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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黄哥,统一那边有人打电话来问,昨天我们公司要补给他们的货为什么还没有送到?”说话的年轻男人头也不抬,继续翻着手上的公文,温和的声音仿佛只是闲聊,而不是在询问下属重要的公事。“这是你负责的,没错吧?”

 三十多岁的男人抓抓头。“光垣,我昨天已经跟统一那边解释过了,我们的库存不足,所以…”

 范姜光垣抬起头,英俊的脸上没有笑容,却不特别显得冷酷。“黄哥,你在跟统一解释之前,打电话去跟仓库那边确认过了吗?”

 “呃…”“缺的货,公司已经从马来西亚那边调子一批过来,”他下咳嗽,耐心地解释:“我刚刚跟仓库那边打过电话,船前天就到了。”

 “啊?可是电脑上的资料…”

 “储管部那边迟了一点才把资料Key进去,这种状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黄哥,你应该知道吧?储管那边的电脑资料更新的速度,还没有那么快,你得亲自跟仓库确认仓储状况才是。”

 男人开始流汗。“光、课长…”

 范姜光垣放下手上的公文,手肘靠着桌面,十指搭成塔状,嘴角微勾,目光诚恳地看着比自己还要资深、也应该更了解状况的下属。“没关系,黄哥,人都会忘事,你这一阵子工作量大、要处理的事情多,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统一那边,我刚刚解释过了,等一下会亲自再去作更正,顺便跟他们道歉;不过,下午之前,务必把货补给对方。下次不要再犯。还有,跟储管那边催促一下资料输入的速度,免得再有误会。”

 “是,是。”听到上司宽容的处置,年长的男人羞愧得几乎无地自容,只能用力点点头,接下办的公文,带着对年轻上司的感念,低着头,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进行任务。

 年轻的课长低下头,再住一声咳嗽,继续处理手边的工作,完全无视办公室里几名异同事投来的爱慕眼光。

 范姜光垣,二十六岁,进公司不到三年,因为优良的工作表现被破格拔擢,现在是美商葛罗利亚台湾分公司营业部第二课课长,是全公司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营业课长,据说上头正密切注意他接下来的表现,准备后栽培他成为公司的重要干部。

 年轻、能干、谈吐温文、性格认真,加上出众的外貌,即使已经升上了课长,面对下属,却还是和以前一样谦冲有礼,没有一点少年得志的气焰。

 因为以上这些原因,进入公司三年,范姜课长在女员工之间的受度,一直居高不下。在公司那份传闻中的“最有价值单身汉”秘密名单中,排名也是逐年往上攀升,虽然不是名列前茅,但以一个小小的营业部课长,能和位居要津的董事、经理们相提并论,也是颇引人注目。

 但是这位被公认最有前途的帅哥,此刻却戴着温文的公事面具,非常不悦地回想前两天夜里发生的那一幕…

 他以为那样鲁的反应绝对可以让她明白:自己在这里究竟有多么不受!但是,他实在太小看那个小女生了。

 “安恬,你是白痴吗?”

 听到他的话,安恬只是愣一下,然后别开头,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原本还想着她终于有了一点正常人的反应,仔细一看,却发现她是在偷笑。知道他发现之后,她更是笑得夸张,整个人趴在桌上发抖,仿佛他刚刚说的,不是刻意要刺伤她的言语,而是什么有趣的笑话似的。

 那个小表,她没有脾气的吗?

 当初答应让安恬搬进来,是因为天说了,如果他不让他的宝贝妹妹搬进来一起住,身为大哥,他就只能搬出去,和妹妹一起找新的住处。

 基本上,他一点也不在乎安天是不是要搬出去住,他又不是那种做了几年事,每个月还拿不到三万块底薪的人;何况再不济,他这个课长也都有公司的员工宿舍可以申请,跟天那种小业务完全不同。

 可是安天那家伙,似乎没考虑到自己的状况。以他的条件,想在台北市中心找到像条件这么好的公寓,根本是缘木求鱼,更别提他还要负担另外一个人的房租了。

 他可以不要理他的,以他的个性,本来也确实可能这样做…如果,那个人不是安天的话。

 包不幸的是,他的良心,好像还没有死绝。

 几番挣扎之下,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开了条件:只要林妈妈首肯的话,他就没有意见。

 那个算盘很简单,讨厌女孩子的林妈妈,不可能答应让女房客住进这栋从来没有出租给女的单身汉公寓。而既然不是由他开口否决,如果到时候天还是坚持要搬出去,他也不需要有任何良心上的不安。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到现在,他还是不知道天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说服了顽固的林妈妈,答应让他妹妹搬进来。

 那个帮忙修剪庭院的要求,其实算不上是什么条件。在这里住了这些年,只要是林妈妈开口,他们都很愿意帮这个忙,现在只不过将偶尔的帮忙,变成例行的义务而已。

 麻烦,却不是问题。说穿了,林妈妈根本对安恬要搬进来这件事,基于某种他不明白的原因,转弯抹角破了例。

 是他失算。

 但话又说回来,答应让安恬搬进来,也不代表他打算让她就此安居下来。

 他的第二步计画,就是想办法让这个新室友对自己感到厌恶、无法忍受,而主动搬出去。

 只不过到目前为止,成效不彰。

 看起来温驯的平凡长相,加上娇小瘦弱的身材,他以为那个小女孩就像外表一样,没有太多个性,也绝对没有办法忍受自己刻意的刁难,很快就会决定搬离这栋公寓。

 事实显然不是如此。

 是他表现得还不够恶劣?或者,是安恬实在异于常人?

 他比较倾向后者。

 那个奇怪的女孩!她甚至知道他不喜欢她,却没有任何他预期中的反应…

 范姜光垣努力保持办公室专用的平和表情,按捺住这阵子偶发的隐约头痛,继续翻过另外一页资料。

 一般人遇到这种状况,不是至少应该会追问一下原因吗?

 她却只是笑笑,然后开始向他解释她一定要开灯的理由,没有继续追究柢,仿佛有人不喜欢自己这种事,对她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似的。

 她到底怎么回事?

 碰到他这一两个星期以来的刻意刁难,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宁可搬出去,也不可能愿意跟他共处在一个屋檐下,而不是像她这样,继续安然自得地接受他每一项不平等的生活条约、忍试铺意的冷言冷语,还能谈笑自若地跟他寒暄。

 安恬,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课长!四线!”

 他略举起手,向刚刚接电话的同事点头示意,然后拿起电话,将刚刚的情绪从声音里彻底排除。“营业二课,我是范姜。”

 “光垣!”开朗的声音伴随着马路上的车声传入耳朵。

 是天。他清一下喉咙,稳重的男中音没有一丝动摇。“有事吗?”

 “中午有没有空?我过去找你吃饭。”

 他闭上眼睛。“在家里碰的面还不够多吗?有事回去再说吧。”

 “欸,光垣,吃个饭不会花多少时间吧?”安天完全没有听出他委婉的否定答案,自顾自地往下说:“而且你每天都加班到不知道几点,我又不一定碰得到!就这样了,我十二点过去你公司找你。”

 说完,好友便挂断了电话。他看着嘟嘟作响的话筒,然后自然地将话筒挂回去,低下头,继续刚刚被打断的工作,没有多余的反应。

 …

 “安天,你最好找我出来是有重要的事。”办公室里温文可亲的范姜课长,才一等到服务生离开,马上拆掉脸上的公事用微笑面具,刻意用冰冷的声音说:“我手上的工作堆到今天晚上加班加到凌晨三点都做不完,等一下还要赶着去给客户登门道歉,没空陪你摸鱼打。”

 习惯了好友的冷言冷语,安天咧开嘴笑,一点也不以为意。“光垣,你就算再忙,也总是要吃饭的吧?出来陪好朋友吃个饭,算是放松心情啊,比你在办公室里一个人吃便利商店的便当好吧?”

 “谁跟你这个笨蛋是好朋友?而且跟你吃饭,我哪一次能放松心情了?是我帮你放松还差不多!”看到好友摆明不理会他刻意表现出的冷淡,范姜光垣摇头,方才故意摆出的严肃表情松懈下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带着优等生的面具做事,因为父母这样期待、师长这样期待,甚至连大多数所谓的“朋友”也是抱着同样的认定:考第一名的人,一定不会做出逾矩的行为。

 他不知道那些人脑袋是怎么转的。如果他有本事永远保持功课顶尖,当然也有足够的脑细胞去思考一些平常人不敢触碰的忌,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他们眼中的乖乖牌?

 白痴。

 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来,他们的预期似乎也没错:他还不笨,再加上人都有的惰,当他可以用简单的方式过生活,就不会蠢到故意去触犯社会的规条。那太麻烦了。

 所以,他一直安逸地戴着这个面具,连向来以他为荣的父母,都不一定知道他们辛苦养育出来的儿子有这么样恶劣的性格存在。久了,他也习惯了,只有在面对极少数亲近的好友时,才会故意让这个其实有点闷人的假面稍微滑落。

 “干嘛?又跟小风吵架了?”

 听到女友的名字,安天的笑容立时消失。“嘿,光垣…”

 “嘿你个头!安天,你有没有一点出息啊?”他俐落地切开带血的牛,一边叹气,一边毫不留情地说:“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了?你穿错了衣服?手机没开?上的时候谁该准备保险套?贵公司这么闲吗?你们两个找不到别的事可以做?都二十几岁的人了,小风年纪还比你大,一天到晚为这种幼稚的事情吵架。你们不烦,我倒烦得要命。”

 “你以为我愿意啊?”安天苦着脸说:“我最近不管做什么,小风都看我不顺眼。工作她也骂、下了班她也骂,我都不知道我哪里得罪她了。”

 “办公室恋情本来就不容易,何况女朋友又是你的上司。”他顿一下。“要不要干脆跳槽到我们公司来做?两个人分开工作,摩擦可能会少一点。要的话,我帮你问问。”

 “算了啦。”

 “那就别哀。吵死人。”

 “你说得当然轻松,试凄的人又不是你。”安天嘀嘀咕咕:“长得帅真好,女孩子讨好你都来不及了,根本不可能故意找你麻烦。”

 他连赏他白眼都懒,根本不想答腔。

 要是谈恋爱谈得像天这么窝囊,那干脆不要谈算了。

 他不明白,他这个好友怎么说,也算是相貌堂堂,虽然不是典型的美男子,充男子气概的朗谈吐和外型,一直有不少女生爱慕。

 他甚至听过大学时代的女朋友谈论,说与其找自己这种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的家伙当男朋友,不如选择安天这种爽快可靠的类型。

 以同的眼光看来,他也觉得个性开朗的天,比起自己,是容易相处很多。

 但是,退伍以后,安天进入金控公司工作,受完半年的训练,正式分发的那一天,他遇上了现在的女朋友,从此万劫不复。

 “老实说,我今天来,不是来找你谈小风的事情的。”安天吃着简单的商业套餐,一边说:“光垣,你觉得我们家恬怎么样?”

 他停下用餐的动作,看向低着头猛吃的好友。“什么怎么样?”

 “就是问你觉得恬怎么样啊!”他伸手掩住咳嗽的声音,冷冷瞪好友一眼。“安天,如果你是打算把你那个没人要的丑八怪妹妹强迫推销给我,我警告你,咱们的友情还没有伟大到那种地步,可以让我为你做出这种牺牲。”

 “混蛋!我小妹可爱得很,哪里丑了?”安天的表情扭曲,不服气地朝他空挥一拳。“而且我才不是要跟你说这个,你想到哪里去?我是要问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家恬,跟她处不好?”

 他不动声地耸肩,端起餐盘旁边的黑咖啡喝。“你妹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安天简单地否认:“恬什么都没说。”

 果然,天这个家伙,没什么心眼,直觉倒是强的。

 他四平八稳地微笑。“那下就得了?”既然苦主没有抗议,他当然没有必要在计画成功之前,先行招认自己的恶行。

 “你不知道,恬那个小妮子看起来很乖,心思却奇怪得很。有时候她在想什么,连我这个当大哥的,也不一定搞得懂…看她跑去读数学就知道了,哪有一个正常人会把数学系填作第一志愿的?总之,我觉得你们两个怪怪的。”安天放下刀叉,搔搔脸颊,低声下气地说:“光垣,我知道我硬要让恬搬进来,你不太高兴,可是恬是我唯一的小妹,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担待一点,别故意跟恬过不去啦!”

 他还是保持着微笑的表情,不置可否,眼眸闪着诡异的光。

 看着他的笑容,安天顿一下,皱起眉头,低吼着说:“可恶!扁垣你这家伙!我就知道我猜对了!”

 “猜对?猜对什么?”

 看到他明显装傻的反应,安天眯起眼睛。“光垣…”

 喝完饮料,他再下一声咳嗽,自在地抬起手,看看手腕上的工表,仿佛儿没注意到好友的反应。“啊…快一点了。天,跟你吃午饭很愉快,不过我得走了,等一下要到厂商那里去一趟。”

 “光垣!”

 “对了,这一餐就给你请,当作是我上个周末代你去林妈妈那边拿东西的谢礼吧。你慢慢吃,别客气,我先走。”

 非常慷慨地提议完,范姜光垣迅速起身,潇洒地朝好友挥挥手,大跨步走出了餐厅。

 …

 被天发现了,代表他的计画必须更隐密、更有效率地执行。

 因为他不打算连自己的好友也一起出去,所以,最好不要让天觉得他真的有什么太过分的地方。

 安恬不会向兄长告状这一点,正好符合他的需求。

 于是,趁着天约会未归,范姜光垣开始进行更恶质的赶人行动。

 限制她洗澡和洗衣服的时间,免得吵到邻居…至少,会吵到他。

 十一点以前一定要熄灯,理由同上…他故意忽略自己常常加班到深夜这个事实,他回到家的时间说不定比十一点还要晚。

 冰箱里不要放置任何有味道的食物:吃不完的咖哩、炖,或是香味比较强烈的所有食物统统在此列。

 内衣不要晾在浴室里、卫生棉用完也别丢在浴室的垃圾桶里…虽然,他几乎没有看过她这么做过。

 但是她的反应,却依然和之前一样。

 “嗯,学长,我知道了。”

 “学长,如果你要睡觉的话,我会马上熄灯,不会打搅到你的…对了,同学之前给过我一副新的耳,如果学长需要的话,可以送给学长。”

 “没关系,学长,我准备了密闭式的保鲜盒,你不用担心,不会有味道的。而且,我很少吃咖哩。”

 “…学长,你的脸有点红,是身体不舒眼吗?最近天气有点变化,你要小心感冒。”

 总是带笑、总是合情合理地回答他刻意提出的难题,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受到刁难。

 他看着安恬一脸诚恳的表情,努力保持脸上冷淡的表情不变,却突然觉得头有点痛。

 果然,像这种迂回作战,对安家这对兄妹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吧?

 之前曾经想过,安恬可能是一个喜怒不形于、城府和他同样深沉的角色,现在看来,她可能只是跟她那个大哥一样,神经比一般人…很多。

 但即使是天,他也是有脾气的。只要知道罩门,他一样可以从这个好脾气的好友身上,得到他想要的反应。

 眼前这个小女生,却不是如此。

 在外商公司做了这几年事,见识过各种千奇百怪的对手,公事上、私底下,他还没有碰到像安恬这么难的家伙。

 感觉迟钝,加上没有脾气,简直是所向无敌的组合。

 毕竟,他要怎么告诉一只没有知觉的恐龙,刚刚有人踩过它的尾巴?

 静默许久,他决定对付这个小女生最有效率的方法,大概只有直球定胜败了。

 他开口,语气里的温度降到冰点。“安恬,你不知道我在故意刁难你吗?”

 娇小的女孩眨眨眼睛,似乎有些惊讶。“我知道啊,学长。”

 听到意外的答案,他努力不要让惊讶表现出来。“你知道?”

 “我不是问过学长吗?你是不是讨厌我。”她叹气。“学长那个时候的反应,我就知道学长不喜欢我了。”

 “…那你是在耍我吗?”

 安恬摇摇头,带着一贯温和的笑容,慢条斯理地解释:“不是的,学长,哥哥代过我,光垣学长跟外表看起来不同,虽然好像很有教养,个性其实不太好,而且只有在私底下、面对朋友的时候,才会故意表现出来,因为学长的自我要求很高、工作压力相对比一般人大,人格分裂是很难免的。所以大哥要我多忍耐一点,尽量别惹到学长。而且,学长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太过分的要求,不是吗?”

 他瞪着她,不知道自己该作出什么反应。

 安天那个白痴!什么叫作个性其实不太好、人格分裂是很难免的?他不动声地咬牙,暗自决定改天找那位“好朋友”仔细作一番恳谈。

 还有,她刚刚说了什么?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太过分的要求?他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她还觉得他不够过分?

 这个小女生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刚刚开始发作的头痛加剧,他突然觉得自己需要回去重新评占对手实力,拟出更正确的战略。

 没再说什么,他安静地起身,带着更加阴沉的脸色,走回自己的房间。

 …

 安恬走近公寓,刚好看见一楼院子的门敞开,房东正提着浇水桶,在一楼屋子前面的小庭院里浇花。六十出头的林好时烫着一头卷卷的欧巴桑头,瘦小的身子有些佝凄,发丝微微泛灰,面颊削瘦,藏在老花眼镜后面的目光透着严厉的神色。

 “林妈妈,午安。”她朝房东妈妈出试探的微笑,出声招呼。听到她的声音,林好时斜眼睨她一眼,冷哼一声,转回头,自顾自地继续她的浇花工作。

 扮哥说的一点也没有夸张,房东真的“不喜欢”女孩子。

 这一个月来,她几乎每天都会碰上房东妈妈,也都会礼貌地向她打招呼,但是得到的,总是类似的无视态度。

 不过无所谓,她已经习惯了。

 走上二楼,打开门,她发现家里似乎已经有其他人回来了。

 苞学长一起住以后,她才发现,一间屋子里有没有人,是可以发觉出来的。

 即使没有声音,她也可以感觉得到空气的动里多了一些什么:淡淡的、暖暖的,没有那么冷清。

 以前在家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察觉这种差别。

 低下头,看到排在鞋柜前的高级皮鞋。是范姜学长。

 眨眨眼睛,她觉得有些惊讶,现在才不过下午三点,学长那个工作狂怎么可能会提早下班?

 搬进这里,已经有一阵子了,她从来没有看过工作忙碌的范姜光垣在正常的上班时间里,出现在家里过。即使是星期假,他也通常在公司加班。

 这个状况,不太正常。

 是有事早退吗?或者…他今天根本没有出门?仔细一想,她不记得自己早上有听到学长出门的声音。

 迟疑一下,她想起前几天晚上那个不愉快的谈话,不太确定自己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去打搅他。

 挣扎几秒,她叹口气,将包包拿回房间放好之后,还是走到范姜光垣的房门前轻敲。

 “学长?”

 没有回应。

 这是很正常的。除非是像昨天那种故意要找她麻烦的状况,平常要是没有特别的必要,范姜光垣几乎不理她,就像房东妈妈一样,完全把她当成透明。

 “学…长。”她拉长了声音。

 还是没有回应。

 看着紧闭的房门,她认真地思考自己要不要打开这扇门。

 当然,她不应该这么做的,他一定会不高兴的。学长已经不止一次这样表明:他不喜欢她干扰他的生活。

 话说回来,他不喜欢,不等于她得照他的喜好去行事。特别是这种特殊的状况。

 他…不会生病了吧?她想起他昨天有些异样的脸色。不无可能。

 “学…长。”

 “吵死了!”房门砰地一声打开,开得过强的冷气瞬间涌出,似乎是刚刚睡醒的范姜光垣出现在门口,只穿着简单的睡,锻练有成的肌曲线优美而不于夸耀,英俊的脸部表情维持一贯的阴沉,低头瞪住她,像冰一样的口气比平常更加恶劣。“你以为你在干什么?”

 她不恼,只是笑。“学长,午安。”

 非常不愉快的男人似乎连平常的面具都忘了带上,脸色变得更难看,眯紧的眼睛透出腾腾杀气,恼怒的声音从牙中迸出:“安恬,你别告诉我,你只是因为无聊跑来敲我的门。”

 她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奇怪,学长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在上班吗?怎么会在家里?”

 他瞪着她,不说话。

 她保持脸上的微笑,一边观察那张端正得过分的脸:没有刮的胡渣、蓬的头发,似乎睡了一整天,加上那双太过明亮的眼睛、异常酡红的脸色,看起来和平常那个冷淡恶劣、总是把外表打理得非常整齐的范姜学长,确实有些不同。

 从以上的徵兆判断,他应该是真的病了。

 男人收敛了目光,似乎终于想起自己正面对的是什么人,用冷淡的语气开口:“我不是说过了吗?少管我的事。安恬,你是聋子吗?还是记太差?这么年轻就得了老年痴呆?现在数学系的学生都跟你一样笨吗?连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听不懂?”

 好恶毒的说法,完全就像她一直认识的那个范姜光垣,连感冒病毒都没有办法让他稍微收敛一点。

 不理会他的话,她踮高脚尖,举起手,探向男人的额头。

 他愣一下,迅速伸手拨开她。“干什么?”

 好烫!她叹气。“学长,你发烧了。”

 “这么简单的事,不用你来告诉我。”

 “发烧的人不可以吹冷气,学长,你不知道吗?”她实事求是地指出:“而且你还没穿上衣,这样不好。”

 他瞪着她,不发一语,然后退后一步,当着她的面,直接将门摔上。

 真是没有礼貌。

 她扮个鬼脸,努力考虑着自己到底要不要理会这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男人死活。

 “…学长,你还是去看医生比较好。”

 “走开。”他根本不讲道理。

 “学长…”

 他乾跪不出声。

 看着紧闭的房门,她叹口气,知道自己真的得使出杀手钔了。否则照刚刚房间里的冷气强度看来,不用到晚上,他一定会得肺炎的。

 “学长,如果你不开门,我只好去找林妈妈来了。”

 说完,她站在原地耐心等着。

 两秒钟过去,男人又砰地一声打开房门,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她出微笑。“学长,你穿上衣服,我陪学长去看医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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