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晨的曙光，自窗子斜映而入，洒落在棠涟漪那张微微带笑的容颜上。

　她从一场很美、很美的梦中缓缓苏醒过来，却仍紧闭着双眼，沉浸在刚才那场美好的梦境之中。

　如果可以选择，她真希望能够永远活在梦中！

　梦中的她，回到了两年前，而和现实不同的是，她娘没有得到重病，她也从来没有去找过“鬼帝”这个人，而她和夜哥哥依然成了亲。

　在他们的房花烛夜，夜哥哥揭开了她头上的喜帕，两人四目相望，眼底有着浓得化不开的绵情意。

　夜哥哥察觉了她的紧张，轻声哄着她，并用温柔的亲吻与深情的拥抱化去她了心里的忐忑。

　随着他们身上的衣裳一件件地落地，两人也逐渐裎相对，共度绵而火热的新婚之夜，而云雨过后，他们亲昵地相拥而眠，直到天明…

　棠涟漪的嘴角噙着一抹甜蜜的笑意，为了梦中幸福的情境而感动着。

　许久之后，她才缓缓地睁开双眼，而当地乍见一张沉睡的俊脸就在自己的枕畔时，不怔住了。

　一阵恍惚中，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仍在梦里，抑或是她的美梦实现了？

　她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夜霄的俊脸，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

　昨天，他们终于有了夫之实，而那一幕幕情的画面，如今回想起来仍会让她脸红心跳。

　趁着夜霄仍睡着，棠涟漪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两年不见，他的脸孔依然俊朗。由于他正沉睡着，眉心不再出现几道抚不平的摺痕，脸上的神情也不再那么的严峻冷酷。

　他此时闭着双眼睡的神情，仿佛回到了过去，又是她所熟悉、爱恋的那个温柔的邻家大哥哥。

　棠涟漪痴痴地凝望着夜霄，几乎连眨一下眼也舍不得，就怕他等会儿醒来之后，此刻的甜蜜又要烟消云散了。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和男人同共枕，也是她生平第一次在男人的怀抱中醒来。置身在夜霄的怀中，她有种幸福的感觉，然而在幸福之中，却又带着一丝难以化解的酸楚。

　她不要想，倘若当年她没有为了救娘而被迫要刺杀他，那么今天他们之间也不会是这样的情况了。

　要是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伤害或是仇恨，她相信他们一定会是这世上最最幸福的一对！

　一种造化人的感叹，让棠涟漪的心口像是了块沉甸甸的巨石，让她几乎快不过气来，一颗颗心酸的泪珠，也忍不住自眼眶溢出。

　“夜哥哥，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的解释？”她泪眼蒙地望着睡梦中的男人，伤心地轻声低语。“我多么希望你能够明白我当年的苦衷，我之所以会刺杀你，是不得已的呀…”

　或许是此刻的他不会不耐地打断她的解释，因此她虽然知道现在对睡梦中的他说什么也没有用，仍忍不住哽咽地诉说着过往的一切…包括她娘当年突然得的重病，还有她好不容易找上了“鬼帝”但“鬼帝”却提出除非她杀了他，否则不愿意医治娘的换条件。

　“如果可以，我真的宁可用我的命来换，可那『鬼帝』却不肯答应，他说我的命对他来说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回想起当时内心的挣扎、矛盾与痛苦，棠涟漪的眼泪就像涌泉一般，怎么也止不住。

　“夜哥哥…如果不是为了要照顾我娘，当年我在刺杀你之后，肯定就会随你一起共赴黄泉了…”她噎噎地说。

　饼往的回忆太过伤痛，如同汹涌的水般将她淹没，她忍不住窝在夜霄的怀里啜泣。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他低哑冷冽的嗓音。

　“你以为我会笨得再次相信你吗？”

　一听见他的话，棠涟漪诧异地拾起头，美丽的眸中仍溢了泪水。

　“你…什么时候醒的？”

　“在你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我的时候。”

　棠涟漪怔了怔，诧异得忘了哭泣。

　“这么说来，我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夜霄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既然他早就醒了，自然是将她刚才的话听得一字不漏。

　“那么…在听了我的解释之后，你还是不肯相信我吗？”棠涟漪望着他，泪水忍不住自眼眶滑落。

　望着她那双盈了忧伤的眼眸，夜霄差点就要相信她的无辜与无奈了，可当年口被她剌伤的地方，却隐隐泛着疼，提醒他不要再轻易地相信任何人。

　被她欺骗过一次，得到的教训已经够深刻了，他可不想再儍得被同一个女人欺骗两次！

　上一回，他险些送命，幸好在踏入鬼门关前被救了回来，下一次他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

　望着夜霄那冷峻的神情，棠涟漪的心口一阵刺痛，原本就已伤痕累累的心又再度被推入绝望的深渊。

　明明他死里逃生，而远离江南的他们能在两年后重逢，应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可他却选择用严峻冷酷的脸孔来面对她。

　明明他们在历经了一切的磨难与波折之后，总算有机会可以好好地在一起，可他却偏偏执意将她推拒在他的心门之外…

　她都已经把过往的一切解释清楚了，他还不肯相信自己，那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

　棠涟漪低下了头，忧伤地低声问道：“对我…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我以为你已经很清楚了。”

　“你打算要将我困在身边一辈子，不断地折磨、报复我？”她哽咽地问。

　夜霄哼了声，算是承认了她的话。

　棠涟漪心痛地咬了咬，难过地问：“如果你真的那么恨我的话，一刀杀了我岂不是更好？”

　“杀了你？没那么便宜！”夜霄冷冷地说：“就像你刚才所说的，我要一辈子将你困在身边，折磨、伤害你，直到我满意为止！”

　听着他冷酷无情的话语，棠涟漪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硬生生地撕裂了。

　让她心痛的是，明明已经是如此亲密的两个人，明明他们正亲昵地同共枕，为什么两颗心却距离得那么远？

　一颗颗伤痛的泪珠，不断地自她忧伤绝望的眼眸中溢出。

　“够了！不要妄想用眼泪来打动我，我不会中了你的计！”夜霄嘴里虽这么说：心里却无法控制地涌上一股怜惜的情绪。

　他的浓眉一皱，懊恼于自己竟还这么在乎她。

　像是为了发自己的怒气，夜霄忽然一把搂住她，低头给了她一个火热强悍的亲吻。

　这个吻一点儿也不温柔，棠涟漪原本想要挣扎抗拒，可却很快地就沉溺在他灼热的气息之中。

　夜霄原本只是打算狠狠地亲吻她而已，可是一尝到她甜美的滋味，他就像上了瘾似地罢不能，情之火也在瞬间窜烧了起来。

　他大掌一扯，掀开了被子，暴出她赤美丽的身子。她那一身雪白的肌肤上，有着许多情的红痕，那是他昨天在她身上留下来的印记。

　棠涟漪又羞又慌，眼里甚至还噙着泪水，那副羞涩娇媚又楚楚可怜的模样，足以疯一个男人！

　“现在是大清早的…你该不会…”

　“我以为你已经够清楚了！”夜霄哼了声。

　棠涟漪一愣，蓦然想起了他说过只要他想，任何时间、地点都可以的话。

　“可…可是…”

　“够了！现在可不是说话的时候。你这张老爱说谎的子邬，也该用来做点别的事情了！”

　棠涟漪原本想要抗议，说她并没有欺骗他，可是她的话还没有机会说出口，就被他的给堵住了。

　深爱着夜霄的她，从来就没能抗拒他的拨，此刻自然也不例外。她很快就沉溺在他灼热的气息之中，无法自拔。

　棠涟漪闭上双眼，放任自己沉溺在他所起的情烈焰中，随着他的每一个亲吻与爱抚而发出娇。

　她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无力改变又令人伤心难过的事情，专心地投入这场情风暴之中。

　只要不去想那些伤痛的事，那么她至少还能暂时假装他们是相爱的…

　…

　一场情的爱过后，夜霄仿佛毫不留恋地起身离去，留下棠涟漪独自一个人待在房里。

　伤心难过了一整天之后，棠涟漪认清了自己将会一辈子被留在夜霄的身边，而她也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既然我和夜哥哥有一辈子这么久的时间要相处在一起，我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放弃希望呢？”

　她不希望往后的时光都这样子度过，就算夜哥哥现在不肯相信她，她也要不犊旎断地努力，去感动夜哥哥，让他愿意再次敞开心扉来相信她！

　“对，我不能这么早就退缩！”棠涟漪替自己打气。

　当年，她眼看娘的病情愈来愈危急，而她却四处寻不到“鬼帝”时，也曾经又急又灰心，可是她不肯放弃希望，最后总算是让她打听到了“鬼帝”的下落。

　那时要是她一下子就绝望，娘也不可能有救…虽然她找到了“鬼帝”之后“鬼帝”所提出来的换条件造成她和夜哥哥陷入如今这样痛苦的局面。

　“夜哥哥，两年前是我对不起你，但是现在我一定会加倍努力，努力找回过去的那个夜哥哥！”棠涟漪认真地发誓。

　虽然重逢以来，夜哥哥总是用冷峻嘲讽的态度对待她，可是回想起他们情绵的情景，回想起初夜时他怜惜地等待她的适应，她知道夜哥哥并不是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冷酷无情。

　正因为夜霄不经意出来的温柔，才让她的心至今仍存着一点希望，相信他的心底深处其实还是在乎她的。

　既然如此，她更该为他们的未来而努力，努力找回被夜哥哥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柔情与爱意。

　不论要用多少的时间，她都不在乎，即使要等到她头白发，夜哥哥才肯敞开心重新接纳她、疼爱她，她也不后悔。

　下定决心后，棠涟漪的第一步就是要赶走夏红！她不要在自己努力的时候，还有人从中搅局或是破坏。

　打定主意之后，她鼓起勇气，直接找上了夏红。当她来到夏红的房间时，就见她正坐在铜镜前，认真地梳妆打扮。

　棠涟漪先是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就见她的容貌丽、身材丰腴，举手投足间都充了妩媚人的风情，也难怪能够轻易地挑动男人的望。

　不过，她不会再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了！

　她和夜哥哥之间，不需要存在着另一个女人。在爱情的世界中，两个人已经足够，三个人就太过拥挤了！

　一看见棠涟漪来了，夏红只是睨了这个意外的访客一眼，接着又继续涂抹困脂，很显然一点儿也不将她放在眼里。

　“夫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夏红的语气爱理不理的，仿佛她肯开口询问，已经给足了棠涟漪面子似的。

　“我要你离开。”棠涟漪直截了当地说。

　夏红一愣，诧异地回头。

　“你说什么？”

　“我说…要你离开，这里不需要你。”

　“呿！你是在说笑话吗？”夏红冷笑了声，一点儿也不把棠涟漪的话放在心上，又继续将注意力拉回自己在铜镜里的容颜。

　“我没有说笑的兴致，你也已经听得很清楚了。我要你离开这里，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夏红被她惹恼了，重重拍了下桌子，蹙眉喝道：“开什么玩笑？你凭什么赶我走？”

　棠涟漪没有被她的气势吓到，语气轻柔却坚定地说：“凭我是夜哥哥的子，凭我是这里的女主人。”

　没错！她可是夜哥哥的子、夜家的女主人呢！棠涟漪有些骄傲地昂着下巴，心中忽然生出了无比的勇气。

　夏红的表情一僵，想不到她竟会这么回答。

　望着棠涟漪那张忽然显得自信从容的脸，夏红忽地有种不如人的感觉，但她很快就挥开了那恼人的感受。

　“笑话！你和主子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夫罢了，比较起来，我还更像是这里的女主人呢！”

　“谁说我和夜哥哥只是有名无实的夫而已？我和夜哥哥…我们已经…已经…”

　棠涟漪的俏脸一热，羞得说不下去，然而她虽然没把话说完，话中的意思却已经很清楚了。

　夏红的脸色在瞬间变得相当难看，她虽然不愿意相信棠涟漪说的话，可却又知道这女人并没有说谎。

　一种不甘心的感觉蓦然涌上心头，狠狠地啃噬着夏红的心。

　这几天来，她总是很努力地讨好、挑逗主子，想要和主子爱一场，可主子不是找了理由拒绝她，就是直接冷着脸要她离开。

　原本地以为主子是因为最近心烦，所以才没有兴致做那档子事，谁知道他竟然会和这个女人…

　可恶！怎么会这样？主子不是不碰这个女人的吗？怎么却还是要了她？夏红气恼地暗暗咬牙。

　忿恨不甘之际，她的脑中蓦然浮现夜霄眷恋地望着棠涟漪离去身影的画面，那让她的一颗心直往下沉。

　主子他…该不会爱着这个女人吧？

　不！不可能的！主子是个冷情绝爱的人，怎么可能会爱人？

　夏红不愿意相信，可主子对这女人的另眼相待实在太明显了，让她愈想脸色愈难看，也愈来愈觉得自己硬是被比了下去。

　论身分，她跟在主子身边一年多了，却始终没名没分的；论感情，主子更是从来没表现出对她有半分的宠爱眷恋。

　一股深深的悲哀涌上心头，她突然发现自己半点筹码也没有！但是尽管如此，她却仍不愿意在棠涟漪的面前示弱。

　她昂着下巴，执意维持自己的骄傲和自尊。

　“是不是这里的女主人，可不是你自己说了就算！包何况，当初是主子要我住下来的，现在当然也只有主子可以要我走！”

　“你…”面对着不肯离去的夏红，棠涟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她来说，开口要夏红离开已经是她所能做的极限了，要她做出什么更烈的赶人举动，她也做不出来。

　就在两个女人僵持不下之际，夏红忽然从开敞的窗子瞥见夜霄和总管从外头经过。

　“主子！主子！您要替红作主呀！”夏红嚷着，抢着向他告状。

　夜霄停下了脚步，有些意外地发现棠涟漪竟在夏红的房里。

　“你就照我的吩咐，下去办吧！”他转头对总管说。

　“是！那属下这就去。”

　总管退下之后，夜霄皱着眉头走进夏红房里。

　“怎么回事？”

　夏红不等棠涟漪开口，抢先说道：“主子，这女人要赶我走！”

　她猜想，棠涟漪肯定不是出于主子授意来赶人的，而主子一向很讨厌擅作主张的人，要是主子知道了棠涟漪的企图，肯定会严厉地训斥这个女人，而她也可以继续留下来了。

　听见夏红的告状，夜霄挑眉望着棠涟漪。

　“你要赶她走？”

　“对…对呀。”棠涟漪有些心虚，就怕他会生气。

　“为什么？”

　“因为…”棠涟漪犹豫了会儿，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出心里的话。“因为，我是你的子，我是这里的女主人，我不要她继续留在这里。”她不要和任何女人分享她的夫君！

　夜霄一瞬也不瞬地望着棠涟漪，那双黑眸深不可测，让人瞧不出他的心情和思绪。

　眼看他并没有如预期地马上训斥棠涟漪，夏红不有些急了。

　“主子，我不要走，我不想离开！我要继续留下来服侍您！”她拉着夜霄的衣袖，低声下气地央求着。

　夜霄皱起了眉头，回想起这几天夏红一直不死心地着他，一股厌烦的情绪就涌上心头。

　“既然涟漪要你走，你就收拾收拾，离开吧！”

　“什么？”

　他的话，让在场的两个女人当场愣住…棠涟漪没想到他竟然会答应让这个女人离开；而夏红则是不敢相信夜霄竟然会这么对她！

　原本地以为，自己尽心服侍了一年多，主子就算对她没有半点爱意，也总有几丝情分在吧？可他却毫不留恋地要她离开！

　“别赶我走呀！主子！”她急忙求情。

　“你就算继续留下来也没有用。”夜霄冷冷地说。

　没有用？夏红一愣，蓦然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

　他这话是在告诉它…从今以后，他都不会再碰她了，所以她就算留下来也没有用。

　夏红倒一口气，震惊地望向棠涟漪。

　她实在不懂这个美虽美矣，却没有风情的女人有什么魅力，能将冷情绝爱的主子得团团转，独独锺情于她？

　“主子，不论如何，还是求您让我留下来！”

　夜霄对她的恳求无动于衷，冷冷地说：“看在过去你还算忠心的分上，我会吩咐总管在外头找个住所让你安顿下来，再派个丫环供你差遣。”

　夏红咬了咬，她知道主子这样的安排，已算是厚待她了，可…她实在是不甘心哪！

　就在她还想要苦苦哀求的时候，夜霄却不给她再有任何开口的机会。

　“就这样了，我等会儿就会吩咐总管着手去安排一切，等他准备妥当之后，你就搬出去吧！”

　夜霄说完后，又深深凝望了棠涟漪一眼，就迳自转身离去。

　夏红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整个人踉舱地跌坐在地，抚着疼痛的口，伤心绝。

　原本她以为夜霄即使不娶她为、不收她为妾，也至少会是她一辈子的依靠，可现在他竟这样视若敝屣般地将她远远抛开，霎时间，她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黑暗，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棠涟漪望着大受打击的夏红：心里有些不忍，毕竟心碎的滋味她也尝过，知道那种感觉很不好受。

　只不过，同情归同情，她的心里仍不免感到高兴。

　在夏红抢着告状的时候，她本来害怕夜哥哥会生气，可他不但没有半句责怪或嘲讽，甚至还顺着她的意，要夏红离开。

　对她来说，这是一个相当好的开始，让她庆幸自己不是沉浸在哀伤与痛苦中而无法振作，也让她对于她和夜霄的未来充了希望与信心。

　她相信，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只要自己更用心一些，夜哥哥一定会感受得到，也一定会回应她的深情与爱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