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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这名跟踪者正是项昱。

 从那晚无意间瞟见苏亦卿和宁儿,他和项玮即一路跟随到汴京,也知宁儿染病。今晚就是项玮担心才无视夜凉如水而苦守在厢房外。只是没料到居然见到苏亦卿神色凝重地匆匆离开。

 是宁儿病情加重么?项玮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只能待在门外干着急的心情,一见苏亦卿离开马上跃入,亲自守顾他的小宁儿!

 项昱却不觉得事情有这么简单,而且夜这么深了,纵然她会武功,恐怕在安全上仍堪忧虑。关怀之情自心底涌出,脚步也就跟了上去。

 意晴静静站在雍亲王府前,又是激动又是平静,她说不上自己内心真正感受。

 “雍亲王府”的门匾已经只存一角紧紧攀着,在劲风的吹啸下“嘎吱嘎吱”的发出声响,谁也说不准摇摇晃晃的一块牌子什么时候会落地。这大概不会是人们关心的话题吧──因为真正的雍亲王府早就毁了、灭了、亡了。

 是啊…在八年前。

 她低着头回想着,在那扇朽门里曾经是她的天地、她的一切;儿时的欢乐情景如走马灯般一一掠过眼前──昨的笑语尽成今的凄凉。

 微颤的手,轻轻推开大门,意晴缓缓走入。

 当年的一场大火,使得偌大的宅院仅存断垣残壁,高与人齐的蔓草横生在每个角落,寒风在她身后悲鸣着,月光冷冽地漫着,说不尽的凄清意…

 沉重…她竟发现自己的每一步都恍如千斤,这不是早就预想得到的吗?为什么当一幕幕的景象呈现眼前,仍是这般难堪?

 意晴来到当年的正厅,如今只有数上头长青苔的梁柱横陈在地。记得前进汴京城,曾向居民打听过当年事后的情形:苏府百余具经火焚焦黑的尸体,是由一群感念王爷宽容的佃农小民趁夜晚悄悄收埋的,还为苏泓立碑造坟。只不过,一夜百余条人命的惨案不得不让人心悸,自此雍亲王府闹鬼之说不胫而走,连金国当权者亦视这里为地,一向不愿加以管理。

 她找到了──雍亲王苏泓之墓!

 爹!不孝女儿终于回来看您了!意晴默默地跪在坟前,往昔的影像纷陈叠地出现在眼前,一种酸楚慢慢形成润的薄雾,而后顺着颊面的弧度滑落。就让自己放纵地掉泪吧──在父亲面前,应该可以卸下平素所有的武装和坚强,展现隐藏内心的懦弱。

 她紧紧咬住下不让自己哽咽出声,只是听任泪水一泓一泓地涌出,没有停止;这些是积蓄八年的痛啊!

 一阵窸?,惊动了正在凭吊过去的意晴。

 有人靠近?

 她很快地在附近找了个隐身处。

 她看得不很清楚,只知来人步履蹒跚、拄着拐杖,行动甚缓。提把灯笼在黑夜里幽微发出红黄的昏焰,透着几分诡异。

 那人来到坟前,颇吃力地跪了下来。

 是谁?意晴探出半个身子,努力地想看明白。

 一阵苍老喑哑的声音响起。“王爷,罪奴回来忏悔了,是罪奴对不起您;是罪奴辜负了您的信任。”

 好熟悉啊!这声音…

 火光乍起,那人开始焚烧冥纸,面目一下大白。

 竟然是…苏忠…她的忠爷爷?

 不会错认的,虽然这张布皱纹的脸,比记忆中的忠爷爷是老得许多,但是…感觉是不会骗人的,还有那个声音,分明就是…忠爷爷呵。

 有股上前相见的冲动,但她还是站在原地,眼眶再度濡了。

 “王爷,当年之事,实在是情非得已。”他顿了一顿,语凝成咽。好半晌,才低低续道:“唉──现在说这些也没用。王爷,只求您答应下辈子愿意让罪奴在您身边做牛做马,以补今世之过。”

 情非得已?她一直以为忠爷爷是为八年前未能完成父亲托孤之命而懊悔不已,但若如此又何来“情非得已”之说呢?莫非这其中另有玄机?

 既然如此,她更不能贸然出现,先暗中观察吧!

 苏忠默默地又跪了半个时辰,才站起来,一跛一跛地。

 意晴跟了上去,她必须知道他的落脚处。只是螳螂盯上了蝉,就无法注意到后头有只黄雀…

 项昱自客栈即紧随在她身后,这一切毫无疑问地尽收眼底,伴着豁然开朗而来的是惊讶。

 他早该猜到的…苏亦卿…亦卿──意晴?雍亲王苏泓之女。

 苏意晴──没错!他还记得在八岁那年曾随父亲到雍亲王府贺喜,那个白白的粉娃儿就是她。是的,印象很深的,当他第一眼看到她时,就喜欢上这个小东西了;她张着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大眼晴,不怕生地直瞅着他看,定定地不曾转瞬,而后轻轻地笑开了无牙的小嘴。

 他就是这样爱上那个粉娃儿的!还记得八岁的他强拉着父亲,说要她当自己的媳妇儿;只是之后他就被送上山拜师学艺,再次回来竟是父亲谢世而必须接掌归云庄之时,他只知道雍亲王府在一夜之间遭金人血洗,其中细节并不清楚。

 看来,现在他必须得明白,因为他的心在二十年前为一个粉娃儿所动,二十年后,又为一名女子所掳,而她──不是别人,正是苏意晴。

 她不敢相信,苏忠走入的竟是金太宗之弟完颜霍的府邸。这代表什么意思?她直瞪着那块高悬的门匾,迟迟不愿承认所见。当然,其中的隐情她仍不知晓,但显然事有蹊跷,否则何以跟随苏家多年的苏忠会在金人手下工作?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或许等送浣宁回归云庄后,这里是她的第一个目标。

 正当她预备返回客栈之际,有人轻拍上她的肩,动作之迅捷巧妙,让她丝毫未曾发觉,这点发现使意晴心惊跳了一下,倘使这拍蕴足了内力…

 她警觉地马上剑回身,却在看到来人时愣在当场。

 “项…项…庄主。”天哪!他跟踪多久了?怎么自己一点也没有察觉?她下意识地还剑入鞘。

 “苏亦卿,或者──”项昱看着她圆睁的眸子,慢慢地说。“我该叫你苏意晴?”

 “你…”仿佛自己的保护被看穿、被刺破,她强自镇静定定地续道:“你果然知道了。”

 项昱不发一语,盯着夜风中益发显得柔弱的她,心中深藏的情愫不油然而升;那细瘦的肩膀承担了如此沉重的家仇八年…这也就能够理解为何她总是在外人面前隐藏保护自己,漠然孤绝的背后是锥心刺骨的痛。

 “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为了掩饰内心的狼狈,意晴半转过身子,淡淡地开口问着无关紧要的疑惑。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用意,但还是回答:“你和宁儿连夜赶路时恰好被我和项玮瞧见,于是就跟在你们身后,接下来你们发生的事我们都一清二楚。所以今夜在你出客栈后,项玮就心急如焚地去看顾宁儿,而我,就追你至此。”

 “为什么要跟踪我?怕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她讽刺地扯了扯嘴角。

 “你要知道原因吗?”项昱慢慢地扳过她的身子,毫不遮掩地望进她如泓秋水的星眸中。

 无处可逃…在他灼热的目光凝视下,意晴发现冰冷的面具正逐步消融,化成水波盈蓄在双眼中。

 情不自地轻托住她的下巴,项昱俯身下去,低低地在她的边轻诉。“这就是答案。”而后没有犹豫地覆了下来。

 意晴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得心神慌乱,却仍在他的温柔下如醉地闭上了眼。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疼惜爱怜的情意不断由项昱辗转瓣传来,熨得她的心都热了、烫了。

 理智极力阻止她继续沉沦在这场绵之中。脑中有个声音正盘旋着:他是项国夫的儿子呀!

 忽地,她推开了他霸道的温柔钳制,尽管脸蛋尽是烧着的红晕,她依然命令自己要冷静,低声地说:“你不该这么做的。”

 项昱听出她声音中的轻颤,他是明白她的,只是执起她的手,柔声道:“该回去了。”

 一路上两人都未再开口,意晴却从他紧握着自己的手中,感到很久不曾出现的心安。

 这场觉睡得可真好,前几的疲惫这会儿倒是连本带利地讨了回来。浣宁舒服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果然服葯睡之后,精神气力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心情自是大好,这是肯定待不住了。

 哦?奇怪的是桌上有个穿藏青布衫的男子趴睡着,当然不是她一向着白裳的亦卿大哥。会是哪个醉酒之人进错房间?这种想法让她打了个冷颤,别说是有损名节,连贞洁都险些不保…

 “喂喂喂!你给我起来!”浣宁没好气的说,摇撼着对方肩膀的手更是鲁。“你这个人怎么搞的,随便闯入别人房间。”

 对方居然没有反应?好哇!还睡!本姑娘不小小发个威,还真是便宜你咧!浣宁使劲儿地叩敲他的脑袋瓜儿,边说道:“赶紧给本姑娘起来,否则我上府衙告你侵犯良家妇女。”

 她想了想,觉得不对劲,连忙改口:“不不不!是‘企图’侵犯良家妇女!喂!你听到没呀?”

 那人居然依然动也不动,这下子浣宁开始紧张了──这人…不会已经…“过去”了吧?

 越想越觉得心里的,一思及方才所有对他不敬的动作,更是吓得去了三魂七魄。

 “不会吧?”她战栗地嗫嚅道。整个人俯近想去探清真相。

 突然那人抬头大喊一声“哇!”惊得她立时跟着尖叫起来,那人连忙捂住她的小嘴。

 “你想吓坏全客栈的人呀?”此人正是项玮。一夜守在浣宁身边,直到她烧退了,才在天快亮时打个小盹。没想到这睡得香甜之人居然以如此“残暴恶毒”的手法对付他,自要小小地讨回个公道。

 浣宁看清楚他的面容后立即停止,长吁一口气,惊魂未定地开口:“玮表哥,是你。”

 放心过后才登时省悟,这使坏之人就是眼前的这一个,怒气顿生地挥拳打向项玮的肩。“你欺负我,害我吓得快哭了,该打!”

 这小妮子力气恢复了!项玮心下大是欣慰,也就由着她粉拳直落。

 浣宁自个儿倒是累了,着因用力过度而有些疼痛的小手,还嚷嚷道;“都是你啦,生得这么结实,连想要出个气都不成。”

 项玮被她那副龇牙咧嘴的俏模样给逗笑了。“这么一来,我还得道歉喽?良家妇女?”

 红霞倏地飞上了浣宁的双颊,她佯怒嗔道:“你那时就醒啦?居然还故意装睡吓我,哼!以后不理你了,谁教你老是欺负我。”

 “你忍心不要我啊?良家妇女。”

 “别那样叫我!”她脸上的红晕又加深了。“本姑娘还是个如假包换、童叟无欺的黄花大闺女呢!”

 “黄花?你又没戴什么黄花,怎么可以称作是大闺女呢?”项玮促狭地一笑。“嗯──黄?我知道了,你嘛应该是‘黄’脸婆,对吧?”

 “你…”她气得直跺脚。“你才是‘黄脸公’咧!”

 “那敢情好,咱们黄脸公配黄脸婆,可是人间一大韵事,天下第一绝配!”

 “你…又占人家便宜,昨晚我的名节…”浣宁说着说着,觉得不太对劲,灵光乍现,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大表哥呢?亦卿大哥呢?”

 项玮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讲述一番,最后又加几句:“你梳理一下,我去帮你打盆洗脸水,待会儿咱们到楼下去吃点东西。你一定饿了吧?”

 “经你这一提,我才发觉真有些饿咧。”她笑着说。

 项玮爱怜地抚了抚浣宁的头,这才出房门去。

 浣宁对着铜镜开始梳理如云鬓发,这时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项昱和苏意晴。

 浣宁连忙起身。“亦卿大哥,你回来啦!昨晚你去哪儿啦?”

 意晴迟疑了一会儿,才涩涩答道:“上坟。”

 浣宁恻然,敛去了笑容,默默地不再多言。

 项昱打破了沉重的静谧。“让亦卿休息一会儿吧,他已经一夜未歇了。”

 浣宁轻轻地拉住意晴的手臂,说道:“大哥,你去歇会儿吧,我的病已痊愈了,又有玮表哥顾着我,你放心地休息。”

 项玮端着一盆水,才跨入门即见此景,老大不是滋味儿,酸酸地开口:“早啊,一早就这么亲热。”

 意晴也觉尴尬。昨夜的感受已经多得、复杂得让她无从整理自己的情绪,现在唯一能想、敢想的就是补个眠,让一直紧绷的心弦得以放松片刻。

 她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淡淡地道:“我先失陪了。”即回隔壁厢房。

 浣宁狠狠瞪项玮一眼,一副“待会儿咱们再算帐”的表情,别过脸对项昱说:“大表哥,我瞧你也累了,去养养精神吧!”

 “嗯。”他对表妹的关心投以感谢的眼神,的确是有些累了,而侨櫎─他可不想留下来,以免惨遭池鱼之殃。

 意晴稍事歇息后,精神好了些、思绪也清晰多了。

 她是该走的,或者当初根本该无所顾忌地一走了之,既然宁儿有两个表哥照料,她应该可以无忧无虑地离去的,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心湖会掀起一漪酸楚?即使一再告诫自己这些人是项国夫最亲的儿侄辈,依然无法抑阻这种情绪,她有些无奈地勾起一抹苦笑。

 她知道自己的意志远没有当初坚定了;共处归云庄的那个月中,常会在独处的夜里,不经意地想起间浣宁和项玮孩子气的拌子邙轻笑,不经意地想着一旁观战的项昱角微扬而垂首涩涩。现下,思及昨夜情意缱绻的吻,她仍不烧红了双颊,心生漾。

 这是不可以的!她甩甩头,想藉此抛开这些念头,便何况昨夜乍见苏忠投下的谜团,以及身分未明的仇人,都是她必须好好追查的,她不能期望自己在软弱的心志下依然能完成复仇的愿望。为了死去的父亲和弟弟、为了王府内上上下下数百条人命,她必须坚强起来。

 这是她的责任,也是她没有选择权力的宿命。

 她毅然决然地离开,未留下只字片纸…

 “表哥──”浣宁高声惊呼,完全不顾自身的淑女形象,急急忙忙地奔到两位表哥的厢房,直接打开房门。

 “什么事?”项玮望着抚着心口着气的宁儿,眼中尽是笑意。原本两人针对前走访情形所进行的讨论,自是被这莽撞的小妮子给打断了。

 “不…不…不好了,”浣宁深呼吸三大口,续道:“亦卿大哥不见了。”

 项昱霍地站起,他一直以为她是?凸菹⒆哦桓掖蚪粒肓稀?br>
 项玮不解地看着平素稳重沉着的大哥变了脸色。这苏亦卿的影响力可真不小啊!他不痛不地开口:“也许他有急事吧!我们也留人家很久了。”

 “可是…”浣宁忙嚷着。“亦卿大哥居然连道别都没有,我不相信!”

 项玮抑不住心中翻涌的醋。“事实摆在眼前也不由得不信。大概是他不知如何开口,又或者他怕被你硬生生地强留下来。本来天下就无不散的筵席,你也就别大惊小敝的了。”

 浣宁知道玮表哥是不可能帮她的,瞧他一副幸灾乐祸说风凉话的模样就有气,干脆不理他,转向站在一旁沉思的项昱。“大表哥,怎么办?真的就让他这么走啊?”

 的确──乍闻此消息对他而言宛若青天霹雳,震得他有几秒钟不知该如何反应。但是“找到她”这念头随即蕴生,重新开启他的思考。

 必须作个妥善的安排…项昱盘算着。

 终于,他开口了。“我会负责找到她的。”

 项玮愣住了,怎么会是这种答案?苏亦卿不过是个外人,难道要因他不告而别抓她回来认罪?最奇怪的是,就凭归云庄在华北的势力,只消一声令下,不到三天一定可以揪出苏亦卿的行踪,何须庄主亲自出马?

 “大哥,这样做不妥吧?上个月往西域的商队该在这几天返回,我们必须赶回去主持,不是吗?”

 “玮弟,这件事就由你负责吧!”

 项玮还想争辩什么,却被项昱的手势制止,项昱缓缓说道:“玮弟、宁儿,你们对于八年前雍亲王府灭门血案有何印象?对于爹的逝世又知道多少?”

 两人皆皱起眉,不知为何有此唐突疑问。项玮不解地说:“雍亲王府灭门血案是当年的大事,只不过那时我十岁、宁儿七岁,恰巧被爹送去衡洛园,再被接回归云庄时已是在办丧事了,接下来你就都明白啦,只是,大哥怎会这么问呢?”

 项昱并不直接回答。“玮弟,项家男儿在年八岁就必须至天山的端木师父那里习武,直到二十岁才能回来,这你是知道的。所以,八年前我的归来是在这两桩事之后,对于其中详情自也不清楚,不过爹的遗书中曾嘱我不要只追溯过去,而要尽早投入未来,并且警告我千万不能涉足政治。我怀疑爹的死和雍亲王府一案有所牵连。尤其爹和雍亲王苏泓有深厚情。”

 “以时间上来推断,不是没有可能。但我还是不明白这两件事怎么会串在一起。更何况爹是病逝的…”

 “等等,”一旁听得兴味盎然的浣宁倏地开口,打断了项玮的话。“我们三人谁都不在场,所有的经纬也全是从王叔那儿听来的。现在想想,舅爹的身子向来健朗,怎么会得急病而撒手人寰呢?而且以遗书的内容来看,舅爹根本不希望大表哥来关心之前发生的事,可见舅爹的逝世并非我们所知道的这么简单,或许他想隐瞒什么?”

 “宁儿所想的与我不谋而合。也许爹是保护我们避免卷入一场黑暗混乱的纷争。”项昱道。

 “但这和苏亦卿有何关系?”项玮仍是不明其中关联,忽地灵光一现,若有所悟。“莫非…莫非他和雍亲王苏泓有关?”

 “是他的儿子?”浣宁接下来问道。

 “答对一半。”项昱顿了顿,才说。“是苏王爷的女儿。她真正的名字叫苏意晴。”

 这真是具爆炸的消息!项玮和浣宁当场惊得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你骗我…”浣宁低低细细如梦呓般地开口,她崇拜仰慕的亦卿大哥竟是女儿身?这让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事实。

 项玮莫名地有种轻松感,只是想到自己曾经不明究里地大喝飞醋就觉得有些抱歉。他高兴地说:“大哥是何时知道的?”

 “知道她是女儿身是在归云庄,知道她的身分却是昨夜的事。”项昱答道,并续言:“我若猜想的不错,她必定知道得比我们多一些,毕竟她曾亲身遭逢那场变故。”

 浣宁好困难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慢慢地回过神来,平静地说:“所以你要找她把当年的事故查清楚。”

 “嗯。我怀疑八年前的剧变是有人主持策划的,爹的死因也有必要明白。”项昱说,心底却知道还有一个私人理由不容许苏意晴就此消失。“玮弟,你带浣宁回庄,商队的事儿全权交给你了。”

 虽然项玮才十八岁,某些方面也许还稚气未,但在生意和工作上的表现绝对可以令人放心,从十五岁开始慢慢参与庄务的运作,经验上也还不算太

 “我明白。只是大哥,人海茫茫你如何寻她?要不要通令各铺人手帮忙?”

 “不。此事不宜漏,你两人也不要传消息出去以免打草惊蛇,至于她人在何处,我自有办法找到。”

 “没问题。”

 “我明白。”浣宁和项玮同时应道。

 项昱点点头,身形一晃已出了房门。

 “求求你们,我这身老骨头没什么用了,我的儿孙还年轻,求大爹们放过他们,我可以代他们一死。”他涕泗纵横地匍匐在地,一遍一遍地哀求着。

 “什么?我不能这样做!王爷待我们一家子恩重如山,我怎么可以背叛他?你杀了我罢!”

 “好好好,我答应就是了。只求你们别伤害我的儿孙,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

 …

 “不──”一阵惊呼,苏忠自上坐起,他拍了拍跳动过快的心口,用衣袖胡乱地抹去额的冷汗。已经是第三天了,从扫墓祭拜那夜算起,他已整整三天无法安睡,每晚被梦魇纠到片刻不得心静。

 这又能怪谁呢?是自己良心不安啊!他痛苦地撑着头,无言以对。

 突然,一个黑影轻巧地从窗外跃进,点燃了小桌上的残烛。

 火光乍现,刺得苏忠忙闭起眼,直到适应了室内的亮度才慢慢睁开眼。是一名着夜行装的女子。

 “你…你是谁?”他颤巍巍地问。

 那人转过身来。

 苏忠眯起眼打量着她唯一表在外的眸子,一股熟悉感涌至,这般澄澈清明──不会错的,他一定看过的!只是即使努力思索每一条记忆却仍然想不起来。

 “你是哪位?”他又问了一次,不过已无适才的畏惧和慌张。

 那人依然不语,默默自颈上取下一个泽略褪的荷包,并从中拿出一块雕工精细的玉佩。

 “那是…”苏忠瞪视着那块在烛光下泛出温润光彩的美石,竟无法言语,平复的情绪又再度躁。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那人轻轻扯下遮布,一张绝世的容颜了出来,她冷冷地开口:“你还记得吧?”

 “是…是…凤舞九天?”他讷讷地回答,声音中透着不敢相信的意味,而后勇敢地又问了一句。“你…你到底是谁?这玉佩是怎么来的?”

 看着眼前这位老人家渐趋激动的表现,她并不急,只是用一贯沉静的方式说:“我是苏意晴。”

 “意晴小郡主?”苏忠乍闻,脑中震惊得暂停思考。可能吗?当年老着自己的小人儿已经出落成眼前这个标致的姑娘了?他仔细地打量她的姣好面容,记忆一点一滴地拼凑起那张小脸,愈来愈鲜明。是啊!是他的小郡主!

 他慌忙地寻找搁在边的拐杖,起身行礼,惊讶喜悦如闪电贯穿全身,使他不有些颤抖。

 “你不必起身。我早就不是什么郡主了。”她淡淡地说,仿佛这事与她无关。“今前来,只是想清楚当年之事。”

 “郡主,你…”他有点惊骇,这个冷漠的女子不是他所熟悉的小女孩,而当年之事──她知道了什么吗?

 意晴看出他仍似有所隐瞒,更是不肯松懈地追击。“不要再对我隐瞒事情了,你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苏家的事?为什么会在我爹坟前忏悔?”

 这下子,苏忠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望着近在咫尺却恍如相隔千里的小郡主,愧疚之情化作泪水而下,他哽咽地说道:“是奴才对不起王爷、对不起郡主、对不起小王爷,是奴才该死…”

 “你不必告诉我这些,我要的是事实。”她的言语冷得如一把利刃直直刺入苏忠口。

 事实?他苍凉地苦苦一笑,事实究竟是什么?一个老人自私地为保住儿孙的命而叛主?他稳稳自己激动的情绪,慢慢地将当年之事道出。

 “八年前王爷托孤给老奴,原是希望能带两位小主子到江南去。只是他们事先早就算准了,在这之前就掳去我儿子一家以此威胁我与他们配合。我起先也是不肯,但在一次又一次的精神折磨下,我屈服了。当年带着你和小王爷逃亡的路线是他们安排的。最后也是照他们安排,我利用觅食为借口离开,而那群金兵就能…”

 “就能除去我和天朗。”她替他接着说完,心里早就悲愤加,天哪!案亲泉下有知会作如何想呢?最信任的人居然背叛了自己!

 “告诉我,所谓的‘他们’究竟是何人?”她抑住情绪,平静地问道。

 “是完颜霍和项国夫派来的手下。”

 项国夫?果然还是有他?她曾经希望是以前错听,没想到事实还是事实,意晴暗暗嘲笑着自己的傻。

 “郡主,你平安无事。那么想必小王爷也安好吧?”苏忠一改语调,以关心热切的口吻说。

 “哦?你关心吗?”她讽刺地说。“当年在你离开后,的确马上有群金兵围过来,我还以为是我和天朗运气太差,为了不愿金兵发现回来的你,我和天朗拚命的跑、拚命地跑,直到淮山岸边,我在挣扎之间失足落水,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一把长刀刺进天朗的身子。这样的答案够详尽吗?”

 “这…”苏忠说不上话来,深重的罪恶感再度攫住了他,顾不得自身的残疾,他爬下来跪伏在地,频频磕头。

 意晴盯着乞怜谢罪的老人,霎时间涨了同情与悲悯,换作是她,亦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骨至亲惨死而不相救。更何况,这人已经遭受良心的谴责与折磨了。她惨然一笑,说:“算了,我只要知道仇家是完颜霍就行了。接下来该是他血债血还的时候,如果你要通风报信也可以,我不在乎。”

 “郡主…”苏忠不知该说什么,告诉她自己不会这么做吗?

 “不要叫我郡主,我说过我早就不是了。”她黯然道,迅速地系好遮布,双足一点,瞬间隐没在夜昏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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