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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我?”

 一句划破天际的闷吼声恍若是受创的猛狮般仰天嘶叫,让城北大街尾上的销魂地“无忧阁”亦隐隐颤动。

 慵懒的坐在大厅正座上头的大掌柜衣大娘,媚眼转轻探着厅里极尽奢靡的摆设,不睬吼叫之人到底藏有多少不

 “怀疑?”朱轻掀,眸底畔皆是不容抗拒的威严。

 “可是,师父…”

 呜,总不能欺他到这个地步的,是不?

 他当然知道有师父才有今的他,倘若不是师父好心收留他,供他吃穿住,又教他武功和习乐,他今儿个岂能身穿绫罗首戴玉冠?

 但饶是如再生父母般的师父,也不能要他假扮成美娇娥大摇大摆地进宫去吧?

 “皇上下令,集召民间优伶、乐师,现下能进得了宫门,你就该偷笑了。”衣大娘冷着一张风华绝代的美颜。

 “既然无常和画眉都要进宫去了,那就用不着我了不是?”应该吧!反正他这个师父的子飘忽得让人捉摸不定,倘若真要他进宫,他再不想去还是得去。

 但是进宫就进宫嘛,做什么要他扮女装呢?

 无忧阁里最多的便是冠群伦的歌伶舞伶,放眼整个长安城,没有一家酒肆可以比得上。

 真要从中挑选几个进宫的话,矇上眼睛都可以捉到一大把,何必要他那么可怜地扮女装?

 他思不透啊,永远都思不透师父的脑袋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师父亲手自各地挑来的孩子,没有上百个也有数十个,有功夫底子的妹妹们更是不下十个,根本不需要他出马的。

 可师父却是凭地坚持…

 “可教坊使遣来的人说,至少要有两个姑娘,最好是一歌一舞。”衣大娘依然慵懒,勾魂的媚眼缓缓地移至眼前急得快跳脚的男人脸上。“画眉的嗓音是一绝,整个长安城无人能比,拳脚功夫也绝对可以自保,推派她不是没有道理的。”

 男人亦认同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画眉的嗓音出神人化,含凄带怯、噙喜还忧,绕梁三不绝于耳;即使是宫中教坊里的歌伶也不见得能出其右,推派画眉自然有师父的道理,他明白,真的明白,但是他咧?

 “无常的乐诣之高是阁里有目共睹的,羯鼓、竹笙、琴、筝、箫、笛无一不晓,是你们这群孩子的大哥,让他一道出门,倘若发生了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这是为师的我所刻意安排的。”衣大娘不疾不徐地道,睇着他几乎快要沉不住气的俊脸,她不轻扬起人的角,勾勒出绝美的弧线。

 男人仍是相当认同地点点头。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无常的乐诣一绝,抚琴似雨、扬筝若雷、击鼓似电、吹笛如风,悠悠乐音可噙火带焰,亦可攫水挟泠,令听者犹若人万里浓雾之中,心绪全由着他指尖的乐音浮动,浸在他的乐声中…这些他心底可是明白得很。

 但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吧!

 他的嗓音嘎低沉,不会搭词唱曲,手指笨拙无能,不会舞箫琴,遂犯不着要他丢脸丢到宫中去是不?

 既然如此,要他进宫做啥?

 “至于你…无痕…”衣大娘微眯起媚眼,睇着他那张即使是在后宫中也不多见的俊美脸庞。

 水无痕不动声地悄悄退后一步,有点没面子地退到画眉的身边。

 千万别说他孬,师父的可怕他可是见识过千万次的,别以为师父是个上了年纪的普通大婶,她可是他和无常两人联手也动不了她衣袖的狠角色,谁会傻傻的站在她身边讨打来着?

 不过说来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下若不比划比划,倒也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到底是进了多少。

 但是,呜!他不敢啦!要是没成功一掌把师父劈死的话,他就等着被吊上阁楼,等着被冻死、饿死、吓死…

 呜,他不想死得那么惨!

 “你这个不成材的家伙,要你唱曲你像杀,要你对词你像白痴,要你抚琴你断弦,要你吹笛你折断箫…”衣大娘的纤掌往正座旁的花案击下,霎时灰飞四溅,吓得水无痕有点狼狈地拉着画眉当挡箭牌。

 师父较疼女孩子,躲在画眉身后准没错。

 “还躲?”衣大娘眯紧水眸,狰狞得像是要把他拆卸人腹。

 “无痕不敢。”他哪有躲?只不过是画眉在他闪身之后,碰巧出现在他的面前,适时为他挡了下罢了!纯粹是巧合。

 “你这个臭小子,除了那一张脸能看,你还能干什么?”衣大娘疾步前行,霎时来到他的身后,毫无慈悲心地狠拧着他的耳。“你以为无忧阁里养的都是什么人?都像你这般不学无术的话,我岂不是要早早关门大吉了?”

 “可是…”呜,好痛!想反击,但随即想起她是师父,而且好歹也是个姑娘家,他就不敢出手…“我不会唱曲抚琴,但至少我有一身好身手,可以飞檐走壁又会跳文武舞,不敢说无忧阁的场面是我撑起的,但我所付出的至少可以抵过我的住宿和膳食费用吧?”

 别说得他好似一点功劳都没有嘛,至少他也有苦劳的,是不?唉,像他这种有娘生没人疼的孩子最是可怜,尤其是寄人篙下不得不低头。

 “唷…”衣大娘尖细地拉长尾音,松掉了擒在他耳上的为道。“你也知道就是那身好本事才让你住在无忧阁至今来着?”

 倒也不是她卖瓜自夸,但纵看横看无忧阁里头的娃儿,确实没有一个可以比得上无痕的文武舞。

 即使是女孩子家的舞码,他一样可以像是无骨柳枝似地左旋右转,犹若雪絮一般飘零;况且他亦有功夫底子,自保有虞,倘若不选他人宫,她还真不知道该派谁去较妥当。

 “这是师父教得好。”呜,再逢的话,他是和着血也要说出口。“我岂敢居功?”

 “不,无痕不敢或忘师父的恩惠,倘若师父要无痕往东,无痕就不敢往西,要无痕去死,无痕就不敢贪活。”呜,多廉价!当初不过是贪了她几个包子,就这么被她从广陵拐到长安来。

 练功练得要死,腿拐了、散了也没人疼,长大了还要卖笑求财,卖命探密,一辈子为她作牛作马不得有怨言,呜…

 “是吗?你有这么听话吗?”

 “我一直都是这么听话的。”他的双腿一跪,说得信誓旦旦、忠心不二,倒还像一回事的。

 眼前先混过去,其他的往后再谈。

 古云:君子报仇三年不晚。要他等个三十年也没问题,他就不信三十年后他还打不倒她。“真的?”

 “真的。”跪在地上,他点的头都快要掉到地面了却仍是不敢大意,就怕师父今天玩上兴头硬是不肯放过他。

 好,就让我瞧瞧你到底有多听话。”衣大娘笑得绝,纤指轻弹。“画眉,把他带进去,将阁里最好的行头都搬出来,御赐的大红凤帐给我挂上,风风光光地给我扮一个美娇娘出来。”

 “嗄?”

 水无痕呆在原地,人的弯成一个圈,不敢相信师父竟然如此狠心地顺水推舟,非把他送进地狱里不可…这、这不是自个儿亲生的也不能这么狠吧,他宁可干别的也不扮女装啊!

 “走了。”画眉幸灾乐祸地拉起他。

 “我…”还能说什么?

 说不?他没那个胆子。说好?呜,他不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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