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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已经三天了,他从不曾如此焦躁到不想工作过。

 站在座车旁,他犹豫了许久,终于决定今天不去公司。

 “喂,我今天不进公司。”他打了电话通知他的秘书,然后拎着公事包踱回屋里。

 堡作了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不为任何原因不进公司坐镇。

 将自己沉入沙发中,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松开领带,他叫起了浓眉,一脸沉郁懊恼。

 他是怎么了?只是一个女人,就教他如此神不守舍、心思紊乱?

 堡作才是最不伤人的东西,而女人、感情…这些都太不确定。

 一直以来,他是这么想的啊!为什么在遇上她之后,他改变了?

 她并不如他原本所想像的那么美好,她的美丽依然无懈可击、她的模样依然清纯可人,可是他知道她的心…

 她的心不是他所想像的那么单纯、那么洁净。

 他自己是不完美的,他也可以忍受任何人的不完美,可是她…他无法接受她不完美的事实。

 当她那么不在乎地说出那些话时,他的心比谁都痛;她不会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意,以为自己只要寄情工作就“百毒不侵”可他错了。

 她可以伤害他,只要她一个无所谓的表情、一句不在意的话语,就可以彻底地毁了他。

 这就是他绝不动真感情的原因。

 人只要一动了感情就会变得脆弱,因为他看过太多太多的例子,而他母亲就是他最好的借镜。

 因为爱,他母亲甘心离家庭、受人议论地未婚生子;因为正室的极力反对,他们母子俩根本进不了芥川家的门。

 后来好不容易在半谈条件的情形下,他们进了芥川家;原本以为是幸福的开始,谁知道痛苦的戏码才刚要上演…

 在芥川家,他们没有半点地位,就连家里的佣人都看不起他们。

 他想跑,但母亲却因为深爱着父亲,而选择痛苦地留下。

 往后的那几年,母亲一直活得不快乐,她可以走,但她不想离开父亲。

 因为爱,就只是因为爱,她忍受了别人的奚落、憎恶、轻蔑…直到她终于结束了她的生命。

 要说她因为爱而变得更坚毅也行,但事实上,因为爱,她是那么的愚不可及。

 他以为没有任何一段感情值得人们牺牲一切,他以为…他可以无情无爱地过这一生。

 但是现在,他隐隐感觉到自己正在走母亲走过的路。

 他舍不得放弃她,不论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还是深深眷恋着她的。

 现在的他,已经变成当初自己所认为的那种脆弱、愚蠢的人了吗?

 他一个人在厅里喝了不少酒,是怎么睡着的,他不知道,只知道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他从不浑噩过一天的,而今天他竟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想地过了一天?

 突然,有人按了他家的门铃。

 他起身开门,发现站在门外的居然是石神洋子。

 “你病了?”她望着他。

 “没有。”

 “你没进公司…”他是那种即使前天晚上没睡,白天也一定准时进公司的人。

 他如此反常的行为,真的让她觉得很吃惊。“发生什么事?”

 “没有。”他说。

 她顿了顿,撇一笑。“你喝酒?”

 他没答腔,只是若无其事地道:“你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只是来看你好不好。”

 “我很好。”他淡淡地说。

 她凝睇着他,像要看穿他所有心事般。

 “是因为女人吧?”她突然说道。

 谦司一怔,错愕地望着她。

 虽然他极力想表现出没那回事的样子,但他知道,此刻的他一定一脸心虚。

 “你跟保崎英梨其实是认识的吧?”石神洋子一副自信的模样。

 他拧起眉心,没有回答。

 “虽然那天你们很有默契地装作不认识,但你们的眼神却了秘密。”她一笑“你们是认识的。”

 他依然沉默,但这一回他的沉默却代表了他承认。

 “为什么装陌生呢?”她将脸凑近他,近距离地凝睇着他。

 他蹙起浓眉,有点懊恼。

 “我敢说让你这么反常的一定是她。”说着,她挽住他的手臂,笑道:“告诉你,这是女人的直觉。”

 谦司的神情仍然凝重,不过她知道那样的凝重不代表他生气;她想,他只是在苦恼吧?

 一个从不知道爱情是什么的男人一碰上爱情,难免是这种手足无措、六神无主的糗样。

 “上次你说你们不可能,是什么不可能?”

 “你可不可以别问?”他扳开她的手,径自走回厅中。

 她跟过来,没有生气。“我嫉妒呀!”

 他微怔,疑惑地睇着她。

 她嫣然一笑“一个年轻女孩居然能教你这样,我当然觉得吃味,不过…我也替你高兴。”

 “高兴?”他眉丘微微隆起。

 “是呀,”她脸上带着非常温柔的笑意“你终于也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了。”

 “什么爱?”他像是被拆穿了秘密般的羞恼。

 她角一勾,笑得促狭“你怕什么?”她坐在他身边,紧紧地住他的手臂“爱一个人没那么可怕。”

 “不是你说的那样。”他纠起浓眉。

 “是不是我说的那样,你自己最清楚。”她凝视着他的眼睛,笑着。“真好。”

 “好什么?”他不解地睇着她。

 “你终于像个人了。”她意味深长地说。

 他一震,惊愕地望着她。像个人?言下之意是说,他以前不像人?

 她似乎觑出他心中的疑问,旋即莞尔一笑“人是有情绪、会出错的,但是从前的你什么都没有。”

 “洋子…”

 “唉,”她突然笑叹一记“看来我们该结束这种关系了。”

 他微愣“结束?”

 “嗯,”她点点头,伸出手去碰触着他的心口“因为你这儿已经住进一个女人了。”

 “洋子…”

 “我们还是朋友。”她笑说:“虽然有点可惜,不过我替你高兴。”说罢,她霍地站起。

 “谦司,”她注视着他,眼神非常温柔“想爱就去爱,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苦笑一记。

 想爱就去爱?若爱是如此简单,他又何须如此仿徨无措、神不守舍?

 “我走了,再见。”石神洋子洒地走出了他的家门,同时也结束了他们之间没有负担的男女关系。

 望着她的身影,谦司不断地想起她说过的话。

 真是那样吗?想爱就去爱?爱真是那么容易、那么简单、那么纯粹的事情?

 突然,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其他路可以走,因为即使是在知道英梨的那些事后,他还是因为想念她、恋她而六神无主。

 他确实是喜欢她的,不管她是什么样子、什么背景、有什么样的过去。

 忖着,他当下毫不思索地抓起车钥匙…

 ****

 目黑焦点经纪公司

 “社长,”一名女职员敲门进来“芥川先生找您。”

 “芥川?”吉田疑惑地道“哪个芥川?”

 女职员一脸惶惑“他好像是…是帝国集团那位芥川谦司先生。”

 “咦?”吉田猛地一怔。

 他跟芥川谦司根本没有什么往来,严格地说,只是在某些场合中远远见过他几次罢了。

 为什么他那样的大人物,会突然出现在他的经纪公司呢?

 “快请。”他说。

 “是。”女职员旋身出去,不一会儿,谦司高大的身形出现在他办公室的门口。

 吉田站起“芥川先生,幸会。”因为不知道对方的来意,他显得相当不安。

 谦司看着眼前这个秃头水桶的欧吉桑,怎么都无法将他跟媒联想在一起。

 “你好,我是芥川谦司。”

 “芥川先生的大名,我早已久闻,请坐。”招呼谦司坐下之后,吉田疑惑地望着他“不知道芥川先生今天是为了什…”

 “我开门见山的说吧!”他打断了吉田的话,神情冷肃地说:“我要买下保崎英梨。”

 吉田陡地一震。

 饼去曾有不少人向他表示过想“买”英梨,但是他们的态度轻慢、狎,而言语也是迂回的。

 可是眼前的芥川谦司却用一种正经、严肃的态度及语气向他提出,而且不东扯西扯,非常直截了当。

 不过英梨卖不卖这种事,并不是他作得了主的。以他对英梨的了解,她不是那种会为了钱而出卖自己的女孩。

 “芥川先生,我想你误会了,她…”

 “我不是要跟她发生什么关系。”谦司又打断了他“我不会要求跟她发生男女关系的。”

 吉田一怔。

 这就奇了,他要买她,可是却又不要求跟她发生关系?

 既是如此,他又何必花钱当冤大头呢?就算是有钱也不是这么挥霍的啊!

 “吉田社长,”谦司神情冷肃地注视着他“以后只要谁出多少钱买她过夜,你就可以从我这儿拿到多少钱,但是唯一的条件,就是她不能再做那样的身体买卖。”

 “芥川先生是说…”吉田还有点惑。

 “我知道她是有价码的。”谦司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我愿意支付别人出的价钱,只要她不再接那样的买卖。”

 听到这儿,吉田终于明白了。

 他一笑,望着谦司“芥川先生跟英梨是…”

 “吉田社长,我只问你答不答应这样的条件?”他态度决绝。

 吉田笑叹一声“我是很想答应。”

 “那…”

 “不过英梨不做那种生意。”他说“不知道芥川先生是从哪里听到这种消息的?”

 谦司一震。

 “上次在宴会上,我听说你跟一些人开了所谓的天价,那…”

 吉田啼笑皆非地道:“芥川先生,你误会了。”

 “我误会?”谦司怔愣,住了。

 “那是我故意说的。”吉田又是一叹“因为常常有人私下打探英梨的‘价码’,不只英梨觉得厌烦,就连我都觉得困扰,为了打消他们的念头,我对外一概说她是天价。”

 谦司木木地道:“您是说…她没做那种事?”

 吉田哈哈大笑“如果她那么做,她现在会更富有。”

 到了这儿,谦司全明白了,他是误会她了。

 “该死!”他忍不住低声咒骂。

 吉田一怔,尴尬地道:“芥川先生别生气,如果我说的那些话让你误会了,那…”

 “不关你的事。”谦司眉心深锁,十分懊悔“是我太愚蠢了,我居然怀疑她,还羞辱了她…”

 “芥川先生,你是说…”吉田隐隐察觉出一些不寻常的味儿。

 看谦司懊悔的神情,他约略可以知道是为了什么。

 一个男人肯做这种只付出而不求回馈的事情,百分之百是为了爱。

 “真是失礼,我这么冒失地来打搅您。”谦司向他一欠“我告辞了。”

 “啊,没…没关系的。”吉田也向他一欠。

 “再见。”谦司向他道别,转身就要离开他的办公室。

 吉田望着他那高大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睇着。“呃,芥川先生。”他及时唤住了谦司。

 谦司转过头,疑惑地望着他。

 吉田像个老爸爸般地一笑“英梨是个好孩子喔!”

 谦司微愣,然后勾起了一抹,从不曾出现在他脸上的腼腆笑意。

 ****

 没有接工作的时候,英梨喜欢窝在她的住处,哪儿也不去。

 洗完澡,吃过简单的晚餐,她独自看着租来的影片。突然,她的门铃骤响,声音听来非常地急。

 她起身走到门口,将链条挂上,然后打开一道门。“谁?”

 视线一瞥,她看见站在门外的人,居然是跟她闹得非常不愉快的谦司。

 于是,她想也不想地就要关门。

 “别关!”他伸出手挡住了门,也不管是否会让门板夹伤。

 见他的手突然伸进来,她吓了一大跳,连忙松开了手大骂:“你做什么?”

 透过一道门,谦司可以看见她脸上的神情。“我有话跟你说。”

 “你知不知道你的手可能会被门夹断?”她气极了。

 虽然她恼恨他那么羞辱她、误解她,但她还是不忍看他受伤。她…她还是无法克制自己地喜欢着他。

 “如果手夹断了能让你听我说几句话,那也值得。”他说,非常认真严肃。

 英梨心上一跳。他的话听起来像是某种暗示,可是…那可能吗?之前他还那么羞辱她,现在为何…

 “你在听吗?”

 “我不想听。”

 “就算你不听,我还是要说。”他站在门外,以手臂挡住门板以防止她忽地关上门。

 他的突然出现教英梨心如麻,她不知道他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不知道他为何而来。

 自从再遇上他之后,她的心没有一天平静过。有时他的出现令她窃喜,有时他却像恶魔般伤透了她的心…

 他到底想怎样?她已经不想再见到他了呀!

 “对不起。”他忽地说道。

 对不起?他指的是什么事?她一愣,顿感不解。

 “我知道我误会你了。”他言语中充内疚“我去过你的经纪公司,我知道你没有…”顿了一下,他碍口接续:“我知道你没有做那种买卖。”

 她一听,赌气地道:“不,你错了,我有做!”

 他知道她这么说是为了气他,也是为了惩罚他之前那么误会她、羞辱她。

 “你可以生气。”他说。

 “我没什么好生气,你怎么想都不关我的事。”她故作冷漠。

 谦司从不曾对任何人如此低声下气,但这次,他在她面前认了栽。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羞辱你,我…我只是气疯了。”他无限懊悔地又说:“那天在宴会上,我听到有人提起你有价码的事,我受不了。”

 她一怔,脑子突然有点空茫。

 “今天我找吉田社长才知道,那只是他用来搪某些人的说法,你根本就没有私下的易。”

 “那又怎样?”她一哼。

 “你为什么不解释?”

 “解释什么?”虽然明知事情发展至此,所有误解都已经理清,她还是负气地道:“我们什么都不是。”

 “我知道。”他幽幽地说。

 “你走吧!”她言不由衷地道。

 “我今天一定要把话说完。”

 “有什么好说?”她依然冷漠地泼他冷水。

 谦司听得出她语气中的恼火,当然,她绝对有发脾气的资格,因为是他错在先。

 “听到他们说你有价码时,我简直疯了,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我受不了其他男人可以用那种方法得到你。”

 听见他如此真诚的告白,英梨就像是做梦般地感到不真实。

 他在跟她示爱吗?如果是的话,之前他吻了她之后,为何又要说出那么冷漠无情的话?

 “是我太胆小了…”他的声线低沉而温柔,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嵌进了她的心扉。

 “我从来没爱过任何女人,但是遇见你之后,我的心都了…”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你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我的喜怒,纵使我不愿承认…”

 听见自己暗恋崇拜的对象向自己示爱,英梨的情绪不觉有点激动。

 “你别随便哄我,我…我不是那么容易哄的女人。”她颤抖着声线,眼眶微

 “我没哄你。”谦司轻声一叹“对我来说,你太美丽、太年轻,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怎么爱你,我觉得慌,所以…只好一次又一次地逃开。”

 “骗人。”她声音微带哽咽。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诚挚坚定,教人难以质疑它的可信度。

 但她好惶惑,想起之前的种种,她总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

 “我从来没这么窝囊过,只有你…才有本事让我整个人都不对劲…”说着,他都觉自己的话有点麻。

 不过他说的都是事实,尽管他以前从不认为自己会说出这种话来。

 听见这样直接又明白的示爱,英梨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哭或该笑。

 她应该觉得高兴,因为对她示爱的是她多年以来的偶像;但另一方面,她又感到莫名心慌,因为她怕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爱上你了,如果这是你想听的话,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爱上了你。”他说。

 英梨鼻子一酸,竟任申眼泪淌落。

 为什么哭呢?她不清楚,

 她只知道他这番话就像是用刀子刻在她心上般,即使到死都忘不了了。

 “我曾伤害了你,”她的沉默让他觉得不安,于是他继续说着:“假如你有一点点的喜欢我,我…”他又停顿了。

 老天!他现在才知道“谈情说爱”竟然如此艰难。

 “给我弥补你的机会。”他说。

 就在他说完的同时,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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