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隽臣,你醒醒,隽臣…”
在他深沉的睡梦中,有个悲泣的女声一直叫着他的名字,他想回应她,要她别哭了,可是他发不出声音。
“隽臣…”季可云泪
面地坐在杜隽臣的
边,
泣地喊着他的名字。
车祸发生已经五天了,但一想起当时的情况,她仍心惊不已。由于肇事的卡车开得过快,转弯时又没减速,以致等到卡车司机发现他们时,已来不及闪避而撞到他们的座车,所幸车子并没有翻覆造成更大的伤害。
当时杜隽臣为了保护她,整个人扑到她身上,代她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让她只受点擦撞,除了小腿有轻微骨折外,其他并无大碍。
可他自己就没那么幸运了,全身多处骨折,还有脑震
的现象,但最糟的是他的脊椎受到严重的撞击,可能会造成下半身瘫痪。
自从送医急救至今,已经五天了,他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昨天他的情况比较稳定可以转住普通病房时,她就要求跟他住同一间病房,这样她才能够随时看到他。
前几天,她只要醒着就会拄着拐杖到加护病房看他,可是每次一见到他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她的心就好痛。
“隽臣…”为什么在她以为已得到今生最大的幸福时,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
杜隽臣想要安慰这个痛哭的人,可是他觉得全身好沉重,连手也举不起来。
季可云发现他的手指好像动了,她惊喜地注意着,害怕是空
快一场。
杜隽臣的手又动了一下,全身上下不时传采的疼痛,让他蹙紧了眉头,发出细微的呻
。“嗯…”季可云深怕惊扰了即将苏醒的他,于是刻意
低声量,轻唤道:“隽臣…”
杜隽臣的眼皮动了动,略微睁开又畏光地立即闭上,他挣扎地再度睁开眼,就看到苍白瘦削、眼眶泛红的季可云。
“你…”他想问她怎么了,但才发出一个音,就觉得喉咙干哑难受。
季可云惊喜地望着他憔悴的脸。“隽臣,你真的醒了!?”
她高兴地按铃叫来医生和护士,原本站在病房外商谈的众人,也跟着进病房,聆听医生的检查结果。
外科主任兼主治医生小心翼翼地查看,毕竟患者可是季家的女婿,半点都马虎不得,他的压力自然不小。
杨医师轻刮杜隽臣未上石膏的右脚脚底板。“有没有感觉?”
杜隽臣微皱眉。“没有。”
“那这样呢?”杨医师加重力道。
杜隽臣疑惑地轻轻摇头,他只觉得下半身非常沉重。
只见医生脸色凝重地跟其他医生低声交谈,
代一些注意事项,并看着护土帮他打针和换葯后,才跟杜隽臣说明情况。
“杜先生,经过初步检查,你大致上已没有问题,我们稍晚会再为你做更进一步的检查,你先休息一下。”
“医生,他的脚…”刘宝珠开口问出众人最关切的问题,但随即被季可云打断,并以眼神暗示她不要在他面前问这个问题。
“对不起,隽臣刚醒来需要多休息,我也觉得有些疲倦,能否请你们明天再来?”见医生语带保留,她担心隽臣脊椎所受的伤恐怕比想像中严重,她不愿他好不容易醒来又承受打击。
可惜刘宝珠不懂她的用心,还想再问。“可是…”
“可云说的对,让他们休息吧!”还是母女连心,这次换罗玲兰制止她。
“那我们先回去。可云,你的伤还没有好,要多休息,不要隽臣醒来后,你艾病倒了。”季南天看着瘦了一圈的女儿,她那虚弱的模样,仿佛随时会倒下去,真是让他心疼。
车祸发生后,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杜隽臣的情形,当她得知他手术后还昏
不醒时,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非要过去看他不可,他们只得让她坐上轮椅到加护病房探望他。她一看到杜隽臣全身又是管子又是绷带时,伤心得又昏厥了过去。
“我知道。”季可云轻应了声,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在敷衍。
“你…”季南天还想说什么,却被罗玲兰给阻止。
“算了,由她去吧!”
“那我们先走了。”罗玲兰硬拉着刘宝珠先行走出病房。
“别太累了。”季南天疼惜地看她一眼后,跟着杜明昆身后离开。
季可云等所有人都离开,并掩藏住自己的担忧后,才笑着转过身面对他。
“隽臣,太好了,你的伤势并无大碍。”
“你…也回
上…休息…”杜隽臣以
嘎的嗓音慢慢地说。
“可是人家想在这里陪你嘛。”季可云撒娇地看着他。
“回去…躺着。”为了她的身体着想,杜隽臣强迫自己绝不可以心软,他干脆闭上眼不看她。
“好嘛。”季可云委屈地走回自己的病
。但想到刚才医生检查他下半身时的神情,不
又担忧地看向他的腿。
情况真的那么糟吗?
***
正在午睡的杜隽臣,被门外激动的交谈声给吵醒,他恼怒地正想骂人,却听到自己的名字,外面的人似乎正和医生在谈论他的腿。
“你是说他没办法走路了!?”刘宝珠的声音拔高了八度。
“伯母,您小声一点,不要吵醒隽臣了。”季可云轻声地提醒她。她上个星期就已经出院了,但仍每天来医院看顾杜隽臣。
“对不起、我忘了。”刘宝珠尴尬地轻扯了下嘴角。
杨医师顿了一会儿才回答。“嗯,照目前的情况看来,的确有困难。这次的撞击刚好伤到他下半身的神经,他要想站立行走,可能…”
不是他夸口,他可以算得上是台湾神经科的第一把
椅,而且这间医院的设备也是国内顶级的,如果连他都束手无策,他怀疑还有谁有办法。
“如果送到国外治疗呢?”季可云想起某些国家的医疗技术比较先进,也许还有办法。
杨医师努力想了下后,还是摇头。“我投期象有相关类似的成功案例。”
听到他的回答后,众人都失望地叹气。
突然,杨医师兴奋地大叫。“啊!有了!我三年前看过一篇报导,有一个德国医生曾经治愈过类似的病患。”
“他是谁?现在在哪?”众人异口同声地追问,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们都不会放弃。
“这份报导还在我办公室,我去找出来给你们。可是我记得这个医生没有固定的服务单位,他经常到世界各地的偏远地区参与义诊,很难掌握他的行踪。”
“谢谢你。”季可云激动地道谢,只要有机会,就表示还有希望。
“先别谢我,能不能找到人还不知道呢。”
“我一定会找到他。”她坚信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谢谢你,我先进去了。”她担心杜隽臣随时会醒来,再次道谢后即开门轻巧地走进病房,她尽量放轻脚步以免吵醒他。
自从她出院后,他的脾气就变得很糟,尤其是察觉他的下半身麻痹后,更是耐
全失。
“我下半身瘫痪,终身没办法走路。”杜隽臣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惊得她差点跳起来。
“隽臣!?”季可云有些惊惶,他都听到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若不是刚才听到他们与医生的谈话,他还要被瞒骗多久?
她快步走到他
边,握住他的手。“隽臣,你不要激动,刚才杨医师也说了,有个德国医生能医好你,我们正在找他,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她试着以轻快的语气安慰他,其实她自己也没把握何时可以找到这名医生。
他用力甩开她的手讥讽地说:“世界这么大,你们要怎么找他?”
她垂下手,默默承受他倾泻的怒气。“集合我们两家的力量,我相信要找一个人绝不是问题。”
“天真!”这简直就像是大?陶搿?br>
无法动弹地躺在
上几个星期后,几乎磨光他的耐
,得知自己极可能终身离不开轮椅后,他直想将所有的不
和怨恨发
出来,而她就是那个倒霉鬼。
季可云红着眼轻抚他憔悴苍白的脸,心疼他所受的苦,她坐到
沿再次握紧他的手。
“隽臣,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站起来,而且杨医师说你这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他这次没再甩
她的手,反倒紧紧地抓着。
“可云,我好怕我再也站不起来。”这是车祸发生后,他首次显
出自己的惶恐。如果他真的再也无法行走,他该如何自处?又该拿可云怎么办?难道要绊住她一生?
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倾身向前搂住他。“不会的,我一定会找到那个医生来医好你的。”
***
“再怎么按摩也没有用,不要白费力气了。”杜隽臣扯开季可云的手,暴躁地嚷着。
他出院回家都快三个月了,左脚的石膏也已拿掉,但双腿还是没有任何感觉,怎不教他心灰意冷?
“隽臣…”季可云无奈地瞅着他,对他的不合作感到莫可奈何。
在换了第八个看护后,她决定自己接手照顾他,还好在医院时她已经学习了一些基本的技巧。而为了避免他得褥疮和肌
萎缩,她每天至少要帮他按摩两个小时,刚开始时,她每天回家后手臂酸得都举不起来,还得用热敷,不过现在已经习惯了。
“动都动不了,简直就跟活死人一样。”他用力槌打没有反应的腿,恼恨地拿它们出气。
她连忙抓住他自
的手。“隽臣别这样…”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也越来越暴躁、越来越没信心,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躲得远远的,没有人受得了他的坏脾气。
“我就像个废人,起卧坐行都要靠别人帮忙,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自暴自弃地说着。
发生意外以后,公司的事全部转由杜隽临负责,他终于得到渴望已久的清闲,但这种混吃等死、每天无所事事的日子过久了,还真会磨损一个人的斗志。
“隽臣,我不准你再说这种话,只要你活着,就还有希望。而且只要找到那个医生,你就可以像以前一样行走了。”意外发生至今,她一直默默承受他的坏脾气,鲜少动怒,但听到他有厌世的念头,让她心慌意
,语气也重了些。
“有什么希望?那个医生搞不好已经死了,否则为什么投入了这么多的人力和时间,还是找不到人?”他已从原先的期待变成放弃,而且也不敢再抱任何希望,就怕期望越高,失望也越深。
他担心害怕从此以后真要与轮椅为伍,可是又无能为力,他这辈子还不曾这么无力过。
他的沮丧和彷徨,她全都看在眼里。她非常难过自责,恨不得今天躺在
上的人换成她。
“对不起,都是我害你的。”她难过地怪罪自己。
她还记得很清楚,意外发生时,他扑在她身上护住她,代她承受所有的撞击力,他的脊椎才会伤得这么严重。这阵子看到他因行动不便而意志消沉,她的心里比谁都难过,这原本是她该受的苦,结果竟由他来替她受!除非他能完全复原,并且像以前一样意气风发,否则教她如何能心安?
“早就跟你说过这件事与你无关,你还说这些做什么?”他不耐烦地回道。
“当时若不是你全力护着我,你也不会伤得这么重!我宁愿…”
“别再说了!”杜隽臣大声喝止她,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纵使不甘心遭此遽变,但他从没后悔这么做,他宁牺牲自己,也不愿她受到任何损伤。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咆哮,她难免有些错愕,可她还是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惊惶,她读出隐藏在
暴下的温柔,他宁可自己受伤也会保护她…
她眼睛一热,鼻头也跟着泛酸。“不管花多少心力,我们都要找到那个医生。在这之前,让你的身体保持在最佳状态就是我的责任。”
“你这又是何苦呢?”他心疼地看着她瘦削的脸,都是他拖累她变得这么憔悴。
“如果意外发生在我身上,我相信你也会这么做的。反正不管结果如何,我是赖定你了。”她疲惫的脸上有着不悔的笑容。
“你好傻。”杜隽臣感动地将她搂进怀中,拥有她是他最大的幸福。
季可云紧紧地回拥他,轻轻地说:“我爱你。”
他的身体马上僵住,
感地猜测她为何会选在这个时候表白?
她不解地抬头,发现他的神情有些僵硬和疏离。
“你怎么啦?”难不成“我爱你”这三个字是个咒语,会让人变成石像?
他推开仍然靠在他身上的季可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这是他所能想到最有可能的答案,否则她为什么会在这
感的时刻告白?不就是为了感激他代她受罪。
见他如此看轻她的爱,她忍不住生气了。“同情!?你怎么可以把我的感情说得这么随便,你以为只要有恩于我的人,我都会以爱回报!如果我是那样的女人,还值得你舍身相救吗?”
“我…”他才开口想说话却挽她的手给捂住。
“等等,先让我说完。如果我不是真心爱你,我犯不着在这里忍受你的脾气,也不必因担心你会得褥疮或是肌
萎缩,而天天为你按摩,累得自己
酸背痛,我只要多请几个看护来就好了,何必凡事亲力亲为?你不该把我们之间的感情看得如此廉价!”
他心疼地抹去她滚落的泪珠,拉下她还盖在他
上的手,温柔地亲吻她原本细
现在却变得红肿的双手。“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道歉,我只要你跟我说爱我。别想否认,我相信你也是爱我的,否则你不会为我受这些苦,对不对?”虽然他从不说情道爱,可是她已从他的行为感受到
的爱意。
“哪有这样
人的?(杜隽臣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的娇俏容颜,心里头的不安正一点一滴消散。
“我不管,我就是要听你说。”她嘟着嘴?怠?br>
“你知道就好了,还要我说什么?”他的感情一向内敛,不喜欢将情啊爱的挂在嘴边,他认为实际行动比口头说说还重要。
“我不管嘛!”她不依地靠着他磨蹭。
他出声警告。“你可不要惹火上身喔!别忘了我虽然双脚不能行走,可是‘那里’还是会有反应的。”
“你好坏!”季可云马上跳离他
边一大步,脸颊也染上久违的红晕。她还记得刚开始帮他按摩时,不懂得痹篇某些
感部位,结果是他受不了,强制拉开她的手,那时她才发现他已被她搞得
火高张。羞得她后来按摩时,都会对“它”尽量敬而远之。
“我哪有?是你自己磨来磨去的耶!”他还故意糗她,只因贪看她羞红脸的俏模样。
“你…我去帮你拿点喝的。”她随便找个理由,旋身快步逃离他房间,而他的笑声还紧紧尾随着。他真是越来越恶劣了!
她才走出杜隽臣的房门,就听见刘宝珠扯开大嗓门
面而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惊喜。“可云,你来的正好,我们正要上去找你呢!”
“有什么事吗?”季可云早已对她的大嗓门见怪不怪。
“找到人了!”虽然离季可云只有不到五步的距离,但刘宝珠还是用喊的。
她提着心问,害怕又是空
快一场。“您是说…”
“对啦,已经找到那个德国医生了!”刘宝珠笑得子诩快裂开了。
季可云高兴地红了眼眶,她忘形地向前抓住刘宝珠的手追问:“真的!?他在哪里?什么时候会来?”
刘宝珠边
着被她抓疼的肥手边答道:“别急,你哥哥已经跟他联络上并派人去接他,明天就会到台湾了。”没想到她看起来弱不
风的,手劲还这么大!
“太好了!我要赶紧去告诉隽臣这个好消息!”她转身跑进杜隽臣的房间。刘宝珠欣慰地看着季可云的背影,本以为讨到这样的媳妇,必须将她当成菩萨般供着,没想到她的
情这么好,不但没有丝毫骄气,而且还把隽臣照顾得无微不至,比她这个当妈的还尽心尽力。这次若不是靠季家的人力,哪有可能找到医生。
能够结下这门亲事,还真是上辈子烧好香哪!
“隽臣、隽臣…”季可云用力地拉开他的房门,迫不及待要告诉他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怎么你也被我妈传染啦?”杜隽臣好整以暇地调侃她。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搞得莫名其妙。“传染什么?”
“大嗓门和
暴的举止啊厂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你…算了,我现在心情很好,不跟你计较。”她被他糗得脸一阵青一阵红,才要顶回去,但随即又想到已经找到医生这个大好消息,其他的帐以后再算。
“我跟你说喔,我们已经…”她一脸兴奋,双眼闪着晶亮的光芒。
他替她接下未完的话。“找到那个医生了。”
“你怎么知道?”她瞪大眼睛,难道他会读心术?
“我不是说过你是大嗓门了吗?”刚才她和妈妈在外面的谈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以她们的高分贝,要想不听见还真难!
“别再糗我了啦!”她会兴奋得失态,还不都是因为他,他还坏心地嘲笑她。
他收起玩笑的表情,朝她伸出手。“可云,来。”
季可云快步地投进他展开的怀抱。
杜隽臣温柔地拥着她,在她耳边轻声地说:“谢谢你。”这段日子若没有她的陪伴,他真不知道能否熬得过?
“谢什么,这是我自己愿意的。”她在他怀中找了一个最舒服酌位置。
两人静静地闭上眼,享受这份难得的恬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