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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慕南躺在上这才发现自己全身关节酸疼得紧,头也开始有些晕眩,肯定是早上在雪地里和王力勤谈话时受了风寒。

 大夫来过后,千叮嘱万代要好好休养,病是无大碍,就是底子差了些,得调补一番。

 问巧侍候慕南吃了碗徐大娘送来的燕窝粥,拿着小厮刚提回来的葯包到厨房去煎葯。

 慕南在上枕着,却迟迟合不了眼。今儿个早晨的事沉甸甸地在心头,重得她有些难受。

 自出生起待在王爷府十几年,表面上徒有“郡主”之名,真正得到的关怀和呵护却反而没有在归云庄这短短时内来得多,想想也不知是可悲,抑或堪幸…只是,以她手无缚之力的一介弱质女子,应该如何保护这些疼爱自己的人──也许,真的得照王力勤的话去做…不过为何他那张笑脸显得有些阴沉?

 “叩!叩!”敲门声惊醒沉思中的慕南。

 “我可以进来吗?”是苏意晴。

 “请进。”

 意晴反手掩上房门,挨坐沿,瞧着已经起身倚坐上的慕南,轻轻地开口:“适才在廊间碰到问巧,知道你身体违和,这就莽撞过来了。还好吧?你脸色真的不大好。”

 “没的事,我天生体虚,常会这样的,倒让姐姐担心了。”慕南苍白的容颜依然浮现平恬静诚挚的笑容。

 “可要好好歇息,莫累坏身子了。嗯?”

 意晴抚抚她无血的颊,出关心之情。这些日子下来,因着浣宁和慕南常常接触,意晴居然有一见如故的感觉,这是很难得的──她自己也明白,或许是她蕙质兰心的善解人意,又或许,是她知书达礼的温婉气质;总之,虽然两人平时各有各的工作,但是一种姐妹间的情感确实在她心底生发芽了。

 慕南也知道她对自己的那份心系,否则忙碌的她不会丢下工作径自来探望情形;慕南的内心悄悄叹了口气,正是由于了解后产生的动容,使得她倍尝矛盾与挣扎…到底她该怎么做呢?

 “瞧你精神有点儿恍惚,应该躺下来的。”意晴说完,便扶她平躺。

 “不…不是。”慕南将垂落耳旁的云鬓轻轻顺回耳后,有些紧张…却不容自己再犹豫,因为这是唯一能让每个人生存的方法。她深一口气,而后缓缓开口。“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同姐姐说,这事儿…”

 意晴微微感到奇怪,慕南少有如此言又止的吐情形…莫非真有什么重要却不便启齿的事情?“你说,别有什么顾忌。”

 慕南困难地开口道;“是这样的。今晨我起得特别早,在庄里四处走走逛逛,无意中瞥见项庄主和一个着女真戎服的士兵窃窃洽谈,觉得颇为奇怪…姐姐知道吗?”

 女真?意晴猛然一惊,脸色忽地刷白。

 不!不可能!她脑里此起彼落地响着这样的呐喊。她应该相信他的。意晴很快推翻乍听时怀疑的念头,淡淡笑了笑,如常地说:“不会吧,定是你没看清楚,归云庄和女真蛮子怎么会有瓜葛呢?也许和项庄主谈话之人只是衣着与蛮子戎装相似吧!而且距离又远,很有可能看错的,你该不会就是这样子着凉的吧?”

 “我…”慕南一时语,现在实在没办法,只有低声地承认。“也许真是我看走眼。”

 “好啦,别净想这些杂事,你该珍重自己身子的?矗曳瞿闾上隆!币馇缣嫠呛妹薇弧!昂煤眯菹⒑牵∥业酶先コで嗦チ恕!?br>
 慕南顺从地点头,并乖乖地闭上了眼。意晴这才匆匆赶往早该到达的长青楼。

 奇怪!怎么不见了!

 王力勤直到要宽衣就寝时才发觉平系在身边的金印居然不翼而飞,他急忙在自己的房间内东翻西找。

 这可是将来平步青云、飞黄腾达的凭证呢!无论如何,他是不能遗失的。

 都翻遍了整个房间却仍没有金印的踪影,难不成是掉在庄里的某个角落?那么要寻找可就难上加难了。

 王力勤罩了件袍子,提着灯笼,就按照今行事的记忆走着、找着,很仔细地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

 炳!傍他寻到了!就在通往长青楼的廊庑柱边,所幸不很显眼,否则难保不会给人拾了去。

 王力勤俯身捡起心中的那块宝贝。极其专心谨慎地吹落上头沾染的灰尘,原本拉紧的心弦也因此弛松。他不对着那枚宝贝,喃喃道:“宝贝呀宝贝,你可让我找得又急又辛苦。还好你终究注定是我的。”

 这时,一道白影自黑暗处倏地闪出,由背对而相向,那人开口:“这印是你的?”

 此人正是苏意晴。或者是天生的敏锐细心,让她在经过这儿时居然能瞥见不起眼的角落有件物事,本来看看是何东西以还失主的,没想到…她心一凉,整个人似遭五雷轰顶般完全震慑住了!

 “金敕四品轻车都尉爵玺!”这代表什么?归云庄确实和蛮子互通声气,做出叛国害民的下勾当?前些时候慕南妹子所说的莫非是真的──这印会不会是项昱遗落的?她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信任是否过于一厢情愿,但是,那种斥责自己不该怀疑的声音也同时响起。为求真相,意晴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你…你…”王力勤沉浸在喜悦之中没多久时间就因她的乍然出现而告终结,一时之间还无法调适过来。

 “这印是你的?”她冷冷地重问一次,脸上的温度和问话语气一般,同样都能把人冻死。

 居然是她──苏家小郡主──发现的!真…倒楣!

 看她面无表情的冷酷模样,以及她手提的那柄长剑,不由得让仅披件外袍、什么兵器也没放在身上的王力勤心惊跳…只怕说实话后自己的命就…但是临时要编个谎言又谈何容易!吓得他心跳怦怦如雷响,惊得他大气不敢吭一声,清楚知道冷汗一颗一颗自背脊滑落的数目有多少。心里暗叫:“糟糕!糟糕!”却仍挤不出片言只语。

 “快说。”苏意晴依然只是低低地开口。但很显然她的手指没有她说话沉稳,已经“锵”一声推出数寸剑身了!

 “是…是…是…”王力勤想到一个替死鬼,正合用;不过必须拖些时间才能让他临时瞎扯的谎话更无破绽。“是谁我真的不能说…我会小命不保的!”

 苏意晴不再多说,如同寒冰中燃烧怒火的眼光,毫不隐藏地向他。其中的蕴意不言而喻。

 经过短暂的岑寂,王力终于缓缓开口。

 “是…是…我的。因为我负责和大金朝廷的联络,所以霍王爷封了个爵位给我。”

 “联络?霍王爷?”

 “是的。”王力勤佯装无奈。“自老庄主开始即一向采取与大金合作的态度,我们这些在底下的人能如何?为了生存,只能奉命行事了。”

 “唉!”他轻叹,继续说道。“其实真正最得利的还不是他们项家的人,项昱已经被封为‘上柱国将军’了!”

 不!不会的!不可能的!

 苏意晴如此告诉自己,却依然有种疼痛在五脏六腑间不断地蔓延又蔓延,加深再加深,仿佛被利刃锋镝割刺剜剟…她咬着牙强忍地将话从嘴中出。

 “我…我不相信。”

 王力勤轻叹一口气,以十分了解,甚至是怜悯的语气说道:“我也料想你会不信,哪个女子见了咱们俊逸非凡的庄主不是神魂颠倒、言听计从的,就算你是郡主娘娘也得拜服在庄主的魅力之下。是不?苏意晴?”

 乍听自己的名从他的口中出现,意晴的心好像正飞速地朝着深不可测的崖谷坠落;已经无可挽回什么了,不是吗?只能眼睁睁任它跌个粉碎了。

 项昱,项昱,真是你?

 一切似乎有答案了,虽然她还是涩涩地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庄主告诉我们的,否则还能有谁呢?”

 是啊,能有谁?即使已有心理准备,但是王力勤理直气壮的回答让她发现如何的准备都是不够的。现在,她知道了,如果那崖谷有名,一定是叫作“绝望。”也罢!跌个粉碎就随它去吧,这样应该再也不会感受到炮烙般的痛楚了。

 此时此刻,眼前的王力勤已经不重要了。苏意晴只是近乎僵硬地说:“你走吧!”

 王力勤求之不得,却不忘在心喜之余为自己作最后的辩护。“苏姑娘,请不要让庄主知道是我说的。我一个人的命不值什么,我爹和我的儿…”

 苏意晴不待他说完,旋又隐身黑暗消失离开。目前在她的脑中想见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项昱。

 “岳兄弟别来无恙!”项昱起身向刚纵身入屋的一名男子抱拳行礼。

 “托兄弟的福”男子还礼。

 “不知岳兄弟有何指示?”

 “指示?不敢当。”男子豪地笑笑。“我家主帅有事想向兄弟请教倒是真的。”

 这名男子叫做岳腾,是岳家军中十分厉害的角色。不仅在兵法行军上有独到之处,本身也曾得异人指点功夫,是以岳飞会将潜入金人势力范围和项昱联系的工作交给他负责。

 岳腾自怀中取出一份地图开始与项昱商谈。“主帅预计在明开始向南京路(今河南省为主)诸郡进。如果能有华北河洛一带的义军响应共举,想必复我大宋之期指可待。不知项兄弟认为如何?”

 项昱颔首同意。“我认为可行。除了与完颜兀术正面手外,如能自后方采突袭野战的方式不停騒扰金兵,对于金兵是心理上莫大的负累。而且…我想许多留在汴梁东京(金称北宋的汴梁为东京)的女真王侯见情势不稳。会计划往北迁回中都(即今北平),如果能予以拦截,或许更能动摇金兵的军心士气。”

 岳腾又是一笑。“项兄弟果然高明,难怪咱们主帅对你另眼相看。”

 两人开始研究起如何安排伏兵,及在何处设置埋伏等事宜。

 约莫一炷香后,岳腾收起地图,说道:“这次我回去向主帅报告,他一定会很高兴,有项兄弟这等人才相助,抗金大业如何不成?”

 “倒是想提醒兄弟,朝中持议和态度的一干臣子务须留意,尤其像是秦桧之的小人。”

 “唉!”岳腾真是又无奈又愤恨。“咱们军中也不是没人向主帅提过,只不过主帅一心尽忠报国,但求无愧,对于那些事情反而不放在心上。我也劝过啊…”突然“波札”一声,有人推门而入,项昱、岳腾皆是一惊,岳腾仓促间跃上屋顶匆忙离去。

 “怎么是你?”项昱上前去,既惊且喜。“我还正要去梧桐林呢!”

 苏意晴兀自低头不语,脸上完全没有任何的表情。事实上,她已经瞥见适才迅速逃逸的人影,整个人更是寒到骨子里去。

 项昱见她神色有异,双手轻轻搭扶她的肩头,俯首低声问道:“有事?”

 意晴缓缓抬起头来,注视她眼前那张写关心的脸,距离很近,却又感到十分遥远陌生,一时竟无言以对。

 项昱有些惊惶地视来自她的目光。认识到真心相许他从未看过她如此空的双眸,即使是最初的冷漠,也不若现在仿佛失去灵魂、只存一具躯壳般,完全没有了情感。这样的体认让他打从心底升起恐惧。

 那又是一种佯装、一副虚假的面具吗──意晴忖道。当初不就是因此而将自己的真心与信任一并出,如今才落得这般田地的?在这场豪赌中,她是最赔不起而仍然孤注一掷的,最后盘皆输,赔上了原本就残余不多的全部,能怪谁呵?

 “你开心了?”她好不容易才迸出一句,本以为心碎了就不会感到疼,可是为什么淡淡的开口,双却不自地颤抖着?

 开心?是担心吧!

 项昱被她这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一问给糊涂了,他不明白。

 “是啊!”她轻轻格开他扶持的臂膀,一个人行至窗前看着外头的夜,或许这样能减轻些许痛楚吧!“能将一个人摆于股掌之间。”

 “我不知道你的意思。”项昱蹙起了眉。

 意晴扯了扯嘴角,掠过一抹苦涩的讽刺。她并没有打算回答或解释什么,最清楚最明白一切的不就是他嘛?如果他真有什么不了解,也只是他自己完美的伪装如何被拆穿而已。

 她静静转身重新面对他,问道:“刚才在你屋里的人是谁?”

 原来还是被她看见了!但是事关重大,他是无法漏什么的,难道他能够全盘托出──说他在多年前偶识一群立志驱逐女真蛮子、重树大宋国威的血汉子,而与他们一同加入抗金的阵营?说他这些年来一直暗中替南方的岳家军搜集北方情势、地形、物质来源等讯息?说他以个人身分决心参与明年一连串的行动和计划?

 他的迟迟未答让意晴连最后一丝丝的希望…不!是“奢望”亦完全被打败破了!

 “说不出来?”她轻描淡写地说,却再也阻挡不住心底翻涌如滔的沉痛与哀伤。

 “意晴,我…”项昱似乎也感受到她开始生波起伏的情绪,险些口说出一切。

 “算了,你不用勉强了。”早该知道结果的,现在这个情形不过徒增心痛罢了。“事到如今,我总算认清你了…”

 项昱不安地想伸手握住她的柔荑,甚至在听到她愈渐凄婉的语气后,决定将这从未向任何人吐的秘密说与她知。可是,意晴却不给他机会,又嫌恶又愤怒地拨开他伸来的手。“不要碰我!”她突然喝道。

 她不能再被他的温柔攻势给眩惑了双眼!

 如果一次上当的愚蠢必须用千疮百孔的心作为代价,那么二次受骗,她还有什么能付出?

 为什么他的眸子乔装得如此完美,仿佛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真的对他很重要似的?他还想欺瞒她、玩她多久?意晴悲绝的情绪燃起了一簇怒火!

 “不用再假意付出关心了,项庄主。”她讥刺地说,冰冷的空气中含浓重的火葯味。“我不会相信的。也许你一直暗自得意能耍得我几乎忘了自己是谁、忘了爹和天朗的仇、忘了八年前的那个夜晚。是啊,你很厉害,只是你没料到吧,在快要成功时,你的虚情假意却被识破。”

 意晴费力地投给项昱一个反讽的微笑,继续发心里蕴积的情绪。

 “我早就应该体察事实的真相了。你说要我等待时机再行动,其实是想保护完颜霍那厮小命,是不?”在脑中的质疑此时化为言语仍又伤了自己一回。“是我太天真,以为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是发乎内心,居然轻易地相信了你,以为你和项国夫不同,不会做卖国贼…”

 项昱原本正忧着意晴异于平常的态度,但一听到父亲的名字和卖国贼如此不堪的字眼有所牵扯时,不由得心急地一把紧抓住她的右腕。“你说什么?说清楚!”

 意晴没料到他突然而生的举动,在来不及防备的情况下被牢牢地抓个正着。她吃痛地轻呼一声,却不愿示弱地使劲挣扎,苍白的丽颜顿成绯红,不过终究无用,怒气更因而高涨。“你不必再装蒜了,项国夫是什么样的人,你会不知道吗?”

 “你…”项昱咬牙说道,钳制的力道不自觉地又加重了。“给我说明白。”

 意晴感觉手腕似乎即将被他硬生生地卸下。眼泪悄悄沁出,顺着她面颊完美的弧度,画出两道晶莹,她却不知是来自腕间压力带来的疼,抑或是心头既悲且愤的痛。但无论何者,她都憎恨自己表现出的软弱。

 “放…放开我。”她仍不愿哀求,而是尽量平缓语调中所透的痛楚。“我说过,不要碰我。”

 项昱见着她两行清泪,才蓦然惊觉自己冲动下差点捏碎她纤细的腕,赶紧松手。还未及说声抱歉,意晴就先开口,恨恨地说:“你父亲和完颜霍勾结,八年前合作在一夜之中夺走数百条人命,其中有他的好友。怎么,你一定要我说出来吗?”

 “不会的,我父亲不是这种人。”项昱立即反驳。他曾经试着猜想当年的情况,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她口中的这一种。震惊之余,他不假思索地为父亲辩护。

 “是我亲身经历的,会有错吗?或者当时归云庄的庄主不是项国夫?”她的声调音量随着发的怒气而自然提高。

 “不,不会的。”项昱当时尚在天山习武,所以无法具体地为父亲开罪,但是父亲嫉恶如仇的个性让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我不相信。”

 他何必否认呢?他自己不就是一个相同的例子吗?莫非他仍在作戏?

 意晴心中被怒火烧得滚沸的热泪,不断地泛涌,她已无心再去计较颊上的濡,激动的情绪让整个身子颤抖不已,她握紧双拳极力克制着。

 项昱也发怒了,自己无端被冠上许多莫须有的罪名,父亲又受到指控,他冷冷地说:“你就痛痛快快说出一切,不必再有什么隐瞒。”

 终于现出原形了!她悲惨地想着。胡乱抹去泪水,昂起下巴不许自己有半分气衰。“好!你能做得我难道说不得吗?你和大金完颜霍勾结,换取封爵授权。我一直被你蒙在鼓里,还…还很放心地信了你,我想最后我这条大鱼一定能让你在完颜霍面前邀功,升爵加禄享尽盎贵荣华,也不枉你演得如此真卖力了。”

 “你…”项昱阴沉沉看着她。“你所谓的事实就是如此?你所相信的就是这些?”

 意晴不答,抿紧了嘴,却惊觉心底鼓动的情绪渐渐无法收束、控制…她已经认为今夜的自己太不理智冷静,可是现在才意识到似乎有什么即将爆发,即将排山倒海而来。她竭力压抑着,身子不微微发颤。

 “很好。”项昱视她的沉默为肯定。原本的怒火又升一截,气她对自己从未保留的真情真意产生怀疑,又气自己做得不够好使她无法全然相信。“既然你认为是这样,那我也无话可说了。要杀要剐,随便你吧,只要你有勇气动手,我项昱绝不皱眉。”

 这算承认、招认了?

 “你…”意晴几乎是反地拔剑而出,架在他的颈边。只是,她的泪水终于一发不可收拾,一波一波前仆后继地未有断歇,而惯用的剑此时竟有如千斤重,她几乎拿捏不住…

 眼前那张曾令她心动、心慌、心安、心许的俊容在泪光蒙眬下晕成一片模糊的影象。也好,这或许能稍稍减轻减缓心中痛楚。

 “你不是要动手吗?快呀!”项昱狠下心冷冷地说。

 意晴深深气,准备运劲于持剑的右手,却发现自己完全使不上力。提气试了两、三回依然无法下手。

 有些沮丧,而更多的是痛恨与不甘!

 痛恨如此裹足不前、优柔寡断的自己!

 不甘这般胆怯懦弱!

 “好…”她泪不止,愤愤地开口。“不管你目的何在,终究曾经救我一命…”

 语未毕,意晴迅若闪电般回剑,刺入自己的左肩。殷红的鲜血如泉涌、如生,很快染红了一大片胜雪的白衣。

 “这是我还你的人情债。今暂且放过你,来再见,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告…告辞。”她只觉得热辣辣的体一直汨汨不息,灼烧着伤口;即便如此,意晴仍是强自忍疼。不愿痛哼出声,尽量维持平稳的语调。她咬牙自肩胛上拔剑还鞘,吃力地往门口行去,能早一刻离开就早一刻走吧,就算脚步蹒跚也不肯作任何逗留。否则…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那血染成的大片炽红撞进项昱眼中,更撞进他的心头。那一记重量级的演出,比当初自己所受的透之剑还要锐利势猛地撞击他的心间,痛楚更甚。如果世间真有什么人能教他这般痛彻心扉,那一定是…苏、意、晴。

 她每走一步便滴在地上宛若缤纷落英的血,让项昱心疼地马上赶上前拦住跨门而去的苏意晴,不容她有挣扎、反抗、辩驳的机会,出手如风地封点住她的昏和左肩周围的几处大以止血。

 苏意晴未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倒向项昱的怀中,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梧桐馆内。

 项昱亲自为她上了葯,却不打算马上解开她的道,他坐在沿,深情款款地将目光投注在她绝世的姣颜上。两道新月弯弯细长的眉,在此时仍带有浓浓的愁意。项昱直觉地用手指轻轻柔柔地抚了抚她的眉心,想为她拂去一切霾。微翘致密的眼睫犹自沾着几滴晶莹的泪珠儿,而原本白皙的雪肤,在失血过后更是苍白到如水晶般半透明,让他好生怜惜。

 那一剑她刺得真重!项昱现在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他的手指温柔地自她的眉心出发,从小巧的额头,顺着鬓边,缓缓拂过。瞅着她的眸子更是毫无阻拦地投出灼热炙人的爱恋。

 项昱心歉意,若不是自己情绪理智不够沉稳冷静,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他微微苦笑。平素练就的喜怒不形于,只要碰上和眼前纤瘦女子相关的事,便完全失灵失效,更甚者能挠起他最非理性的一面──她的右腕明显上了一圈青紫,项昱从未想到自己居然也有盛怒伤人的时候,何况那人还是自己生死以之的苏意晴…思及此不越加内疚。

 突然,一滴温热濡了他停在她颊边的手指…是她的泪。项昱用衣袖为她轻轻拭净…到底她心里藏着多深的哀伤,连昏被点着了,仍抑不住地落泪?

 是她的心结?

 今晚,他终于明白她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是什么。虽然他当初是期待意晴有一天能心平气和地向他倾诉、与他同担,但不论如何,他还是知道了。

 是父亲吧!项昱蹙起眉头想着,忽地明白了意晴最先的来意,和她曾经对他情感的一度躲避…

 还有,何以自己会被她一口咬定是卖国求荣的汉?这是他得仔细调查的。

 最令项昱在意的依然是在上未醒转的苏意晴…今后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她?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如果感情这等事也和大大小小的庄务一般,只需明快果决地下判断付部下执行即可,那么他会比较清楚自己究竟应该如何。

 天的颜色变成浓浓稠稠的深紫。破晓将近了…

 项昱轻拍解了她被点住的昏以免气血滞不顺。意晴仍未觉醒,却因肩头的疼痛而不自觉地轻咬下

 瞧得他心里又是一紧,真宁可那一剑她是刺在他的肩头,也远比现在这种煎熬来得好过些。

 意晴…意晴…意晴…意晴…

 当她睁开双眼醒转时,竟是室光明,阳光透过月窗,温温柔柔地洒遍屋内每个角落。

 是清晨时分!

 头还有些晕眩。苏意晴吃力地分辨出自己身在何处,那榻是再熟悉不过的,恍惚之际犹自以为刚从睡梦中醒来。

 那是一场好可怕好可怕的噩梦,她只觉得整个身子还轻颤不已。好在是场梦而已,好在…

 然而当意睛起身,左肩刺骨的痛惊醒了她的每一分记忆,意识马上清明许多。终究不是梦──虽然她曾经不只一次地这么盼望着。

 咬着牙撑起身来,她看清楚小桌前支额休息的人究竟是谁了。

 是他──项昱!

 意晴右手扶着左肩,才发觉伤口已被细心包扎过了,心里不又起震,理智却告诉自己不能再继续被惑,这一切都是他作的戏、耍的花招呀!

 当年项国夫背叛父亲、苏忠背叛父亲,如今,项昱背叛她…原来人世间真的没有什么可以信任,而所谓的情、所谓的义到头来依然脆弱得不堪一击,出真心不过是证明自己的愚鲁和不适合生存罢了。

 有股冲动想要狂放地狠狠笑它一场,贺喜自己终于大彻大悟,但是却怎么也做不到…嘴角的嘲讽还是难掩伤痛啊!

 苏意晴轻手轻脚地下,拿取悬壁的剑,便离去,这时,一个声音止住了她前进的步伐。“你这样不声不响地走未免有失客道吧!”

 项昱早在她坐起身时便清醒了,一旁暗中观察着她的行动反应,第一次他知道了什么叫怯懦。看着她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只能文风不动地保持佯睡的姿势,直到她将要踏出房门之际,项昱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意晴稍停了脚步,却仍不愿转身相向?淙坏溃骸安还苣愦娴氖鞘裁雌笸迹苤恍荒闾嫖野丝冢还隳芗亲。麓蜗嗉保皇悄愕募扇站褪俏业摹!?br>
 “意晴…”项昱急急一喊。

 “我们已经无话可说了。”她说完,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无话可说?好个无话可说!仅仅四个字就能推他下万丈深渊。或许两人都需要时间冷静一下,面对项昱来说,他也必须去查明这其中拨是非的究竟是何人。

 项昱追出悟桐馆,意晴因为左肩负伤,他轻易阻挡了她的去路。

 “你…”意晴有些讶异地看着他的乍现。

 “我只是要告诉你,”项昱的声音冷漠得不带丝毫感情。“我等着你我再见之时,所以,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不要断臂缺脚的。我不想占这个便宜,也不想失去和你手的乐趣。”

 她沉须臾,方才回道:“我答应你。”

 “很好,你可以走了。”项昱侧身让路。

 意晴木然地越过他身旁,没有再瞧他一眼。而项昱怔怔望着她渐行渐远、渐远渐小的身形,终于叹出了心中压抑的痛楚。直到那个黑点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消失,他仍站在原地痴痴看着,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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