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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哗啦啦的,一阵西北两狂下。

 “快点快点!”聂拾儿一马当先地冲进破庙,回头喊:“之,你动作慢,小心会著凉,我可不负责伺候你的啊,”

 破庙冷飕飕的,他像小狈一样用力甩了甩身上的水珠。好惨哪,以往跟师父出门,从没这么狼狈过,他专门负责打点师父跟自己的饮食起居,随时让他俩保持美美的状态,现在师父不在了,他的霉运简直就像是天降横祸,连老天都不帮他。

 身后慢的脚步声走进破庙。他知是谁,连头也没有回地透的衣物。

 “之,这都要怪你。没事去什么民信局寄信,都是个大人了,就算丢掉个几天,你那间老顺发也不会哭天喊地。”我劈我劈我劈劈劈,把供桌四脚劈断生火。

 再一抬头,瞧见西门庭就站在门口内侧挡大风。

 “哇,没必要对我这么好吧?”见西门庭还是文风不动,他乾脆跳起来冲到门口,用力拉过西门庭,将破庙的门拖过来挡住外头的风雨。“这样不就好了吗?真是,不是我要说,你就跟我那个师父一样,一点也不知道变通。”

 “…”“好了,快把衣服下来取暖吧,冷死了冷死了!”他跳回火堆前忙著当烤鸭子。

 “…”西门庭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发现那纤细而且浑身透的人,正绕著破墙走,就是不肯近火堆。

 聂拾儿很怀疑地抬起眼瞧他。见他用很奇异的眼神注视著自己,无由来的,他想起这小子万丈光芒的桃花笑,随即心口“怦”的一声,又大又响,连他自个儿都被吓了一跳。

 “你听见什么?”他很心虚地问。

 “雨声。”西门庭很诚实答道。

 聂拾儿差点掩不住失望之情,又突然发现西门庭这小子的视线好像一直落在他脸上,不,根本是紧锁在他的脸上。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袒臂,然后缓缓地站起来,像高手手前的试探,以极缓的步伐与西门庭转著圈子。

 “之,你让我很怀疑喔…”

 “怀疑?”西门庭不动声抹笑。

 “是啊,你都避我避成这样了,让我不怀疑也难。我又不是笨蛋,你的视线一直很规矩地在我的颈部以上打转…是因为你瞧不起我的瘦骨如柴吧?”

 “…这就是你的怀疑?”

 “哼,我这叫瘦,瘦!你懂不懂?我的皮肤是白了点,但这是我懂得保养,我一见我十一弟,我就时刻提醒自己,像那种黑炭头走出去,人家只会当他被雷给劈焦,简直丢人现眼。我虽生得白白,但也是有强健的体魄好吗?倒是你,之,你的、你的体型,让我很怀疑你才是有问题的那个…”猛然扑前。

 西门庭没料到他疯癫的举止,整个人被他扑倒。

 “你干什么你?”

 “我是为你好,你害臊个什么劲?我又不会笑你的身材,我知道你浑身上下都是骨头行了吧?外头雨下这么大,你不衣,我怕我得背著你去求医,我最贪懒了,麻烦你自动自发点…”聂拾儿很积极地剥他的衣,见他挡挡挡,干脆跟他卯起来,非把他光不可。

 “你别闹了!”

 “我闹?你没见你衣服都黏在你身子骨上了…”忽然见西门庭抓住自己的手指又细又长又有力,他不由得暗赞。女子手指多细白无力,男人则指刚硬,这小子倒是介于这两者之间,让他好生羡慕啊。

 之的脸早已透,连一头束起的长发也答答地滴著水,看起来很像是刚洗过澡啊…他咽了咽口水的同时,又见他颊上的水珠不小心滚落,正中之的瓣之间。

 “你在看什么?”西门庭问道,水珠滚进他的舌之间,然后…被下。

 聂拾儿瞪目,忽地跳了起来,连连往后退。

 西门庭对他捉摸不定的行为早见怪不怪了,他趁机起身。

 “怪了,我好像涸期渴哪…”聂拾儿喃道。

 “口渴就喝水吧。”水袋抛了过去。

 聂拾儿一接手,咕噜咕噜猛灌个过瘾。其实有问题的是他,不是之吧?方才瞬间他口乾舌燥啊,难道、难道…不不,不再想不再想。他可是有名的胡思想,是他想!

 一抬头,看见他的好兄弟已坐在火堆旁取暖,衣还是穿在身上…他迟疑了下,决定还是不要再衣,他怕天乾物燥,引人想入非非,万一蹦出不该出现的火花,他岂不完蛋?

 他有点心不甘情不愿慢走到火堆旁坐下,随即像想起什么,连忙双手遮,叫道:“你可别胡思想啊。”连他都会不小心想一下,何况是定力没他好的之呢?

 西门庭闻言,哧地笑出来。

 “聂兄,你大可放心。你虽相貌出众,身材也很…异样的好。但,小弟我,看见你完全没有任何的心动,怎么会胡思想呢?”

 “…也对。”聂拾儿很酸地说:“就像我对你一样。你看起来就像蜂水一样甜…不,我的意思是说,从小到大我最讨厌吃甜食,所以,就算你像×××,我也只当你是兄弟!”×××动消音,他绝不会说出来,那实在太丢人了。

 长期的通信,西门庭多少了解他无厘头的子,也不主动追问,只觉此人有趣又好笑。

 “咱们已经离开三、四天,宫家应该不会再追上来了吧?”

 “唔,天底下又不是只有我这个男人,没必要再追上来吧?”聂拾儿嘿笑两声。

 “那么,聂兄,你还有许多事要忙吧?”

 “那当然,我人缘这么广,每天被追杀,不,我是说,还有许多事等著我去做,好比我得上白云山采天蜴草,那种葯汁对人皮面具有很大的帮助,我说了你也不懂;我还得去松竹书院探探我师父,还得寻找我那个不知道哪儿去的小护卫…”

 “就是你在信里提的,你十三岁那年终于逃亡成功的护卫?”西门庭兴味十足地问。

 “耶,之,你记我的信记得这么?不亏我连你第一次寄给我的信都背得滚瓜烂呢。”

 西门庭绽笑:“都五、六年了你还能倒背入,那背出来我听听。”

 聂拾儿面不改,马上转移话题很快地说:

 “说起我那个混蛋小护卫,明明说好不管谁先从师父眼皮下逃出去,一定会救另一个。没想到那混蛋,竟然弃我于不顾,从此再无下落。”他咬牙切齿。“等我找到了他,嘿嘿嘿…”“你家特别的,人人身边都有个保护者。”

 “我也觉得奇怪,八成是咱们的爹觉得儿子太珍贵,对了,我记得你也提过你排行老六,好像也特别的…我想想,你家、你家…”

 “在南京城。”西门庭很好心地补上:“我是义子。”

 “我想起来了,你在信上提过,你家那个病人膏肓的小弟才是西门家的亲儿嘛。”

 西门庭微微一笑:“他现在已娶,身子也一好过一。”

 “哦哦,那么你也不见得一定要在民信局做事了。”

 “做习惯了。我大哥这一年也常寄信来叫我回老家,可以帮他跟三哥管生意,不过我心知没那个能耐,就拒绝了。聂兄,既然你还有事要忙,那我也不多打搅你,等雨停了,我想我们还是分道扬镳吧。”

 “耶?我不是说我陪你去负荆请罪吗?”这么快就想抛下他,太狠了点吧!

 西门庭笑道:

 “此去一路北上,就可以到老顺发。我家老板对咱们都不错,少了一匹马,他不会在意,最多我赔一半。”

 说得这般无情,聂拾儿心里恨得的,尤其见火温将他的脸、他的头发逐一烤乾,的脸颊有两抹温热的淡晕,心里更是…好,当然是用恨的。

 “你子像风,喜欢独来独往,虽然友广阔,可是你并不在意友情的长短,算是一个活在现在的人吧。”

 聂拾儿微愕,道:“你怎么知道?”

 “你在信上写的啊。”他面不改道。

 他有写过这种话吗?聂拾儿眯眼,然后很快死皮赖脸地:“我可不管,我非要跟你上老顺发看看。咱们是兄弟,我若有麻烦身,一定也不放过你。”

 西门庭闻言,好笑地摇摇头,也没有再坚持下去。就算他坚持,也没有多大的用处吧。

 叮叮咚咚,雨声微微惊醒西门庭半梦半醒的神智。他掀了掀眼皮,瞧见火堆微弱,庙内一片温热…他低头一看,原来自己身上多披了一件外衣。

 他坐起来,环视庙内,全无聂拾儿的踪影。拾儿的外衣仍在,百宝箱也在,人八成去解手,他这两天像吃坏肚子似,逮到机会就去解放。这么忖思的当口,破庙前后来了两名男子避雨。

 西门庭一看,暗叫不妙,不动声地将聂拾儿留下的外衣缓缓放下。

 先走进门的是一名剑客…西门庭也只能用剑客来形容。他对江湖的印象只限于聂拾儿的书信里,实在想不出一名佩带长剑的男人还能叫什么。

 这男人一进破庙也不到火堆旁取暖,直接挑了角落坐下,闭目养神。

 重要的是,进来的第二人正是宫万秋。

 他暗暗苦恼。原来聂拾儿说的也是假话,宫家的人根本为了新姑爷,天涯海角也要追到底。他只能庆幸自己与宫万秋打过照面时,并非以真面目示人。

 他默默觑了那剑客一眼,料想宫万秋与那剑客只是同时进庙躲雨,互不相识。

 那现在可怎么办?

 等拾儿回来?还是他先冲出去?若他这么闯出去,必会引起注意。思量半晌,最后决定当作无事地待在原处。

 异样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他不动声,依然当作没有感觉到这辣人的视线。

 “公子一人在此躲雨?”有人开口了,得他不得不抬起眼来。

 是宫万秋问的话。

 “嗯嗯。”“公子可曾见过两名年轻男子?一名白肤青年,神色狡猾古怪;一名肤…跟你一般。”

 西门庭听到最后那句,心吊得老高,清秀的脸摇著。“我没见到。”

 “是吗?公子若见到这两人,可要避得老远。这两人是江湖,不论男女,都惨遭他俩毒手。公子长得这般清秀,可要小心谨慎了。”

 “多谢兄台提醒。”西门庭抿嘴微笑。

 爆万秋仍目不转睛地打量他,完全不将另一名避雨的剑客放在眼里。“不过公子也可以放心,我专程追出来,就是为了斩草除。”

 西门庭听他说到最后,仿佛一字一字充恨意。他暗叫不妙,原以为宫万秋是为宫家小姐来追夫,最多也不过把拾儿拳打脚踢一番再扛回宫府,如今看来,分明是打算来个毁尸灭迹,让宫家小姐再也找不著拾儿…男人的妒忌更可怕啊!

 西门庭见宫万秋缓缓出背后的长剑,再度暗暗叹气。细小的汗珠滑落颊畔,他虽然称不上手无缚之力,跟普通人打架也不会输,但对方若是个练家子,剑一出,他大概真会玩完,尤其宫万秋的眼神充了杀气。

 他这条命,有九成九是笃定送给了拾儿吧。

 “看过这两名江湖的赵嫂子曾提,一般肤偏沉的男子,长相即使俊俏,也多属刚,但那名肤像蜂水的青年,生得纤细,乍看之下,有七分像女子,再一细看,浑身上下透著优雅,很显然,这人必定是少见的男子,赵嫂子才会如此印象深刻。我本以为,一个女人家的形容有多少帮助?没有明显特徵如何认人?今天一看,才知道她形容得真好。”

 “…我从不知我这么特别。”西门庭微微泛著苦笑。

 “他呢?”

 “早就分道扬镳了。”

 “死到临头,你还顾及他,不亏为他的生死至。”

 生死至?舌苦意更甚。他可从来不知道一句“生死至”竟然得拿性命来换啊。

 这时,宫万秋终于看了那剑客一眼。他见多识广,多少看出这剑客冷僻孤傲,绝不会多惹是非,但为防保险,他仍问道:

 “这位兄第可会手?”

 那剑客连张眼都没有,对于西门庭而言,宛如等了一炷香那般久之后,剑客才冷淡地应了声。

 应声之后,西门庭立即弹跳而起,他的眼瞳映著直而来的剑影,身子极力往左抛去。

 正暗松口气躲过第一剑时,右肩却传来暴痛,差点痛到晕了过去,这才发现宫万秋一剑穿透了他的肩胛骨。

 “下一刻就是你的命了!说,聂拾儿在哪儿?”

 “…”“看来你当真是不要命了!反正聂拾儿也活不了多久,你这个生死之就先下黄泉等著他吧!”

 原来今天是他的死期,幸而恩弟已康复,他也见到多年的“信友”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痛捂著肩伤,西门庭抿,眼睁睁瞧着他拔出剑,直刺他的心窝。

 “锵”的一声,眼前竟然有抹人影挡在他的面前。他甚至来不及凝聚新的焦距,就瞧见宫万秋与这剑客打了起来。

 招招如闪电,他根本无法锁住,只能暗惊江湖人果然可怕,他大哥虽也是练家子,但很少在他面前招,是以方才他还妄想从剑下逃命。

 “你说过不手!”

 “聂拾儿的命是我的,还轮不到你动手!”

 “你跟他也有仇?”

 原来,拾儿处处结仇啊…西门庭暗叹口气,很无力地缓缓倒在地上。肩头痛到他眼花模糊,神智逐渐不清,隐约地瞧见庙门口好像出现了个人,那人还很随便地提著自己的,边穿边走进庙…这么随便的人,除了一个聂拾儿还会有谁?

 “真怪,我明明没吃什么脏东西,怎么老跑茅厕…”聂拾儿一见宫万秋,马上投向地上那摊烂泥似的身子。“之!”

 他马上奔前,宫万秋见机不可失,挥剑相向,不料聂拾儿仿佛预料他的招式,身子一弯,避剑滑向前,宫万秋微愕的同时,那剑客的身躯已完全挡住聂拾儿的身影。

 “之!”聂拾儿一见他肩头血不止,迅速封住他几道大

 “你回来啦…”他气若游丝喃道。

 “废话,我不回来救你,你准完蛋!你这笨蛋,会不会大喊?我也不过在外头解个手,你一喊,我一定听到,你这么讲义气,我很感动你知不知道?”

 “…我不是讲义气,我是痛得喊不出来而已…”

 聂拾儿瞪他一眼,随即见鲜血染上他的颈、他的脸,他心头一阵诡痛,马上把自己的外衣撕裂,身后打斗的影子错,籍著微弱的火光,跳映在西门庭的血脸上,令他心烦气躁。他喊道:

 “喂喂!要打出去打好不好?”

 连头也没有回,仿佛料定有人能将宫万秋出破庙。也果然没有一会儿,庙内一片安静。

 聂拾儿正要拉开他的衣服,西门庭虚弱低语:

 “你要干什么?”

 “混蛋,你没看我充当大夫吗?”

 “我…自己可以来…”

 “你要能自己来,我都能飞天了!”

 “…你缓筢悔的…”

 聂拾儿见封也不能阻止他继续血,咬牙道:

 “你放心!我不缓筢悔!我知道你比我壮、比我强,我不会妒忌你,行了吧!”一把撕了西门庭的上衣,出同样的肌肤,聂拾儿心跳一下,暗骂自己当真是禽兽都不如的东西,都什么时候了,还被一个男人所惑。他迅速包扎那纤肩上的伤口,忽然间,他好像不小心瞄到什么,顿时僵住。

 他不敢置信地,视线缓缓向下移动,瞧见他的好兄弟前用白布紧紧裹住,完全看不出白布下的曲线。

 “…之,你还清醒吧?”

 “…嗯。”“…我想,你的伤口还不致死,最多留个疤而已。”

 “谢谢…”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然后很轻声地问:“你的身子受过重伤?”

 “没有。”

 喉咙顿时乾涩无比,但要问的还是得问个明白啊。聂拾儿的眼珠用极为缓慢的速度,移向那血迹斑斑的脸庞。

 这脸庞多清秀、多宜男宜女,多引人胡思想啊,怎么他一直没有发现?他擅易容,擅观察人之貌啊。

 “之,我明白我这样问你很失礼,可是,你是男的吧?”说到最后,都在发颤了。

 “女的。”

 聂拾儿发出凄厉的叫声,捧著头跳离三步远,哇哇大叫:

 “我完了!我死定了!我被骗了!是个女的!我岂不要负责吗?”脑海闪过一幕幕,在赵胖子家里硬挤在之身上,又想起在宫家的茅厕里还猛拍之很平坦的。“天!我刚才还不小心瞧见她的手臂!我完了!我不要娶老婆!我不想娶她啊!老天爷,老天爷你是不是看我太快活,存心设个陷阱要我跳进去?我还不想娶啊!”“我也不想嫁。”

 惨烈的控诉忽然消音,聂拾儿缓缓回头,很小心翼翼地问:

 “之…不,西门姑娘,你方才说了什么?”

 西门庭虽已经虚弱到想要昏过去了,但仍好心地说:

 “聂兄,你放心,我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我不会要你娶,因为我根本不想嫁给你。”

 “…我有什么不好?”聂拾儿抗议:“我好歹长相不错,四肢健全,你是哪儿看不上我,这么肯定说不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那你是…要娶我了?”

 “那当然不!”聂拾儿心里泛酸,总觉得很呕。他说不娶是一回事,她说不嫁那当然最好!现在,他并不想娶个老婆回家供著,他还很贪玩啊,只是…心头就是很不痛快!

 正要开口再表达他的小小不,她就昏了过去。他很不甘愿地上前,瞪著她的脸一会儿,袖尾用力擦去她脸上碍眼的血迹。

 “…”他嘴里不知咕哝什么,然后蹲在那儿盯著她的脸。

 一直一直…没有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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