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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寒风凛冽,剐骨冻神。

 巧葵瑟缩着身子,拿着扫帚有一下没—下地扫着不断飘落在西院书房前的枯黄落叶。

 呜呜,她已经从贴侍被贬为洒扫庭院的奴婢了…

 这几天,三少不准她靠近书房,就连门口都不准她逗留,俨然当她是凶神恶煞,就怕她一个不小心又惹恼他。

 她又不是故意的…

 没度量的主子,真不知道微柘怎么受得了他。

 早知道会惹他发火,她就该乖乖地待在房里,况且一睡醒便有人送早膳过来的日子也不错啊!至少可以让她假装自个儿是个千金大小姐,足一下虚荣心,总好过天天挨骂。

 不管怎样,绝对好过扫落叶的下场。

 好冻的天气…三少就窝在书房里,烤着火盆、喝着热茶,而她却得站在灰蒙蒙的天空底下,吹着冷风、扫着落叶…她从来不知道自个儿是这么可怜的,以往有二少在时,她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呜呜…她好想二少,想念二少老带她去吃香喝辣,甚至只要一入冬,便要她在房里窝着。

 二少真是个好主子啊,不似三少老像个恶鬼般欺侮人。

 不管了!这一回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改等微柘回来,她定要收拾行李到长安找二少不可。

 对!就这么决定了,这一回绝不心软。

 她暗自下定决心,拿着扫帚胡乱地扫着落叶,东撇西撇,好似正在写大字,儿没发觉后头有人逐渐靠近。

 “你还在扫?”

 “末华。”她回过身,扁了扁嘴,带了点撒娇意味。

 呜呜…她好可怜喔,待在这儿受人欺凌;不过,幸好她还有末华这位好兄长在。

 “你怎么这么笨?这些落叶是扫不完的,你只要把落叶扫到小径旁不就得了?”末华一手端着热茶,腾出一只手摸摸她的头。

 “是这样子吗?”真的可以这么做吗?

 “当然可以。”他不低叹一声,发觉她身上冻得很,立即倒了一杯热茶给她。“你怎么又穿得这般单薄?不冷吗?”

 她摇了摇手,不肯接过热茶。“不冷。”她气得浑身发烫。

 “不喝—点?”

 “那不是要给三少的吗?”

 “让你先喝一口,只要你不讲、我不讲,三少不会知道的。”他再次把茶杯递给她。“快点!你的发冰得好似要结冻了。”

 “是头发冰又不是身体…”她半推半就地接过茶杯。

 就这么喝了,成吗?倘若一个不小心被二少知道了,届时她岂不是要被骂到耳朵长茧了7

 “再不喝,待会儿便要让三少给发现了。”见她犹豫不决,他不出声催促。

 “那…”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唷!这到底是怎么着?”

 可,就在她的才碰着杯缘时,便听见书房里头再次响起鬼魅般的声响,寒意从脚底板窜起,狠狠地钻进心窝。

 她随即将茶杯放回末华手上的托盘,拿起扫帚胡乱地扫着,愈扫离书房愈远。

 她头也不敢回,只是愈走愈远…倘若她现下回头,他肯定会给她一顿臭骂,要不是她够争气,说不准没两句便让他给骂哭了。

 可她毕竟是见过大风大的人,更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自然不会将他的谩骂搁在心头,只是听久了…会很难受的,毕竟很少人会如他这般严厉地责骂她。

 就连去世已久的君老都舍不得多说她两句…

 “巧葵!这里有位秦嬷嬷,说是要见三少。”

 她一直往前走,守门的小厮见着她,立即朝她跑来。

 巧葵狐疑地拧起眉,探向才踏进门的老妇人,轻声对着小厮问:“她找三少作啥?”

 “说是要给三少提亲来着。”

 “提亲?”对了…只要三少有了娘子,往后他有个随时可骂的人,说不准她的日子也会好过得多,那么她就不用逃到长安投靠二少了。“走走走!往里头走,我带你去见咱们三少。”

 是啊!三少的年纪不小了,是该成家了,只是…以往怎么不见有人上门提亲过?

 算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有个现成的媒婆,还怕成不了事?

 “巧葵,不需要通报一声吗?”小厮担忧地问。

 “不用、不用,一切有我担着。”呵呵,倘若三少愿意娶,这下子不只是她,就连微柘也会好过多了;这真是个好法子,怎么她以往都没想到?

 这位秦嬷嬷,来得正是时候!

 ***

 书房里静默无声,偶尔有啪啦的声响自火盆里传出,还有书页翻过的声音。

 君从三埋首睇着几本漕运账本,思忖着微柘这一回又会从汴州带回多少木制家具;然而不知怎地,硬是凝聚不了心神,黑眸不住地望向静静站在书房一隅的末华。

 末华是君老极为推崇的门生,入轩辕门当个杂役实在是埋没了他…这是君老常在他耳边念着的事,也是他对末华仅有的认识。

 不!现下又多了一分,那便是他极爱调戏巧葵;糊涂的是,那丫头居然浑然不觉…说不准他真的会安排他待在商行里,省得老是在他跟前惹他心烦。

 思及此,他的浓眉不由得再次攒起。

 啐!他为什么要为了那个蠢丫头做到这种地步?甚至为了她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

 都决定了往后不再受她左右,孰知眼见心变…

 他就是受不了她和末华在他跟前打情骂俏…她撒娇时的笑脸,就不曾在他眼前出现过。

 为什么他非要为了她,在心底这般挣扎?

 避她作啥?由着她,岂不是什么事都没了?

 可…偏是放不了手。

 说不准,这一辈子真要这般为她伤神,折磨自个儿了…

 “三少。”

 正想着,那蠢丫头随即晃进他的书房,教他的眉头锁得更紧…

 不是说过不准她再踏进书房吗?况且,她方才不是躲他躲得紧吗?怎么又在这当头跑来?是等着领罚不成?

 “三少,有位秦嬷嬷要见你。”不等他开口骂人,她聪明地抢先一步说明来意。

 “我不识得。”

 君从三方要骂她擅闯书房,却见她又开口了…

 “可我已经带她进来了。”

 她连忙指了指身后走得很慢的秦嬷嬷,随即一溜烟地跑了。

 “混账…”君从三不眯起黑眸,尽管一肚子火,却因眼前的老妇人而强忍住。“你是谁?”

 “老身是城里专门替人说媒的媒婆,今儿个是来同你提门亲事。”秦嬷嬷瞧了他一眼,立即拿出手绢擦拭额上的冷汗,老脸笑得有点僵。

 “提亲?”他的眉攒得更紧了。

 “不是谈三少的婚事。”她赶紧澄清,就怕他误会。

 谁都知道广陵轩辕门,以往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血腥之地,尽管现下做起正当生意,可依然摆不了恶名;一般的人家光是听见轩辕门三个字便吓得退避三舍,谁还想要同他们成为亲家?

 不过,近几年轩辕门出了“镇门六少”而这六少倒也颇受名门闺秀青睐;可惜的是,这些爷儿却不将姑娘芳心看在眼里,就算她想说媒也无从说起。

 而且这六人里头,最棘手的莫过于眼前的君三少了。

 想当然耳,她绝对不会笨得自砸招牌。

 “要不…”他微眯起黑眸,心头隐隐感到不安。“你是来做什么的?”

 秦嬷嬷咽了咽口水道:“敢问三少府上是不是有位叫作巧葵的姑娘?”她向来是很有分寸的,知道轩辕门里的奴婢要出嫁,定要主子作主,所以她才会直接向他提亲;可不知怎地,她话都还没说完,他便显得有几分怒意…

 “怎么着?”他的心微颤了下,神情却依然淡漠。

 “城郊有个力公子,说是喜欢上府上的巧葵姑娘,遂…”她原本说话流利的,可不知怎地,见着君从三的脸色益发铁青,她这张嘴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不知道三少可否…”

 “滚!”他低声咆哮,仿若隐忍着怒气。

 “嗄?”

 君从三缓缓地站起身,黑眸瞪着僵若化石的秦嬷嬷。“本少爷要你滚,倘若你不知道怎么滚,本少爷会差人把你丢出轩辕门!”

 混账!别以为她是老人家,他就要敬她三分。

 只要她说的话不中听,管她是谁,他一律不会客气!

 闻言,秦嬷嬷拔腿就跑,书房里除了她凌乱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响。

 过了半晌,才听到君从三幽幽地开口:“末华,把巧葵叫来。”

 他要她说个明白,否则他绝对不会这般简单便放过她!

 ***

 “三少?”一踏进书房,见君从三没坐在案桌前,反倒是呆坐于一旁的软榻上,巧葵出声轻唤。

 方才听末华说,三少动怒了,可她不懂三少怎会动怒…

 算了!就算再过一百年,她肯定也摸不清他的脾气。但不管怎样,主子找她,她是非来不可;再者,她也想知道秦嬷嬷到底说成了亲事没。

 “你惹出来的好事!”他没抬眼瞅她。

 她先是一愣,而后点点头。“也不能这么说,是秦嬷嬷找上门来,说是要提亲,我为了成就一桩姻缘,便先领了她进来…”看来,肯定是失败了,下回她再找个伶俐些的媒婆。

 算了!想骂就骂吧,横竖这也不是头一回了…骂吧。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主动带来媒婆,想我答应你的婚事!”他蓦然起身,怒火在他眸底燃烧着。

 是谁准她这般放肆?居然没问过他的意思便引媒婆入内…她儿不知道她这般行径,教他多伤心!

 她愣了好半晌才回神。“我的?不是吧,应该是提三少的亲事吧?”不是这样吗?

 “有哪一个媒婆会替哪家千金找个男人提亲的?”

 “这…”“男对女才是提亲!”他一步步地近她“倘若秦嬷嬷要介绍好人家的千金给我,那是说媒,不是提亲!”

 秦嬷嬷是来提亲的,是替城郊不知道哪家不知死活的蠢蛋来向她提亲的!

 她为何要这般伤他的心?

 难道他对她还不够纵容吗?

 难不成要他像不二那般地宠溺她?唯有这么做,才能得到她的心吗?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只要给她酒足饭便买得到她的心?

 还是不管他怎么做,她仍执意要逃?

 “呃…”是这样子吗?“那么…”是她会错意了?

 “你就那么想嫁给城郊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要不,为何她不经通报便带人入内见他?

 以为她迷糊得紧,孰知城府竟然这般深沉。

 “嗄?”她一愣,一头雾水地瞪着他。“我为什么要嫁给城郊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而城郊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到底是谁?”

 “你还装蒜!”

 “我…我没装蒜啊。”

 她哪知道城郊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是谁。

 “倘若不是你老早便想嫁人,为何要直接带着秦嬷嬷到书房见我?”

 以为来个先斩后奏,他便会答允吗?

 绝不!

 “我没有细想,所以就带她来了…”她吐吐地解释着,随即又导回正题:“再者,我甚少出门,哪知道城郊那不知死活的男人到底是谁,我根本不知道啊。”

 真的不知道嘛…

 倘若骂她守门守到睡着,她承认;倘若骂她磨墨磨到脏了账本,她也承认。只要真是她犯错,她绝对会承认,可这件事教她如何能承认?

 “那你说,为何对方去差媒人来提亲?”君从三仿若是问案的大人,一步步地近巧葵,非要她说出实情不可。“倘若不是你到外头招蜂引蝶,又岂会发生此事?”

 她居然背着他在外头与人谈情说爱…想她迷糊得紧,八成不识男女情爱,孰知她倒是精明得很!

 可不是吗?

 当初,她不就是老想要待在不二身边,等着他疼宠!

 懊死的女人!

 “我怎么知道?”她要问谁哩?

 “胡扯!”他怒声斥道。

 她想逃,是不?

 一年前打算逃到长安投靠不二,一年后,她则是另觅良人…

 “真的啊!况且,当年进轩辕门,便知道这一辈子是难以出嫁了,我怎会做出这种事?”

 当年签下的可是终身契啊!就算她真要出嫁也得由主子作主,是轮不到她爹娘做主的。

 “只要主子答允了不就得了?”他哂笑道:“遂你打算先斩后奏我答应,是不?”

 这法子是不错的,可他永远都不会点头答应!

 “我没有!就算你是主子也不能冤枉我。”她要生气啰,以为她会默不作声地任人栽赃,他就错了。

 “否则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她怎会…啊,对了!“三少,你方才说到城郊,那个男人该不会是上回我陪你到外头收田赋时瞧见我的?”

 闻言,他不由得一愣。

 似乎真有这么一回事…

 “就同你说了嘛…是他人喜欢我,我有什么法子?”不过,她还是有点小开心啦,证明自个儿不是没人要。

 君从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有些难堪又有些恼火地吼了一声:“难不成都是我的错!”

 撂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他随即拂袖离去。

 她傻眼地蹬着他的背影。

 “那也不是我的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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