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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厄兰情殇
  “可恶,为什么找不到…哪本书里都没有记载,相近药的毒都找不到…连欧羽前辈也…九转合散…九转合散,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毒的媚毒…”着一身华裳的女子扑倒在桌前,秀眉紧蹙,面前摊开的几本书用朱笔圈圈点点,只可惜钻研了几宿,依旧没有寻到可以解体内媚毒的方子。

 她来到小镇厄兰已经有三了。

 自打从勾陈帝君的寿宴上得知玄天黑龙一事,她就一直记挂在心上。回到浮台与玄苍一商议,两人便马不停蹄赶来位于沙海一端的小镇厄兰——她私下问过原罪老翁,他说最后一次见得那黑龙便是在这里。

 厄兰距离海泽不过百里路途,姻姒不敢再前行,生怕不经意进入那男人的辖地之中。

 然而有件事却又令她不得不上心:距离碧玺水帘窟事发那夜已过去一月,如若按照殷肆所言九转合散的药,今夜无月,而他又不在自己身边,那媚毒必将重新发作,令她痛不生。

 这样的日子她该主动去找殷肆的,可是又无法坦然卸下一直用来伪装的骄傲——一步错,步步错,此毒不解,她想她这辈子恐怕都要被玩在他的股掌之中了;离开浮台来到厄兰,并非仅仅是为了寻玄天黑龙求雨,她只是想离他近一些,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至少两人在殷泽寿宴时的见面,比想象中淡然许多。

 或许她该恨他的,无论如何都该恨…不管那份情埋在自己心中有多久时,当他不管不顾将两人的命运红线捻合在一起时,当她因为身体的缘故再无自由可言时,她就知道自己是该恨他的。

 直到太阳落山,落余晖将厄兰染做金红色,漫天的黄沙也变得灼眼起来,忧心忡忡的西参娘娘等来了始料未及的客人:不是殷肆,而是佘青青。

 碧青色薄纱裹着清瘦高挑身躯,青蛇站在她面前,美眸四下环视,确定屋中没有自己要寻之人时才失望地叹了口气,将随身携带的锦盒递到姻姒眼前。

 “这是…”她不解,随手去掀锦盒的盖子,不想看见内里所盛之物时不由倒一口冷气。

 是血。

 不知是施加了什么术法,锦盒一开,便有一股腥甜弥漫而出。嫣红色的血装盛在琉璃杯盏之中,因微微晃动而漾起波纹,煞是好看。佘青青嗔怪着看她一眼,将那琉璃盏取出搁在桌上,转身关好门窗。

 其实她大可不必这般谨慎,厄兰位处沙海边缘,地方极偏僻,鲜有神魔来往。此番西参娘娘暗访此地寻龙,除却玄苍跟随以外,亦没有带过多的人手。她这样小心翼翼,隐匿了妖气潜入姻姒房间,只是怕那个爱替主上心的男人看出端倪——明明很想冲过去见他,但所幸佘青青还知道眼下什么事更加重要。

 姻姒怔怔看着桌上琉璃盏出神,半晌才问,为什么给她送来这个?

 “这是爷的血。”妖物面无表情,望着那杯血水又道“娘娘的事,爷全部都告诉我了。他让你把他的血喝下去,能够稍缓你体内侵蚀之毒。虽然功效不知有多少,不过今儿是朔月,喝掉这个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佘青青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的鼻子就开始发酸,强忍住掉泪的冲动,姻姒双一颤,硬生生挤出一个苍白的字眼“他…”

 他还好吗?他还记挂着我的生死吗?他到底是喜欢我的罢?心中千百疑问,却被一个“他”字堵在嘴边,姻姒还记得那宴席之上,他远远冲她举起酒杯,恍惚间如隔世相望,无声胜有声。

 青蛇妖静静打量了她片刻,开口道“我不明白。”

 “什么?”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家主子。”她浅浅笑了一下“他是世上第二好的男人呢。”

 知她心里有谁排在第一,姻姒也不拆穿,只是随了她的话道“青青姑娘也说他是第二好,我自然有更值得记挂的人,因为总有一个人会排在前面,所以,他就显得不那么好了。”

 “谁?”佘青青蹙眉,陡然抬高了声音“你心里的第一好是谁?”

 “第一好?”姻姒笑了一下,抬手去抚摸着琉璃盏的杯壁“是我想象中的东商君啊。”

 她忽而觉得这话有些可笑:与自己纠许久的男人是周自横,是殷肆,双重的身份已经令她措手不及,而现在,她竟然还希望他成为第三个人——存在于想象中的男人,她只要一味的去喜欢去相信就好。

 然而这中暗生的情愫想来那妖物也不会理解,只见佘青青长长松了口气,手指穿在垂在一侧的发髻里绕了一绕,欣喜道“还好不是玄…嗯,第二好就第二好罢,但你还是不喜欢爷呀,你若是喜欢,为什么不愿意和他在一起?还要他用这种方式来替你解毒,你们明明就可以…”

 她看了一眼杯中鲜血,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没有说不喜…”姻姒的声音低了下去,想了想继而改口“…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与他的事情,你不是知道不少么?现在说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意义呢?反正我此生…是离不了他的…”

 “爷那么在意你,虽然他嘴上从来不与我说,可我跟在他身边这么久,还未见得他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过——那些仰慕他的神女寄来的信笺,送来的小物件,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就丢给侍从们取乐了,可你送来的悔过书,他连每一个字都看得仔仔细细。”佘青青努努嘴,一脸不愉快“很久之前爷就与我说起过,西参娘娘是个不得了的女子,是这世上唯一可以与他比肩的女子…我想,他大概很久之前就有留意你了罢。”

 “他、他有这样提起过…我?”她受宠若惊。

 佘青青点点头,神色笃定,随即又出如同嚼碎黄连般的表情,声音也低了下去“可我今,亲眼看着他拿刀割自己的手,让血一滴滴到这杯子里面…看着都疼…我不知道西参娘娘到底中了什么之毒,非得让我家爷用这种法子来解,我奉命前来送药,按照残留的神息寻到厄兰来,只是想听娘娘说一句话——我希望你告诉我,爷为你所做的一切是值得的。”

 她沉默了片刻,仰脸又言:他也一定很想听到。

 “那他…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爷说你不想见他。”

 喔。姻姒应了一声,无端失落。

 “你其实是很想见他的吧?你很喜欢爷的,对不对?”双手紧握,佘青青终是忍不住,直视着那双琥珀眸子“我真就不明白了,喜欢就喜欢呗,你们两个较个什么劲儿?!我是妖,不懂你们做神仙的那些规矩,也不明白你们那些弯弯绕的心思,可你们两个…东商西参相见,就像是命里的劫难一样,你们,你们能躲得掉吗?那你们在冥山妖王的栖身之处可别告诉我只是玩玩而已,明明都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你现在还装什么矜持…”

 “我没有…我只是…”

 姻姒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得房门被人从外推开的声响,玄苍着一身白衣走进来,模样依旧如同往常,他只是淡淡看了青蛇一眼,轻声道“娘娘,招待青青姑娘的饭菜已经备好,可要现在就过去?”

 佘青青一见是他,浑身的棱角都在一瞬间被无形之手抚平,她想了想,还是抢在姻姒开口前拒绝“我,我还有几句话要去西参娘娘说…”

 玄苍挑了下眉,声音略清冷“你累了,去吃东西。”

 佘青青瞪了他一眼,嘴巴却紧紧闭了起来,冷哼了声扭头就走。

 直到那抹碧身影远去,玄苍这才收回目光,却幽幽落在那盛东商君鲜血的琉璃盏上。姻姒尴尬笑了笑,侧身拦在杯盏前面,吐道“你…一直在门外偷听我与青青说话?”

 “是娘娘太过投入,全然没有觉察到我在门外。”白发男子抬眼,严肃的可怕“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和东商君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她的眼神开始躲闪,心中知晓再骗他不过。

 “娘娘还打算瞒着我吗?”

 “玄苍不是一直希望我和他好么?”她闷哼一声“我与他现在谁也离不开谁,要好的不得了。”

 “娘娘与东商君在一起,玄苍自然不敢置喙,但不是以这种方式。”他眯起眼睛,厉声道“娘娘中毒了?怪不得这些时一直在翻阅毒经,装作不经意去四下拜访浮台名医,原来…原来是这样,到底是什么样的毒,非得要东商君的血才能缓解?”

 “玄苍,没事的,我真的没事。稍微遇到了点棘手的麻烦而已,所以并不想惊动你。没错,遭冥山妖王暗算,体内还有残毒未消散…可这个毒不怎么害人,对我的身子并无大碍,虽然没有解药,但只要有他在,嗯,只要有东商君帮我,就一定没问题。”她稍稍挪了挪身子,依旧勉力去笑“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他。”

 玄苍报以将信将疑的目光,迟疑了很久才接口“我看着你长大,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猜不出十之*,至少也能有十之六七,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一些事,那些我可以知道的事情,不要身边人为你担心,这样可以吗?”

 男子的眼神柔若温水,一下子就将她心中的坚冰融化。

 姻姒阖眼一叹,暗忖着如果今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恐怕他不会罢休,只好开口解释“…就像是在极饿之时面前忽然出现一碗馊掉的饭,要么吃下去,要么就饿死,唯有二者择其一,玄苍你知道的,我不想死。”

 这是她眼下能想到的最接近的比喻。

 “所以,你吃了那碗馊掉的饭?”他蹙眉,暗暗有了几分了然。

 女子苦笑着点头“从此开始了没没夜的闹肚子。”

 “这真是个恶俗的比喻。”

 “可是非常贴切,如果上苍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吃下去。”她扯了下嘴角“而我宁可闹肚子,也不想死。”

 姻姒端起琉璃盏在鼻下闻了闻,迟迟没有张口喝下去——这是从他身体里出来的血,她怎么能若无其事地一饮而尽?她想起那些啖人皮的妖魔,看见鲜血肆意的场景就会莫名兴奋,而她,身为神明的她,却只能感到深深厌恶。

 更何况,是她所爱之人的血。

 玄苍眼神中氤氲着无奈,末了才轻声道一句“…娘娘只是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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