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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和信威之间再也回不到以往的轻松,又无法只是漠视,就慢慢转为一触即发的紧张。他花更长的时间在办公室,更少看到他,但却仍然感觉他的存在,仿佛他随时在身后监视。

 第二个周末,信威对她说:“我有事必须离开几天。”

 正在烤鸡腿,香味弥漫,她嗯一声,表示知道了。

 “如果不是重要事件,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在山上的。”他说。

 有差别吗?她心里想。

 “有个设厂问题出了差错,我必须去矽谷一趟。”他继续说:“此外是我母亲的生日,我人在美国,自然非到不可。”

 牢头出门还得一一向囚犯报备吗?但只说:“你去哪里,不必对我说。”

 “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他问。

 “如果我说不可以,你会放我回柏克莱吗?”她说。

 “要回柏克莱容易。”他眼神转硬“当我的情妇。”

 “别作梦。”想都不想的说。

 “那你就好好留在山上,领略一人独处的滋味!”他转身走掉,不再多言。

 出发前,他来敲的房门,交给她一个电话机。

 “有什么紧急事,就通知我。”他说:“我每天晚上会和你CHECK一次。”

 “不必。”望着电话,不肯接过来“我不会有事的。”

 “我就放在家里。”他看她一眼说:“别想联络什么人,这支电话只能找到我。”

 “那我出了意外,连911也不能打了吗?”她不高兴地问。

 “你打给我,我会通知约翰,他会来帮忙的。当然,我说的是紧急事件。”他回答,并不受她怒气的影响。

 “你不怕我骗你,再请他来接走我?”忍不住说。

 “走去哪里?”信威扬扬他的眉“你的一切证件都在我身上,别忘了这一点。”

 “你…真可恶!”愤愤地甩上门,恨自己口拙。

 “不送我吗?”他在门外轻笑着“我可要几天后才回来呢!”

 离开门远远坐着,绣她的椅垫,耳朵却清楚地听见他搬行李的声音,最后是引擎发动声,他走了,一切又恢复平静。

 最好!她最爱一个人自由自在。她开始在屋内晃,这度假木屋有四个大房间,她除了自己这一间,其他连看都没看过。她走到书房那扇门,上锁了,怎么也推不开。书房旁边是个卧房,浅黄的系统,此刻放了一堆杂物。知道信威不睡这里,他睡在她的隔壁房间。

 不想探人私隐,但实在挡不住惑。他的卧房很轻易就打开,里面摆设大小和她那一间无异,只不过由粉白转为浅蓝色调。他的衣物都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必要物品,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唯一特别的是到处充斥他刮胡水的味道。这与她所知的富家公子不太相同,没有华丽、没有疏懒,一切井井有条,就像他对他的事业、婚姻和…情妇,理智不带感情。

 印象中俞家老二是离过婚的,由信威的态度、想法来看,没有女人能与他生活一辈子的。她坐在他的上,忆起他的拥抱,那温暖亲密的接触,想着他的笑声、讽剌、幽默、惑、指控,多奇特的一个男人呀!有捏碎她的力量,…也有呵护她的小心翼翼。

 甩甩头,决心在未来几天忘记他的存在,整理一下被扰的心思,扫落叶、整理房子,看书、做手工,她可以为所为,把脚跷到桌上,并大声唱歌。

 白天生活可以过得很惬意。但天一黑,山林的呼啸穿门户就有些恐怖。万籁俱寂,任何风吹草动都可以有很多联想。她亮了每一处的灯,但又怕在漆黑的深山中成为一处明显的目标,坏人便容易下手。然后她笑自己,谁会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每当她开始诅咒信威时,他的电话都会及时响起。不想和他说话,但是不接,又会响个不停,甚至惊动约翰夫妇,所以她往往拿起电话又马上放下,既不用和他嗦,又可让他知道一切平安。可以想像他拧着眉毛,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她有阿Q式的痛快。

 入睡前,她会关上所有的灯,与山同眠。淡淡的月光透进,惹得往事翻扰。守空屋对她而言是家常便饭,舜洁事业忙,不但常出国,也很少来得及赶回来吃饭,只有姨和她,偶尔姨请假,她就空对一室冷清。没有甜蜜家庭所谓的温馨洋溢,没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她的童年算是华丽而空吧!但从不怨,舜洁已给她太多太多了。

 不知现在盈芳如何,她寄居朋友处是否会受委屈?原本盈芳考上三专是件喜事,却因世雄的死,由喜转悲。幸好有预存一笔钱给盈芳,她还能顺利念书。唯一挽不回的就是世雄的命了。

 世雄刚出狱那阵子,很喜欢和他在一起,听他话往事。他说:“我第一次看见你,你才五岁,小小的。穿着一件红洋装,头上有红蝴蝶结,我觉得你好漂亮。你非常乖,会照顾盈芳睡觉,帮忙洗菜,还帮我找衣服、系鞋带,甚至描注音符号。很难相信你才五岁,而我已经七岁了。”

 “很奇怪。我知道你曾经存在,短短的一下子又不见。我不曾问过你的下落,只以为是我的想像。我小时候很笨,什么都记不住,唯有对你的印象深刻。”

 “我老爸不只打你,他打每一个人。我妈就因为这样跑掉的,你妈也被待至死。为了保护盈芳,我被他加倍地揍,痛恨中,只希望自己快快长大,能回揍他。”

 “你母亲很瘦小,但很温柔,也是这一生唯一给我爱的人。可惜我无法报答她,给她一点快乐。你不太像她,她送走你是对的,不然你今天会很惨。”

 总是专注地听着,不愿漏掉任何一句。或许世雄因此产生误会,以为她对他有慕恋之心吧!所以才会产生日后的悲剧。

 盈芳说她不祥也有道理的。她一生无父无母,又无兄妹之缘,虽是衣食无缺,也注定孤独之命。看看她,现在不是一人独自在这五千尺的高山上,无人牵挂死活地被隔绝了吗?

 在恐惧哀伤的替中,一直很难入眠。信威打包她的东西,连安眠葯、头痛葯也一并装来,顺手吃了一些,用昏沉来打发这漫漫长夜。这习惯是从世雄死后养成的,后来才慢慢戒掉,没想到现在又用上了。

 星期晚上,她看口秀到深夜,吃了安眠葯躺进被窝,作了一堆奇怪的梦,梦里她一直哭,一进找人,但那人总在云深不知处。她见到他的影子,听到他的声音,感觉他的呼吸,甚至在触手可及的距离之内,但就是看不清他的真面目。那种虚空及失落,不曾在她生命中存在,她悲悲切切地哭着。

 “嘘!没关系,我回来了。”那人又说话了。

 感到温暖了,她努力靠向那个人。他吻了她,渐渐深入绵,身体紧紧相贴,使她空虚的心充起来。因为是一场梦,很安心地纵容自己,不再有世故矜持的面具,只有热情的自己,如花绽放着、触动着。

 直到一种不熟悉的姿势及试探出现,想从昏沉中清自己的梦,似乎太真了。她挣扎地要起来,但手脚深陷在棉被中,全身滚烫,有人在抚慰她。不,不对…

 她终于睁开眼,看见信威就在眼前,用一种充望的表情看着她,同时快乐的、痛苦的深深探进她的心中。

 “不要!”及时叫着。

 “来不及了。”他嘶哑地说。

 一阵尖锐的痛楚,使她几乎无法承受。他停下来,轻吻着她,又温柔地动着,似乎陷入了一个幻的世界…

 他闷哼一声倒在她前,很快恢复神智,感觉那赤的接触,她用力推开他,半滚地下了,拉紧松开的睡衣。才刚站稳,血就滴在地毯上,两人同时往下看。

 “你是处女?!”他震撼地说,甚至没遮掩自己。

 “走开!”又羞又忿,几乎疯狂地说:“走开!”

 “怎么可能?”他下了,穿上子说:“我又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你滚!”做了一件最不淑女的事,她拿台灯丢他!

 信威身体一低,痹篇了,皱着眉想再说什么,又拿起一把椅子。

 “好,我们等会再谈!”他拿了上衣,就开门离去。

 许久,都无法平复心情。她的第一次,竟如此迷糊糊没有了,而且还给了她最痛恨的人。她在浴室中清洗身体,眼泪不断掉下来,不敢去回想。擦干头发,天已大亮,房内那几滴血已成褐色,仍怵目惊心,她用力擦着,希望回到原来的样子。

 信威轻敲着门,很有礼地说:“我做了早餐,就放在门口。”

 不理他,也没胃口。

 “你若觉得不甘心,就骂我个痛快,我绝不还口。”他低声下气地说:“请开门吧!我们谈谈。”

 继续擦拭地毯,不去开门。

 “怎能怪我?”他声音提高“你那么温柔热情地接我,我也没如此失控过…”

 “我没有接你,是你故意的,你故意强暴我!”怒火高涨地说。

 “我说过我从不需要强暴女人!”他口气也开始不平静“你明知道,你有那么多男人的经验…”

 “你真该下地狱!”顾不得诅咒的字眼,说:“你自己看到了…”

 “落红,并不表示你是处女。”他残酷地说:“现在的修补技术那么好,任何女人都可以落红好几次!”

 太过份了!冲上前去,一开门就往他脸上甩一巴掌,连同地上的吐司、牛都被踢翻。

 信威狂怒地抓住她仍旧挥的手,咬牙切齿地说:“这是你第二次打我,从没有人敢对我如此,何况是一个女人…”

 觉得手锥心的痛,怎么也挣扎不出,他是真的发火了,直觉地,她重重地咬他一口,他低吼一声,乘机跑到屋外。

 她丝毫没感到清晨的冷意,只是一直跑,想跑掉昨夜,他的暴力,自己的愤怒,所有的荒谬可笑。他在后面追着。

 知道自己跑不过他。于是打定主意往山坡上跑,这儿没有路,只有一些矮树断枝勉强可攀。信威注意她转了向,也爬上来。天呀!他为何不放过她,她要的只是一点清静而已!

 一边心急、一边葯效的残余,使她头昏,突然一个滑动,整个个人往下跌,信威在半山喊着,先撞到他,及时抱住一棵树,而信威就在她的冲撞下,掉下山了。

 看他直直地躺在小径上,双眼紧闭,吓得肝胆俱裂,他为什么不躲开,万一…她连滚带爬地来到他身旁,一面喊、一面检查,他还呼吸着,只是手臂及长都染着血迹,一张英俊的脸摔成灰白。

 “你起来!”哭着说:“我没办法送你上医院,你得醒醒,帮我的忙。”

 信威总算睁开眼,他的头,大叫一声,看见身上的血,他竟说:“好啦!我也血了!以血还血,你高兴了吗?”

 “到现在还说这些…”说:“你能走吗?我得送你上医院。”

 “好像扭到脚了,有些昏,但死不了的。”他在的扶持下,勉强站起来。

 对这身体的接触,她不想到昨晚…”好不容易到车里,两人都了一身汗。

 “我来开车。”说。

 “不!”他忙拒绝“我可以开。”

 “钥匙拿来。”她瞪着他,很坚持地说。

 信威叹一口气,把钥匙给她,说了一句:“你能开吗?”

 不理他,打开引挚踩油门,开往镇上。

 “我从来不坐女人开的车。”他唠叨地说:“我从来没有为了追女人而掉下山坡。”

 “接下来还有什么?”他咬着牙,按着脚上伤口的巾又红了。“叫我跳飞机吗?”

 “闭嘴!”紧张地说。

 “也没有女人叫我闭嘴过!”他呻地说。

 医院的急诊室忙成一团,检查半天,幸好只有扭伤,没有骨折,小腿有条颇长的伤口需要合。最怕是脑震动,需要观察一天一夜,才能回家。信威拒绝留下,好说歹说,才阻止他。

 “你不希望我因为你而死。”信威说:“但我没回山上,生意没法谈,很多人会恨死我。”

 “连休息一天都不行吗?”不信地问。

 “一天就损失千万了,小姐。你追求财富,怎么一点金钱的概念都没有。”他瞪着她说。

 “对我来说,命最重要。”说:“没有车,没有钥匙,你哪儿也去不了,就乖乖待在医院吧!”

 “好吧!”他非常不高兴地说:“至少我可以打电话吧!我车上有行动电话,快去拿来。”

 趁他谈事情时,去办手续,买些东西吃。又逛了一会,回来他已闭上眼。小声地喝牛

 “你可以去逛街,别陪我了。”他突然开口说:“或者回山上也好。”

 “我要留下来。”她说。

 “为什么?照顾我吗?”他调侃地说:“什么时候你开始不恨我了?你不怪我夺去你的贞吗?”

 “我们别再提那件事,好吗?”痹篇他的眼光。

 “很难想像,你在美国那么多年,又发生那些生死情仇的事,你竟还是处女!”他继续说:“只有一种假设,你在待价而沽,看谁出价最高。所以你接受我,就表示同意当我的情妇了?”

 “昨晚我吃了安眠葯,根本意识不清。”激动地说。

 “安眠葯,好藉口。”他说:“所以昨晚任何男人都可能夺去你的贞哩!”

 气得站起来,边椅子倒下,碰…的一声。她二话不说,走出病房,走出医院,更希望能走出这个山脉,永远别再看到他那可恶的脸。

 到华灯初上,她气消了大半,怕他有什么需要,又回到医院。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容易原谅他,他给她从未有的羞辱,或许她心地善良,但好非没有个性原则的女孩子呀!

 医院里,他正枕臂沉思,眼睛看着天花板,吃过的饭放在一旁。看到进来,他忙说:“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我能不能以止痛葯当藉口,请你原谅?”

 “你还好吗?”假装没听见,淡淡问。

 “很好,没吐也没事。我想我不需要过夜,麻烦你找医生说一声吧!”

 “不行。”马上拒绝。

 “,再待下去我不病死,也会闷死。”他哀求地说。

 “怎么三十多岁的人还像个孩子。”皱眉说。

 这时行动电话响起,信威接听后,马上说道:“妈!生日快乐!很抱歉,今天赶不到了。”

 一阵沉默声,他又说:“我知道今天是家庭聚会,昨晚亮相的不算。但我真的有急事。反正大哥大姐、佳洛、智威都在,少我一个也无妨。”

 那头长长的牢騒后。信威说:“我这三年都排除万难来祝寿,连着三年没来的是老三,该骂的是他!”

 走出病房,找到护士,说明信威要回家的意愿。她再回来时,信威已说完电话,又在沉思。

 “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来,怎么提早了?”问。

 “想你在那荒郊野外,不放心呀!”他眨眨眼说。

 “也不通知一声,害我吓一跳。”一说,脸不红了起来。

 “谁叫你一听见铃声就挂掉,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他指责地说,并没注意到她的不自在。

 这时,医生进来,替信威做检查,两人愉快交谈,还提到约翰夫妇,最后宣布他可以出院了。

 漫长的一天,回到木屋时,两人都十分?郏⒎⑾执竺乓惶于伎牛到枚嗌匙邮饕丁?br>
 “反正也不会有人来偷东西。”信威锁上门说。

 当晚,不用安眠葯,睡得很,不知道是折腾了一天,还是有他在家,便多了安全感。今晨的事恍如一场梦,这时代贞不算什么,天天都有人失去,只是一直希望,这是属于美丽的爱情与恒久婚姻的一部份,而非如此草率,如此被人不当一回事。但人生岂能事事如愿?总是爱上不该爱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陷入不该发生的际遇中。她和信威之间从种种角度看,都可归为“不该”他来寻找她时就是一连串的错误开始,他又要如何了结呢?!她太疲倦了,无法写下那个句号。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又恢复和平。信威仿佛又回到迈可的谈笑风生,不谈那夜肌肤之亲的事。他减少办公时间,散步,他就拄着拐杖跟着;她整理庭院,他就坐在花园的木椅上陪她聊天。他们还一起办了一桌中国菜回请约翰和洁西。

 “嘿!太了。”约翰摸着大大的肚皮说:“我现在明白迈可为什么不取美国女孩了,她们可烧不出这么好的中国菜!”

 “还有,看看我们咪咪。”洁西老把说成咪咪“长得多好,像个搪瓷娃娃,像是画上走下来的中国美女,我看了都爱极了。”

 听了不好意思,信威只讪讪地笑。他们走后,信威说:“我真羡慕他们。希望我老的时候,也有这么大一片牧场,一个白头偕老的伴儿,明月清风,与世无争。”

 对于自幼在利害心机中成长,又在商场上叱吒风云的他,实难想像。比较有可能反而是盖座宫殿,养三千佳丽,临老仍在花丛中打转的样子。但没说,她不想破坏眼前难得的气氛。她只应道:“你家财万贯,要什么有什么,还不容易?”

 “钱财买不到一切,至少买不到真心。”他说着转向她,若有所思地说:“你这几天照顾我,是不是发自你内在的真心呢?”

 “你受伤了,任何有慈悲心的人都会如此做的。”不知他葫芦里又卖什么葯,有点戒心。

 “慈悲心?”他笑了一声,目光灼灼地说:“那你对江世雄、刘家志、张云朋呢,又是什么心?”

 看着他,想读出他真正的用意,他脸上没有挑衅,只是询问。

 “你真想听,我就说。”见他没反对,便说:“世雄是我养父的儿子,家志是我童年认识的朋友,云朋在患难中伸出援手,他们三个就像我的大哥一样,照顾我,关心我。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了。”

 信威继续瞪着她,半天才说:“可惜他们三个都不这么想,也不足于兄妹之情。而你是完全无辜的?!”

 “对!你要相信我!”听到他的嘲讽,急急说:“世雄之死,我难辞其咎,但绝不像报纸所言的那样。世雄只是气愤家志对我和我妹妹的关心,以为他心怀不轨。这一切都是误会,家志绝不是故意杀他,一切都是意外!而云朋大哥,你更不可以诬蔑他,他确实把我当妹妹。”

 “我真的很想相信你。”信威眼神平缓柔和“放弃你现有的一切,和我回台湾,和我住在一起,证明你和他们果真没瓜葛,我就相信你!”

 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她连连后退几步说:“不!我行得端坐得正,不用向你证明什么,更不会用这种方法,你下地狱去吧!”

 几天下来培养的美好气氛,又被他破坏殆尽。就在她差不多决心自己走下山求救时,信威宣布离开,算算她当了三个星期又一天的囚犯,一秒钟都不愿再留。

 临行前,又是一场大风暴。整理行装,他走进来用那副闲闲的无聊德行问:“真不和我回台湾?”

 “我要说多少次?”直身体说:“我不会当你的情妇,永远不!”

 “你要什么条件,我都可以办到。”他用惑的口吻说:“你现在的包养户给多少,我都加倍付。”

 他这人有病吗?花那么多钱,他可以找好几个美绝伦的情妇,她酸酸地想,为什么要来烦她?

 “你以为这是求婚吗?一次又一次!”忿忿地说:“没有一个正常的女人愿意当情妇。”

 “是吗?”他笑着说:“我还以为是价码的问题。”

 不理他,清完梳妆台又清浴室,他跟进来说:“哦!我知道了,原来你是放长线钓大鱼,要的是婚姻,想当个候门少。可惜云朋给不起,他有利益与共的老婆。而家志缺乏地位,又身陷牢狱,真是不幸呀!”

 由浴室拿出一堆东西,推开挡路的他,放到皮箱中。他突然拉转过她的身子说:“你还是要回去住柏克莱,保持台北的公寓,用他每个月的供养费吗?”

 “我说过那是我的钱,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实在好累,不想再解释。

 “你怎么有那么多钱?”他眯着眼说:“别又讲母亲或继承那一套,我要听实话!”

 “那我就没什么好说了!”推开他,到另一边整理衣橱。

 “现在你的处女之身没有了,价码也跟着下跌。”他仍不死心地说:“还不如跟着我,我高兴了,你还能保价也不一定。”

 天呀!他以为他在做生意、炒股票、黄金买卖、期货易吗?真是在商言商,无情至极。她和舜洁生活了那么多年,也多少有耳濡目染一些,一口气说:“俞信威,你这一个月来,处心积虑,绑我上山,就是怕我破坏了你宝贝妹妹的婚姻和俞家的名誉。说实在的,以张云朋的财力,还养不起我这险狡诈的女人,他根本不在我的眼里,所以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至于你,你要我的包养户付多少钱,才能不再纠我呢?!”

 她几乎可以看到信威头冒白烟,滋滋作响,他眼神锐利得可以杀人,双拳紧握到青筋迸出,她以为他就要冲上来捏死她了!一定没有女人对他如此侮辱,备战着,打算他一过来,就尖声大叫。

 而信威毕竟是风里来里去惯了,他很快冷静下来,用非常单调的声音说:“事情清楚了就好,一小时后出发。”

 原来牧场敖近就有个小型的私人机场。他们由那儿坐飞机去旧金山国际机场,一路上几乎不交谈。当小飞机升高时,山峦起伏,一览无遗。原来牧场敖近就有个小型的私人机场。他们由那儿坐飞机去旧金山国际机场,一路上几乎不交谈。当小飞机升高时,山恋起伏,一览无遗。突然有些不舍,她在这儿过了一段十分奇特的日子,若说女人会对她初恋及初夜的男人有某种特殊的感觉,那她这一生就是信威。他们曾如此亲密,如今又那么遥远。她偷偷一瞥他严肃得怕人的侧面,他一直宁可相信她坏的一面,而她也让他相信了,想到他们不会再有集,内心不纠结着。

 到了旧金山,他派人送她回柏克莱,就迳自走了,什么话也不代。知道他还在盛怒中,在回家的路途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云朋来电话时,刚回来。几天内她一口气做了很多事,找指导教授苏珊,整理她写了一半的论文,计划一月时回学校。只有忙碌,才能平抚纷扰的思绪。

 “,你终于回来了。”云朋仍是大哥哥的声音“你到底去哪里?那么神秘又突然?”

 现在对云朋有些害怕,总是瓜田李下,无法像以前那么坦然又没忌讳。

 “是苏珊的一个朋友,在爱达荷。”尽量不撒谎“我们做些研究。对了!你现在人在哪里?”

 “台北呀!”他说:“回来一星期多了,又是一大堆工作。我们刚度假回家的俞二公子,不知道发什么疯,把我当奴隶耍,下面一年排得,包括竞选议员方面也手,要去看你也不容易了。”

 “哦!”听到俞二公子,一阵心跳,她尽量平淡地说:“你的事业能更上层楼,我最高兴。你不必担心我,也不必来看我。”

 “我还是会想办法出时间。”云朋说:“这个信威这回也怪,朋友那么多年,没那么不顺眼过。大伙说他这次上山度假,八成被什么疯熊咬了一口,不过我还应付得了。”

 认识云朋以来,她很少听他批评俞家人,偶尔提到,也没仔细注意。现在一口气说信威那么多,难免心虚,不由得问:“这次为了我和家志,报纸上写得很难听吗?”

 “没什么。”云朋仍否认。“小小一角,第二天就没有人记得了,每天重大刑案都刊不完,谁在意这个?”

 “俞家人会在意,你太太会在意。”说:“他们没因为我而给你带来麻烦吧?!”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云朋律师的嗅觉又出来。“是不是有人来找你?”

 “没有,我只是问问。”慌忙说,怕出破绽。

 “相信我,我说没事就没事。”云朋口气沉稳地说:“我明年六月一会去看你,顺便处理房子,你不是也打算回台湾吗?”

 “大概吧!盈芳还在那儿呢!”她顿一顿说:“她近来好吗?还是不肯原谅我?”

 “她头脑单纯,总是要绕一阵弯。”云朋安慰她“你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迟早会回头的。”

 “但愿如此。”不太确定地说。

 “我们喝咖啡之约只好往后延了。”云朋口遗憾地说:“不过哪一天我会突然出现在你门口也不一定。你多保重呀!。”

 她随便搪两句,便紧急挂掉。都是信威害的,如今云朋的某些话,都仿佛有弦外之意。她坐在窗前,望着远方的夕阳,斜斜几抹带紫的桃红,一旁几滚翻大的乌云,漫漫而来。内心不伤感起来,人为何要变,而且是变得猜忌复杂呢?回想和云朋的种种,她是视他如兄长,但言行之中是否太脆弱、太依靠,在侍奉重病的舜洁时,她总盼他来,希望他的笑语能扫去一屋的霾;舜洁死后,她又紧扶着他坚强的臂膀度过所有风与痛苦;世雄被杀后的日子,更是在云朋的冷静理智下安然逃过来。

 云朋为什么对她那么好?真是因为相同的飘零身世及舜洁的代吗?知道他帮她,不仅是责任,还有一份喜爱,这喜爱会变成像世雄和家志的一样,而造成可怕的后果吗?

 她受不了连云朋也要在她的生命中变质,以后必须更小心,让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暧昧产生。都是信威,想到他,忍不住双眉深锁,这可恨可恶的人,她要念他到几时呢?在渐昏暗的屋子里,她又感觉到他那令人不过气的拥抱,充着彼此的味道,刚及柔的,他如此阴险卑鄙地欺骗她、强她,她为何没有一般人所说的厌恶及自弃心理呢?仿佛一切都很自然,仿佛她这辈子活到廿四岁,就等着信威来羞辱一样,真教人想不通呀!

 离下山已经半个月了,仍活在一种恍惚中,尽管手边有很多事做,总有别的心情,似悲似喜,不想信威,又忍不住不想。

 近圣诞节的夜又更美丽了。家家户户在屋顶、屋帘、梁柱、花园、篱架上绕一圈圈五颜六、各圆形的灯泡。大门上挂着设计新颖的雅致花环,草坪上立着圣诞老人,鹿鹿、天使、圣母对婴。这几年来,美国人对圣诞装饰愈趋疯狂,有人还真的把房子得金碧辉煌,万树生辉;有的社区甚至在平安夜,沿路放置小小的白纸灯,把一向安静的住宅得火树银花,美轮美奂,如梦幻中的童话世界,引来一批又一批夜游的人,闹得车水马龙。最初,尚有不喜热闹的居民抗议,如今反而纷起效尤,害得一向不信教的也象征的在窗台绕灯泡,并买了一颗小小的圣诞树,来共襄盛举。

 她叹一口气,把圣诞树放在最好的位置。门铃响起,吓一跳,晚上七点,会是谁呢?

 打开门,是个年轻东方男孩,送了一个小包裹给,在没有拒绝余地下,她只好签收。

 呀!在黑绒的盒子中,竟是一条镶着蓝宝石及白水晶的项链,手工不可思议的巧,蓝如海上的夜,白如阳光下的积雪,虽就小小的一圈,但见过很多珠宝的,仍看出它的所费不赀及美丽非凡。

 旁边一张洒香水、有紫罗兰花瓣的白色小卡片上,是信威的字迹,他写着:“这是对你在山上陪我的每个白天及黑夜的犒赏,共二十二天。”

 陪他?犒赏?她根本是被迫的,他竟敢如此大言不惭,数数那些宝石,蓝的廿二颗,白的廿二颗,天呀!他真找人故意定做的!

 激动得差点撞到椅子,他的电话呢?!当时她扔到哪里去了!

 猛地,电话响起,她还愣了几秒,她带着强烈的预感,一定是他,天杀的俞信威,他回给她狠狠的一击了。

 “喂!还喜欢我送的礼物吗?”信威开口便说。

 虽然一听他声音,就惹来她一阵心跳,但仍挡不住她的怒气,她说:“你真…真太过分了!”

 “怎么,还嫌不够吗?”信威假装抱歉地说:“真对不起,我本来要再配上耳环、手链,但师父说时间太紧凑,只好以后补上了。”

 “你下地狱吧!”气得巴不得他就在她眼前,可以把项链摔在他脸上“我不要你任何东西,我明天马上退回去!”

 “啧啧!火气那么大!”他讨好地说:“,这可是我第一次为女人设计珠宝,想不到得到这种待遇。难道我的艺术才干那么差吗?旧金山最好的珠宝设计师父,可说我很有天分呢!”

 “他若知道你是用来羞辱人的,就知道这是天下最大的浪费!”回驳,脑筋想着一些更凶狠的话。

 “我绝无羞辱之意!”信威忙说:“那廿二天,我真的很快乐,但我对你的确有深深的歉意,如果时光能倒,我很愿意用另一种方式与你开始。”

 知道他是绝对的口是心非,他是要报复下山那她对他的侮辱。她口气冰冷地说:“你怎么想,与我无关。但那廿二天对我而言,是最可怕的日子,我情愿忘记它,假装它不曾发生过。”

 他顿了一下,再说话时,已没方才轻松的态度,仿佛她的话影响到他,他说:“很遗憾你这么想,我们暂不讨论你对好情人的标准与看法。但有件事我非要问不可。你怀孕了吗?”

 “怎么可能?”直觉地叫。

 “怎么不可能?”他很明白地说:“那一夜我们都没有做任何保护措施…”

 “没有,我没事!”她觉得自己耳火热,双颊绯红,几乎咬到舌头,急促地回答。

 “好!很好!”他像在对属下说话般,没高低起伏。“云朋没去柏克来找你?”

 “你明知道他在台北走不开!”说完,马上后悔。

 “你们还真是迫不及待地联络了?”他声音中有不容忽视的暴风雨前奏。

 “他是我的律师,处理我在台北的一切,我能不和他联络吗?”武装自己,气势也不落后地说。

 “换个律师!”他马上说。

 “你…”没想到他会如此跋扈,冷冷地说:“你凭什么资格叫我换?我不想换也不可能换,他是我永远而且唯一的律师!”

 他又半天不语,可以感觉到电话线那端的咬牙切齿,他说话时却一点也没显现出他被怒了,声音很淡:“很好!那么只要云朋是你律师的一天,我们之间就没完没了。”

 一种威胁吗?忍不住轻颤,她轻轻闭上眼说:“我明天就把项链退回去。”

 “随便你。”他说:“但明天晚上还是有人会送到你家门口,你喜欢叫那男孩子每晚都从旧金山开车到柏克莱,专程送你退还的珠宝,我也不反对。”

 用力地切断电话,和他说话,为什么老当输家?她在屋内走来走去,累了坐在沙发上,又觉心情难以平静。他说只要云朋当她律师,他们之间就没完没了。而她用了“永远而且唯一”倘若如此,她也要和信威一辈子牵扯不完吗?不!不可能的,他是她生命中的大魔星,果真纠葛不断,她的心脏细胞大概只能负荷到三十岁而已!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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