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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仇霄生平最讨厌女人。

 他发誓绝不沾惹女人这种麻烦,倒不是他在世做人这三十年间吃过女人什么苦头…不是他,是他爸爸。

 他爸爸仇龙是铁血柔情那一型的汉子,可是柔情有什么管用?他一生栽在女人手裏,落得凄惨兮兮。首先是仇霄的亲妈,她还留在仇龙身边的时候,就已是远近皆知的妇。仇霄才三岁,她抛下父子俩,跟人跑了,然而她至少还保有一点良知,没有卷定仇龙太多家当。他爸爸第二个女人那才狠,把仇家值钱的东西一扫而空,甚至房地契都偷出去押了,他们父子俩因此街头有一段时,那年仇霄十岁。

 接下来他爸爸著实有几年不敢再轻易碰女人。仇霄十六岁,已是生得人高马大,英气,一晚回到家,看到父亲的卧室又多了个女人,那女人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睨著仇霄,举止眉间不知有多少媚态,仇霄马上知道他爸爸完了。

 也不知是他爸爸太蠢,或是世上尽是这些祸水。半个月后,他爸爸一脚踩进门裏,亲眼见到那女人罗衫半解,半副体都在拚命喊救命的仇霄身上,企图强采这个还没有完全长大的孩子。

 仇龙一气,非同小可,竞因此呜呼送了一命。

 仇龙一生在女人方面的遭遇,使得仇霄寒透了心,他宁可上刀山、下油锅,在任何场合裏冲锋陷阵,就是不接近女人一步。

 事实上,女人也不太接近他。仇霄在警界素有“硬汉”之称,作风十分犷悍,说一是一,如果你跟他来个二,他当场就翻脸。他双目凛然,有一张极其严峻的型,从来不笑,男人见之都要忌惮,何况是女人。

 没有女人敢惹他,偏偏有一个例外。

 到现在仇霄还搞不清楚这女人的来历底细,那是因为一开始他并不太在意她,等到后来发现必须在意了,她已经像一阵旋风一扫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一缕她身上那奇特的、古怪的香水味,弥漫在他整个人、整个脑子、整个身体的所有细孔裏。

 后来他连作梦都会梦到这缕奇特的香氛。

 那一阵子,仇霄在码头一带活动,每天入夜之后都上码头酒吧泡上二、三个小时。他很快发现到一名神秘女郎…总在夜裏八、九点钟,悄悄出现在酒吧,只身一人,独来独往。

 仇霄干了多年的警探,特别具有锋锐的识人能力,一眼即看出这女郎完全不属于这裏…她的言行举措太有格调、太有教养了,任凭她怎么伪装,就是显得格格不入。

 他始终猜不透她跑到码头酒吧这种地方来混究竟为什么?她偶尔也跟人搭讪,聊上几句,接受好意喝杯酒、跳支舞什么的,不过她不像芳心寂寞的女人,那也不是她到这裏来的原因,大部分时候她倚在吧台一侧,一杯琴酒在指间去,明的一双眼睛好奇、搜寻的看着一切,仿佛想要了解什么。

 仇霄总觉得…她像个舒适日子过了太久的那种人,一时厌倦,想爬到底层看看从未尝过的那种生活,她的心态充其量是无聊。这女人看起来不笨,却不知天高地厚。

 所以她竟有胆子来惹他。

 通常,一群酒客络的聚在一起谈笑的时候,仇霄总一个人孤坐在角落,一只大手揑著酒杯,黝黑的脸庞带著痛苦的表情。

 他们打过许多次照面了,她并不知道他是谁…一如他不知道她一样。但是第一次面对面,他就把她伤了。

 那天晚上仇霄坐得太气闷,推了椅子,踅到外面台去眺望海港的渔火。风涸岂,但是仇霄听到背后有动静,或许只是直觉反应,最主要是风裏的那丝奇特的气息…有人偷偷摸摸地挨近他。他一的身手没见识过的人还真不敢相信…人尚未回旋过来,一脚已经扫出,一双铁腕即抓向对方。

 娉娉什么都还不知道,整个人就被勒在仇霄岩壁一样的膛上,她的手被反翦在后,痛得掉出眼泪。

 他一点也不温柔,他真的一点也不温柔,凑在她耳边寒著声说:“下次千万不要再偷偷摸摸靠近我。”

 “我没有偷偷摸摸!”

 “那你为什么走路不声不响?”

 “你要我跳踢踏舞出来吗?”

 仇霄感觉到她的身躯在颤抖,忙不迭把她推开,不是因为她颤抖的缘故,是他赫然发现她所穿的衣著极其单薄,紫镂空的紧身衫底下是丰白隐约的娇躯,兼之从她身上引出来的那股特别的香氛…仇霄立即感觉到危险,体内升起一股没来由的紧张。

 仇霄不明白自己在紧张什么,为了要掩饰,别过身去手抓台栏杆,望着黑黝黝的码头的海水。

 那女郎边著被拧痛了的手腕,边觑著他,她挨在身边让他很不自在,身体有种热的感觉,他忍耐著。

 “你不觉得难受吗?”她突然问。嗓音属于略低的那一种,但是很甜腻。

 仇霄吓了一跳。他的不自在有那么明显?越不自在,他的表情越凶,掉过脸来狠狠看她。

 “你在说什么?”

 “你的脸…”她居然翘起一尖尖的指头敲了敲他的下巴。“你干嘛老把脸绷得硬邦邦的像块石头?”

 等一下他要去照个镜子,看看镜子裏面是不是有块石头。

 “其实你不需要这么辛苦,把自己装得很有威严的样子…事实上你不是威严那一型的男人,你是可爱型的。”

 仇霄瞪著她好像她已经疯了。小时候,就算是小时候,也从没任何人觉得他“可爱”过,进警界八年,别人对他的形容,不是严峻,就是强硬之类,仇霄这人整个地属于强硬派,他连一小指头都生得强硬。他抵死也不相信他是“可爱型”的男人…那算是男人吗?

 “你好像对你自己很不了解噢,”娉娉在他跟前左挪一步,右挪一步,偏著脸蛋端详他。:兀全是你嘴角这对酒窝的关系。”

 “酒窝?一他的表情还是很凶,然而彻底的茫然。

 看他竭力想把情况搞清楚的样子,娉娉差点噗哧笑出来。他好像连自己脸上是什么模样都摸不著脑。没有错,他是彪形大汉,他不苟言笑坐在那儿的时候,的确是面目凛然…一双浓眉乌云似的得低低的,双永远抿威严酷的一条线,那副样态理该充威仪,偏偏,偏偏他嘴角嵌了一对酒窝,小小的,深深的,随时在那儿调皮的忽隐怱现,这么一来,他的整副威仪便全毁了,那对小酒窝使得这个大汉有一种小男孩似的可爱相。

 他的可爱吸引著娉娉,她的手管不住的又伸上去碰他的脸,这回没碰到便在半途给他一把扣住。

 “我不需要别人来分析我的长相或是我的心理。”

 仇霄视著娉娉,他的凶恶好像对她一点也起不了作用。娉娉一张俏脸依然笑的,仇霄放开她,兀自定回酒吧他的位子,她甚至还跟了过来。

 “别这么拒人千里之外,”她挨著椅扶手说,看仇霄皱眉皱脸的把一杯酒灌下。“人在受到感情创伤的时候是需要朋友的。”

 仇霄撂下酒杯,瞪著她看。“谁说我受到感情创伤?”

 娉娉矫笑。“还不承认?我看你八成最近才失恋…一

 仇霄叫起来。“我失恋…”

 “只有失恋的男人,才会每晚一个人躲在酒吧阴暗的角落,用痛苦的表情喝酒。”

 “我…”他嘴巴张开,然后又闭上。每晚躲在酒吧阴暗的角落,那是因为一件毒枭的案子,他负责码头一带的监视。用痛苦的表情喝酒,那是因为他最厌恶喝酒,要装样子不得不喝,不是因为失恋!

 这些事能告诉人的吗?仇霄闷不吭声,她把一张美丽的脸凑过来,对他吹气如兰的说:“想开点嘛。”

 仇霄咬住牙,他和三教九的人物打交道,但现在他不知如何对付这女人…这个生平仅见,有胆量走到他三步距离以内的女人。

 她让他困扰、让他热,让他不自在、不舒服,还让他的身分从“硬汉”变成“小可爱一,同时感情还受到创伤!

 可是仇霄没办法摆她,他唯一吓跑女人的方法就是对她们摆出一张凶相,三十年来一直很成功,碰上这女人却整个失效…她根本不怕他,她纠他到底。

 最后还把他的人给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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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娉娉一直没去厘清自己的心态,那似乎变得太复杂了,她不想去费这个精神,只知道她需要一点什么…然而究竟是什么?

 一个男人吗?她不知道。

 娉娉一向鲜蹦活跳的,日子过得很有兴味,她拥有一切…美貌、财富和智慧,她是那种表面上人家对她有顾忌,而私底下在偷偷喜欢她的女人,但是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她都十分自得,二十七岁,不觉得人生有缺憾。

 碰上仇霄之后,还是不觉得人生有缺憾…只是多了一种渴望;为什么会对这个严森森的男人产生渴望,著实教人费解。她不认识他,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好坏,他从哪裏来,在做什么,只能确定一点…

 这男人和她完全不相配。

 娉娉有自知之明,早晚她会跟上两个姐姐的脚步,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对象,从一个豪门再跨入另一个豪门。也因如此,娉娉对于婚姻、感情抱一种很优闲的态度,只要婚姻不要来得太早…她儿不想七早八早就嫁为人妇,她还想逍遥个十年八年呢。总之,在它未到之前,她过她的,玩她的。它总有一天会到。

 可是不是这个人…不是仇霄。

 他太犷野,太直,太敞。娉娉打赌这个人一生没说过一句违背良心的话。他以何种方式在这个社会裏混,让她很好奇,然而更好奇的是更隐微、更私人的部分,比如说:他有女人吗?他和女人在一起时是什么样子?

 她想知道,而且,是真正的知道。她按捺了一个星期,窥伺他一星期,没办法光坐在那裏幻想,幻想无法足她…她开始主动,上这陌生人。

 很陕,娉娉就发现自己疯了…她想要他,这个她只知名叫仇霄的大汉,不能要永远,要个暂时也好,不能要他的全部,那么要个部分,要个…他的孩于。

 这念头窜出来的时候,连娉娉自己都感到天旋地转,支持不住,她把自己也吓著了,很快她说…不,不能胡思想,不能出鬼主意,不能这么做。

 但是,三天之后,娉娉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她那魔鬼似的心思出了头,只要了一点手段,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把仇霄到了手。他毫无能力抵抗她。

 那一夜的经过,娉娉至今想来仍然脸红心跳。那晚下著细雨,天应该很冶冽,然而空气中有一股令人騒动的闷,娉娉把仇霄搀扶进街口小旅店的房间,身上都在微微沁汗。

 仇霄也差不多,他略醉了,又由于某种原因,他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双眼几乎都睁不开。他好可爱,娉娉心跳地想。放下戒心的他,脸庞线条变得十分柔和,不时自己就微笑起来,那对小酒窝在两个嘴角漾像水面上的雨点。

 他像个小男孩似的让人心疼,可是躺在上,袒出一身肌的他,绝对是个十足的男人…娉娉光是瞧上一眼,人就从头到脚的发红了。

 仇霄的体型异常魁伟,肌突出,呈倒三角型,那双腿梁柱一样的又实又长,他有一对铁腕,一只大手张开来可以把她整张脸覆住。娉娉帮他把鞋子摘掉时,他突然伸手一拉,她跌到他身体上。

 娉娉的心脏在口猛撞著,像在打退堂鼓,她的胆大还是有个限度,此刻面临考验,在做剧烈的挣扎…真的要?真的要的话,人生会天翻地覆,会完全改变,假使这时候撤退,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

 仇霄的身体一碰到女人,便自动发生反应,一双铁臂把娉娉紧紧箍住,她连息的余地都没有,更别想挣脱开来。他抱著她翻过身,把她镇在强大的男力量与男气息之下。

 霎时间,娉娉变得和仇霄一样的混沌,就算还存有一丝的理智,也不想顾虑那么多了,情的狂把人卷了进去…她要这个男人,要有一个他的孩子,带有他的骨、他的性格和他的味道,她要把这样一个孩子带在身边,永远宝贝他,疼爱他。

 娉娉够周密的了,事先详加计算过日子,这是情过后最有可能留下结果的期间…

 仇霄突然用力捧住娉娉的脸,俯在地面前含糊地间:“你到底是谁?”

 “别问这么多,今天晚上我是你的女人。”她道,攀紧他厚厚的肩膀,狂热地吻他。

 一个雄壮的男人加上一个娇媚的女人,引起可怕的火山爆发,分不清谁最狂野、谁最烈,因为都在爆发的顶端,都同样惊人。娉娉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野,她吻这个男人,抓他,咬他,用尽力气,然后才知道自己有这么脆弱,任由这男人的情冲击著她,带她奔驰…到极度颠狂喜悦的境地去。

 过后,娉娉被仇霄紧紧圈在胳膀裏,两人遍身都是爱后的汗热,她的息呵著他的膛,膛下的心跳还是那么急远,然而他已渐渐昏沉,挣扎以最后的一丝神智问:  “你…叫什么名字?”

 她仰头在他的耳下答道:“娉娉,赵娉娉。”

 他昏睡过去了,她想他没有听见。

 娉娉等他双臂渐弛,才悄悄挣扎开来,爱恋地用手心抚摩那片坚实的肌。

 他下巴中央有一道凹痕,很性格地把下巴分成二边,她吻他那儿。

 仇霄咕哝著,下意识的又要来抱她,娉娉赶紧身下。也许是方才上的动作太过狂野了,身子竟有些酸软,她心慌慌地穿衣,频频望着枕上的仇霄,忽然心头被一股痛楚所占据。

 她穿了衣,在边蹲下,脸挨著沿,怔仲望着仇霄。她一直知道他是个英俊的男人,却不知道他有这么英俊,旅店房间晕红的灯光,并末减损他眉宇间的英气,反而给他平添上几分俊美。

 她喜欢这个男人,舍不得就此离开他!娉娉心想,轻轻把他一只硕大的手牵过来,按在心口一会儿,要去吻它?某鹣龆傅匕阉氖肿プ。傲松罢浴虫?”

 娉娉吃了一惊,仇霄没有她想像的那么浑噩,必须快走,以后不再碰上他,否则她就惨了…仇霄绝对不会放过把他下葯了的女人。

 她挣脱他的掌握,匆匆为他盖上被子,最后看他一眼,拾了皮包仓卒离去。

 仇霄直昏睡到隔天下午才被叫醒,发现自己像个刚落地的婴儿全身赤条条,裹了一被子躺在陌生的房间,而枕上、被上、连同他身上都漫著一股香气…他熟悉,但一霎时想不起来的香气。警局裏他二名同事站在边看着他,像在看笼子裏一头穿裙子的狒狒。

 “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在这儿?”仇霄嗄声问。

 他们告诉他“局裏一天一夜找不到你…今天中午旅店打电话报警,说是有投宿客人昏睡不醒,过来一看,是你。”

 仇霄从上爬起来时,脑袋钝得像刚刚它才掉到地板上,他抱头呻。“该死,我是怎么了?”

 “如果推测没错,你大概是被人下了葯。”二名同事当中较有自制力的那个说,另一个则抱著肚子,举动很可疑,像在强行忍住爆笑。

 “什么?”仇霄叫道。

 他同事委婉地问他“昨晚是不是有个漂亮的女人在酒吧一直你?”

 仇霄马上想起那神秘女郎…岂止昨晚?她已经纠他好一阵子了,怎么也摆不了,昨晚她特别地腻人,硬要请他喝酒,不得已敷衍她一杯…

 “她怎样?”

 “就是她把你带到这儿来的。”

 仇霄疑惑得不得了。“我为什么会让她带到这裏来?”他同事低下头去,像突然间欣赏起自己脚上的旧鞋。“我们到酒吧查问过…酒保说他瞄见那女人趁你不注意,在你的酒裏动了手脚,然后把你带走,酒保怕事没敢声张。”

 仇霄还是不懂。“她动了什么手脚?”

 他同事从口袋掏出一小样东西,丢过来,仇霄一手抄住。掌心摊开来,一只空了的葯丸包装片…干了多年刑警,这玩意儿他太热了,他不可思议道:“葯片?”

 他同事郑重点头“酒保从你的座位底下扫出来的,他相信这就是那女人放在你酒裏的东西。”

 “然后呢?”仇霄的嗓子开始变哑了。

 “然后,”他同事清清喉咙。“你被迷糊糊带到这裏来…开房间,旅店柜台说一个小时后那女人结帐离开,还特别吩咐柜台注意你的情况,服务生上来查看时,你就已经是这副…”他瞅了仇霄裹在被子底下的体一眼。:垣副残花败…呃…”  他同事及时收住口,而仇霄整个人紫得像茄子,昨晚一些模模糊糊的画面在脑海飘浮起来,他赫然明白,下住吼道:“你是说昨晚我被一个女人用葯片昏,带到这裏来…”他的句子为之一断,咬牙切齿,然后咆哮“妈的,我碰上了什么衰事?”

 他同事极力想呈现同情的态度,可是一点也不成功,另一个则早就夺门而出,在走廊上爆出远在一O二?锿獾牡鲇闾ǘ继玫降男ι?br>
 从此仇霄的名气就更响了,因为他是海湾警局成立二十五年首名被女人下葯的执法人员,每天都有同事在他的办公室抽屉红包袋,好像全世界人都晓得他活到了三十岁还是个处男…而那天晚上正是他生平的第一次!

 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失去童贞,还是教一个女人给下葯污了的,天呀,他可是个堂堂二线一星的警官…虽然局裏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仇霄上桃花运,对方又是个大美女,他一点也没吃亏,更没必要感到痛不生,但是仇霄却觉得这种奇大辱他怎么也咽不下去!

 仇霄发誓不把这不知死活的女人找出来绝不罢休。他几乎翻遍整个码头区,就是查不出一点蛛丝马迹,其实早也知道她不属于这裏,可恨他全然不知她的来历,她的姓名

 慢著,她的姓名…似乎有印象,她告诉过他,她姓张,不对,姓王,好像也不对。妈的!为什么那晚的情形逐渐都想起来了,就是她的名字想下起来?

 她的名字,她的名字…仇霄三个月来绞尽脑汁,怎么也苦想不出来的那三个字,一直到今天奉命来到海湾蓝星大饭店,在接待室一眼望见她…这个已化入他的脑髓,他到死也不会忘记的美丽女人,才猛地灵光乍现想了起来。

 “赵娉娉…就是你!”

 看得出来她吓得花容失,试图要挣逃,却是丝毫没有力气,仇霄一拖就把她拖入接待室,碰地摔上门,让秘书小姐目瞪口呆站在门外。

 娉娉被仇霄重重在橡木门扉上,一颗心扑通扑通跳,软弱地说:“仇霄先生,几个月不见,你变得这么热情,一见面就把我抱得紧紧的不放。”

 仇霄没上她的当,恶狠狠道:“别和我要嘴皮子,我找你找了三个月,你今天不好好向我解释清楚,我不会轻易算了的。”

 她装儍。“解释什么呀,仇霄先生?”

 “那天晚上的事!”

 “哪天晚上?”

 仇霄气得咬牙。“不要来这一套,你做了什么卑鄙事你心裏有数,要手段把我骗到旅店,然后又…”

 他却发现赵娉娉根本没在听他说话,一味仰著脸儿痴痴望着他,呢喃道:“你的酒窝还是这么可爱…”

 仇霄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一回事,看着这张这段日子来夜折磨他的俏脸,突然间他被一股巨大的冲动所推涌,把她的人用力一东,低下头便如饥如渴地吻起她来。

 女人果真是祸水,她整你,她害你,却让你怎么也忘不了她。仇霄到这一刻才明白,三个月来拚了命的找这女人,不是图向她报复,是想再见到她。

 他或许对女人没有太多经验,却仍然有著做为一个男人的热情,何况这份热情已被挑动起来了,是他怀裏的美女郎唤醒了他那份男本能。

 他吻过她,换成她吻他,久久不绝的吻,使得两人呼吸中断,不得不分开来息,舌间的香醉感依然绵晕散,两人醺醺然对望。

 仇霄一双手在娉娉丰盈的围上摩挲,说:“你比三个月前肥了点。”

 娉娉蓦然脸红起来,想把他推开推不开。仇霄怱有点起疑,大手摸到她微隆的肚子,了半天,赫然发现她不是发福…就算他对女人再土,这点差别也还分辨得出来。

 他惊叫“你…怀孕了!”

 娉娉挣扎著,啐道:“女人怀孕有什么好大惊小敝的。”

 “你跟什么人怀孕的?”他著脖子问。

 “废话,当然是我老公。”

 仇霄的脸黑了。“你有老公?你什么时候结婚的?”

 可恶,这男人的胳臂像链钢厂打造出来的,怎么也扯不开。娉娉心裏着急,脸色也不自在。“三…三个月前,我在美国结…结的婚。”她支支吾吾回答。

 仇霄的双目顿时变得锐利惊人,娉娉根本不敢看他,眼光垂得低低的,脸别得开开的,心裏直祷告。他脸色晴下定,挣扎了许久,终于快快地把她放开了,以“别人,不可欺”的态度,移去身子,和她拉开一段距离。

 娉娉暗中松了一口气…她不想让仇霄知道实情,不想衍生更多问题,她要独自拥有这孩子,不要丈夫,不需成家,只要有这孩子就好。幸亏仇霄这人好骗,三两句话他就信了。

 她定了心,尝试走动两步,才两步,她就被那个她以为好骗的仇大哥狠狠拖过去,重新回到他铜墙铁壁的臂弯裏。他倾轧在她鼻尖上怒道:“你给我说清楚…这孩子的父亲是什么人?”

 噢,老天,仇大哥没被她骗倒,娉娉在心裏呻,这下她麻烦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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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隔一公里外幽静的海滨,同样上演一幕双人戏,带点凄美味道的那一种…穷愁忧郁的诗人与父母双亡的孤女发展出的爱情,正一天比一天茁长,一天比一天浓郁。

 他为她咏英国诗人的诗句,她为他孜孜屹屹伏案誊写诗稿,即使小屋这么样的破烂,下雨还会漏水,蚊子多得杀都杀不完,然而每当两人凝眸相对的那一刹那,感受到彼此那深埋在内心的浓情意,世间再大的苦也都忘了。

 爱,就是这样的奇妙,这样的伟大。

 李斯特,呃,正牌的名字叫李隆基…不过现在连他自己也有点忘了他是谁,最近他甚至有所感悟,好像做个穷诗人也不错,偶尔写几句诗,绝大部分的时间没事干,成天呆看云在天上飘、在海裏翻、叶子从树上掉下来,牵著娓娓的手走过来又踱过去,嗅著她的发香,简直像个白痴一样的快乐。

 他再也不敢藐视娓娓的思想了。

 这段日子,他深切体会到平凡、庸碌、简单的生活,处处涵藏著无比深刻的兴味,有多少人生的幸福在裏面。这是他以前从来不知道的。

 他把拜伦的诗集一丢,从头站起来,向坐在窗下振笔疾书的娓娓伸出手。

 “娓娓,走,我们到海滩散散步。”

 “可是我还剩一点…”

 她看到他蕴在脸胡髭下的笑意,那双深邃的眸于闪动著微光,她的心就好比糖霜溶入热茶一样,什么都不再说了,照他的话离开桌子,把手递给他。

 他们把鞋踢掉,赤足步上柔细的沙滩。娓娓停下来,为他竖起衣领,护住他的喉咙,不让海风吹著。她一直不忘记他的身体是不太好的。

 李隆基动了心,把她的手握住,放到颊边摩挲,柔声说:“娓娓,谢谢你这段时间让我这么快乐。”

 娓娓对他微微一笑,晚霞照著她的脸有几分绋红,她慢慢把头靠在他的肩头上。

 李隆基把她轻拥住,喃喃道:“你知不知道?你启发了我,让我看到人生的另一面,最近我常在想,以前的我实在太肤浅了…”

 “不,”娓娓昂首否定。“你一点也不肤浅,你有丰富的内涵,让我敬佩。”

 她完全不是在说恭维话…诗人李斯特的一切,在在令她惊服,他温存多情,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教人心花怒放,他有诗人浪漫的情怀,更可贵的是,他见识多广,眼光开阔,他甚至对于如何开发休闲胜地有一套见解,能够侃侃而谈,简直像个行家!

 能够遇见他,和他在一起,何其美好,何其幸运,也因如此,她下决心帮助他,让他出头。

 “你的诗稿我今天就能够整理完毕,装订成册,然后,我们亲自送到出版社去。”

 她还是这么坚决要他出书!“娓娓,你这么热心,我很感动,可是那些东西并不值得…”

 捤娓用一纤巧的手指摒挡他的嘴。“你的作品有意境、有活力,我对它们很有信心,你不要妄自菲薄,”她又握住他的手。“答应我,要发挥你的才华,要写下去,一辈子写下去!”

 教他一辈子爱她,李隆基非?忠猓墒且槐沧有词獠皇且拿?

 然而他们站在沙滩上,天边是绚烂的彩霞,娓娓用那双盛柔情与企盼的大眼睛望着他,像这类诗情画意的场景,男主角对女主角该怎么表现?他把她的玉手紧紧抵在口,以越、发愤的口吻誓道:“我会的,我会的,有你的关爱,你的鼓励,我会写下去,一辈子写下去…写到死为止!”

 然后她会急急拦阻他。“不要说"死"字!”

 她没有。她只是踮起脚尖,亲了他七八糟的下巴一下,使他感到心头有点麻。她忽然幽幽叹口气,说:“我愿意我们彼此是坦诚相待的。”

 李隆基马上作贼心虚起来。“坦…诚相待?”天呀,是他出什么破绽,令娓娓陵疑了吗?这时候麻的部位换成他的头皮,而心情则变得忐忑不安。

 娓娓却没答腔,挽著他沿沙滩漫步:心裏头思来想去…她还没有把自己显赫的身家背景告诉李斯特,她不敢说,怕诗人鄙视不能接受,但是有一天他会知道,到时候他会不会认为她是蓄意瞒他、欺骗他,而无法原谅她?

 一时间,沙滩上的两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起来。

 隔,娓娓拉著李隆基在街上疾走,天气骤然炎热,娓娓穿的月白短袖上衣都被汗沁了?盥』糯谓械溃骸版告福颐切菹⒁幌隆!?br>
 她却急道:“不行呐,下班时间快到了,我们得再赶一家出版社。一

 事实上,他们今天已跑了三家出版社,有二家拒绝归拒绝,态度上倒是客气,第三家干脆直接说::晅种东西没销路,我们做不起赔本生意。”

 梶梶不死心,硬是赶到这家素以出版好书著名的图书公司,职员要他们在门边坐候。娓娓抱著希望,但是显然有点紧张,李隆基不时握握她的手,拍拍她的背,安抚她,倒像要求人出书的是娓娓,而不是他。

 两人枯坐四十分钟,陆续有人下班走了,公司裏开始变得冶清,最后有个秃顶的胖男人行过,瞄见他们,问他们有什么事。

 娓娓抱著诗稿站起来,礼貌地表明来意。

 “诗?”胖男人把这个宇眼从鼻孔裏嗤了出来。

 “是的。”梶娓想踩他的脚。

 “作者是什么人?”

 “李斯特。”

 “听都没听过,”胖男人说,对他们施以忠告。“叫他先抱几个文学大奖回来,或者作品要有相当的见报率,那时再谈吧…我们公司没本钱培植没什么名气的小作家。”

 娓娓听他说得不像话,极气愤,压抑地说:“我们找总编辑谈。”

 “总编辑下班了。”

 “那么我们找老板。”

 “我就是老板。”

 两人重新回到大街上,茫然望着车水马龙的城市…娓梶这一生直到此时此刻,才了解什么叫做世态炎凉,生平第一次她尝到失意者的况味。哦,过去她所幻想的,所谓落魄艺术家的生涯,都是这样子的悲哀和无奈吗?老天,以前的她是不是太天真了?

 李隆基同样沮丧得很,倒不是因为他的诗稿处处受拒…老早知道会是如此。他只是不希望娓娓失望难过,其实凭他的关系和财力,要出本书还不容易?

 可悲的是,现在他只能在这裏苦哈哈,一整个下午顶著烈奔波,口渴得像亚利桑纳沙漠的仙人掌,却没有半钱替自己和梶娓买杯饮料。都怪他粗心,空有口袋好几张百万金卡,却连一块钱现金都没有…只能望着街角小贩冰沁沁的泡沬红茶口水。

 他自然不能向娓娓邀道:“走,我们到这家有名的义大利餐厅吹冷气,喝午茶,我有百万金卡。”是不是?

 更悲惨的命运还在等候他们。

 天际突地响起一道巨雷,旋即卷来大片的浓云,李隆基喃喃道:“快下雨了。”

 话一说完,大雨便倾盆而下。

 娓娓杲立在大雨中,文风末动,她被内心的悔恨攫住了…在这种节骨眼上,她竟然身无分文!

 过去娓娓的金钱观念极差,那是因为她从不需要为此烦心,出入总由人打点,很少自己带钱。今早出门时没有细想,顺手抓了几百块就走,结果二、三赵计程车坐下来,钱包便一乾二净。她晓得李斯待手头拮据,她空,他也空。

 娓娓越想越凄凉,忽然转过身把李隆基拦抱住,呜咽道:“对不起,我没钱叫计程车,我甚至没办法买一把伞!”

 李隆基太了解她的境况了,她和他同样不能拿一张金卡去向骑楼下那个卖伞的阿婆买一把伞。

 他不由得心有戚戚焉的把她搂著,两人在大雨中相拥,悲怆恰似一对苦命鸳鸯。他不忘在这裏做一点戏剧的发挥,说:“不管如何,我都愿意为你遮风蔽雨。”

 在以前,这样一句话保管教娓娓一听就心醉神,现在她却以现实的角度来思考,看着雨裏像个落汤的他,很实际地说:“你都没法子为自己遮风蔽雨了,哪能顾到我?”

 “话是没错,不过…至少我们可以风雨生信心吧。”

 他促狭的语气终于引得娓娓破涕为笑。

 他把她手一拉,豪气万千地说:“我们没钱,我们没名,但是我们有脚…我们用跑的回去!”

 两个人果真顶著豪雨,一会儿笑,一会儿叫,一路跑回海边小屋。

 风雨裏的破屋子给人感觉格外温馨,两人漉漉冲进屋裏,都觉得像是回到爱的小窝。他们跌在门上又又笑,发黏在脸上,水串从全身各处淌下来,然而梶娓知觉到李斯特的手还牵著她,他的掌心热,把她冰凉的手指牢牢包著…一路上他牵著她,始终没放。

 她感到腔的暖甜,蓦然产生一种激动…她要嫁给他,她要做这个男人的子,就在今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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