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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那一定是把顶好的大提琴才得起那般摧残…

 简青庭迷糊糊,睡了几个钟头,便醒来。

 这是以前养成的习,半夜总要起来看看弟妹们有没有踢被子,这两天还调不过来,生理时钟一到,自然苏醒。

 走廊的古典壁灯燃着光亮,她侧着耳朵听…

 很好,很安静。

 显然,大家都乖乖的跟周公老太爷下棋去了。

 下楼后,她到厨房去倒了杯水喝。

 的的的的的的的…

 那声响在岑寂的夜里特别明显。隐约,掺杂了马的嘶鸣。

 不会吧,谁发神经半夜骑马啊?

 答案只有一个。

 因为透过格子窗简青庭看见骑在马背上的濮元枚。

 她打开纱门,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身影。

 夜晚的风不同于白天,纯粹的冰冷夹着水,叫人打颤。

 厨房的后门有片翠绿的大草原。

 就着星光,简青庭可以看见彷彿镶着银边到处漫走的一人一马。

 巴顿先生偶尔会停下来啃草,偶尔掀蹄,更多时候绕着起伏的丘陵跑步。

 他穿着白衬衫,前的扣子好几颗没扣,曝膛显得十分狂野,大领子翻飞着,总是一丝不苟的头发被风梳,金边眼镜不见了,五官完整的张,这样的濮元枚不是那个白天仪容典雅,有着神人贵气,叫人不好亲近的成男人。

 现在的他比白逃卩了份人气,多了她不大能了解的情绪。

 这样的他叫简青庭眼神发直,口发闷,像要生病似的心儿跳。

 他怎么可以有那么多面貌?对工作要求认真的他,拉大提琴感的他,骑马放纵的他,哪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或者,每个都是。

 那,他还有多少她没见过的,不熟悉的部分?

 奇怪,这是她第一次对食物以外的东西感兴趣。

 糟糕,一紧张,她就想拉肚子了!

 不行,要忍住。

 简青庭不自觉的往前走,走过水深重的草坪,然后开始慢跑,跑向丘陵上的一人一马。

 她跑的太急,跑的整个人像要飞腾起来,还没能反应过来,几分钟后…在静默的大草原上就听见巴顿先生受惊的叫声还有人的惨叫。

 她用力的着口水。

 她…好像吓到那只生下来忘记带胆子的大黑马,那匹中看不中用的马儿把濮元枚狠狠的甩下马背了。

 惨剧发生的突然,谁都没想到。

 巴顿先生闯了祸,头也不回的落跑,没半点良心不安的样子。

 后来她仔细回想反省自己有披头散发吗?没有。

 她穷凶恶极了吗?不可能。

 那匹驽马到底哪里不对劲?

 “喂。”趴在黄泥地上的男人一动也不动,他要是有个万一,她要不要负刑事责任呐?

 “濮先生?”她蹲下去扳他僵硬的身体。

 人慢慢动了,抬头出现一张黄泥脸。

 简青庭没敢笑,她忍着,她发誓,只要她的脸皮稍有动静绝对会死得很难看。

 濮元枚吐出口中的碎泥屑。

 “你好哇。”

 她把双掌放在膝盖上不敢妄动。“我…很…好。”

 很好?他说的是反话竟然听不懂。

 他认栽的坐起来,下肢传来剧痛,很、好…他的脚肯定扭伤了。

 “你不睡觉跑出来做什么?”他气不过,只想好好问她。

 “你还不是不睡。”

 她总是有话可以堵他。

 “你不要那种表情,我跟你说就是了。”也许是害他摔了一跤,她的口气温柔许多。

 “什么表情?”

 她用右手拉住自己左袖去帮他擦拭脸上的脏污。“叫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表情。”

 “我有吗?”他掐了下自己的脸皮。

 “欸,不要动,这样我很难擦。”她把濮元枚的脸扳正,细细擦他的眉跟眼窝。

 “你很会照顾人。”

 “你忘记我是家里的老大,这些事我在行的很。”

 “现在的女孩子不爱做家事。”

 好了!大功告成。“我很习惯什么都捡来做,那天你不让我洗碗害我有很深的挫折感咧。”

 “哈哈哈…那还真是对不起你了…啧。”他笑得太用力动到扭伤处,幸好他穿的是靴子没有东窗事发的危险。

 “你的样子有点奇怪。”

 “有吗?哈…啾!”完了,在这冷的草地子坐太久寒气穿过布料,钻进骨子里去了。

 “哈…咳!咳咳咳咳咳…”一管清水般的鼻涕滑下简青庭的鼻孔。

 两人异口同声“感冒了!”

 “对啊,你快点站起来,这里不是聊天的好地方。”

 濮元枚把手伸向她。“劳驾你扶我起来吧,我的脚扭到了。”脚出问题他不想连感冒也一起招上门,这种“双喜临门”还是少来吧。

 “耶,你怎么不早说?”哪还管得了自己的鼻涕拖了多长,她连忙贡献出自己的胳臂。

 虽然没有练出两只小老鼠,但她居然能撑起濮元枚的重量。

 “抓紧我喔。”

 “遵命!”他半开玩笑的倚着她,充部与他坚硬的侧面磨蹭在一起,他马上一僵。

 简青庭也窘得面河邡赤。

 “我们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吧。”她提议。

 “你不方便我可以自己走。”也不知道他存心故意还是苦计,两人的脚步怎么就是配合不来,柔软的脯跟男人的膛撞来撞去,不管她怎么努力拉开距离,总是在几个踉跄之后又不小心贴合。

 简青庭不想用君子心度他的小人腹,可是,这次数也多得太叫人起疑。

 她疑心渐生,几度想叫濮元枚自己滚蛋。

 而他虽然爱死这样的“裙带关系”却也察觉她的不快,他不着痕迹的把赂臂挪了挪,让彼此间的距离稍有空间。“我想,巴顿先生很怕你。”

 他很敏捷的把话题移开。

 “你说那匹你老是骑着它到处跑的马啊?”他的身体不再碰触到她,这让简青庭放下戒心。

 就说嘛,他绝对不是那么的怪叔叔。

 “就是它。”

 他跟巴顿先生颇有感情,只要飞来台湾他总会拨出时间到牧场带它外出溜一溜,多年来从来没有发生过意外。这次它的失控,叫人有些费解。

 不过,巴顿先生两次失常都跟这只小蜻蜓不了关系。

 简青庭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些踌躇,小小的良心因为道德谴责而不安。“是我突然出现…我想它大概知道我动过它的歪脑筋,想把它宰来吃,所以不肯让我接近,害你也遭殃了,对不起。”

 濮元枚不敢置信。“马?”

 他想知道她那黑色头颅下的脑袋中都装了什么?

 可她的表情就是事实如此。

 这让他哑然失笑。

 动物拥有非常敏锐的直觉,对于动不动想把它变成食物的敌人,难怪它要跳脚逃之夭夭了。

 “你就干脆说我贪吃好了。”她有些自暴自弃。

 “其实…看你吃东西是一项乐趣,食物到了你眼中都是那么美味,再难吃的也变好吃了。”

 “如果你从小就要跟很多人抢食物,就不会说的这么轻松了。”饭场如战场,在她家开饭吃饭是一天中最大的盛事,没有哪个愿意错过,就算破病也要手脚并用爬上饭桌。

 可见惨烈的状况了。

 “有机会的话,我想去你家瞧瞧。”

 “我家又不是动物园。”专供人家参观。

 他简青庭的发“你全身都是刺啊小蜻蜓,你明知道我没那个意思。”

 她不好意思的瞟向远处,他那种安慰不言而喻,暖烘烘的熨暖了她的心。

 “那就好。”

 濮元枚觉得她真是可爱的很,人口众多的家庭不仅没有减少她脸上的笑容,洋溢的生命力更不掺杂霾和晦暗,不可多得的女孩子啊。

 或者,他对她的了解太浅,但是,以后,他非常的确定自己会制造更多机会把她了解透彻的。

 …

 话匣子打开,关也关不住了。

 咭哩呱啦…叽呱哇啦…

 “早哇。”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拉开椅子坐下的万英华道了声早,正好看见简青庭把抹了果酱的上司递给自己那远若月亮一般的boos。

 那个向来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老板级人物,也用他一贯浅淡的招牌笑容接过小女生的爱心土司,顺手把雅历卓热好的可可牛放到对方面前。

 他们的感情曾几何时好到这样…

 好诡异…好好玩喔。

 拿了两片全麦土司,万英华眨巴着眼睛,并不打算坐下。

 这两人怎么看都像对夫在吃早餐,她这颗电灯泡未免太过闪亮,识趣的闪人才是正道。

 她有的是机会把简青庭带到一边去好好供。

 “英华。”濮元枚叫住她。

 咬着上司的人转过来,表现出一副全然的无辜。

 “展浩去了二号工地,今天这里的工程就麻烦你了。”展浩,万英华的阿娜答兼拍档。

 “我…没问题,不过,就我一个人吗?”把嘴里的土司拿起来,这样讲话俐落多了。

 “小蜻蜓要跟我下山。”

 小…蜻…蜒!呵呵,叫的好顺口喔,个中要是没有暧昧,她万英华的头砍下来当球踢!

 “那算公假喽,或是…私人约会?”

 “你几时连这点小事也过问?”

 “展浩老说我没有女人味,罗唆唠叨也算女人的专利之一,让我偶尔发挥一下又不会死对不对喔,小蜻蜓?”顺手捞个替死鬼,免得老板变脸就她一个人遭轰。说到小蜻蜓…咦,狼咧?

 她没跑,只是移师到雅历卓身边对着人家的水晶果冻口水。

 气氛一下凝固了。

 万英华憋住快要笑的嘴。

 她没想过去到哪都吃香的老板也会有面色如土的一天。

 他看中的人眼中只有香的食物,丝毫没把他这“秀可餐”的男人看进眼里。

 看的出来他拿眼中只有食物的小蜻蜓没辙。

 那种无可奈何又想板起脸却度失败的丰富神情真是叫人拍案叫绝!回去,要好好说给她阿娜答听才行。

 “小蜻蜓!”濮元枚算是彻底领教她对食物的热爱。

 食物,是他彻头彻尾无法打败的敌人。

 他相信若是有排行,小蜻蜓的排行绝对是食物食物食物…再来才是他濮元枚。

 突然间,那悲哀淹没了意气风发的男人…

 他不由得也移动尊

 万英华这下才看见了他一脚皮鞋一脚包成粽子的脚。

 这是哪个天才的杰作?

 那个天才正笑咪咪,幸福得不得了吃着三果冻。

 理台上雅历卓比手划脚的讲着部落传说,还有猎人头出草的故事给简青庭听,没料到老板竟会走过来“濮先生…”

 濮元枚看着低头挖果冻吃,完全不理他的小蜻蜓,突然问雅历卓“煮菜会很难吗?”

 雅历卓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可还是回答了。

 “不难,一点都不难。”

 在他来说,当一个老板要比拨食物困难的多,要掌控一家或是数家公司营运,拥有内外一把抓能力的人简直是凤麟角,简单的说,一个厨师跟一家公司的总裁哪个风光?随便街上抓个游民来问也有答案。

 濮元枚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知道了之后呢?

 在场的没有半个人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所以,大老板不再吭声,问题自然到此打住。

 …

 二十分钟后。

 “下坡时候要踩煞车,别…那是加速,不是煞车!”有人心脏快要病发的沿路嘶吼。没错!嘶吼。这么没形象的人紧紧抓住安全带,悔不当初把方向盘出去。

 他急得焦头烂额,抓着方向盘的人却安之若素“你可不可以安静一下,那么吵叫我怎么开车?等一下真的撞车你别算在我头上喔。”

 “我的命捏在你手中…小心树!”

 都怪他大意。

 谁知道她没驾照,这年头的小孩不是每个只要了十八就迫不及待的去考驾照了吗?

 刚刚,就刚刚,她完雅历卓给她的牛糖自告奋勇说要开车,然后对他甜甜的笑,那笑法比牛糖还要甘甜,他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这才导致现在的灾难。

 简青庭换档加速,把他的休旅车开得像子弹。

 “请你相信我。”她说的坚定。

 他才要表示意见,车头吱的A过山壁,方向盘紧急转向,虽然幸免一头撞山的惨剧,但是休旅车的车灯大概…不保了。

 濮元枚心里头第一百次发誓,绝不再让简青庭碰车。

 他要是再让这女人开他的车…他是儿子!

 几番惊险,总算平安抵达山下最近的诊所。

 他不动。“不用去了。”劫后余生丢出一句话。

 “为什么?”她可是历经几番艰辛把车子平安驶到目的地,这可是她人生的第一次欸。

 “托你的福,我的脚没事了。”一直拚命帮她踩煞车的结果,扭到的脚好像自己复元了。

 “好神奇喔。”

 “这不是神奇,是你开车技术…太有待改进了。”白目的人才来吧!

 她眼睛发亮。“那就是说我们等一下回去,你还是会让我开车喽。”她开出瘾头了。

 “不行!”刚才累成一摊烂泥的人马上清醒过来,一点也没有商量的余地,没有!没有!

 然而…

 这算不算爱的一种?拿命去赌?

 稍有基本概念的人绝对不会盲目成这样。他简直太扯了!

 “我带你去练车,直到你拿到驾照为止。”抵挡不住她那加菲猫的脸,濮枚元啊,你的原则、你的男子汉气概都泡汤去了吗?

 他的试凄受难记还没有完结,地点从小诊所改到山下小学而已。

 前进、后退、绕圈…濮元枚是个好老师,引擎、水箱、油门、音响位置比专业解说员讲解的还要清楚。

 几番演练,名师没有教出什么高徒,但是,两人躺在小学校空的草坪上倒是事实。

 “我好有成就感喔。”两手伸得直直,简青庭还能感觉到握着方向盘时的感觉。

 “这样就足?果然是小孩子。”跟她并着肩躺着的濮元枚把胳臂枕在头颅后面。晴朗的天空非常适合晒太阳。

 以后当她蜕变成女人,渴望的还会是这么单纯的事物吗?

 “我就不相信你以前刚学车的时候不开心?凭良心说,你不会是直接从石头蹦出来就这么臭老了吧?”简青庭翻身过来,支着香腮看他。看不起她幼齿,年纪跟智慧无关好不好,看不起年轻人是会有报应的唷!

 “人要往前看,那些过眼云烟谁还记得。”

 骗肖欸!不过,她一掌拍向草坪。“帅哥,你说的好,人要实际一点,与其整天想从前过去不如向前看,我要证明靠自己奋斗也能够闯出一片天地来的!”

 “你很有志气。”她热血沸腾的样子很吸引人,眼中跳跃的光簇叫人怦然心动。

 他差点吻了她。

 “那当然!”改善家中经济是她最大的愿望。浑然不觉自己差点被狼吻的小人儿想到未来的蓝图充自信。

 “你没想过男朋友,也许可以减轻你肩膀上的负担”他承认自己在试探当她男友的机会有多少。

 “那么远的事情,我没想过,再说男朋友跟我的责任是两件事,没有男人会要一个累赘的。”她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爱一个人不会把对方当负担的。”就如他。

 简青庭摇摇头。“也许会有那样的男人,但是,我还不想安定下来。”

 如果是可有可无的交往,那大可不必互相浪费时间,要是谈到长远计划,她才二十三岁,生命中有太多还没有经历的事情,有太多未知,她连自己想要什么都还不是很确定,感情呐,太虚无缥缈了。

 濮元枚受了内伤。

 他的挫折感又深一层…绵绵无尽。

 这时候几个进到校园打篮球的小学生跑过来,笑着对他们喊“男生女生谈恋爱喔!”然后笑嘻嘻的跑开了。

 青庭跳了起来。“这些小表。”

 “下来啊,一场球,分输赢。”小学生个个汉草都很好,完全不把大人放在眼底。

 “走啦,让我们去痛宰那些小不点!”简青庭笑开了,她怂恿他也杀下去。“你对运动行不行?”

 这小蜻蜓真是小看他!“去试试你就知道了。”

 他能的可不是只有骑马跟拉大提琴而已!

 他温站起来,向风,也向头发飞直往他招手的小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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