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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第二天一清早,兰公主就带着崔姥姥、宫女、太监们一大队人,浩浩的回宫了。

 这件事再也瞒不住王爷了。事实上,公主回宫这个突发状况,已使整个王府全成了一团。王爷在大厅里背着手,走来走去,又惊又急又气。雪如、皓祯、小寇子、阿克丹全被叫齐不说,浩祥和翩翩也来了。皓祥见着皓祯就气极败坏的喊:“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一家子啊?为一个丫头去得罪公主?你疯了?还是脑子有问题?”

 皓祯和皓祥实在不对路,两人谁看谁都不顺眼。

 “我和公主,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皓祯气呼呼的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一人当?”皓祥尖声说:“你讲些什么外国话?公主如果生气了,皇上如果怪罪下来,阿玛、额娘、我,哪一个逃得掉?什么叫‘连坐’,什么叫牵连‘九族’,你懂不懂?你成天‘御前行走’,走来走去,连大清王法你都走丢了?”

 翩翩见王爷脸色铁青,不住伸手去拉皓祥。

 “好了好了,”她悄声说:“有你阿玛在,你就少说两句吧!”

 皓祥挣开了翩翩,忍不住怒瞪了翩翩一眼。就是这样!每次自己说话翩翩都要拦!全因为翩翩懦弱,自己这“庶出”的儿子就永无出头之!“不要吵了!不要吵了!”王爷大声一吼,已知道事情的关键人物,是新进府不久的丫头白霜,就一叠连声叫带霜。霜和香绮匆匆的赶来了,连衣服都来不及换。霜自从入府后,在人前不敢穿白色衣服,但人后总是换上素服,以尽孝思。现在仓促赶来,身上仍穿着件月白色的衣裳,只有襟上绡了几只蝴蝶,一条月白色的裙子,只有边缘缀着几朵小花。脸上几乎未施脂粉,头上挽着松松的发髻,着一支竹制的簪子。看来十分素雅端庄,那样荆钗布裙,仍然有着掩不住的美丽。她脚步跄踉的带着香绮走进大厅,乍见一屋子人,心脏就咚然一声,往地底沉去。皓祯夜闹公主房,公主负气回宫的事,她已有耳闻,如今见王爷面凝霜,雪如眼仓皇,她感到“大祸已至”而自己正是“罪魁祸首”双腿一软,就对王爷跪下了,香绮也慌忙跪下,双双匍匐于地。

 “霜和妹子香绮,叩见王爷福晋。”她嗫嚅着。

 “抬起头来!”王爷命令着。

 霜被叫得抬起头,怯怯的瞅着王爷。

 王爷眉心微微一皱,他记得这张脸孔,他记得这对眼睛,他更记得这种清灵飘逸的美。

 “你是小寇子引进府的,对吧?”

 “喳!”小寇子响亮的答了一声,生怕霜答出漏来。“她是我三婶的干女儿,无爹无娘,只有姐妹两个,所以入府,在福晋跟前当差!”“哼!”王爷瞪了小寇子一眼,还来不及说什么,皓祥已躁躁的进来。“阿玛,这小寇子仗着哥宠他,专门不做好事,咱们府里根本不缺人手,莫名其妙个人进来,明眼人一看就知!当丫头是幌子,向主子献美人才是真的吧?”

 霜听皓祥说得如此难听,本来就已玉容惨淡,此时,脸色就更加苍白了。“你别无的放矢!”皓祯气坏了,忍不住对皓祥吼去。

 “事实不容狡辩!你和公主还在新婚燕尔,就上一个丫头!你有公主还不知足,还要贪恋美来祸及全家!你难道不知道红颜祸水吗?”皓祯忍无可忍,扑上去就给了皓祥一拳。

 翩翩惊叫,屋人都变了,王爷不大怒,对皓祯怒吼着说:“你反了?为了这个女子,你要和全世界为敌吗?”

 “如果我必须与全世界为敌,我就只好和全世界宣战!”皓祯着背脊,朗声宣告,两眼炯炯然的注视着王爷:“阿玛,额娘,我现在正式向全家宣布,霜不再是府里的丫头,我早已把她收房了,所以,她是我的妾!就像侧福晋是你的妾一样!全家如果再有任何人对她不礼貌,我不会善罢甘休的!本来我要给霜一个仪式,事已至此,也不用仪式了…”他走过去,拉住皓祥的衣服,指指霜:“你看清楚,从今以后,她等于是你的嫂嫂!”

 “嫂嫂?”皓祥怪叫着,去看王爷:“阿玛,你就由着他胡来吗?”“我怎么胡来了?纳个妾就叫胡来?如果阿玛不曾纳妾,你如何存在?”“你…”皓祥气得发抖,握着拳想挥向皓祯。

 “住口!住口!”王爷大吼着,瞪视着皓祯:“王孙公子,娶几房妾,也是人之常情,但是,没有一个像你这样,闹得城风雨,全家不宁!如果我再不说你几句,你简直要无法无天了…”霜眼见大厅中,兄弟、父子都吼成了一团,自己跪在那儿,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从没料到,自己和皓祯的儿女私情,会到王府大厅来公然讨论,那份尴尬和难堪,更是兜心而起。再听到皓祯为了维护她,几乎什么礼貌都不顾了,她就又着急又感动。此时此刻,各种复杂的情绪,像几千几万股奔,翻翻滚滚的涌上心头,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匍匐着,往前跪行了两步,对王爷磕下头去:“王爷!所有的罪过,都是奴才不好!闹得这样阖府不宁,上下忧心,怒才当真罪该万死…请王爷息怒,不要怪罪贝勒爷,奴才但凭王爷处置发落…”

 霜话未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天旋地转,人就昏过去了。皓祯大惊,奔上前去,忘形的就抱起了霜,只见霜面色惨白,双目紧阖,气若游丝,不心中大痛。他抬眼看着父亲,急切而痛楚的喊了出来:“你知道吗?她这些日子,受待、试漆刑、受责备、还要受公审、受屈辱…她只是一人弱女子…你们怎容不了她?怎么没有丝毫恻隐之心呢…”

 王爷怔着,不知怎的,心里也糟糟的,对那霜,竟生出某种酸楚的怜惜。而雪如,已跳起身子,一叠连声的喊:“传大夫!快传大夫!”

 大夫来了。在霜那静思山房里,大夫为霜把了脉,察看了瞳仁、气,再问了香绮几个问题,大夫就笑的出了卧房,对雪如和皓祯拱手为礼:“恭喜福晋,恭喜贝勒爷,这位少夫人没有大碍,她有喜了!”有喜了?有喜了?有喜了!

 雪如和皓祯面面相觑。

 “有喜了?”福晋凝视着皓祯:“有喜了?这表示,硕亲王府,后继有人了?真的?真的?”

 皓祯狂喜的转头看大夫:“你确定吗?”“确定确定,大约两个月左右,”他掐指一算:“明年春天,小小王爷就要出世了!”皓祯和雪如再度惊喜的互视。忽然间,雪如内心里的耽忧,全都刃而解。霜有了身孕!这件天大的“喜讯”就是公主,也没奈何了。在那个时代“传宗接代”是人生最大的事!有了“身孕”不止保住了地位,还会抬高身分。雪如深深了口气,顿时笑逐颜开,转头急呼:“秦姥姥,快把霜迁到上房里去!”“不能迁,不能迁,”秦姥姥急忙说:“有了身孕,不能随便搬迁,怕动了胎气!”“那,”雪如急急说:“岂不委屈了霜?也罢,快去我房里,把上好的丝被棉褥枕头都抱来,再挑几个能干的丫头和姥姥,送过来侍候霜!”

 “是!”秦姥姥喜悦的请了个安,掉头就走:“我马上去办!”雪如太快了。她紧紧的握了一下皓祯的手,急急的说:“你这儿陪着霜,看她缺什么、要什么,尽管吩咐秦姥姥去办!好好安慰安慰她,教她切莫再伤心难过,有喜了,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可要好好保养身子,珍惜这个小生命!我呢,我这就去向你阿玛报喜!”

 当王爷听到这消息时,那种又惊又喜的表情,就再度证实了雪如的看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尤其王室对“子嗣”的重视,真是赛过一切!第三代即将来临,王爷怎能不喜上眉梢。“有喜了?有喜了?哈!”他摇着雪如:“咱们岂不是要当爷爷了?”他脸色一正:“传话下去,从今天起,下人们要改口称呼霜‘白姨太’,再不能霜的叫了!”

 “是!我这就传话下去!”

 一时间,王府里忙忙碌碌。一向冷僻的“静思山房”顿成热闹场所,丫头仆妇,送汤送水,煎葯端茶,户为之穿,恭喜之声不绝于耳。阿克丹、小寇子都成了热门人物,连香绮也成了巴结奉承的对象。这个“喜讯”峰回路转,竟把霜的悲剧转过来了。

 在边,皓祯握着她的手,就别说有多么兴奋了。他吻着霜受伤的十个手指,一个个吻过去,每吻一下,就说一句“地久天长。”霜噙着泪,带着笑,被他得神魂皆醉。

 “以后,你要改口称我爹为阿玛,称呼我娘为额娘了!”皓祯深情的凝视着她:“你总算名分已定!”

 “我…真的可以?”霜仍然像做梦一般,不敢相信。“整个王府都会接受我?承认我?我是白姨太?我终于成为你的侍妾:白姨太?”“别那么一股受宠若惊的样子!我不能让你成为夫人,已经够心痛了!真恨自己,不能给你更多!”

 “我还求什么呢?”霜热泪盈眶,激动的说:“能和你朝夕相处,又怀了你的孩子…”她抚着自己的肚子,充了感情的看着皓祯:“突然间,最美好的事都降临在我的头上,我已经太足,太快乐了!”

 两人彼此相拥,说不尽的浓情意。但,蓦然间,霜的害怕和担忧又袭上心头,眼中再度布上了乌云。

 “可是,”她颤栗的说:“公主已经去宫里告状了,万一皇上怪罪下来,万一公主又不肯饶我…”

 “嘘…”皓祯伸出一个手指,霜的上。“现在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把身子养好,以外的全体交给我吧!我现在充了信心和勇气,即使面对皇上,我也心怀坦!”

 霜的担忧并非“过虑”第二天下了朝,皓祯这“御前行走”就被召进了皇上的御花园。

 “皓祯,你怎么要这样辜负我呢?”“皇上圣明!”皓祯用一种“勇者无惧”的神情,坦然的对皇上“推心置腹”起来:“臣与兰馨公主,闺房失和,得皇上要亲自过问,实在是辜负逃邝,罪该万死!但是,男女间的事,是人生最最无法勉强的事,我对兰馨抱愧之至!至于牵涉进来的另一个女子白霜,与我发生感情,早在婚礼之前。虽然她明知我的婚姻不能自主,将来她毫无名分可言,然而,她全然不计较,她的一片真心痴情,强烈到可以为臣粉身碎骨。这样一个女人,无法不令臣刻骨铭心。如果‘情有独钟’也是一种罪过,我只有以待罪之身,听凭发落!”

 皇上怔住了。注视着浩祯,那么慷慨陈辞,坦然无惧!皇上实在喜爱这个年轻人。“你这样说,是根本不准备接纳兰馨了?”

 “臣不敢!只要兰馨不过问霜,臣与兰馨,仍是夫!我保证相敬如宾!只怕兰馨不容霜,这才会闹得举家不宁,惊动圣驾!”“唔!”皇上沉着,心里已全然明白,兰馨是打翻醋坛子了。那皇上三宫六院,年轻时,也有数不清的风韵事。此时,见皓祯俊眉朗目,英姿飒飒,不想起自己年轻时代来。想着想着,就无法对皓祯疾言厉了。“唔!”他再哼一声。“今天,我就姑且原谅你,不过,你自己要有个分寸,你毕竟是额驸,不可让兰馨过分冷落!我不听你那套什么‘情有独钟’,只希望你能‘处处周全’,这闺阁之中,本就比国家大事还难处理!你好自为之!下次兰馨再哭回家门,我定不饶你!”“是!”皓祯松了好大一口气,没料到后上这样轻易放行。而且,霜之事,既已面禀皇上,就更加“妾身分明”了!他喜出望外,恭敬的应着:“臣谨遵圣谕,谢皇上宽宏大量,不罚之恩!”皇上不罚,霜有喜,硕亲王府里,更是一片喜洋洋了。王爷和福晋,想到哪儿,脸上都是笑的。只有皓祥,郁决到了极点,对翩翩掀眉瞪眼,气呼呼的说:“真奇怪,这皓祯怎么处处抢先我一步!比我早出世,袭了贝勒爵位!比我早结婚,得到额附身分!连娶姨太太,都比我早一步!现在,又早一步要生儿子了!老天,我为什么那么倒楣呢!我为什么该是‘第二’呢?太没天理了!太没天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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