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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身挡灾
 左凤堂出了大殿,四下一望,这才惊觉战况的惨烈。千凰楼美仑美奂的连绵楼宇倒了大半,土木崩坏,火光四起。头上浓烟四起,脚下尽是碎石碎屑,被炸伤炸死的人横了一地,四处是斑斑血迹,耳尽是呻之声。

 他有些心里发,毕竟他也不算什么江湖人物,从未见过这么多死人!站在这里,便有一种强烈的震憾,人命的轻,人命的金贵,在这里,都被蛮横地一笔抹去,好人也好,坏人也罢,一般是血模糊。

 “左护法。”

 左凤堂目光一掠,二殿主丘火封便站在五丈之外,神色甚是疲惫:“来人是红衣鬼窟,九刀会,铁马十九帮,还有…”他深一口气“蛮龙岭的金龙朴戾。”

 左凤堂心头一跳,他虽少历江湖,但金龙朴戾却是闻名已久。他是自肖肃与单折之后最具盛名的黑道高手,享名十余载,以狠辣闻名。隐隐有黑道之尊的味道,他若在敌方,千凰楼麻烦就更大了。

 “妈的,”左凤堂烦躁地破口大骂“他不在蛮龙岭做他的山大王,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根本存心想把千凰楼连骨头都下去。”

 “为钱。”丘火封凉凉地道“大尊主一死,二尊主隐世,千凰楼空有万贯家财,落入公子之手,公子一介书生又是病谤病鼻,谁不打你落水狗?朴戾眼光素,他怎能不来?”

 左凤堂瞪了他一眼,大敌当前不能与他算账,心中暗骂:“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嘴里却道:“目前战况如何?”

 “不好。”丘火封摇了摇头“我方十三人已有四人负伤,虽然炸伤了敌方多数人马,但你也知道,对于朴戾这等高手,火葯如同儿戏,他又机警,只怕很快就直扑大殿去了。”他嘿嘿一笑“其它就不必说了,单凭他一个,已令千凰楼吃不了兜着走。”

 左风堂冷冷地看着他:“你回大殿,把详情告诉公子,火葯给我。”

 丘火封根本就不想在外头玩命,乐得遵令行事。他把身上的剩余火葯给了左凤堂,忍不住问:“殿中主事不是三殿主么?”

 左风堂闪身而去,学着他的口气凉凉地道:“楼中主事何时不是公子?你发昏了么?”

 丘火封微微一怔,左凤堂已去了无影了。

 *******

 大殿之中,寂静如故。

 秦倦倚墙而坐,肖飞便盘膝坐在他右手边,调息未醒,他敛眉闭目,不言不动,殿中也似感染了他沉静如水沉稳如山的情绪,大敌在即,竟也不如何惊慌。

 殿门微开,一人闪身而入,是丘火封。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对殿中的形势甚为不解,略一迟疑,还是走到秦倦身边,低声把外面的形势告诉他。

 秦倦闭着眼,掠起一抹淡笑,轻轻挥手,示意丘火封退下。

 丘火封心里甚是不,但秦倦多年积威,令他敢怒不敢言,只得退下。

 只听殿梁四下吱呀作响,外头的爆破声一阵一阵,向大殿靠拢。

 秦倦沉静依然,一动不动。

 肖飞长了一口气,倏然睁开了眼睛。他缓缓站了起来,背得笔直,一双眼睛冷冷地看殿门。任何人都知道他看的不是殿门,而是殿门之外!

 梆金戈与上官青同时一惊,丘火封本来退至墙角,却骤然止步。他们同时感受到杀气!练武之人,具有极度的觉,他们都未听到声响,却惊于杀气。

 暴戾的杀气!

 肖飞身形一动。

 “稳住!回来!”秦倦低叱。

 肖飞回顾了他一眼,冷冷站定。

 秦倦缓缓睁目,目光清澄,如冰如水,他一直未曾睁目,便是为了稳一点元气,以应付危机。他也缓缓站了起来,竟然整了整衣裳,心平气和地道:“朴岭主,进来吧!”

 肖飞瞳孔收缩,缓缓退了一步,立于秦倦身后。

 殿内形势清清楚楚,以秦倦为首,肖飞为辅,其余诸人皆在其下。

 殿外有人慢地轻笑了一声,声音清雅:“七公子果是聪明人,在下就不客气了。”殿门缓缓开了,一位金袍中年人推门而人,眉目端正,还算得上一个文质彬彬的美男子,丝毫看不出是个杀人如麻的黑道高手。但,那一双眼睛…魔魅得令人骨悚然…那是一双带血的鬼眼!

 秦倦缓缓了上去,浅笑微微,虽然遍身血迹,亦掩不住他天生秀雅的容。他平视着朴戾的眼睛,神色宁定。

 朴戾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得神乎其神的七公子。看到他的容貌,不微微有些惊讶,他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样一张如玉如冰的脸,但那张脸…那个人…在哪里见到过?几乎不存任何印象,一定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朴戾非常清楚自己的记,有一面之,他过多少年再见也一定认得出来,但现在问题是秦倦显然并非当年那人,这令他一时想不起来。

 秦倦本就用的是缓兵之计,见他如此,便道:“朴岭主认得在下么?”

 朴戾不知为何突然收起了那一脸笑意,冷冷地道:“我一定见过你这张脸。”他一字一字地吐出来“而且是在很受威胁的情况下。”

 殿内一阵错愕,很明显朴戾是为了千凰楼的珍藏而来,但破门而入之后,却对秦倦的容貌感兴趣来了,竟如临大敌?殿内千余目光,一下子转到秦倦脸上。

 秦倦的脸色一下子煞白,千凰楼的人可以打赌从未见过这位笑面公子出这种近似震惊的神色,他极快地一口气:“朴岭主,可是为千魔之眼而来?”他所说的‘千魔之眼’,是肖肃拥有的最珍贵的一件珠宝,是一颗雕琢精细,冷光四的黑水晶,作人眼状,灯下灿灿生辉,如一只鬼眼,黑水晶之中血丝隐隐。随光影转动,血光也似在隐隐动,端地是价值万千的一件异物。此物名扬天下已久,但世上真正见过它的没有几人,朴戾对它向往已久,如今既有此机缘,怎可放过?

 果然,此言一出,朴戾立即转移了注意,笑了笑:“你楼中还有其它蛮龙岭看得上的东西么?”

 秦倦淡淡一笑:“为区区一件珠宝,草菅数千人命,你说是值不值?”

 “那是你们不愿投降,若有死伤,也该怪千凰楼,又何况那一波波的炸葯并非我所施放,七公子你要清楚,数千人命是丧在谁的手下。”朴戾能言善辨,颠倒黑白,却面不改

 “千凰楼并非岭主掌中之物,亦非乞怜之狗。”秦倦低眉,语气轻忽而漫不经心“恶犬来袭,如若不打,岂非显得千凰楼气量过高而不切实际?既有恶犬,便该打上一顿,丧其恶胆杀其犬,以张正气,朴岭主你说是也不是?”

 他指桑骂槐,句句见血,只听得殿下诸人眉飞舞,再加上最后低低柔柔地问了一句“朴岭主你说是也不是?”问得朴戾脸上一阵发黑,而众人却是心中大乐,无一刻像此刻这般齐心拥戴公子。

 只听秦倦用极其淡定平静的口气,低低地道:“难道在蛮龙岭,外敌来袭,朴岭主是绝不抵抗的?在下极其钦佩朴岭主的容忍气度,为保人命,忍耐至此,如今我楼绝无朴岭主的气量,一旦冲突,动起手来难免死伤。为免伤亡,朴岭主不如先行退去,如何?”他明知朴戾适才强言狡辨,此刻便拿了他的话依理类推,只说得朴戾心如刺扎,双目渐红。

 而殿中众人皆是心中大乐,均想,要同公子较量口舌之便,朴戾再练十年也不是秦倦对手,受气受辱均是自找,气得七窍生烟神智全失,那也是活该。

 上官青心下暗笑,葛金戈不莞尔,丘火封也脸似哭非哭。

 肖飞却没有笑,他知秦倦存心怒朴戾,朴戾理智若失,应付起来便容易得多,其次谈话之间亦可拖延时间,等左凤堂回来。千凰楼中,除了左凤堂,再无一人堪与朴戾动手,这一点他也很清楚。但他留心的不是秦倦现在的舌辩,而是刚才朴戾说起“我一定见过你这一张脸”时,秦倦那一刹的变…那表明什么?朴戾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世上还有第二张和秦倦一般世上罕有的绝美容颜?秦倦还有其他兄弟姐妹么?为何他听见那另…张相似的脸会失?那另一个人与秦倦是什么关系?其中包藏了多少秘密?究竟这位‘七公子’还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他心中隐隐警醒,秦倦怒朴戾,是否亦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好逃避刚才的话题?

 肖飞目光深沉,打量着秦倦的身影。说实在的,他此刻必须承认秦倦并非当初他所想象的美貌书生…懦弱无能的那一种;相反,秦倦是太“能”了,他的才智、胆魄、谋略,往往让人忘了他那一张秀雅绝美的脸,也忽略他身的病,而径自臣服于他。左凤堂一身武功目不驯,竟屈身千凰楼十年,图的不是财不是利,更不是为了看一张如花容颜,而是十成十折服在秦倦的才气之下,甘为奴仆?兑率焙纬⒉皇牵壳鼐胍怨看且怨肯啾ǎ鲋鳎胖椋炀统銮鼐氲囊话锼朗浚苍炀统銎吖拥纳G鼐胧且晃荒训玫闹鞘浚し沙腥希⒉皇乔Щ寺ナ屎系穆ブ鳌T蚝苁导室埠芗虻ィ郧鼐氲纳硖澹浦С挪涣寺ツ诜敝氐氖挛瘢Σ荒芗埃阈栉钣谒恕J虏荒芮桌恚菀孜ㄒ匀耍峁ǘ崂豢啥笾埂F涠宦ブ鳎蘼ブ髦蔡渍腥饲崾樱倨鹛澳睿袢罩戮褪橇χぃ鼐敫瞬∪跷弈艿拇砭酰胫啻κ辏任睦渲Γ馊巳绾沃恳⒚鞘⒚傥挪蝗缫患患螅鼐肽衙飧恕安还敝喔酰舛月ブ踩跋觳恍 F淙鼐胧凰耆肭Щ寺ィ凰曛澳兀课嗡游刺峒埃抗首魃衩兀怯胁豢筛嫒酥旅矗肯啻κ辏荒芴钩弦远裕绱寺ブ鳎跄苋萌诵湃危啃し上チ硕郧鼐氲亩窀校簿裙幻莆抟獯蛳銮Щ寺ヂブ髦猓丝淘菔钡暮献鳎俏舜缶郑怯芍灾佟4丝桃神家簧ㄏ滦模铝酥螅铱此逡凰埽⒉环洹?br>
 回过神来,秦倦不知又说了些什么,朴戾脸色难看之极,突然大吼一声,疾向秦倦扑来。

 他这一扑之疾,疾若鹰隼,五指一张,笔直往秦倦头顶来,竟是要用手指在他头上戳出五个来,手尤未至,五道劲风破空有声,已“波波”震裂了秦倦的衣襟!

 蓝衣十三杀早已有备,登时两人左右抢上,双双出手拦截,各出一掌。双掌与五指锋,只听“波”的一声脆响,鲜血溅起半天之高,朴戾的指风穿了左边一名蓝衣人的掌心,但右边一人还以颜色,一掌拍出,亦在朴戾的衣袖上撕落一块衣角!

 人影一合即分,却已血溅当场!蓝衣人中一人伤得颇重,再无动手之力,但依然面上冷漠,一声不哼;而另一人手持一角金袖,也并无骄,仿佛他一招扯下金龙的衣袖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好!”朴戾看看拦在秦倦面前的两人“你们若入我蛮龙岭,必是一等一的座上之宾,何苦跟着一个不会武功的葯罐子屈身为奴?能接我一招,以你们的年纪,亦属难得。”

 蓝衫人充耳不闻,有两名小童把左边那人扶了下去,右边那人弃去朴戾的衣袖,面无表情,连看也未多看朴戾一眼。他依然站在秦倦的右边,而另一名蓝衫人踏上一步,顶替了伤者的位置。

 这连肖飞看来也不觉动容,秦倦有这样的死士,实是秦倦之幸?渡朗彼湮幢厥鞘裁萌耍谥乙澹嗍翘5哪卸?

 朴戾嘿嘿一笑:“如此节义,等会儿动起手来,我饶你们不死。”他袖子一拂,倏然在殿内东转西转,身形如电,一身金袍越转越快,金光动,直耀花了人眼,不知他要如何。

 只见人影一闪,朴戾在疾转了几圈之后,一声长啸,五指曲起,掌运“擒龙爪”凌空摄物,准备一爪把秦倦抓出来。他在盛怒之下,未免神智蒙弊,竟忘却了应等己方的人到齐之后才动手,此刻动手,实属不智。

 眼看风吹得倒的秦倦就将被一爪抓了过去,一只手拦在朴戾与秦倦之间,轻而易举地把一件物事入朴戾的掌劲之中。

 朴戾的擒龙爪一抓即收,那件事物替代秦倦被他凌空攫去。朴戾低头一眼,不觉又是怒火上冲!那是一支女子的发钗,钗头珍珠犹自颤动。他抬头一看,是一个黑袍人负手拦在秦倦面前,目光清冷,有孤绝出尘之态。

 那人自然是肖飞,他自知这一爪无人可挡,顺手自一名女子头上拔下发钗,送入朴戾擒拿的抓劲之中,为秦倦挡下一击,将他拉到身后。

 朴戾二话不说,三拳七脚踢出,取肖飞头五处大,拳起足飞,金光闪动,带起的衣袂之风竟发出尖锐的急哨,可知其来势之快。

 肖飞默不作声,三拳六脚一一闪过,最后一腿着实不能闪过,闪过便要伤了秦倦,无可奈何,以掌对腿“砰”地一声,烟尘四起,朴戾倒窜出五丈之外,而肖飞站定未动。

 朴戾落地之后,上下打量了肖飞一眼,有诧异之?渡廊四芙铀徽幸咽遣灰祝馊司菇恿俗约菏校褂胱约憾粤艘徽疲坪跛亢廖匏穑馊耸撬?要知掌劲终是弱于腿劲,肖飞以掌对腿,一掌退了朴戾,这功力,着实令人震惊。

 朴戾是面上诧异,肖飞却心中苦笑。他本身功力已不是朴戾之敌,又何况刚过血为秦倦续命,早已元气大伤,以六七成的功力与朴戾手,岂有赢理?刚才掌腿相,他心头一热,强忍着一口血没有吐出来,左手脉门伤口震裂,鲜血再度涌出,幸而他一身黑袍,谁也看不出来。他站在当地未动,只因他全身僵直,一动也动不了。

 这道理众人不懂,朴戾一时也瞧不出来,但秦倦如何看不出来?朴戾人殿以来少出手便有伤亡,他如何不急?此刻火烧眉毛,他若无计可施,只怕顷刻便要尸身遍地,伤亡无数,此祸因他而起,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众人为己而死。一咬牙,秦倦抢上两步,脸色平淡,语气也是淡淡的:“朴岭主看见了么?蛮龙岭高手如云,岭主虽是不凡,千凰楼也非易与之地,这位是本楼三殿主,你们大可亲热亲热。”说着退开两步,竟似等着他们动手。

 朴戾心中着实估不出肖飞的深浅,听秦倦如此一说,不一怔,如此人物,仅是楼中“三殿主”?连六院都算不上,如此说来,千凰楼岂非卧虎藏龙?再加上刚才蓝衣十三杀显的武功,竟可以一招撕下自己的衣角,虽说自己是分了心神,但若非他们要护着秦倦,估计也可打上三五招不败,这样的人物,也只是奴仆而已。环顾殿中,人人神色如常,可见秦倦之言,并非欺人之谈。一时之间,朴戾竟呆了一呆,不知是进是退,面狐疑,立在当场。

 肖飞知秦倦以恐吓之辞,施缓兵之计,此刻实已无计可施,朴戾一旦发威,场中无人能挡,奇怪的是左凤堂去了哪里?许久不见回来?

 此刻殿外一声长啸,秦倦眼中一亮,左凤堂拖着一个青衣女子,自殿外快步走了进来。

 朴戾目光一凝,错愕道:“彤儿?你…你不是在家里么?怎么会在这里?”

 看样子,青衣女子是他女儿,但奇怪的是,怎会落入左凤堂手里?蛮龙岭距此有千里之遥,莫非左凤堂会飞?

 众人均看向那青衣女子,只见她长发披散,低垂着头,但也隐约可见,容颜甚美,左之旁,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更增妩媚之态,被左凤堂拖在手中,毫无反抗之态,显是受制于人。

 “小子!你把我女儿怎么样了?”朴戾爱女心切,大喝一声,出掌便是成名绝技“唳鬼十七式”之“鬼哭”抖手十七掌,对左风堂当头而下。

 左凤堂一一闪过,非但闪过,还回了一掌,喝道:“你要不要你女儿性命?”

 朴戾也顾不上惊异,喝道:“你把她怎么样了?”

 左凤堂把青衣女子用力一扯,那女子一声娇呼,几乎扑倒在地,被左凤堂一把拉到前来。左凤堂斜着眼睛看着朴戾:“我没有把她怎么样,你只要乖乖离开这里,回你的蛮龙岭去,她就不会怎么样。”

 朴戾名震江湖数十年,如何咽得下这口气?闻言冷笑:“凭你一句话,就想打发金龙回岭?小子,你不觉你也太狂妄了么?你不知金龙出手,永不落空么?”

 左风堂闲闲地左顾右盼:“你女儿在此,听不听随你。”

 朴戾低叱:“鬼王和铁马呢?”

 “被我炸跑了,”左凤堂嘿嘿一笑“五颗雷火弹当头炸来,你说他们还能怎么样?若还不走,我加上一拳一脚,你说他们跑不跑?说不定正等着你回去替他们惊壮胆呢!”

 朴戾阴沉着一张脸,狠狠瞪了左凤堂一眼。

 左凤堂并不看他,看天看地,眼珠子四处转,就是不看他。

 朴戾一拂袖子,陡然扬长而去,冷冷丢话:“我当先救女儿,再杀你恨,你给我记着,伤了我女儿一头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要走便走,一转眼去得无影无踪。

 左凤堂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急急忙忙关上了殿门,像作贼一样东张西望了一下,又长长吐了第二口气,喃喃道:“好险,好险。”

 肖飞整个人都软了,秦倦站在他身后早已有备,伸手扶住他,但他却未料到自己撑不住肖飞的体重,两个人都晃了一下,眼看都要跌倒,幸而上官青一把把两个人稳住,回头问左凤堂:“怎么会擒到朴戾的女儿?”

 左风堂大步过来看肖飞的伤,一边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也不知说的是什么。

 秦倦把肖飞缓缓放在他自己的软榻上,边笑了笑:“我看那位姑娘只怕不是朴戾的女儿吧!”

 左凤堂为肖飞点了几处道,以真力他的口,助他顺过气来,笑道:“还是公子了得,朴老头的女儿远在蛮龙岭,我哪里抓得到她?她怎么会来这里?我只骗得了朴老头一时,等他头脑一清醒,马上就会知道被骗了。”

 那青衣女子嫣然一笑,抬起头来,拨开披落的长发,抹去易容葯物,只见这女子已年过二十,眉目娇,有一种媚态,哪里是刚才清秀可怜的小姑娘?只听她语音柔媚:“左护法,我已按你说的做了,你也该解开我道了吧?”

 左风堂甚是不耐:“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放了你?做梦!”

 他助肖飞顺过气来,让他自行调息,边向秦倦解释:“这妖女是铁马十九帮的第十七匹铁马,叫什么‘千面美人’乔于易容。我抓住她本来要一刀砍了,是她自己出此下策,说可以救千凰楼一时,要我饶了她性命。她在蛮龙岭见过朴彤,因而可以扮作她的样子。”

 秦倦向乔点了点头。

 乔伸手掠了一下颊边的散发,嫣然而笑:“久闻七公子丰神如玉,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她话中有话,听是赞美,实是暗讽。

 秦倦不去理她,望了殿中众人一眼,目光转到肖飞身上,微微出神。片刻之后,低柔地道:“朴戾片刻之后便知受人之欺,我们千余之众,逃是逃不了了,况且不战而逃,传出去千凰楼声名扫地。殿中有粮有水,可以支持一时,但困守于此,一旦朴戾带人来攻,亦不是长久之计。”他深一口气,眉头微蹙“朴戾约莫一个时辰便可找到鬼王诸人,一问之下便知朴彤并未下过蛮龙岭,是乔姑娘假扮朴彤。届时,他会挟怒而来,而且带有帮手!”他低低柔柔地道,一字一句把局势分析得清清楚楚,却令人听不出他是喜是忧。

 只听他顿了一顿,又道:“如今,我们二十一人已有六人受伤,肖殿主伤势尤重,我们一十五人,要如何保这千余人的周全?”他低低地问,目光如水,自殿内诸人面上一一过,最后留驻在左凤堂身上。

 左凤堂叹了口气:“说吧,有什么想问的?”

 “你能与朴戾对上几招?”秦倦低声问。

 “两三百招勉强可以,朴老头功力既深,临敌经验又丰富,我练到他这个年纪或许能胜过他,目前还差那么二三十年。”左凤堂沮丧地一摊手“而且朴老头招招狠辣,若是漏接一招,非死即伤。”

 秦倦并未抬头,又问:“那一十五人一拥而上呢?”

 “群战?”左凤堂显是怔了一下“以朴老头的身份地位,我们一拥而上不算过分。但我们师承不同,彼此不视谠方招式,又从未习练过合搏,只怕缚手缚脚,还不如我一个人和他动手的效果好。”

 “也就是说,打是打不过了?”秦倦淡淡吁了口气:“只能智取了?”他的语调显得慵懒,那是七公子一贯处事的语气,一种似有若无的犀利之气隐隐透了出来“千凰楼终非江湖帮派,仍是商行,莫忘了做生意才是我们的得意之处。”

 他这样说,谁也估不透他的意思。

 秦倦并不理会众人的错愕,有些惘然地环顾了周围一眼,低低自语:“我本想打这一仗的,假如没有朴戾,我们不会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撞上了这个魔头…”他叹了口气,看着肖飞。

 肖飞已运功完毕,只不过仍很虚弱,他也不懂秦倦在想些什么,冷冷的目光透着微微的不解。

 “你可以说话么?”秦倦问。

 肖飞点头。

 秦倦挥手示意众人后退,神色淡定:“我要和朴戾做一笔大生意。”

 肖飞微皱了眉:“什么意思?”

 秦倦摇了摇头:“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肖飞仍是不解。

 然后秦倦便低低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所有人都看见肖飞突然睁大了眼睛,无比诧异地看着秦倦,极其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不行。

 秦倦顿了一下,目光变得幽冷,冷冷地道:“若你有更好的方法,那便算了;若是没有,肖殿主,你没有资格说不行。”他一字一句,幽幽冷冷“我不是问你,我是在命令你,你莫忘了。”

 肖飞像是怔住了,没有反应。

 秦倦不再理他,站了起来,缓步走向大殿门口,苎头自窗中望天,负手而立,那背影…竟是卓然绝然得令人心痛。

 不出秦倦所料,一个时辰之后,朴戾卷土重来,这一次他带了红衣鬼王和剩余几个铁马十九帮的首领,面冷笑:“小子,你骗得我好苦!今不把你挫骨扬灰,我不回蛮龙岭!”

 他身形如电,第一个字出口,人尤在百丈之外,一句话说完,已到了殿口,正准备一举击破殿门冲进来。

 左凤堂全身绷紧,亦是一触即发。

 但此刻却出了一件天大的意外。

 秦倦本来站在殿门口,此刻抢上两步,竟跨出了大殿,回手“砰”地一声,关上了殿门!

 “砰”地一声,震住了殿内所有人的心神!大殿之门隔绝了殿内众人的视线,完全不知秦倦此去是死是活,那门一关,简直令殿内众人急得要发疯!

 “公子!”左凤堂大吃一惊,跳了起来,正冲出殿去,一只手极快地伸了过来,点了他的道。

 左凤堂全身僵直,却瞪着点他道的人:“肖飞,你疯了?你干什么?公子待你不薄,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你还算不算人?你…”他还未说完,肖飞又一指点了他哑,神色谨慎,轻轻对殿内众人摆了摆手,凝神静听。

 殿内一阵大哗,但见他如此,又渐渐静了下来。

 只听秦倦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进来:“朴岭主,你们兴师动众,不过为财,而非为伤人命而来,是不是?”他语调一惯漫不经心,但显得他还安好,至少目前并无损伤。

 “那又怎么样?”朴戾语调极其不耐,显是恨不得一掌马上把秦倦斩成十块八块。

 “那很容易,”秦倦幽幽冷冷地道“我给你钱财,你放了殿内众人的性命。”

 朴戾仰天而笑:“哈哈!天大的笑话,我为何要放过殿内众人?杀了你们,我一样能拿钱取宝,留着你们,是等后来向我报仇么?七公子,你未免太天真了!”

 听他这样一说,殿内众人俱是心头一寒,均暗想,这话也有道理,公子莫非昏了头?

 秦倦低低幽幽的声音丝毫不受朴戾狂笑的影响:“朴岭主,并非我太天真,是岭主你太莽撞。”

 朴戾活了五十多岁,只有人说他狠,说他狡诈,这“莽撞”两字,倒是平生第一次听说!他怒极反笑:“怎么说?”

 “子不闻杀取卵千古讪笑,朴岭主是聪明人,你该知道,千凰楼并非藏宝窟,而是聚宝盆。”秦倦语气淡淡的“你可知千凰楼一年可有多少收入?七千万两银子!你可知七千万两是什么数目?朝庭一年税贡不过如此,楼中多数是江湖买卖,价钱自与一般商行不同。你若毁了千凰楼,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你可以拿到十万三千万两银子,但包括楼内的珠宝,实际上你是拿不到什么的,因为珠宝要换成银子需要变卖,没有人可以同一时间手几千万的珠宝,千凰楼也不能。楼内向来很少存钱,千凰楼名义下有一百来家不要钱的葯铺与粮店,一年葯费也很惊人,加上伙计师傅的薪金,楼中节余并不多。”

 朴戾开始听懂了他的意思:“若我留下了干凰楼?”

 “一年我可以给你一千万两银子。”秦倦答道。

 朴戾目中开始出笑意:“那便是进贡了。”他打了个哈哈“一年一千万,买你这一千多蠢牛呆马的性命,也算值得了。”说实话,他还未听过有谁计算银子算的是“几千万”两,蛮龙岭也算地方一霸,但上上下下加在一起,不过几百万的家身,如今一听一年有一千万的进账,不免怦然心动。

 秦倦只是笑笑。

 朴戾又问:“千魔之眼呢?”

 秦倦吁了口气,听他这样问,便知他已接受了这笔易:“不在我身上。”

 “那是说你知晓它在哪里了?”朴戾似笑非笑。

 秦倦不答,显是默认了。

 “好,”朴戾深思道“七公子不愧是生意人,我和你做这笔买卖!不过…”朴戾一跃前扑,一把把秦倦扣在手中,冷笑道:“口说无凭!你随我上蛮龙岭,我不信千凰楼不乖乖听话!”

 秦倦不反抗,只是提高声音:“肖殿主,你听清楚条件了么?”

 肖飞在殿内冷冷地应:“清楚。”

 “我随你走。”秦倦望向天际,目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笑意,轻轻地叹了一声。

 朴戾说走便走,带了秦倦,一样矫若灵龙,一行人倏来倏去,宛若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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