

 “叫人去传她来,我有话跟她说。”

 “是,老爷。”

 又是一阵犹豫,李查逊说:“希望告诉您林敦小姐所做的事没有错,我感到林敦小姐已经找到挥霍金钱的路子了。”

 他为自己说出的话感觉尴尬,伯爵安慰他说:“你做得完全正确,李查逊。你晓得我是林敦小姐的监护人,她的支出情形我必须知道。”

 “谢谢您,老爷。”

 李查逊鞠个躬,离开书房。伯爵皱着眉头,站起来走到窗口。“柏翠纳搞些什么名堂?”他自问着。

 他低头望着手上那张单子,紧抿着嘴

 从柏翠纳侵入穆地模家给他抓到那天晚上起,他深信柏翠纳以后做任何事情都会先跟他商量。

 他以为自己不但已经得到她的承诺,也获得她的信任。

 而今,他生气地告诉自己,相信女人诚实率直的想法真是愚蠢,她们一有机会就欺骗你。书桌上搁着两封艾索达寄来的信,他还没有开。

 最近几天他没有去看艾索达,她托人带信,带字条咒骂他。他知道迟早他会要她面对一个事实:他们之间已经吹了。

 不管女人有多漂亮人,他跟任何一位在一起都只是时间问题,早晚会厌倦的。

 伯爵知道,一旦稀奇的东西变得不稀奇,那就是厌弃的时候了。

 艾索达的谈话越来越叫他烦,而她老抱怨他不想跟她结婚,更是听了想打呵欠。

 她不是理想的终身伴侣。

 他不知道真正想让她冠自己的姓,为自己生孩子的女人是什么类型。

 然而他深知,那决不是艾索达这类女人。

 他是风出了名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厌倦,闹得不而散!这是艾索达最关心的结局,现在已经在社界被人议论纷纷了。

 “妈的!我怎么会跟她在一起?”他自问。

 他知道,是她处心积虑地勾引他,惑他,就像其他女人一样想抓住他。

 现在他关心的不是艾索达的问题,而是柏翠纳。

 几分钟后,她以一贯躁态度冲进房间。他回过头来看。

 着她,眼光深沉阴暗。

 “我来迟了,对不起!监护人。”她顽皮地睨着眼睛说“可是我正在洗澡,我想你大概喜欢看我穿一套比浴巾漂亮一点的衣服来见你吧?”

 她自信地向他走过去。她穿着一件浅蓝色长裙,系着逃陟绒饰带,十分人。

 伯爵背着光,柏翠纳等到接近他时才发现他脸上的表情。

 她抬起头惊愕地望着他,久久不能自语。

 “怎么了?”

 “我以为我可以相信你的诺言。”伯爵以拷问的语气说;“我看我搞错了。”

 “诺言?”柏翠纳问道:“你是说…?我一直都在遵守诺言,我保证,我没有作什么值得叫你谴责的事。”

 “你还说慌!”伯爵野蛮地说:“好,柏翠纳,告诉你,假如有什么事情叫我憎恶的,那就是说慌。”

 “可是我没有说谎!”

 “还骗我!”他嚷着。

 “我做了什么错事?”柏翠纳问道:“发誓,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你被勒索了?”

 她眼里充惊讶。

 “对天发誓,我没有被勒索!我也没有什么把柄叫人来勒索我。”她说。

 “那这是什么意思?”伯爵说得好像有什么恶兆似的。

 他把手上的那张单子递给柏翠纳。柏翠纳望着。

 她读出那个支出数目,脸色泛红起来。伯爵愤怒地叫嚷着,一边焦燥地踱到暖炉旁,背对着空空的炉口。

 “现在,”伯爵说:“我要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柏翠纳轻轻地叹道:“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的,但是我以为你…不会了解。”

 “是那个男人?他抓到你什么把柄?”

 “不是男人。”

 “你以为我会相信?”

 “是真的。”

 “那么你这么多钱拿去干什么了?”

 沉默了半晌,柏翠纳说:“那是…我自己的钱。”

 “我知道,我有责任监护你,直到你二十一岁。”

 “也许我应该先跟你商量,可是…我想你一定会阻止我去做…我自己要做的事。”

 “你知道就好!那为什么…”

 “你已经知道我为什么不能说了嘛。”

 “你好好把话说个清楚。”伯爵命令道。

 柏翠纳踌躇了一阵子,然后低声地说:“我本来是要先问你怎样帮助那些可怜的女孩子,可是我感到你…一定不会同意…会阻止我。所以我想不要让你知道…给她们一些钱。”

 “什么女孩子?”伯爵问。

 “街上的女孩子。”

 伯爵惊讶地注视着她,然后以一种比较温和的口气说:“开始解释了?我简直不了解你在说什么?”

 他在暖炉旁的摇椅上坐下,作一个手势要柏翠纳也找张椅子坐。

 她战战兢兢地坐在椅子的边缘,似乎不敢坐下的样子。

 她的眼光阴沉焦急,灵敏地望着他,仿佛知道;定会惹他暴怒的。

 “事情是这样的…”她说:“有一天早上,感觉不舒服,我要韩娜陪我上街。”

 “我们从百货店出来,看见一个女孩抱着一个很小的婴儿。看起来非常瘦弱,好像有病的样子。她向我要钱,我给了她一点。这个女孩看起来太年轻,我就问她这个婴孩是不是她的。”

 柏翠纳很快地瞥了伯爵一眼,仿佛很尴尬的样子,然后很快地把眼光移开。

 “她告诉我,”她继续低声说:“她从乡下到伦敦找工作时只有十四岁。以后不知怎么搞的在一个驿站碰到一个男人让她搭便车,…说什么要帮她找工作。”

 拍翠纳的声音越来越小了:“他把她带到一个地方,给她杜松子酒喝,…然后…

 …然后…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第二天醒来以后就没有再见到他了。”

 “这种事常常发生在一些单独进城的女孩子身上。”伯爵冷淡地说。

 “她叫依莎…她后来想办法找到工作。她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他们把她解雇了。”

 柏翠纳支支吾吾地说:“她说…现在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就是…

 卖!”

 一阵不愉快的沉默。伯爵没有说话,柏翠纳继续说:“等孩子出世以后,她不得不去要饭来维持母女俩的生命。”

 “她跟你站在街上谈这些吗?”伯爵问道。

 “不是庞得街,是马多嘶街,那里没有那么拥挤。”柏翠纳解释说:“我听了非常难过。我给她所有的现款,第二天我拿了更多钱去,可是已经找不到她了。”

 伯爵不安地应了一声,柏翠纳很快地继续说:“那天晚上我睡不着觉,一直在想着那个小妈妈跟婴儿都那么瘦小苍白。”

 “这花了你一部份钱。”伯爵追问道:“还有剩下的钱呢?”

 “我跟一起坐车上街时,”柏翠纳回答说:“我看到一些衣衫槛楼的孩子,还有一些女孩化了装,穿着俗的服。

 装,等待路过的绅土…上前搭讪…”

 “你不应该注意这些事。”伯爵严厉地说。

 “我怎么能够得住,我又不是瞎子。”

 一回嘴又想起自己的老脾气,这些日子她收敛多了。也许是为了不使伯爵太生气,她继续以比较温和的口气说:“我读到有关伦敦女人和少女情况的报导,她们…或;者阻街卖,或者…被老板当作奴隶一样剥削!”

 “你不该读那种文章。”伯爵说:“你是在那里看到的?”

 拍翠纳没有回答,他坚持问道:“我在问你话!你是从那里读到那些东西的?”

 “在你订的报纸和杂志。”

 “那些不是给你看的。”

 “我想我应当了解一下伦敦的现况。”拍翠纳说:“不只是“政风”记载这些事,众议院的演说也都在讨论这些事。”

 伯爵很清楚,他们常常辩论许多《调查委员会》对实际情况调查的“发现”

 少数清廉的警察也提供了证据。国会议员曾经被这些事实得十分震惊。

 可是伯爵和许多朋友们讨论这些问题时,没有一个他认识的女人表示过丝毫的兴趣。

 所以他对柏翠纳说出这些事十分惊讶。可是他只是大声地说:“我只要知道你还给什么人钱?”

 “我怕你会生气。”柏翠纳答道:“碰到依莎以后有一天晚上,我曾经走到碧佳斗里去…想要看看那里是什么情形。”

 “啊?你走到碧—佳—斗—里?”伯爵发怒了:“你一个人?”

 “不,不是一个人。”柏翠纳答道:“我不会那么笨,我把车子停在庞德街的尽头,然后叫吉姆跟我一起去。”

 “吉姆有什么权利陪你去。”伯爵震怒地嚷着。

 “这不能怪吉姆,”柏翠纳连忙说:“我强迫他去。我说假如他不愿陪我去,我就自个儿走。”

 伯爵已经张开嘴准备痛责她,可是马上控制自己,仅只问道:“结果呢?”

 “我跟几个女人说话。有几个女人很野,可是绝大多数知道我要帮助她们,都回答我的问题,简单地告诉我她们是怎么开始皮生涯的。”

 “你给她们钱了?”

 “当然。大多数都很感激。她们说这一来可以休息一个晚上,早点上睡觉去了。”

 伯爵对这一点十分怀疑,他知道这些钱会被老鸨夺去,她们的行动不会没有人监视的。

 但是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静静地听柏翠纳继续说下去。

 “有一个女孩儿告诉我…这是我以前没听说过的…她们不能自己取得现金,所以我安排她第二天早上到公园去见我。以后我按照这个方式接济了许多人。”

 伯爵仰靠着椅背,手抚眉间,仿佛要把那团烦恼的皱纹平一样。

 他深知柏翠纳的作法绝对没有办法真正帮助那些试凄的风尘女子。她无法得偿所愿的。

 记得有一位众议员曾说从来没有过娟馆的老鸨被送到监狱的记录。

 老鸦们拥有院,买了一群可怜的姑娘,在他们的监视下阻街卖,姑娘们只拿了些微的报酬,租最廉价的阁楼住,一直到人老珠黄,或是病魔身而不能继续业。那时她们将被弃之如敝履,过着悲惨的余生。

 可是每一个老鸨,不管是男是女,他们都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发掘“人才”培植摇钱树,赚一大笔钱来购买马车,在郊外别墅过着豪华生活。

 “我帮助那些碧佳斗里的姑娘们。”柏翠纳说着:“可是我主要帮助那些有孩子的,现在她们已经认识我的马车,每次我上庞德街,通常有两三个人在等我。”

 她说着瞄了伯爵一眼。

 “跟出门的时候,我身上往往准备两三个袋子的钱到时候递给她们。”

 她的限光里带着乞求。

 “我花了许多钱,可是每当我穿着漂亮的衣服,佩带着你收藏的高贵珠宝,都不想起那些被迫卖为生的女人和她们饥饿的孩子。”

 柏翠纳的声音里带着微微哽咽,不觉间眼泪夺眶而出。

 她站了起来,走到窗前,以免伯爵发现她在哭泣。

 伯爵望着她的侧影,明亮的窗景把她衬托得像一幅剪纸画,阳光将她的头发映出一圈金黄的光晕。

 “来!坐下!柏翠纳。”他平静地说:“我跟你谈这个问题。”

 她偷偷地擦掉眼泪,然后照着他的话坐回刚才的位子。

 “我了解你的感受,”伯爵说:“可是告诉我你感受到什么程度,要信任我。”

 “我以为你会阻止我。”柏翠纳答道:“爸爸常说,丢钱乞丐是一种浪费,可是我…我不得不帮助他们。”

 “我了解你要做的了,可是以后我们必须做得更实际一些。”

 柏翠纳望着他。

 “我在想,”她慢慢地说“等我二十一岁有权处理自己的钱,我要建一幢房子,当做救济院来收容那些小妈妈。”

 “这是一个好主意。”伯爵答道。

 他不愿打破她的幻梦,为她说明,有些孩子是专门雇来装个模样,互相轮抱着以换取好心人的同情而已。

 “你是说你要帮助我?”拍翠纳问道。

 “我要劝你把金钱用到比较理性而实际的救济上。”

 “我希望你帮助我去救济那些像依莎一样…还没有结婚就不幸有了孩子的姑娘。”

 “这不难。”伯爵答道:“事实上,我相信,已经有救济金用到这些未婚妈妈的身上了。”

 “有吗?”柏翠纳:“我似乎没有看过这类的消息。”

 “不错。”伯爵同意道。

 他知道柏翠纳对她偶然碰上的这个问题到底有多严重是一点概念也没有,也许只是因为她比其他贵族小姐更富于感而已。

 “我想你会发现。”他说:“碧佳斗里的教堂像圣·詹姆斯教堂对于这些女人,特别是有孩子的妈妈知道得比谁都清楚。关于这个问题,我想你最好先跟教区神父讨论一下。”

 他看得出,她对这个主意不太热心,所以再加上一句:“我晓得,他们的工作所以做得不够彻底,是因为他们缺少基金。”

 “那我可以给他们一些钱。”

 拍翠纳的声音非常兴奋。

 “好吧!”伯爵同意道:“只要你先跟我商量一下,我们可以想一个最可行的办法。”

 “喔!谢谢你,谢谢!”

 “这是你的钱,不是我的。”

 “我要你帮我。我要好好运用我的财产。”柏翠纳说:“不过我不太了解…”

 她犹疑着,似乎知道她要说的是一个尴尬的问题。

 “什么事不了解?伯爵问。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人在街上拉客…而那么多男人…居然有兴趣!”

 她是在想这些女人是多么俗平凡,特别是那些对她野的女人。

 尽管她到碧佳斗里的对候才傍晚时分,却已经有许多姑娘喝得酩酊大醉。

 对她来说,那是一次大开眼界,也是大吃一惊的经验。

 柏翠纳对她亲闻目睹的事永难忘怀。

 伯爵仿佛透视了她的心,望着她说:“改变世界不是一蹴可及的事,柏翠纳,更不是个人能力所能及的事。”

 “我知道。”她说:“可是你有权有势,可以在上议院说话,可以影响摄政亲王。”

 伯爵笑了。

 “你未免太高估我了。”他说:“实际上我已经提过了,我准备再提出来。”

 “真的?”柏翠纳问:“她们需要帮助,而不是订些法律把她们送到监狱。”

 “你碰到的是一个至今仍让我们感到最棘手的问题。”伯爵说:“不知道能不能提个建议?你对这个问题这么感兴趣,与你的年龄、身份不太适宜。”他慈详地说。

 柏翠纳又站了起来,定到窗口。

 她默默地望着花园,然后说:“你是在取笑我。当初我上伦敦的时候…跟你说过我要做的…”

 伯爵微笑了,柏翠纳曾大胆地说要当个“莺”如今言犹在耳。

 “我不是说过?你对你所说的话一点也不了解。”

 “我很惭愧…”她说:“不仅对我说过的话惭愧,我还以为那种生活方式多么有趣…我不知道事实是那么悲惨堕落。”

 他了解柏翠纳对于所见所闻十分震惊。他愤怒地告诉自己,这些事情是不应该发生的。

 “柏翠纳,来!”他说:可是她没有服从。半晌,他起身走到她旁边。

 “我要给你一些劝告。”他说:“也许你听不进去,可是这是每一个改革者迟早要知道的事。”

 “什么事?”

 “不要跟你要帮助的人太过接近,太过热情。”

 他看得出她眼里有一股反抗。他继续说:“如果你做得太过火,结果很可能会变成一个狂热份予,就没办法再客观冷静的观察,这是做任何事都不可或缺的态度。”

 柏翠纳沉了一会儿,半晌才说:“我晓得,你是对的。可是,哎!监护人,我一想到这个问题就难过!为什么这些姑娘这么小…而…那些嫖客一点没有同情心?”

 “假如你要我帮你策划进行,”伯爵说:“我们应当从另一个角度着手。假如你高兴,明天我陪你去见碧佳斗里的圣·詹姆斯教堂的神父。你可以了解一下他们正在进行的救济工作。相信他们对你全心全意的协助,一定非常。”

 “真的要陪我去?”柏翠纳惊喜地问。

 “只有一个条件。”

 她悟地望着他。

 “你不要再亲自参与。”他说:“这不只是要求更是命令!”

 “我知道你会阻止我的。””你应当了解。”他说:“第一、你会被敲诈。第二、这不是一个淑女应当关心的问题。”

 “我认为应当!”柏翠纳愤怒地说:“每一个女人应当关心其他的女人正在受什么苦,特别是…那些缺乏经验,还需要别人照顾的年轻女孩。”

 “这句话正好适用于你。”伯爵平静地说。

 她尴尬地笑了。

 “我知道你会揭我的疮疤,总之,我是需要你的照顾嘛!”

 “只要你愿意。”

 “对不起我没有先跟你商量。”柏翠纳说:“可是你没有告诉我这件事非跟你商量不可。”

 “又在文过饰非了。”伯爵说。

 “我要帮忙!”她呼喊着:“非常需要!假如我们能够携手合作,真是太妙了,妙得不得了。”说着她伸出手,握住伯爵的手。

 “从来没有想到你会谅解我,”她低声地说:“你使我感到一切事情都很乐观。”她感到伯爵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要告诉,”她加上一句:“她不知道吉姆陪我去碧佳斗里。”

 “放心好了。”

 她微笑地望着伯爵,双眼不觉润起来。

 “你太好了!”她高声地说:“我以后一定要乖了。”

 “我非常怀疑!”伯爵说。

 他的眼里却盈了笑意。

 柏翠纳兴奋地审视着四周。

 闻名一时的宝松园正如她所想像的一样美仑美奂,可是光线更生动,装饰更高雅,比她想像的更令人愉快。

 她一直觉得很难过,因为她得瞒着公爵夫人和伯爵偷偷出来吃晚饭,可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卡蕾花了很多心思安排这次晚餐,她不能叫她失望。她很感激柏翠纳帮她解决了难题。为了表示谢意,她想做一点事来报答她。

 柏翠纳回想把一叠信到她手里时,她惊喜得热泪盈眶的模样。

 “啊!我的信!我该怎么谢你?”

 她哭了。

 涕泅纵横地叫着:“我会还给你,我会还给你,总有一天…”

 “你没有欠我钱啊。”柏翠纳说。

 卡蕾突然吓了一跳,惊愕地停止流泪。

 “真的。”柏翠纳说。

 “可…可是,怎么…我…,我不懂…”卡蕾口吃地说:“你不是拿钱向他赎回来的吗?”

 “偷来的!”柏翠纳告诉她:“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卡蕾,你必须发誓,关于我怎么得到这些信决不能透一个字。”

 “我发誓!当然,我发誓。”卡蕾虔诚地说:“可是…

 这是怎么回事?”

 听完整个故事,她完全吓呆了。

 “你胆子怎么会这么大?…你为什么要为我冒这么大的险?”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而且我觉得穆地模可鄙到了头,不能忍受让你吃这个亏。”

 卡蕾又惊讶又崇拜地望着她。

 她们把信件丢到火炉,凝视着薄烟弥漫炉里,直到每一片碎纸都化为灰烬。火光摇曳着,卡蕾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现在佛来德烈再也不会知道了。”

 “不会的…除非你告诉他…你决不能那么做!”

 “我已经答应过你了。”卡蕾诚敬地说:“我不会食言的。”

 她吻了柏翠纳,一再谢她,却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她。

 柏翠纳晓得,卡蕾说要在宝松园安排这次晚餐,这是只有他们两人才能领会的庆祝会。

 起先她们在卡蕾家跟莫孔候爵夫妇进了晚餐。她们尽量若无其事地闲谈着。大人们以为她们是由佛来德烈和鲁柏特陪着去跳舞,其实大伙儿却往宝松园来了。

 尽管这儿的名誉不太好,却装潢得富丽堂皇,又有个光荣的标帜…摄政亲王有一个私人厢房,还设有专用楼梯可直接进出剧院。

 不过因为这是一个公共场所,任何人只要付了钱就可以进来,所以显得十分拥挤。

 柏翠纳早就听人说这儿有扒手,他们大多数穿得很体面混在人群里,或者徘徊树下。

 在两个男人护送下,她们穿过拥挤的甬道来到圆形剧场,进入一个小包厢。厢房的布置充了东方色彩,一间间地面对着舞台,围成一个半圆。厢房里有张彩绘餐台,柏翠纳发现上面画着一条“龙”

 大青龙吐着火舌,鲁拍特说:“摄政亲王被国会否决了预算时,就是这付面孔。”

 柏翠纳发现卡蕾的哥哥看来一脸沮丧,卡蕾说他是“一朵凋谢的郁金香”他就是喜欢那委靡不振的调调儿,惺松的睡眼,纨绔子弟无聊的对话,种种都叫人看了生气。

 他跟佛来德烈截然不同。佛来德烈越看越叫人喜欢,不过现在他的心里只有卡蕾一个人。

 她了解,卡蕾希望她多取说鲁柏特,多找话题跟他职聊。

 他显得有点懒得听话,今天晚上是勉强被妹妹拉来当电灯泡的,他的心不在这儿。

 可是他总归是回答了她的一些问题,还叫了几片有名的宝松火腿…贵得不像话…还有一瓶香摈,跟她在伯爵家喝的味道完全不同。

 她环视整排包厢,听说这儿收藏着赫嘉的亨利八世与安妮·宝伦肖像。

 音乐奏出美丽的乐章,人们开始翩翩起舞,可是大多数人都在互相观望,宝松园的舞厅有五千盏油灯,是伦敦夜里最明亮的地方。

 “节目什么时候开始?”柏翠纳问鲁柏特。

 “快了。”他回答:“喔,我去看看。”

 他迅捷地站起走出包厢,那动作使她感到他是极力找理由回避这个场面。可是她懒得多想,只顾观赏舞池的人和旁观的人群。

 佛来德烈和卡蕾在窃窃私语。卡蕾粉颊泛红眼睛充了幸福,看起来真是漂亮。柏翠纳尽量把椅子挪到包厢房的角落,以免无意间听到她们的耳语。

 这时隔壁的厢房传来说话声:“她不但歌唱得好,又相当風騒,伯爵就欣赏这个调调儿。”

 “我每天骂他,他都不敢回嘴。”

 “你少吹牛,拉涅劳。”第一个声音笑着说。拍翠纳认得出这是罗洛爵士的声音。

 她现在知道谁在说话了。拉涅劳公爵在一次舞会里跟她跳过舞。

 她早知道他是个爱吹牛的家伙,对他一直不敢领教。

 “听说史塔佛顿在翠海的天堂街买了一幢房子。还送给她一辆全街最漂亮的马车”罗洛说道。

 “我不仅知道这幢房子,还去过呢!”公爵回答道。

 “我的天!少吹牛了,”罗洛叫了起来:“你是从钥匙进去的吧?我不相信史塔佛顿会邀请你去参观。”

 “自有门路。”公爵吹牛地说:“老实说,罗洛,我那个法国小甜心可真是把我爱得入骨啊!”罗洛没有回谈,公爵继续说:“不过我很坦白,我告诉她我没有史塔佛顿那么痴情,我们必须做一个友善的安排。”

 “什么安排?”罗洛问道。

 柏翠纳看不见公爵,却可以想像得到他;定是一付自鸣得意的样子。她确信他现在正在跟他的朋友丢眼色。

 “猫儿不在,老鼠作怪。”他闪烁其词地说。

 “什么意思?”罗洛爵士问。

 “你可以猜得到。”公爵答道:“史塔佛顿不是每天都在伦敦?他奉命陪艾索达女士睡觉时,也不会在翠海。”

 “你是说…?”罗洛兴奋地进出问话。

 “我是说我跟那个法国小甜心在搞走私!”

 罗洛爵士惊讶地叫喊着:“老天!小心史塔佛顿哪!那家伙可不好惹哦。你居然吃了他的脔,他不会放过你的。”

 “我会小心的,亲爱的家伙。”公爵轻松地说:“而且我向你保证。…”以下的话低到听不见了。

 “好吧,你比我有气魄。”罗洛说。

 “现在你须要更多的冲劲和决心,在这个世界猎取你想要的东西。”

 “你相信我可以?”罗洛以一种不同的口气说。

 “哎!我一向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公爵回答:“我不只是下决心,还冒着生命危险去获得。”

 他又笑了。

 “我躺在史塔佛顿的上跟他的情妇作爱,喝他的高级香摈,我是在为我的智慧庆祝。”

 “来!我向你的遇敬一杯。”罗洛举杯:“向你的智慧敬一杯。你现在给了我一个主意,要是成功我会感谢你。”

 “很高兴助你一臂之力。”公爵回答。

 柏翠纳听到杯子相碰的清脆声。

 墙有耳,她不住窃听了这一段话,现在她对拉涅劳公爵和罗洛爵土忿恨不已,这个伯爵要她不理会男人,自以为已经羞辱了伯爵。

 无论如何,她没有多少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因为鲁柏特回到包厢,告诉她们杨妮.葆蕾马上要上台演唱了。

 司仪随着滚滚鼓声出现包厢面前,介绍女主唱时,他简直是坐立不安了。

 “各位亲爱的爵士、女士、绅士,今天我们很荣幸能够聆赏到全欧洲最有名的女主唱,一个法国来的淑女,她曾在巴黎歌剧院和米兰拉斯卡拉剧院轰动一时,还赢得了“夜莺”

 的美名。现在,…

 让我们杨妮·葆蕾小姐!”

 掌声如雷,随着司仪的手势,人们的眼光被吸引到这个名全欧的女高音身上。

 即使有一段距离,柏翠纳依然感觉得到这个法国女人的魅力。

 她一头乌溜溜的秀发,比艾索达的还黑还亮,黑中又透着蓝色的光泽。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长长的睫苏一样,使得灵魂之窗更具神秘感。她的嘴像樱桃一样红润滴。

 她着一袭黑色长衫、钻石的光芒反着灯光,闪闪发亮,好像包裹住夏夜的繁星。

 她开始歌唱。毫无疑问,她够资格赢得乐评家给她的无数赞美。

 所有演唱者感到最大的赞美就是听众鸦雀无声。

 她的声音奇特地含着男童优雅的音质,可是歌唱的时候却又非常女,非常人。

 她身材冶,纤细的粉须,凝脂的藕臂,如同仙女下凡。柏翠纳玲听着,知道她的声音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

 突然间,她的美丽使柏翠纳感到强烈的痛楚,身心俱疲。

 “她好可爱,好人,不知道他…?”

 她无法再想下去了,这个人的尤物,这个拥有“夜莺”美名的法国美女是属于伯爵的。

 她无法了解为什么见到这位美女会使她伤心,为什么她的心痛会随着杨妮·葆蕾的歌声节节高升?忽地,她了解到一个事实,这几乎使她失声否认。

 可是她不能否认,她嫉妒伯爵的情妇,痛绝地嫉妒每一个可能成为伯爵情妇的美人。

 嫉妒…为了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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