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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好冷…杜微觉得好难受好难受!冰冷的水从耳、鼻窜进她的身子里,蛮横的教人不过气来。还要多久才能终止她短暂的生命?

 爹、娘,请原谅女儿不肖!虽然身为杜家唯一血脉,她却无法勉强自己委身与脑肠肥的孙大富做妾!她不能也无法想像,杜家的香火将延续在这样一个险小人身上!今他惊于她的美,愿花下钜金买她;来她人老珠黄时又当如何?

 而那李申竟非良人!他的背信忘义让已然冷极的身子陡然打入严寒。如果连他读诗书的他都能轻易为了百两黄金卖…教她如何相信世间还有堪以依靠的人?

 黄金百两!杜微凄然。她,居然沦为与牲畜一般让人议价而沽!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僵冷的脸上净是伤感。

 与李申之间,平心而论,并无感情。会执着于他,纯粹是爹娘的庭训使然。那是爹爹定下的婚事,不管喜恶,都该承受。于是,她将自己交给了他。

 没想到,连这样卑微的期盼转眼都成奢望!

 阅人甚多的梅姐姐想必早已察觉李申的自私与短视,才会有邀她一齐隐居的感慨吧!悲哀的是除却了传宗接代的使命,自己竟想不出有活下去的必要。

 男子的丑恶让她心寒!于是,她选择跳江自尽。

 几次虎口逃生,没想到兜了一大圈,终究还是逃不了自裁。

 感觉意识逐渐消失,杜微的边漾起一抹微笑,终于要死了吗?

 杜微闭上眼睛,默默的接受死神召唤。认命吗?不!此刻脑里心里充的不平!

 不服哪!一开口,呐喊声便淹没在漆黑的江水里,环视周身的冰冷迅速钻进嘴里,引来一阵呛咳。

 可悲啊!临死,还得承受这般磨人的痛苦!

 再大的苦难终将过去的,杜微安慰自己。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

 脑?锿蝗簧疗?轮回"。此生太过短暂,来不及多行善事。万一还得投胎转世,重新经历人世一遭…该怎么办?

 杜微集中心神祈祷:如果还有来生,她宁愿为树为花,绝不再生而为女!

 突然有人捞住一直下沉的她,她努力地抱稳百宝箱,沉重的力道会让她永远沉在江底,不见天

 那个人发觉她手中的箱子,竟拨开她顽固的双手,杜微感觉百宝箱逐渐离她的怀抱,迅速落下。她的手脚四处摸索,终于还是抓不到百宝箱,任凭它沉入江底…

 她挣扎着,生气的想扳开那双环在她上的臂膀。但泡在水中太久,杜微虚弱的没了反抗的力气,终于那人与她双双出了水面。

 来人似乎企图救活她,一直往她嘴里渡气。她使尽全部的力气摇头,却因为太过孱弱,只能发出浅微的呻

 "你醒了吗?"一道低沉的男声问。

 不要救我!杜微想要拒绝来人的再度渡气,却心余力绌。

 好奇怪的味道!像是…她在脑?锼蜒白庞伤炖锎吹钠ⅰ?br>
 是酒味!

 她忆起了挹院里经常弥漫着这种味道,酒的味道让人想起猥琐的寻客。她不喜欢,所以很少出梅苑。而梅九娘为了她也极少让人进入梅苑饮酒喧哗。疼她护她的梅姐姐、被廷杖打死的老父、三尺白绫下悬空的慈母…

 想起自己的遭遇,杜微温热的泪潸潸下。

 "你在哭?"

 是手指吗?有人抚过她冰冷的脸颊将泪水拭去。

 没太多时间疑惑,接着一双大掌在她腹间、前按,杜微惊慌的想要逃离,却连睁开眼睛的力量都没有!

 嗯!肮中的积水就这么被挤出来。

 "好极了!呼吸顺畅、脉象稳定。应该没事了。"男子的声音听来很疲惫。

 是为了救她吗?她不要被救啊!活着…好苦!

 想起李申和孙大富见钱眼开的丑陋嘴脸,杜微忍不住又作呕起来。

 "把腹中的积水吐一吐也好。"男子说。

 这一次杜微终于能撑开眼睛,眼前有个模糊的人影。她用尽全部的力量,发出一道微弱的呓语:"滚!不许救我!"

 苏放错愕的望着怀中陷入昏的她,这小小的人儿说的是滚吗?她竟然要他别救她!

 不许?苏放眼里闪着兴味,高高咧起,就冲着这一点,他,救定她了!

 呛到水的痛楚让杜微呻出声,头好疼、好重!

 她竟然没死在历经痛不生的折磨之后,这样的结局让人哭无泪!

 杜微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干净的屋子里,她慢慢撑起身子,斜靠在沿坐起。还活着的讯息让她一时之间很难接受。

 她蹙眉环视收拾整齐的房间。

 这是哪里?可别让李申或孙大富给救了!杜微忐忑着。

 万一真的落入他们其中一人的手里,那――就算临死前再痛苦,她都毫不犹豫地再死一次!

 慌乱的大眼搜寻着蛛丝马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谷类发酵的味道,像――酒味,却又不像挹院里,姑娘们的胭脂和臭男人身上的汗味所混杂的恶心味道。这样的气味让她觉得安稳。

 杜微的心突然定了下来,没来由地,她就是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杜微有敏锐的感受力,逃亡期间之所以会相信梅九娘,甚至愿意跟着她躲进挹院,就是因为梅九娘有一股正气,值得信任。

 而与李申相处时,虽然一再自我安慰:书生嘛!总不至于行坏。却老觉得他周遭的气流浮得厉害!

 孙大富更糟!他身旁数尺都能感觉到一股诡之气,教人厌恶!

 心绪既定,来自喉间的干涩更显难受,许是呛入太多江水所致。

 瞧见桌上有茶壶,她缓缓的起身,移动虚弱的步子走到桌旁。短短三五步几乎耗尽她的精力。执起杯子,让温热的茶水顺着干涸的嘴边滑下喉头,好舒服!她意犹未尽的轻干燥的嘴角,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门边倚着一个人。

 嗄!

 在杜微戒备的注视下,苏放好整以暇的走过来坐下。径自就杜微刚刚用过的杯子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杜微又羞又恼:"那是我的杯子!"这人怎么这样!

 苏放拿起杯子把玩,"是吗?我怎么瞧都像'我家'的杯子呀!"十成十的轻佻。

 杜微气结,决定不跟他计较这事。然而,该问的还是要问。

 "是你多事救了我吗?"

 苏放浓眉轻挑,笑看她咬牙切齿的质问。不甚在意的说:"没错,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以开始考虑是不是要以身相许了。"他发觉逗好玩的,明明外表是闺阁千金的模样,骨子里却像张牙舞爪的野猫!

 也许,救人并不算太坏的主意。虽然他不喜欢女人。

 杜微双手握拳,"我不要你救!"瞧这人说的什么鬼话!

 "哦?"苏放双手一摊,"好吧!我不救。"好生好气的像在劝抚娇蛮撒泼的孩子。

 "你!"杜微用力一拍桌子站起。"为什么救我?"声音里是控诉。

 良好的教养提醒她不该迁怒。但是对于他的多事,实在忍不住切齿。江水冰寒,为什么要纵身救人?为什么不让她静静的沉入江底?他的多事,惹来她更多的磨难!

 活着,就要面对许多的不堪!

 苏放平视着她眼里的悲苦,正声道:"蝼蚁尚且偷生,姑娘年华正盛,实在不该有轻生的念头。"

 杜微双手环回过身子,拒绝将脆弱的自己滩在他幽邃的黑瞳下。

 "唉!"苏放低沉的声音传来:"姑娘命不当绝,才会让在下凑巧救起。活着一天,就有一分的乐趣,如果姑娘真的觉得人生索然无味,黑江就在屋后,纵身一跳便是了。只是,死了真能一了百了吗?"他说完便离开房间,留杜微一个人冷静思量。

 她既然不愿提起己身的遭遇,苏放也无意多问,他从来就不是喜欢探人隐私的人。许多事,还是得靠自己去参透的。如果想不清、走不出,没了求生的望,救回一副行尸走又有何意义?

 唉!苏放幽然长叹。只是,可惜了这么年轻的生命!

 杜微不知呆坐了多久,想死的念头依然强烈,它信步走到屋外面江而立,寒陡峭,冷风飒飒。她环住身子,阻隔些许冷意。

 澄亮亮的大眼凝视着平静的江面,这江水,好冷好冷啊!

 想起李申的绝情、孙大富的猥琐,杜微不又打了个哆嗦。当选择跳江,是因为人在船上,除了投江自尽,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保全清白,今已逃离魔掌,还需要自杀吗?

 杜微沉思。试着理清自己的感觉。

 李申的绝情让她心痛,要委身于脑肠肥的孙大富更让她难以忍受!

 对于李申,被背叛的感觉主要来自于没料到,依他的身世背景居然会做出卖的卑劣行径。其实,对他并不存丝毫感情,有的只是从小爹娘耳提面命的告知:李申是你的夫、你的天!

 夫是天出头,当你赖以依仗的天塌了,换作任何人都会受不了的吧!

 幸亏还没成亲!

 杜微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冒出这等念头!

 烈女不二嫁、烈妇不二心!她哺哺念着幼时师傅教的女诫。

 可是…不公平哪!心底一道小小的声音嚷着。

 班昭出身富裕世家,夫婿曹寿人又忠厚,编完汉书之后,有了"曹大家"的盛名,儿子又蒙封候,人生已然到达巅峰,班昭闲暇无事,自然可以创作出奴役中国女子两千年的"女诫"。

 历经生死大劫,杜微觉得女诫真是太没道理!

 她捡起一颗石子,忿忿丢入江里。

 从女诫第一篇"卑弱",便开章明义说出生女三,应卧于下,直言女子应曲从于男子;第二篇"夫妇",更说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甚至还说事夫如事天!

 她的天要卖她啊!班昭不曾提及倘若天要弃你,你当如何?甘之如饴地换另一片天来顶?还是从此生活在暗无天的晦暗之中?紧握的粉拳出她内心的激动。

 杜微抬头仰望天际,天蓝依然,白云霭霭。即使没有李申,天还是没离她而去,各人头上一片天,做什么拿薄情寡义的李申为天是从!?

 "敬慎"篇里,又主张夫对要有恩有义,对夫则必须敬顺。

 杜微自嘲,她投江前让李申丑态百出,可比出言顶撞更严重吧!可她不后悔,甚至,还有些愤的释然。

 唉!有了班昭的女诫七篇还不够折腾人,后代的达官贵妇纷起效尤,又写了女孝经、女论语、内训…

 她们全是不识人间疾苦的幸运者啊!

 有点赌气地,杜微就地坐了下来。甩甩头,拒绝忆起女师傅拔高嗓子的斥责:有教养的千金是不能席地而坐的!

 不能这样、不能那样…爹娘、师傅们总是这么说,然而,爹一生刚介耿直,不是也惨遭杖责?娘谨守闺训,最后落了个自缢身亡!

 如果照班昭的说法,那么是不是在李申卖她的时候,她还得面带微笑地叩谢夫婿的看重,让她卖得高价,甚至沾沾自喜于己身仍然有一丝用处?

 这是什么道理?凭什么身为女子就该逆来顺受?

 她就偏不!

 杜微生来就带着不驯,杜尚书看出了这点,忧心于她骨子里的叛逆,才重金延请女师傅到家中教导她视诹女诫。

 十个年头下来,杜微外表已然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孰知,就在李申为黄金百两弃盟约的同时,隐藏在杜微内在的不羁破茧而出,这才有了当众羞辱李申、孙大富以及怀抱百宝箱投江的刚烈举动。

 杜微倾身拨江水,真的好冰!

 那刺入四肢百骸的严寒感受仍让她心有余悸,为了李申那个薄幸人,值得吗?她若死了,他只怕光会心疼价值不菲的百宝箱吧!

 与李申名义上虽是未婚夫,实则形同陌路。对他,杜微其实没有太多的感觉,既然是他毁约在先,她又何必对他的无义耿耿于怀?

 不死了!不值得哪!

 杜微匆匆起身,没想到脚底发麻,整个人眼看就要跌人江水里。

 啊!她胡乱挥着双手,突然有人环住她的纤,及时救她免于灭顶。

 杜微惊魂未定,抬眼一望竟是苏放。呼!她松了口气。

 在瞧见她的表情之后,苏放眼里迅速闪过释然,"姑娘,在下'又'救了你一命。"

 杜微忍不住啐道:"谁希罕你救了?"纯粹嘴硬。

 "是吗?"苏放不怀好意的轻掀嘴角,"那么在下成全姑娘。"说完便作势要放下她。

 瞄见脚下的江水,杜微埋进他宽阔的前,吓得哇哇大叫,藕臂紧紧攀住苏放的脖子不放。

 苏放不溢出笑声:"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足下一蹬,离开岸边数步之遥。

 还以为这丫头真的又要寻死,真是吓坏他了!却不想深思为什么会舍不得?

 攀在他身上的杜微不知已经安全,还嚷着:"不要放下我!"

 一阵少女幽香传来,苏放不觉心神一嘎着声音说:"不放不放,我不会放的。"话一出口他马上就愣住了。难道是动了心,才会将心事口而出?可这不动如山的心念是何时开始有了裂痕?

 怀里的细微挣扎阻断了他的思绪。

 杜微抬头,望进深邃的眼眸里。发觉已经离江边甚远,不好意思地放开紧搂住他的手臂。

 苏放看出她的戒慎,放开她,恢复玩世不恭的神情,"姑娘决定不再寻死啦?"

 杜微轻咳一声:"这…要死要活都是我的事,不劳公子费心。"

 "是是是。"苏放一副受教的模样,"那,是在下多事罗!"

 杜微酡红了脸,好半晌才微微福身:"谢谢公子救命之恩。"毕竟官家千金出身,可不能没了礼貌。

 她突然想起:"我的百宝箱呢?"这位公子多次救她,应该要好好答谢人家才是。

 "百宝箱?是那个你落水时还紧紧抓着不放的箱子吗?"

 杜微连忙点头。

 "沉入江中了。"苏放轻描淡写的说。

 "什么!"杜微大叫:"你没拿?"当时她感觉他将她的手拨开,让百宝箱沉入水中。可是,那是价值连城的百宝箱呀!沉重的箱子想必垂直坠落江底,知道位置的他竟然没有再去捞回?

 苏放耸耸肩,"当时你已经陷入昏,情况危急我哪里还会多事的搬回一个重箱子?再说区区木箱,何需冒险!"

 杜微快哭出来了,"百宝箱里价值连城耶!"好不容易不想死了,却身无分文!

 苏放毫不在意的说:"价值连城又怎么样?"即便是宫中珍宝,他苏放也不放在眼里!他瞄瞄泫然泣的她,"你的意思是,我当初应该选择抛下你而抱回百宝箱?"这女人的心思难懂!

 杜微愣愣的看着他,除了浓浓的遗憾,心里还有一丝暖意过。

 这个人居然舍下百宝箱而救她!相较于见钱眼开的李申,他的行为何其磊落!

 苏放倾身向前,双手一弹,唤回杜微游移的思绪,"喂,你神游太虚了!"

 杜微微赧,"嗯,小女子名叫杜微,请问恩公尊姓大名?"她并不知道在随李申离开京城的那天,皇上就在相国的陈情下,免了他们一家的刑罚,也就是说她不再需要躲躲藏藏了,只是,在坦然无私的他面前,她想都不想的?*稣婷辉僖悦硕攀镒跃印?br>
 "苏放。"苏放的笑容和煦如春日。

 "如你所知,我现在身无分文。幸亏我在京城还有好友可以投靠,如果苏公子方便,是否能够助我到达京城?"回挹院找梅姐姐是眼前最恰当的方法了,只是,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淡淡的不舍?

 "我还有事走不开身,等忙完了再送你回京城可好?"制麴的工作的确不能耽搁,然而不可否认地,确实有几分想留她在身边的私心。一点也不在意他原先是坚持独居的。

 "那就有劳苏公子了。"他的回答让她松了口气,为了自己也不十分明了的情愫。

 经过几天的观察,杜微才知道苏放原来是酿酒的专家,而且还有酒王之称!无怪乎整间屋子里净是酒味。由于杜尚书并不嗜酒,她对酒的认知来自挹院里夹杂于男女声中的猥亵味道,因此,在先入为主的认知下,她不喜欢酒的味道。

 曾几何时,藩篱渐渐撤除?

 从苏放身上她发觉到,酒,似乎不见得必然与、财、气相通。

 层次不同吧!她想。

 能进挹院的,不是达官便是贵人,然而两杯黄酒下肚,个个都成了鄙夫,之相。说是衣冠禽兽亦不为过。

 苏放却不同。

 杜微的眼神游移在专心工作的苏放身上。微风轻拂起白袍下摆,也顺道带出他浑身的酒气,清如早晨树林的气息,让她有种安逸的感觉。

 曾经见过他豪迈灌酒,虽然步履微,眼眸却依然清明,不像捧着三分醉意,使张狂地出十分醉态的猥琐男子。

 他的自制,教人折服!

 "知不知道第一个发明酒的是谁?"苏放边检视着地上一布袋一布袋用来制麴的大黄米,边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虽然还是不太能接受酒味,杜微仍然整天赖在他身旁。没办法,整个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没个谈话的对象。据说山上酒窖里有许多的工人,因为苏放喜静,才自己一个人待在这。

 身为全国最大酒庄的庄主,他其实不必事必躬亲的,然而苏放却说酿酒是苏家祖传的基业,选材的过程需要绝对的严谨,还有敏锐的嗅觉及味觉,不是旁人做得来的。

 像现在,就是由苏放挑出极优的谷类,才能让窖里着手制作酒麴。他说,酒麴是酒之骨魂,有了好的酒麴,就不怕酿不出上好的酒了。

 堡作中的苏放是认真的,不工作的他大半时间都在喝酒,虽然说是品酒试酒,不过杜微认为他骨子里必然是好酒的。不喜欢酒的人如何酿出举世无双的名酒?

 "不知道。"

 苏放头也没抬,仔细嗅着眼前的大黄米,将适用的留下,"是猿猴。"

 杜微睁着水灵灵的大眼,"你骗人!"苏放老爱逗她,一定是胡诌来唬她的。山中猿猴怎么可能会酿酒?"我只听说过猎人以酒来猎捕猿猴,却从来没有听过猿猴酿酒的奇事。"

 "是真的。"看着她瞪大的眼睛,苏放失笑:"古书上记载:黄山上的猿猴偶然发现过的果子会带着酒味,特别好吃,于是便采集花果实于山谷中,等霉烂了再吃;有樵夫入山,发现猿猴巢内藏酒数石,味香甜醇厚,遂名之为猿酒。说来我们人类酿酒还是学它们的呢!"

 "天下事真是无奇不有!"原来嗜酒井不是人类的专利。杜微考他:"那第一位酿酒的'人'是谁?"

 她出身书香门第,虽然爹娘希望她视诹闺训、女诫,然而她平对于其他书籍亦稍有涉猎。杜微知道仪狄是第一个酿酒的人。

 "你错了。"望着她脸的不可置信,苏放伸手捏捏她俏的鼻子,短短数,她骨子里的不驯就渐渐挣破既有的束缚而出。

 他喜欢她真实的一面,不会迂腐的皱起眉头,她假装成端庄的淑女。

 一式一样的名媛比比皆是,有何稀奇?相较之下,她的率真更显珍贵!

 "仪狄只能算是善于酿酒的人,他献酒醒于夏禹,虽然闻名于世,却因此丢了官;史上记载真正第一个酿酒的人是杜康,他是黄帝时候的人,比仪狄早了五百多年!"

 人类自喻万物之灵,却将种种的恶行及失态,归咎于不能辩驳的酒!

 如果能自我克制,饮酒又能造出什么孽?苏放嘴角微掀,对人们惯常自找借口,却让酒族蒙冤的现象有着嘲讽。

 "这样啊!"杜微嗤之以鼻:"竟然是我杜家的祖先酿出这等害人的玩意儿!"

 "你此言差矣。"苏放放下手中的黄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任何事都有一体两面,例如这黄米,如果不带微酸,便不易发酵,然而不能做酒麴的黄米却是上好的粮食。

 "我不否认酗酒会误事,也有会人借酒行种种污秽的事,但,难道酒就一无是处了吗?当然不!试想,如果没有浓郁的老窖董酒,关云长如何承得住华陀刮骨疗伤?"

 杜微小小声的反驳:"又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刮骨疗伤!"

 她敏捷的反应让苏放暗暗赞赏:"话是如此没错,可事实上,酌量的饮酒不但脑扑制风寒,还能杀菌,许多葯酒、补酒更能延年益寿…"

 "你在街头叫卖啊,说这么多!"她就是不喜欢酒,固执而主观地。

 苏放笑笑:"幸亏天下像你这般排斥酒的人不多,否则我们酒庄就等着关门大吉了。"讨论是无须动气的,沟通而已。

 "想你苏家历代祖先曾任酒士、酒丞,如今朝廷里还有司酒监,你为什么拒绝官位?"她真是不太了解他的心思,有了终身的官职就等着享尽盎贵荣华,这份荣耀别人还求之不得呢!只有他对朝廷多次的延邀弃之如敝屐。

 苏放不在乎的耸肩,继续低头察看大黄米,"有了官位,我的酒就只能呈给皇上,由他一人专享。身在民间,我想酿酒便酿酒,疲了、累了随时可以撒手,五湖四海任我逍遥。"他的酒庄已是天下第一,富贵权势算得了什么?他要的是率自由。

 杜微看着他飘逸的背影,跟他相处越久,越为他的豁达着

 苏放是个超逸疏狂的人,俊美无俦的他是众家女子芳心仰慕的对象,因为嫌麻烦,也怕过多的脂粉味混淆了他的嗅觉,所以他独自避居在江边别业里。偌大的屋里,除了半旬前来一次打扫的老嬷嬷之外,就只有他们二人整相处。

 她曾经问他,为什么救她?他的答案可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而自从知道屋里除了他就没有别的人后,杜微甚至没有勇气问当时是谁帮她换下一身的衣?

 一想到自己曾经毫无遮掩的让他看透,杜微便忍不住双颊滚烫,这――要是依宋若莘所著的女伦语,自己该跟了他的。

 啐啐啐!从打消死意的那时开始,她就决定再也不理会这些锢女子思想的无用书籍,怎么突然又再想起?真是沉病难愈啊!

 杜微低头瞧瞧自己身上的男装。有别于逃难时不得不易钗的无奈,今的她是自己要求以男装示人的。身为女子太苦,她固执的认定只要着上男装,就可以假装是男儿身,不必再遵守繁如牛的闺阁之

 她感激地望着苏放的宽背,对于她莫名的坚持,他只微挑了眉梢,便默默代李管事送来娇小的男装。一如往常,只要她不提,他就不多问。

 苞一般不解人间愁苦的千金大小姐相比,杜微对男子的阅历应该算是丰富了,即便曾经身处京城首都的挹院里,见识过林林总总的达官贵人…这苏放的人品心,之于他们,毫不逊

 苞李申相处时,杜微谨守分际,连衣角都没让他碰一下,却对苏放的碰触不躲不闪。其中因由,连她自己也想不清楚,就当作对班昭的无言抗议吧!

 苏放突然感受到背后的灼热视线,转头恰好抓到她的凝视,便逗她:"怎么?净偷盯着我瞧!"逗她,看她脸的无可奈何,是他最大的娱乐。

 杜微整张脸宛若火烧,没了平的传牙俐齿。

 这个人!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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