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萨拉盯了她片刻。从她的表情上看,她无疑窥见了面前有个陷阱在等着她。如果她同意苏珊的意见,便等于承认威廉的胡思
想不是加文的过错。如果她不同意,实际上就暗示她的儿子智力迟钝,这当然不符合事实。沉默越神越长,每个人都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萨拉最后不置可否、多少有点失态地“哼”了一声。毕晓普认为这个“哼”字可以随便你怎么解释。“我得走了,”她宣布道,好像突然想起了一次无比重要的约会。她扬长而去,蓝绸裙“沙沙”地摆个不停,弗兰克林带着一丝歉意跟在她的身后。
她留下了一片令人压抑的沉寂,一直持续到毕晓普和道格拉斯都重新坐了下来。最后是道格拉斯总结了这场遭遇。“一个多么令人讨厌的女人。”
“她使我想起我八岁时的那个家庭教师,”莉拉说道。“后来你在她的
上放了一条蛇,父亲就把她解雇了。我永远忘不掉她尖声怪叫的样子。”
“上帝,当时我以为如果她不住嘴,整个房子都要在我们耳朵周围倒塌了。”道格拉斯缅怀往事,咧开嘴笑了。“我想是老托马斯最后往她脸上浇了一罐凉水。”
“然后她就站在那里,像个落汤
,把我们俩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骂了个够,她骂的那些
话,连水手听了也会脸红。父亲当场就把她解雇了。”
“你为什么把一条蛇放在那个可怜女人的
上?”苏珊问道,似乎她对于一个孩子的恶作剧导致那个女人丢掉工作的事并不感到有趣。
“道格拉斯发现她用皮带打我,”莉拉说。“这也不能怪她,我想。我有的时候有点任
。”
道格拉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当时真是够讨厌的。”但是他的声音里带着爱怜而不是指责。
“是任
,”她坚持道。“吉利花小姐是受到高度推荐才来我们家的,道格拉斯认为,如果他告诉父亲她的所作所为,父亲不一定会相信他,所以他就决定强迫她离开。”
“找本来以为需要好几个星期呢,”道格拉斯继续把故事讲下去。“结果发现她特别害怕蛇,而且有丰富的词汇表示她的恐惧,所以我们第二天一早就摆
了她。父亲被她的语言
得心烦意
,甚至没有问一问那条蛇是怎么跑到她
上去的。”
这次的沉默有着截然不同的
质。愤怒的情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共同回忆往事的温情。
“我总是能够依靠你,”莉拉温柔地对哥哥说。
道格拉斯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到毕晓普身上,他的表情突然之间变得冷漠而封闭。“并非总是。”
毕晓普坐在莉拉旁边,感觉到她颓然沉陷在椅子里,仿佛她哥哥的断然否决是狠狠给了她一拳。他知道莉拉想要什么…和道格拉斯和解,修复两人关系中受到的损害。他只希望能看到道格拉斯也有同样的愿望。
如果无所事事的双手是魔鬼的游戏场,那么今天魔鬼一定是在别处玩耍了,莉拉第二天早上一边搅拌着制作一批面包的配料,一边这么想道。整个早晨,她的双手没有一刻闲着。从她起
的那一刻起,就忙着洗涮和烹调。对于她突然这样干劲冲天做家务的原因,她不可能欺骗自己。她根本不是想早点做完家务,而是因为道格拉斯突然来到了巴黎。
当时打开房门赫然看见他和苏珊站在门廊里,令她着实大吃一惊。一时间,她还以为这是她和毕晓普的谈话勾引出来的幻觉。等她反应过来他们不是她凭空臆想的幻影时,她也随即明白了,他们来这里的原因不管是什么,反正决不是来告诉她一切都已得到宽恕的。道格拉斯冷若冰霜的问候十分充份地表明了这一点。
接着,还没等她有时间完全接受她哥哥在这里、在巴黎。今她家里这一现实,毕晓普就回来了,整个气氛…一开始就不是特别融洽…无疑变得更加紧张。然后,苏珊坚持大家都到她和道格拉斯下榻的旅馆去用餐。莉拉听了这个建议欢呼雀跃,她认为,让大家坐在厨房里吃炖菜和劣质饼乾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这不是因为她哥哥会对在厨房里吃饭嗤之以鼻。道格拉斯倒不是那种势利的人。但是她认为旅馆能够使气氛变得轻松一点。
“如果那便算是轻松一点的气氛,我真不敢想象如果我们留在这里会是怎样,”她一边往生面团里加面粉,一边自言自语道。而且,就好像还嫌这一晚上的冲突不够多似的,又冒出了一个萨拉·斯麦思,口口声声担心加文正在腐蚀她的宝贝儿子。“就好像有那样一个母亲还不足以
得那可怜的男孩自己走上犯罪道路似的。”
没等她第五十遍把昨晚的不幸事件一桩桩捉摸个透,有人敲响了前门。道格拉斯。因为他使用过前门,她便猜出是他。其他人都知道绕到房子后面来。而且,布里奇特是唯一有可能来拜访的,而不到半小时前莉拉带着安琪儿去看望玛丽时,布里奇特把两个小姑娘安顿在厨房的桌子旁,让她们“帮助”她烤小甜饼。只要想想那将造成怎样一片混乱,就足以使莉拉心生同情,不寒而栗。
她的双手陷在黏乎乎的面团里拔不出来,于是她深深
了口气,高声喊她的客人自己开门进来。“我在厨房里,”她听见门被打开了,便大声说道。片刻之后,道格拉斯和苏珊出现在厨房门口。
“很抱歉我这样不成体统地招呼你们,”她说着,强迫自己
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可是你们也看见了,我臂肘以下都埋在做面包的面团里。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请稍等几分钟,我来烧点水给你们沏茶。”
“只要你告诉我东西放在什么地方,我可以把水放上去烧,”苏珊说着,举手去解她的帽子。
“你在十什么?”道格拉斯以打招呼的口气问道。
“我在做面包。”莉拉又往她
面团的桌子边缘撒了一些面粉。面团开始变得柔韧、光滑,这时
面便成了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她把全身的重量都
了上去,用两个手掌推挤着把面团往外翻转。
“这我看得出来,”他烦躁地说。“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干这个活儿。难道你不应该歇着吗?”
莉拉的目光从面团上抬起来。“我们昨天晚上并没有在外头呆到很晚,”她说,对他的这个问题感到意外。
“我不是那个意思。”道格拉斯扫了一眼苏珊,她正忙着把杯子从搁板上拿下来,没有看见他的眼光。“像你目前这种状况,再干活儿还合适吗?”他把话挑明,目光匆匆碰了一下她的腹部。这是他第一次提到她的状况,这当然是一件很难忽视的事情。
“我很好,道格拉斯。”莉拉抓起面团“啪”地一声扔在桌子上,然后继续
。
“难道就没有人能帮你做做这类活计吗?”他问。“一个女佣或者管家什么的?”
“在这个地区,女佣和管家不属于常见事物,”莉拉对他说道。“而且,我真的不需要人帮忙。房子并不是很大,只有我们四口人。加文很能帮上点忙,就连安琪儿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看了看她哥哥的脸色,发现他并没有被她说服。显然,他想到她在干体力活,心里很不是滋味。几个月以前,她也会有同样的感觉,莉拉想道,但是自从嫁给毕晓普以后,她有了很大变化。她发现她喜欢自己动手干活。她喜欢每当她从烤箱里拉出一块金光灿灿的面包,或者把刚从晾衣绳上收下来的
单铺在
上时的那种成就感。
她不能否认自己怀念过去认为理所当然的某些物质享受。她最怀念的就是她只要愿意,随时都能洗上热水澡,只需吩咐仆人去准备就行了。单单是想到这个,就足以使她留恋过去。但是,她多少有些惊讶地意识到,她现在的这种新生活比她以前所能想象的更加幸福。
“想到你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我仍然感到不太习惯,”苏珊说着,把茶壶放到炉子上去。“我们昨天遇见他们时,觉得他们很懂礼貌,说话也很文雅,你认为呢,道格拉斯?”
他不置可否地哼哼了几声,既可理解为赞同,也可理解为漠不关心。他在房间里不安地走来走去,抓起一把勺子,又把它放下,然后走过去看着窗外。莉拉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他。凭着她对他的了解,她知道他心里一定有事。
“加文和安琪儿都是出色的孩子。加文过了一段时间才接受了我。我认为他是担心我想取代他的母亲。但是后来我们取得了互相理解。安琪儿的性格和她的外表一样甜蜜可爱。我不能想象还有比她更温柔的孩子。”
“你真是非常幸运,”苏珊说。
“我也这么想。”莉拉把手指捅进面团,检测是不是已经
够了。
“我希望你和我们一起回家,”道格拉斯突然宣布道。
“什么?”莉拉猛地抬起头来,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你已经听见了。我希望你和我们一起回家。马上。”
“道格拉斯,你答应我不提这件事情的,”苏珊说,她看上去非常苦恼。
“我无法站在这里看她像仆人一样为他干活,听她谈论怎么抚养他的孩子,就好像他们是她自己的孩子似的,我无法对此袖手旁观而不采取任何行动,”道格拉斯抗议道。他焦虑地迅速向前跨了一步,仿佛他要马上把莉拉挟走,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你甚至用不着收拾行李。我以后再派人来替你收拾。如果我们现在就走,今晚可以在丹佛过夜,明天就可以踏上回家的路了。”
“现在这里就是我的家,道格拉斯,”莉拉小心翼翼地说。她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这么说是出于对她的关心,她提醒自己。他不是故意用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傲慢口气说话的。“我现在把加文和安琪儿当成了我自己的孩子。我不可能一走了之,连一句话也不给他们留下。我已经嫁给了毕晓普。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不管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我不愿意,”他厉声说道。“我
儿不愿意。你根本就不应该嫁给他。我应该坚持让你呆在家里。”
“根据我的回忆,当时在与毕晓普结婚的问题上你并没有给我多少选择余地,”莉拉以一种暗藏着威胁的平静口吻向他指出。“我仿佛记得,你只是告诉我说你会安排让婚礼尽快举行。”
“我做错了,”他近乎咆哮地说。“我应该再考虑一下的。而且即使你已经嫁给了他,你也可以留在家里。我至少应该坚持这一点的。”
莉拉隔着桌子朝她哥哥探过身来,她的眼睛因为愤怒而绿得发亮。“在这件事情上,轮不到你来坚持什么。是我自己选择和毕晓普一起到西部来的。”
“很好。”道格拉斯狠狠地盯着她,他的愤怒丝毫也不亚于她。“你自己做出了选择,你来到了西部。可是现在该回家了。”
“这就是我的家,”她提高了嗓门说道。
“不要这么愚蠢!”道格拉斯也提高嗓门与她较量。
“你和我们一起回家,就这样定了。”’
“不。”
“你像骡子一样死不开窍。为什么你就不能承认你讨厌这里?”
“你像公牛一样固执,也像公牛一样蠢笨。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如果你不能接受这一点,那么你就…你就见鬼去吧,”她终于把话说了出来,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接近于大喊大叫。
“很好。我会走的,但是我还会回来。我要向你灌输一些理智,即便这是我最不愿意干的事情。”
“很有可能是这样。”
道格拉斯不理睬她话语里包含的威胁,转脸去看他的
子,她一直静静坐在那里观察兄妹之间的针锋相对的斗争。“你也来吗?”
“现在还不,”她平静地对他说。“我认为我还是先把茶沏好。你先走吧,亲爱的,我过会儿到旅馆去找你。”
她的话里含有打发他走的意思,这使道格拉斯咬了咬牙。有那么一刻,莉拉以为他要一把抓住
子,把她强行拖走,但是接着他转了个身,气势汹汹地冲出了厨房。几秒钟后,前门被他“砰”地关上。
“你想喝点茶吗?”苏珊十分平静问道,就好像刚才那一幕根本没有发生似的。
“谢谢你。”莉拉向已经
好的面团发起进攻,用拳头狠狠地敲它砸它,在富有弹
的软面团上发
自己的沮丧。在桌子的另一端,苏珊为她倒了一杯茶,往里面加了一勺糖,轻轻搅拌着,一举一动里没有丝毫焦虑的迹象。
“也许你已经猜到了,这次到这里来是我的主意,”当莉拉停止攻击生面团后,苏珊说道。“我知道,道格拉斯多么不愿意你们之间存在任何形式的隔阂。”
“他似乎对于消除隔阂并无多大兴趣,”莉拉一针见血地说。她把面团
捏成一个光滑的圆形,把它放在一只抹了油的盆里发酵。
“这对他来说非常艰难,”苏珊说道。
“对我来说也不见得容易,”莉拉厉声反驳。她把一块用面粉口袋做成的
巾盖在生面团上,转过身来看着她的嫂嫂。“是我的生活从头到脚整个变了样儿。道格拉斯用不着搬到几千英里以外的地方,离开他所熟悉的一切。道格拉斯没有突然发现他成了两个孩子的继父,而他以前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当然,给我世界上的任何东西我也不愿
出加文和安琪儿,”她赶紧补充道。“对于他们,我丝毫也不后悔。”
“我能够理解,”苏珊说。“他们看上去确实都是非常可爱的孩子。当你写信把他们的情况告诉我们的时候,我们大吃一惊。毕晓普以前从未提到他已经结婚。”
“我也是在他拖儿带女出现在我面前时,才第一次知道的。”
“你当时一定非常气愤。”苏珊抿了一口茶。
“我心里很
,”莉拉承认道。她对于自己当时的愤怒隐约感到惊讶。加文和安琪儿已经成为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份了,她无法想象没有他们的生活会是怎样。她解下围裙,把它搭在一张椅子背上。然后她选了一个座位,隔着桌子在嫂嫂对面坐下,端起了茶杯。“毕晓普没有打算带孩子们和我们一起到科罗拉多来,你知道。但是当他看见他们那么不开心,就不能再把他们留给他们的外婆了。”
“值得称道。”
“他对他们可关心啦,尽管我不能肯定加文是否明白这一点,”莉拉承认道,想起了父子二人之间的紧张关系。“我认为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们两人都像骡子一样固执、倔强。”
苏珊迅速闪过一个微笑。“他们的这个特点倒和你的哥哥颇为相似。”
“还有他们的父亲。”莉拉把散落到额前的一绺头发拂到脑后,突然感到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疲倦。前一天夜里她没有睡好。她睁着眼睛,注视着月光在天花板上描绘
动的图案,思索着她生活中最近出现的曲折动
。当她听见壁炉架上的台钟敲响午夜后不久,毕晓普伸出手来,一只胳膊
到她的身下,把她搂进了过去。她偎依在他的怀里,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身体与他紧紧贴在一起,她从这种肌肤相亲中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忘记了自己是不赞成他不穿睡衣的。
“道格拉斯只是希望你能够幸福,”苏珊说,打断了莉拉的思绪。
“这我知道,”莉拉愁闷地叹了口气,承认道。“我猜想,在我做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应该庆幸他仍然关心着我。但我已经不是一个任他发号施令的小孩子了。我是一个已婚妇女,有厂一个家,有了两个依靠我的孩子。我决不能抛弃他们,尽管我以前也许有过这种想法。”
“毕晓普呢?”苏珊温和地询问。“毕晓普怎么样?”
“毕晓普。”莉拉站起身来,去检查面包的发酵情况,好像生怕酵母会突然活蹦
跳地疯狂发作,使面团在几分钟内就漫出盆外。当然,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但她需要一点时间来理清自己的思路。毕晓普怎么样?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然而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你幸福吗,莉拉?”看到莉拉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苏珊又问道。
“幸福”她对自己不假思索的回答感到吃惊。莉拉转过脸来看着苏珊,用一只手在肚子上轻轻抚摩,下意识地试图从她未出世的孩子那里得到承诺。“是的,我很幸福。我想你也许很难相信,考虑到这种种的情况。”’
“不是这样。”苏珊伸手端起茶壶,给自己的杯子里续
茶水。她对莉拉
出微笑,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惹人喜爱的调皮的光芒。“我知道这样提醒你显得我没风度,但我以前确实告诉过你,我认为你和毕晓普可以结成美满姻缘。他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是的,他是很好,”莉拉说,并且知道这是事实。“虽然他有时的确让人恼火透顶。”
苏珊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那个自不必说。他是一个男人嘛,男人有的时候不知不觉就令人怪恼火的。”
莉拉轻轻笑了几声,在桌子旁边坐下,伸手去端她那杯温热的茶。“下一次毕晓普再惹我这么生气,我一定记住我要彻底忘记自己是个淑女,然后狠狠地踢他的小腿。”
“他的小腿肯定比你的脚趾更硬。你只会
疼你自己。”
这次莉拉的笑声来得很轻松了。“也许你是对的。”
苏珊的笑容隐去了,她隔着桌子伸过手来,抚摩着莉拉的手背。“道格拉斯所希望的…我们两个人所希望的…就是确信你是幸福的。如果毕晓普使你幸福,我保证道格拉斯不会从中作梗”
如果毕晓普使她幸福?莉拉瞪眼看着苏珊,震惊于那个女人居然认为毕晓普对她的生活是否
足负有责任。这真是个荒唐的想法。如果她爱他,她才会因为他而幸福。而她并不爱他。她当然不爱他。是不是呢?仁慈的上帝啊,她不可能爱他的。至少现在不能,因为她还根本无从了解他对她的感觉。
当道格拉斯像一个决意挑起战争的男人一样,迈着大步走进拘留所时,毕晓普丝毫也不感到意外。坦率地说,他已经知道这场冲突是不可避免的。他俩之间还有太多的话没说清楚。巴特·刘易斯一直坐在一把斜靠在墙上的直背椅里打盹儿。道格拉斯的闯入把他惊醒了,椅子的前腿撞击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他朝道格拉斯眨巴着惺忪的睡眼,那模样就像一只在案里沉睡的小鸟突然受到惊吓一样。毕晓普那一刻真希望巴特永远不要遭遇必须敏捷思索才能保全生命的险境。
“差不多快中午了,”毕晓普对他的副手说。“你为什么不去
点午饭吃吃?”
“你要我给你带点吃的回来吗?”巴特站起身来,一边没
打采地朝门口走去,一边问道。
“谢谢你,不过我想今天回家吃午饭,问候一下我的
子。”最后这句话完全是说给道格拉斯听的,话一出口,他马上又后悔自己不该孩子气地一时冲动,往显然尚未愈合的伤口上撒盐。巴特显得微微有些惊讶,但他什么也没说,令毕晓普感到松了口气。巴特朝道格拉斯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出门时顺手拿起他的帽子。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道格拉斯?”毕晓普问道,从椅子里站起身,绕过桌子走着。“我希望你不是到这里来报案的吧?”
“我准备带莉拉回家,”道格拉斯说,不理睬那个带有
导
的问题。
毕晓普停住脚步,思索着道格拉欺这句话的含义。难道是莉拉说她想回宾夕法尼亚吗?几天以前,他也许对此不会感到意外,但是他认为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有所不同。昨夜她扑进他的怀里,仿佛她在世界上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莉拉正在家里,”他平静地说。
“不,她没有。这种破烂肮脏的大杂烩建筑对一位女士来说根本不合适。我知道这点,莉拉也知道这点。她只是太固执了,不肯承认。”
如此说来,这不是莉拉的主意。毕晓普感到好像一个沉重的压力从他
口拿开了。她没有去找她的哥哥,恳求他把她带回宾夕法尼亚。
“你上这里来不是请求我让莉拉和你一起离开,是不是?我是不大可能这么做的,是不是?”他问道。
“是的,我猜也是,”道格拉斯带着不加掩饰的刻薄说道。“我曾经奢望能够感化你的那部份较为善良的天
。看来我是把你估计得过高了。”
毕晓普咬紧了牙关,但他不愿意跳起来咬钩。“她是我的
子。”
“我知道…”道格拉斯不耐烦地说,忍住了下面的话,就好像它们在他嘴里留下了难闻的气味。“而且我知道你完全有权利把她扣留在这里。”
“把她扣留在这里?”毕晓普把手指
进头发,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火。“听你的口气,好像我把她锁在这后面的一间牢房中似的。”
“她呆在牢房里也许更安全!”道格拉斯大步走到窗前,狠狠地瞪着外面寂静的街道。“这个地方对一个女士来说不合适,毕晓普,这你也知道。看看吧。到处只有肮脏的、临时搭起来的房子。这不是她过惯了的那种生活。”
“她似乎适应得不错,”毕晓普不自然地说。这个该死的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多少次,他看见莉拉走在那条街道上,觉得她的模样就像一朵温室里的玫瑰花落到了一堆仙人掌中间。
“莉拉
情固执。她不会轻易打退堂鼓。但是你凭良心说,你真的认为她在这里会幸福吗?”道格拉斯不等对方回答,继续说了下去,把刀子再往深里捅一捅。“你自己说过这里附近没有一个像样的医生。如果她需要医疗护理怎么办呢?”
毕晓普无言以对。医生稀少、缺乏,这是边远地区生活的一个实际情况。看到毕晓普没有说话,道格拉斯顿时火冒三丈。“我的上帝,小子,你把她当成婊子还不够吗?难道还必须让她生活在危险之中?”
不等道格拉斯把话说完,毕晓普已经大步走了过来。他一把抓住那个男人的衬衫,狠狠地扯他,最后使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几寸。“如果我再听见你用那个字眼谈论我的
子,我就赤手空拳地把你干掉,不管你是哥哥还是弟弟。”
道格拉斯用两个手掌摁住毕晓普的肩膀,把他推开了。他的眼睛因为狂怒而灼灼发光,白皙的肤
也因为气愤而变得通红。“你毁了她,倒又说出这样的漂亮话来,”他近乎咆哮地说。“我把你当朋友一样邀请到家里来,结果你却勾引一位纯真少女,然后一走了之。难道你没有想过,夺取她的贞
之后应该负起责任来吗?”
“我想过的,但是我以为没有我她会生活得更好。”
“我无法和你争论这个,”道格拉斯恨恨地说。他不耐烦地把衬衫迅速扯平。
“再翻这些旧帐毫无意义,”毕晓普厌倦地说。“做过的事情已成定局。”
“这正是你在婚礼上说的话。它的适用
倒是很广,是不是?难道你这话的意思是想说明你所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就因为它们已成定局?”
“如果我能够改变一切,我一定会的。”毕晓普尽管嘴里这么说,心里却知道这是一句谎言。如果改变意味着莉拉不再是他生活中的一部份,他是决绝不肯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