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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会议室里,赫丽好奇地问著:“总经理,『JASON』的总裁为何不到我们公司去参观,再决定要不要进一步合作,反而挑选在饭店的会议室里进行初步洽谈呢?”

 郑谚巽回答:“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很多商务人士都喜欢利用饭店的会议室来商谈合作事宜。我刚刚得知『JASON』的总裁是雷鼎中,而且就下榻在这家饭店,可能是他觉得这样比较方便,所以才会选中此处洽谈吧!”

 “啊”地低呼一声,正低头整理资料的湘琪闻言,手上的幻灯片全洒了一地。

 “湘琪,你怎么了?”

 郑谚巽和赫丽赶紧帮她收拾残局,三人一阵手忙脚后,总算把资料重新整理好。

 再度落坐,郑谚巽疑惑地看着她。“湘琪,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因为他刚刚提到了“那个人”的缘故?她担任他的机要秘书四年了,处事素来冷静且有条理,他从未见她如此慌乱过。

 “我…”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际冒出来?锥χ小⒗锥χ小馊鲎滞鹑缒е浒悖显谙骁鞯哪灾蟹糯蟆⒎⒊黾ち业幕匾簟娴淖髅我蚕氩坏剑癑ASON财团”的新总裁竟是雷鼎中!

 不!为什么会是他?怎么会?

 她紧张到手心都出汗了!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刻,她命中的天敌就要出现了!

 “总经理,我…”她打算马上向郑谚巽告假。明明知道这么做不安,但她真的没有勇气再留下来,更没有勇气与雷鼎中碰面。

 话尚未说出口,面对大门的郑谚巽却一脸欣喜地起身。

 “你好,雷总裁!真是幸会!”

 他来了!

 湘琪被动地跟著站起来,回身,像尊石雕般僵硬地站著,紧绷著气息看着倨傲尊贵的他。

 四目相接,雷鼎中向来平淡的眼底瞬间掀起诡异的风暴。

 …。。

 趁著休息时间,湘琪逃命似地冲出会议室。再待在那个房间,她真的会窒息!

 她不懂,他为何以那么复杂又严苛的眼神看着她?四年前,她的离开应该让他感到很高兴、令他觉得如释重负啊!毕竟,她这个“替身”识相地主动离去了,他可以快喜地与“本尊”再续前缘,不是吗?

 但,为何他的眼神是批判与愤怒?她做了什么让他生气的事吗?她不懂…

 喝杯咖啡让自己冷静一下吧!

 走廊上放置著一台自动贩卖机,湘琪由皮夹中掏出硬币。

 她走到贩卖机前,一双手却不听使唤地颤抖著。她拚命地紧握硬币,但这么该死的硬币却怎么也投不进去。

 懊恼之际,背后突然传来一阵霸道而熟悉的气息,一只男大手接过她手上的硬币,替她投进贩卖机里,并按了蓝山咖啡的按键…很显然,对方知道她需要的是咖啡!

 湘琪没有回头,背对著来人努力地深呼吸、努力地眨眼,硬是把眼中的水雾回去。

 地不要这样,她要坚强一点!她不可以每次他一出现,就变得既脆弱、又感。

 虚幻的梦早在四年前就被无情地击碎,她也早在四年前就看清了两人的关系。

 她不可以再让雷鼎中左右她的心情,绝不可以!

 做好一连串的心理建设后,湘琪终于转身面对他。方才在会议室中,她一直低著头,死也不肯抬眼与他相视,可此时,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将千万愁绪藏入心底,她扬著僵硬的微笑,客套地道:“雷总裁,好久不见了。”

 雷鼎中皱眉瞪著她,犀利的锐眸燃起忿怒的火焰。尹湘琪对他像是对待陌生人的态度,令他非常不悦。

 他严厉地问:“你为什么会在洛杉矶?为什么跟著郑谚巽做事?四年前又为何要不告而别?”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要问她。

 面对他盛气凌人的问,湘琪仅是淡淡一笑。

 “雷总裁,你一口气问我这么多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一个呢?我为何会在洛杉矶?很简单,因为这里有很不错的工作机会啊!我非常满意我目前的生活。”

 原来人类真的有求生本能,当命中的“天敌”出现时,她竟可以神色自若地武装自己,假装自己很镇定。

 “尹湘琪!”雷鼎中怒气冲天地抓著她的手。“够了!你知道我想听什么,快回答我的问题!四年前,你为何不告而别?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他永远不会忘记四年前那股巨大的失落感。

 有一个女孩在他灰暗的生命中开启一扇窗,让他看到一丝光亮,让他重燃对生命的热情与期待。但,那个叫做尹湘琪的女孩,却在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明白她为何不告而别?他更不懂,她怎么可以在他以为再度找到生命意义的时候,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失踪,像是由空气中蒸发一般。她怎么可以?

 我在玩什么把戏?湘琪幽幽地想着,她能玩出什么把戏?她才想问他,他到底要玩她到什么时候?

 她拒绝再度陷入暧昧不清的混局中,她更不想再当别人的玩物!直视著雷鼎中,她笑意不减地问著:“对了,雷总裁这次到洛杉矶洽公是独行吗?尊夫人呢?她有没有一起来呢?”

 尊夫人?雷鼎中眼底刮起汹涌的风暴,沈沈地问著:“你说什么?”

 “就是总裁夫人…邹歆屏啊!”湘琪以微笑来武装自己哭泣的心。“听说两位伉俪情深、恩爱逾恒,是人人称羡的爱侣呢!”

 雷鼎中眼底闪过震惊与不信,表情忿怒得像是想把她撕为两半!他面罩寒霜,一字一句地问著。“尹、湘、琪!你说什么?再说一次!”他不敢相信她竟会如此残忍?她竟拿歆屏的事来伤害他!这女人…真的是湘琪吗?

 湘琪困惑地看着他危险凝肃的脸。他为何生气?他深爱邹歆屏是人尽皆知的事啊!

 “我是说,邹歆屏小姐,也就是你的夫人,她…”

 “够了!”他石破天惊地怒吼著,冷戾的眸底是受到重创的怒焰。“尹湘琪!你说够了没?撕裂别人的伤口很有趣吗?在别人的伤口上快乐地撒盐,是你喜欢玩的游戏吗?隔了四年,我总算看清你的真面目!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残忍的女人!”

 气势人的怒吼声把会议室里的郑谚巽以及其他人全引了出来,众人惊慌地看着雷鼎中,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然大怒?

 “总裁?”他的秘书小心翼翼地叫著。

 “取消!”雷鼎中不再看尹湘琪一眼,倨傲地转过身子,厉声下令。“不用再谈了,马上取消与『RAN』的合作案!我们走!”

 他非常愤怒地迈开步伐,走向电梯。

 赫丽傻了,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会议室里,两方人马明明谈得非常愉快,雷鼎中甚至已经有当场签约的意愿了啊!为何会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就风云变

 郑谚巽看着她。“湘琪?这…你跟雷总裁…”他知道湘琪在四年前会突然离开台湾的“雷氏”跟他到一起到洛杉矶来,原因可能与雷鼎中有关,但详情他并不清楚。这些年来,碍于湘琪的隐私,他也不好多问。

 湘琪不语,仅是面容惨淡地注视那扇已关上门的电梯,良久。

 …。。

 由饭店回来后,湘琪便递出辞呈。不理会郑谚巽的一再挽留,她坚持要离职,因为她认为是自己搞砸了跟“JASON”的合作案,所以她必须辞职以示负责。

 这天晚上,赫丽到她的住处劝说她回去上班。共事四年,赫丽跟她也算得上是好友,她非常不解湘琪为何坚持要离职?

 “湘琪!”赫丽懊恼地看着她。“喂,我子诩快说破了,你还是不肯打消离职的主意吗?这件事没有那么严重啊,况且公司真的很需要你。”

 湘琪缩在沙发上,茫然地摇头。“赫丽,谢谢你来看我,不过,不可能再回『RAN』上班了。我今天犯的过失实在太大了,我明明知道总经理多么渴望能跟『JASON财团』合作,却失言地搞砸了一切,我…我怎么有脸再回去上班呢?”

 其实,一直到现在,湘琪仍然不明白雷鼎中为何会在一瞬间然大怒,甚至当场翻脸走人。她到底说错了哪一句话?

 赫丽一脸困惑。“其实,我也觉得很怪。在会议室里,雷总裁明明就很满意我们总经理所提出的合作案啊!我看得出他已经有意愿要签约了,真下明白为什么突然会…”

 湘琪挫败地扯著长发。“是我的错,是我说错话得罪了他。”她想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个可能。

 赫丽好奇地问著:“你到底跟他谈了什么?对了,你们之前就认识吗?”她看得出来湘琪跟雷鼎中之间怪怪的,好像有一股…说不出的暗暗情

 湘琪苦涩地看着墨黑的窗外。“嗯,四年前,我在台湾时曾经为他工作过。不过,我真的不明白今天到底说错了什么话?我只不过问候了他的夫人啊!”“他的夫人?”赫丽皱眉。“据我所知,雷总裁至今仍然单身,没有结婚啊!

 哪儿来的夫人?”

 “他没结婚!”湘琪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你确定?真的确定?”可是,她明明听邹怡屏说他跟歆屏结婚了呀!

 “百分之百确定!”赫丽点点头。“由于『雷氏集团』在这几年的成长速度非常惊人,所以我曾经私下搜集过有关『雷氏』的资料,当然也研究了一下雷鼎中这个人。他是个难得一见的商业奇才,尤其这几年更将事业版图扩张到中国大陆和欧洲等大城,成就是有目共睹的。不过,最让外界感到好奇的是…堪称商业金童、身价数十亿的他,为什么一直是单身,甚至从来不曾传过绯闻?”

 湘琪不敢置信,邹怡屏明明称他为姐夫啊!为何赫丽会说他至今仍单身呢?那邹歆屏呢?他们不是复合了吗?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赫丽又道:“对了,在研究雷鼎中这个人的过程中,我还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湘琪紧张地看着她。

 “嗯…”赫丽言又止。“这是他个人的隐私,其实我不该说出来的,而且,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我也是辗转透过一个曾经跟他同班的学长才知晓的。不过,听到那件事后,真的让我很感动耶!现在恐怕很难找到像他这么痴心的男人了!听说他一直单身的原因是因为…他忘不了死去的女朋友。”

 “你说什么?”刹那间,湘琪大惊,耳膜嗡嗡嗡地发出不寻常的声音,她非常非常希望自己的听觉出了严重的问题。

 “唉,我也只是听说的啦,详情真的不太清楚。据说雷鼎中当年在美国念大学时,有一个感情很好的女朋友,后来,好像在一次烈的争吵中,女孩负气冲出去,却出了车祸。她死后,雷鼎中深深自责,意志消沈了好长一阵子。之后就不曾听说他再结任何女友了。唉,他真的很痴情耶!”

 不…

 湘琪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丢到最深、最冰冷的海水里,身躯好重好重,一直往下沈。她脸色发白地追问:“你说的…都…都是真的吗?那女孩…是不是叫做邹歆屏?”

 “咦,对耶,就是这个名字!你怎么知道?”赫丽很惊讶。“方才我就一直在想那女孩的名字怎么念,可是中文字太难发音了。原来你也听过这个故事啊!”邹歆屏!她死了?死了?

 有一瞬间,湘琪拒绝接受这个事实。

 不!不可能的!邹怡屏明明说雷鼎中娶了她姐姐,他们在四年前就结婚了啊!

 忽地,许多忧伤却清晰的过往回忆一幕幕地飘入她脑中,她慢慢地把它们连结起来…懂了!她终于懂了!

 她总算明白为何当雷鼎中第一次看到她时,会失神地喊著“歆屏”然后在大雨中狂吻她。那个吻是带著不敢置信、带著深沈的悲伤…

 她总算明白,四年前他为何老是以复杂又压抑的眼神看着她,对她的态度若即若离,看起来似乎很痛苦、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尹湘琪这个人。

 她也总算明白了今天当她提起“邹歆屏”时,他为何会那么气愤了。

 “天…”湘琪双拳紧握,发出悲鸣。她做了什么?她到底做了什么?

 她竟那么残忍地提起他的“子”她竟在他面前提起邹歆屏…她多么渴望时光能倒

 她竟那么残忍地伤害了他…

 “湘琪?湘琪?”赫丽被她怪异的模样吓坏了。“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湘琪猛地站起来。不,她不能原谅自己,她要马上去向雷鼎中道歉。

 捉起皮包,她冲到大门口,拉开门就往外奔!

 “湘琪!你要去哪里啊?”赫丽担心地在后头追问著。

 …。。

 湘琪直接抵达雷鼎中下榻的饭店,下了计程车后,她才发现下雨了,而且还是滂沱大雨。

 她出一个飘忽的惨笑。她跟雷鼎中之间的缘分,似乎都跟雨有关。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台北的雨夜;而今,四年后的洛杉矶,他们两人的命运又在雨夜里纠著。

 命运?苦涩地提醒自己…不会再有跟他重逢的机会了!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雷鼎中永远不会原谅她的…

 豆大的雨珠不断地打在她的发上、身上,让她整个人显得非?潜罚辉诤酰鍪峭纯嗟亍⒊粘盏乜柿⒃谇胺降姆沟辍?br>
 他人在里面吗?一路赶来这儿后,她却发现,她…不敢进去找他。

 她不知道雷鼎中愿不愿意见她?就算愿意见她又怎么样?她还能对他说什么?

 对不起…

 抹去脸上的雨水,惨笑着。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对不起”这三个字是多么肤浅。她所铸下的错,根本不是任何言语可以弥补的!

 她不能原谅自己竟那么残酷地伤害他,他说得没错,她等于是再度撕裂他心中的伤口,而后残忍地在上头撒上大量的盐巴!

 天!她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厌恶自己!虽然犯的是无心之过,但错了就是错了,她伤害了自己最最深爱的男人…

 雨越下越大,被淋得透的湘琪还是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

 四周的景物,彷佛也全染上了她哀伤的情绪…

 …。。

 那笨蛋到底要站到什么时候?

 著落地白纱廉,雷鼎中双眉紧皱,面无表情地著一又一的菸。

 他不知道她在那里呆站了多久?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在无意中发现了大雨中的她后,就一直在意著她?

 其实,他可以不管她的,就当作根本不曾注意到她站在楼下。现在已经凌晨了,他应该按熄菸蒂上,好好地一觉到天亮,根本不用…不用去管那个笨蛋会不会被雨淋出病来!

 懊恼地扔下菸,他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最烈的酒,打开瓶盖后直接仰头灌下,打算以此麻痹自己、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辛辣的体让一整天未进食的胃部传来了阵阵抗议,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今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他现在只想藉著酒来暂时麻痹自己。

 他不否认在会议室乍见尹湘琪时,内心是无比喜悦的。他不明白四年前她为何会无缘无故地失踪?他有好多好多的疑问想问她。但,他作梦也想不到,这个四年来唯一可以进入他心房的女孩、唯一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孩,居然会以这么残忍的方式来伤害他!

 又灌了口烈酒,他希望藉助浓浓的酒意让自己入睡,但窗外叮叮略咚的雨声却划破了伪装的宁静。

 那雨声,是那么的萧索、凄凉…

 …。。

 当一个愤怒的人影由饭店大厅冲出来时,浑身透的湘琪努力地眨眨眼,并抹去一脸的雨水。是幻觉吗?是幻觉吗?

 “你够了没?”雷鼎中愤怒地咆哮,像是要驱走不该存在的情愫。“尹湘琪!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你以为用这招苦计可以改变什么吗?”

 听到他的声音,湘琪出飘忽的微笑。真好,真的是他!至少…他还肯见她!

 还可以见到他…

 她摇头。“不,我没有…我并没有想改变什么…”

 雷鼎中的目光更加森寒,冷嗤道:“你滚!不管你想玩什么把戏、要什么苦计,都麻烦你换个地方去演!我不想再看到你!”

 发上的雨水不断地滴下,她的视线更加模糊,早已分不清脸上是雨还是泪?他…这么恨她吗?也难怪。酸楚地提醒自己:尹湘琪,你活该!谁叫你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

 好冷、好冷…不仅是身体上的冷,由灵魂深处传出的绝望、冰冷,才是最让她几乎无力招架的。她颤抖地道:“对…对不起!也许你会觉得这三个字很剌耳、很虚伪,但,对不起…除了这句话,我真的无话可说…”

 雷鼎中冷峻地撇过脸,不理会她那牵动他心弦的悲伤表情。“你当然无话可说,因为今早你已经把最『精彩』的话全说完了!现在戏演完了吗?如果演完了,就快给我滚!宾得远远的,这辈子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话一说完,他便决绝地转身离去。他怕,怕自己一直看着她那张过分苍白的脸,会忍不住伸手去抱她。

 走了…

 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身影,湘琪的心剧痛无比。彷佛有一个最重要的东西被人从她体内用力地拉扯出来,不顾她的剧烈疼痛,非常暴地把与之连接的经络硬生生地拉扯、斩断,那是她的心啊!

 不、不,不要走!不要撕裂她的身体、捣碎她的灵魂,不要再把她丢到无边无际的黑暗地狱中了…

 不要…

 嘴颤抖著,她好想好想开口呼唤他,但她凭什么留下他?她又凭什么再见他?

 就让雨尽情地下吧,最好能把她淋、淋死…

 这个城市好幽暗…

 眼前起了雾,泪,已不知该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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