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午后,狄君璞闷坐在书房中,苦恼的、烦躁的、自己跟自己生着气。上午和梁逸舟的一篇谈话,始终回
在他的脑?铩媚眨
⒉话玻趾蠡谧约汗诩ざ颜鍪虑槎寂靡话芡康亍5牵棵肯肫鹆阂葜鬯档幕埃冈鹱缰涞模陀衷俣扰鹬猩眨а狼谐萜鹄础#瞎寐韬苁断啵彼壮戳艘慌汤弊蛹Χ『螅兔舾械闹朗虑椴⒉幌袼胂竦哪茄缫狻S谑牵研±僭对兜拇玫揖庇懈霭簿驳摹⑽奕舜蚪恋奈绾蟆?br>
这午后是漫长的,狄君璞不能不期待着心虹的出现,每一分钟的消逝,对他都是件痛苦的刑罚。他一方面怕时间过得太快,另一方面又觉得时间过得太缓慢太滞重了。他总是下意识的看手表,不到十分钟,他已经看了二十次手表了。最后,他熄灭了第十五支烟,站起身来,开始在房子里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表上已经四点了,心虹今天不会来了。或者,是梁逸舟软
了她,反正,她不会来了。
他停在窗口,太阳快落山了,山凹里显得阴暗而苍茫。他伫立片刻,掉转身子走回桌前,燃上了第十六支烟。
忽然有敲门声,他的心脏“咚”的一跳,似乎已从
腔里跳到了喉咙口。抛下了烟,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客厅,冲到大门口。大门本来就是敞开的,但是,站在那儿的,并不是他期待中的心虹,而是那胖胖的、
脸带笑的高妈。狄君璞愕然的站住了,是惊奇,也是失望的说了句:“哦,是你。”
斑妈笑
的递上了两张折叠的纸,傻呵呵的说:“这是我们小姐要我送来的,一张是大小姐写的,一张是二小姐写的,都叫我不要给别人看到呢!”
狄君璞慌忙接过了纸条,第一张是心霞的,写着:“狄君璞:妈妈爸爸已取得协议,暂时不干涉姐姐和你来往,怕刺
姐姐。但是,他们显然另有计划,等我打听出来后再告诉你。姐姐对于你早上来过的事一无所知,你还是不要让她知道好些。珍惜你的时间吧!别气馁呵!斑妈已尽知一切,她是我们这边的人,完全可以信任!心霞”再打开另一张纸条,却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请我吃晚饭好吗?虹”狄君璞收起了纸条,抬起眼睛来,他的心里在欢乐的唱着歌,他的脸上不自
的堆
了笑,对高妈一叠连声的说:“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呵!”
斑妈笑了。说:“大小姐马上就会来了,晚上老高会来接她。”
“不用了,我送她到霜园门口。”
“我们老爷一定会叫老高来接的,我看情形吧!”
斑妈转过身子走了。狄君璞伫立半晌,就陡的车转了身子,不住口的叫着姑妈。姑妈从后面急匆匆的跑了出来,紧张的问:“怎么了?怎么了?哪儿失火了吗?”
“我心里,已经烧成一片了!”狄君璞
叫着说,对那莫名其妙的老姑妈咧开了嘴嘻笑,一面嚷着:“辣子
丁!赶紧去准备你的辣子
丁!”
折回到书房,他却一分钟也安静不下来了,他烧旺了炉火,整理了房间,在火盆旁,他安置好两张椅子,又预先沏上一杯好茶,调好了台灯的光线,拭去了桌上的灰尘。又不知从那儿翻出一对蜡烛,和两个雕花的小烛台,他一向喜欢蜡烛的那份情调,竟坚持餐桌上要用烛光来代替电灯,因而和老姑妈争执了老半天,最后,姑妈只好屈服了。当一切就绪,心虹也姗姗而来了。
看到心虹,狄君璞只觉得眼前一亮,他从来没有看到心虹这样打扮过,一件黑丝绒的洋装,脖子上系了一条水钻的项链,外面披着件也是黑丝绒的大衣,白狐皮的领子。长发松松的挽在头顶,用一个水钻的发饰扣住。脸上一反从前,已淡淡的施过脂粉,更显得
红齿白,双眉如画。她站在那儿,浅笑嫣然,一任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自己,只是含笑不语。那模样,那神态,有说不出来的华丽,说不出来的高贵,说不出来的清雅,与说不出来的飘逸。
好半天,狄君璞才深
了一口气说:“心虹,你美得让我心痛。”
把她拉进了书房,他关上房门,代她
下大衣,立即,他把她拥入了怀中。深深的凝视着她,深深的对她微笑,再深深的吻住了她。她那娇小的身子,在他的怀抱中是那样轻盈,她那小小的
,是那样温软。她那长而黑的睫
,是那样慵慵懒懒的垂着,她那黑黑的眼珠,是那样醉意盎然的从睫
下悄悄的望着他。他的心跳得猛烈。他的血
运行得急速。一早上所受的闷气,至此一扫而空。他吻她,不住的吻她,不停的吻她,吻了又吻,吻了再吻。然后,他轻声的问:“你爸爸妈妈知道你来我这儿吗?”
“爸爸去公司了。我告诉妈妈我不回去吃晚饭,她也没问我,我想,她当然知道我是到这儿来了。除了这儿,我并没有第二个地方可去呀!”
狄君璞沉默了一会儿,他不知道梁氏夫妇到底准备怎样对付他,但他知道一点,投鼠忌器,他们也怕伤害心虹。这成了他手中唯一的一张王牌。他现在没有别的好办法,除了等待与忍耐以外。命运既已安排他们相遇,应该还有更好的安排。等待吧!看时间会带来些什么?
“你有心事,”心虹注视着他,长睫
一开一阖的。“告诉我,你在想些什么?”
“没有什么。”狄君璞牵着她的手,把她引到火边的椅子上坐下。他坐在她旁边,把她的手阖在他的手中。“我等了你整个下午,怎么这样晚才来?”
“你为什么不去霜园?”她问,心无城府的微笑着。“难道一定要我来看你?唔,”她斜睨着他:“我看你被我宠坏了,什么都要我迁就你。但是,”她热烘烘的扑向他:“我会迁就你,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迁就你,我知道你不喜欢到霜园来,那儿的气氛不适合你,你宁愿要这朴朴实实、笨笨拙拙的农庄,也不愿要那豪华的霜园,对吧?好,你既然不喜欢去霜园,那么,我来农庄!如果你不讨厌我,我就每天来吃晚饭!”
狄君璞心中通过了一阵又酸楚又激动的暖
,这孩子,这痴痴的傻孩子呵!她已经在为他的不去造访而代他找借口了。
一时间,他竟冲动的想把早上的事告诉她,但他终于忍住了,只是勉强的笑笑说:“你知道,心虹,你家里的人太多,而我,是多么希望和你单独相处呵!”
“嘘!”心虹把一个手指头
在嘴
上,脸上有一股可爱的天真。“你不用解释,真的,不用解释!我每天都来就是了!记住,君璞,你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不要改变你。假如你愿意,给我命令吧,你是我的主人,而我,一切听你吩咐。先生。”
狄君璞拿起她的手来,轻轻的吻着她的手指,他用这个动作来掩饰他眼底的一抹痛楚。呵,心虹!她怎样引起他心灵深处的悸动呵!
“告诉我,”他含糊的说:“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样爱我?”
“呵,我也不很知道,”她深思的说,忽然有点儿羞涩了。
“在我生病的时候,我常常看你的小说,它们吸引我,经常,我可以在里面找到一些句子,正是我心中想说的。我想,那时我已经很崇拜你了。后来,爸爸告诉我,有一个作家租了农庄,我却做梦也想不到是你,等到见到你,又知道你就是乔风,再和你接近之后,我忽然发现,你就像我一生所等待着的,所渴求着的。呵,我不会说,我不会描写。以前我并非没有恋爱过,云飞给我的感觉是一种窒息的,
迫的,又发冷又发热的感觉,像是一场热病,烧得我头脑昏然。而你,你带给我的是心灵深处的宁静与和平,一种温暖的、安全的感觉。好像我是个在沙漠中
途已久的人,忽然间找到了光,找到了水,找到了家。”她抬眼看他,眼光是幽柔而清亮的。
“你懂吗?”
他紧握了一下她的手,算是答复。注视着她,他没有说话。
视着他那深深沉沉、痴痴
的注视,她也不再说话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们只是默默相对。室内好静好静,只偶尔有炉火的轻爆声,打破了那一片的沉寂。窗外,太阳早就落了山,暮色慢慢的,慢慢的,从窗外飘进室内,朦胧的罩住了室内的一切。光线是越来越黝暗了,他们忘了开灯,也舍不得移动。房间中所有的家具物品,都成了模糊的影子。他们彼此的轮廓也逐渐模糊,只有炉火的光芒,在两人的眼底闪烁。
“心虹。”好久好久之后,他才轻唤了一声。
“嗯?”她模糊的答应着,心不在焉的。仍然注视着他,面颊被炉火烤成了胭脂
。
“我有件东西要拿给你看。”他说。
“是什么?”
他
足的低叹了一声,很不情愿的放开了她的手,站起身来,走到书桌边去。拿起一张稿纸,他扭亮了台灯,折回到心虹身边来,把那张稿纸递给了她。她诧异的看过去,上面写着一首小诗,题目叫“星河”这是他昨夜失眠时所写的。
她开始细声的念着上面的句子:星河在世界的一个角落,我们曾并肩看过星河,山风在我们身边穿过,草丛里
萤来往如梭,我们静静伫立,高兴著有你有我。穹苍里有星云数朵,夜
在暗夜里闪闪烁烁,星河中波深
阔,何处有鹊桥一座?我们静静伫立,庆幸着未隔星河!
晓雾在天边慢慢飘浮,晨钟将夜
轻轻敲破,远处的山月模糊,近处的树影婆娑,我们静静伫立,看星河在黎明中隐没。
心虹念完了,抬起头来,她的眸子清亮如水。把那张稿纸
在
前,她低声的说:“给我!”
“给你。”他说,俯下头去吻她的额。
她摊开那张纸,又念了一遍,然后,她再念了一遍,她眼中逐渐涌上了泪水,
边却带着那样陶醉而
足的笑。跳起来,她攀着狄君璞的衣襟,不胜喜悦的说:“我们之间永远不会隔着星河,是不是?”
“是的。”他说?孔∷募纾阉酱扒啊峭倍继鹜防矗谀邱凡灾姓已靶呛印R股鸥崭战盗伲呛游聪郑谀呛诎档
毂
皇枋杪渎涞墓易偶缚判切恰橇较嘁蕾耍醋拍切
庖桓龈龅拿俺隼矗矫霸蕉啵饺硕加幸环葑系摹⒏卸那樾鳌:鋈患洌暮绲秃傲艘簧檬纸艚舻幕繁ё〉揖钡难淹飞钌畹穆裨谒厍埃:攘业暮埃骸昂牵保野悖∥野悖∥野悖 ?br>
他揽紧了她,把下颔紧贴在她黑发的头上,默然不语。而门外,老姑妈已经在一叠连声的叫吃晚饭了。
于是,他们来到了餐桌上。这是怎样的一餐饭呀!在烛火那朦胧如梦的光芒下,在狄君璞和心虹两人那种恍恍惚惚的情绪中,一切都像披上了一层梦幻的轻纱。似乎连空气里都涨
了某种温馨,某种甜蜜。狄君璞和心虹都很沉默,整餐饭的时间中,他们两人都几乎没说过什么,只是常常忘了吃饭,彼此对视着,会莫名其妙的微笑起来。在这种情形下,坐在一边的老姑妈和小蕾,也都跟着沉默了?瞎寐柚皇遣皇钡囊钥降难酃猓那牡目此且谎郏偾那牡奈⑿Γ±倌兀克潜徽庵制账鹕辶恕闷妫簿取5勺乓
栽苍驳难劬Γ贾兆⑹幼判暮纭詈螅翟诎崔嗖蛔×耍趴欤蝗
孕暮缢担骸傲喊⒁蹋阄裁匆泻芏嗝郑俊?br>
“什么?”心虹不解的,她的思绪还飘浮在别的地方。她和狄君璞都没有注意到,她已经把“梁姐姐”的称呼改成了“梁阿姨。”
“你看,你以前的名字叫梁姐姐,婆婆说,现在要叫梁阿姨了,再过一段时间,还要叫妈妈呢!”小蕾天真的、一本正经的说着。
老姑妈蓦的从喉咙里干咳了几声,慌忙把头低了下去,再也没想到孩子会把这话当面给说了出来,老姑妈尴尬得无以自处。心虹却飞红了脸,把眼睛转向了一边,简直不知该怎么办好。狄君璞望着小蕾,这突兀的话使他颇为震动。美茹在小蕾还没懂事前就走了,事实上,美茹一直不喜欢孩子,她嫌小蕾妨碍了她许多的自由。因此,这孩子几乎从没有得到过母爱。他注视着小蕾,伸手轻轻的握住了小蕾的手,说:“小蕾,你愿意梁阿姨做你的妈妈吗?”
小蕾好奇的看看心虹,天真的问:“梁阿姨做了我妈妈,是不是就可以跟我们住在一起?”
“是的。”狄君璞回答。
孩子兴奋了,她喜悦的扬起头来,很快的说:“那么,她从现在起,就做我的妈妈好吗?”
心虹咳了一声,脸更红了?瞎寐枰牙值煤喜宦臁5揖焙Φ目醋藕⒆樱滩蛔≡谒钌现刂氐奈橇艘幌拢嗫扇艘獾男《骱牵?br>
这篇谈话对心虹显然有了很大的影响,因此,在饭后,心虹竟一直陪伴着小蕾,她教她作功课,教她唱歌,给她讲故事。孩子睡得早,八点钟就上了
,心虹一直等她睡好了,才离开她的
前。挽着狄君璞,她提议的说:“到外面走走,如何?”
狄君璞取来她的大衣,帮她穿上,揽着她,他们走到了山野里的月光之下。
避免去农庄后的枫林,狄君璞带着她走上了那条去雾谷的小径。枫林夹道,繁星
天。那夜雾
离的山谷中,树影绰约,山
苍茫。他们相并而行,晚风轻拂,落叶缤纷,岩石上,苍苔点点,树叶上,
珠晶莹。这样的夜
里,人类的心灵中,除了纯净的美的感觉以外,还能有什么呢?爱,是一种至高无上的美。
他拥住她,吻了她。
抬起头来,他们可以看到月亮,看到月华,看到星云,看到星河。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低声说:“我很想许愿。”
“许吧!”
“知道冯延巳的那阕‘长命女’吗?”
他知道。但他希望听她念出来。于是,心虹用她那低低的、柔柔的声音,清脆的念着:“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她的声音那样甜蜜,那样富于磁
,那样带着心灵深处的挚情。他感动了,深深的感动了?拷袅怂遣⒓缯驹谠鹿庵隆嘈牛绻ぺぶ姓嬗凶派窳椋馍窳楸厝荒芴叫暮缯忏住霸侔莩氯浮保蛭钦嬷康男牧橹怯Ω弥贝锾焱サ暮牵?br>
“看!一颗流星!”她忽然叫着说。
是的,有一颗流星,忽然从那星河中坠落了出来,穿过那黑暗的广漠的穹苍,不知落向何方去了。狄君璞伸出手来,做了一个承接的手势,心虹笑着说:“你干嘛?”
“它从星河里掉下来,我要接住它,把它送给你,记得你告诉过我的话吗?你曾幻想在星河中划船,捞着那些星星,每颗星星中都有一个梦。我要接住这颗星,给你,连带着那个梦。”
他做出一个接住了星星的手势,把它递在她手里。她立即谨慎的接了过来,放进口袋中。两人相对而视,不
都笑了。
他们再望向天空,那星河正璀璨着。她又低声的念了起来:“在世界的一个角落,我们曾并肩看过星河,山风在我们身边穿过,草丛里
萤来往如梭,我们静静伫立,高兴著有你有我。”
他们伫立着,静静的,久久的。
心虹的生命是完全变了。
忽然间,心虹像从一个长长的沉睡中醒来,仿佛什么冬眠的动物,经过一段漫长的冬蛰,一旦苏醒,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春天那耀眼而温暖的阳光。于是,新的生命来临了。随着新生命同时来临的,是无尽的喜悦,焕发的精神,和那用不完的精力。
不知从何时开始,心虹不再做恶梦了,每晚,她在沉思和幻梦中迷糊睡去,早晨,再在兴奋和喜悦中醒来。那经常环绕着她的暗影也已隐匿无踪,花园里,山谷中,枫树前,岩石后,再也没有那困扰着她的鬼影或呼唤她的声音。那种神秘的、无形的、经常紧罩着她的忧郁也已消失,她不再无端的流泪,无端的叹息,无端的啜泣?烤底哉眨吹降氖腔婪⒌娜菅眨饬恋难劬Γ餮薜乃眨统磷淼男τ啊妫镆欤等弧揖保馐歉鲈跹哪腥耍阉雍谖砻致纳罟戎
瘸隼戳恕?br>
她的变化是全家都看到的,都感觉到的。当她轻盈的笑声在室内
动,当她衣袂翩然的从房里跑出来,如翩翻的小蛱蝶般飞出霜园,飞向山谷,飞向农庄。当她在夜深时分踏着夜雾归来,看到仍等候在客厅里的
芳,她会忽然扑过去,在
芳面颊上印下一吻,
息的说:“呵!好妈妈!我是多么的高兴哪!”
这一切,使全家有着多么不同的反应。单纯而忠心的高妈是乐极了,她不住的对
芳说:“这下好了,太太,我们大小姐的病是真好了!”
她开始盲目的崇拜狄君璞,能使小姐病好的人必然是英雄和神仙的混合品!她更忠心的执行着代小姐传信的任务,成为了心虹和狄君璞的心腹。
芳是困扰极了,她实在不能确知心虹的改变是好还是坏。也不敢去探测心虹那道记忆之门是开了还是依然关着,云飞的名字在霜园中,仍然无人敢于提起。对于狄君璞,她很难对此人下任何断语,所有的作家在她心目中都是种特殊的人物,她不敢坚持狄君璞和心虹的恋爱是对的,也不敢反对梁逸舟。看到心虹快乐而焕发的脸庞,她会同情这段恋爱,而衷心感到阻挠他们是件最残忍的事情。但,想到狄君璞的历史和家庭情形,她又觉得梁逸舟的顾虑都是对的。她深知一个“后母”的个中滋味。就在这种矛盾的情绪中,她困扰,她焦虑,她也时时刻刻感到风暴将临,而担惊不已。
梁逸舟呢?在这段时期中,他是又暴躁,又易怒,又心情不定。既不能阻止心虹去看狄君璞,又不能把狄君璞逐出农庄,眼看这段爱情会越陷越深,他是烦躁极了。好几次,他想阻止心虹去农庄,都被
芳拉住了。于是,他开始邀约一些公司里的年轻男职员回家吃饭,开始请老朋友的子女来家游玩,但,心虹对他们几乎看都不看,她一点也不在意他们,就像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于是,他开始积极的筹备一个家庭舞会。并计划把这个家庭舞会变成一个定期的聚会,每星期一次或每个月两次,他不止为了心虹,也要为心霞物
一个男友。
天下最难控制的是儿女之情,最可怜的却是父母之心!梁逸舟怎能料到非但心虹不会感谢他的安排,连心霞也情有所钟。在大家都为心虹
心的这段时间里,梁逸舟夫妇都没注意到心霞的天天外出有些特别。
芳只认为心霞是去台北同学家,心霞一向活泼爱朋友,所以,她连想都没想到有什么不妥之处。梁逸舟是总把心霞看成“天真的孩子”的,还庆幸她有自己的世界,不像心虹那样让他烦心。他们怎会想到在这些时间中,心霞都逗留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农舍里,常和个半疯狂的老妇作伴,或和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驾着摩托车,在乡间的公路上疾驰兜风。
心虹的心房是被喜悦和爱情所涨
了,她是多么想找一个人来分享她的喜悦!多么想和人谈谈狄君璞,高妈虽然忠心,却笨拙而不解风情。
芳是长辈,又不是她的生母。梁逸舟更别谈了,整天板着脸,仿佛和她隔了好几个世纪。于是,只剩下一个心霞了!偏偏心霞也是那样急于要和姐姐倾谈一次!所以,在一个晚上,心霞溜进了心虹的房间,钻进了她的被褥,姐妹两个并肩躺着,有了一番好知心的倾谈。
“姐姐,我知道你的秘密,”心霞说:“你去告诉狄君璞,叫他请我吃糖。”心虹脸红了,怎样喜悦而高兴的脸红呵!
“爸爸妈妈是不是都知道了?”她悄悄问。“他们会反对吗?你想。”
心霞沉
了片刻。
“我猜他们知道,但是他们装作不知道。”
“为什么呢?他们一定不赞成,就像当初不赞成云飞一样。但是,我现在的心情很奇怪,我反而感谢他们曾经反对过云飞,否则,我怎么可能和狄君璞相遇呢?”
心霞呆呆的看着心虹,她已听狄君璞说过心虹恢复了一部分的记忆,但是,到底恢复了多少呢?
“姐姐,你对云飞还记得多少?”
“怎么!”心虹蹙起眉毛,很快的摔了摔头。“我们别谈云飞,还是谈狄君璞吧!你觉得他怎样?”
“一个有深度,有学问,有思想,又感情丰富的人!”心霞说,真挚的。“姐姐,我告诉你,好好爱他吧,因为他是真心爱着你的!我们的一生,不会碰到几个真正有情而又投缘的人,如果幸?戳倭耍匦爰笆卑盐眨鹑盟镒吡恕!?br>
“嗨,心霞!”心虹惊奇的瞪着她:“你长大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你这种谈话,你不再是个黄
丫头了!告诉我,你碰到些什么事?也恋爱了吗?只有恋爱,可以让人成
。”
“姐姐!”心霞叫,挤在心虹身边。
“是吗?是吗?”心虹支起上身,用带笑的眸子盯着她。
“你还是从实招来吧!小妮子,你的眼睛已经
漏了。快,告诉我那是谁?你的同学吗?我认不认得的人?快!告诉我!”
心霞凝视着心虹,微微的含着笑,她低低的说:“姐姐,是你认识的人。”
“是吗?”心虹更感兴趣了,她抓住了心霞的手腕,摇撼着。“快,告诉我,是谁?我真的等不及的要听了,说呀!再不说我就要呵你
了。”
心霞把头转向了一边,她的表情是奇异的。
“你真要知道吗?姐姐?”
她的神色使心虹吃惊了。心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的心往下沉。
“总不会也是狄君璞吧,”她说:“你总不该永远喜欢我所喜欢的人!”
心霞大吃一惊,立即叫着说:“哎呀,姐姐,你想到那儿去了?不是,当然不是!”她掉回头来看着心虹,原来…原来…原来她也记起了她和云飞的事!她不
呐呐起来:“姐姐,你知道以前…以前我根本不懂事,我并不是真的要抢你的男朋友,云飞…云飞他…”
“哦,别说了,”心虹放下心来,马上打断了心霞。“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忘了它吧!我们谈目前的,你告诉我,那是谁呢?”
心霞咬咬嘴
。
“你不告诉爸爸妈妈好吗?他们会气死!”
“是吗?”心虹更吃惊了。“你放心,我一个字也不说,是谁呢?”
“卢云扬!”她轻轻的说了。
这三个字虽轻,却有着无比的力量,室内突然安静了。心虹愕然的愣住了,好半天,她都没有说话,只觉得脑子里像一堆
麻一样混乱。自从在农庄的阁楼上,她恢复了一部分的记忆之后,因为紧接着,就是和狄君璞那种刻心蚀骨的恋爱。在这两种情绪中,她没有一点儿缓冲的时间,也没有一点儿运用思想的余地,只为了狄君璞在她心目中占据的份量太重太重,使她有种感觉,好像想起云飞,都是对狄君璞的不忠实,所以,她根本逃避去想到有关云飞的一切。也因此,自从记起有云飞这样一个人以后,她就没有好好的回忆过,也没有好好的研究过。到底云飞现在怎样了?他到何处去了?对她而言,都是一个谜。她本不想追究这个谜底,而且巴不得再重新忘记这个人。而现在,心霞所透
的这个名字,却把无数的疑问和过去都带到她眼前来了。
“怎么,姐姐?”她的沉默使心霞慌张,或者她做错了,或者她不该对她提这个名字。“你怎么不说话了?”
“啊,”心虹仍然怔怔的。“你让我想想。”
“你在想什么?”心霞担心的问。
“云飞。”她低声说。忽然间,她抓住了心霞的手臂,迫切的俯向心霞,她的眼睛奇异的闪烁着,声调里带着痛苦的坚决。“你告诉我吧,心霞,那个…那个云飞现在在哪里?”
“姐姐!”心霞低呼着。
“说吧!好妹妹,我不怕知道了,我也不会再昏倒了,你放心吧!告诉我!他走了吗?到什么地方去了?为什么你会碰到云扬?他们还住在镇外的农舍里吗?说吧,心霞,都告诉我,我要把这个阴影连
拔去。快说吧,云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他…”心霞结舌的,终于,她决心说出来了,她忽然觉得,早就应该这样做了。或者,狄君璞是对的,不该遮着伤口就算它不存在呵!至于心虹是否推落了云飞这一点,她可以不提。于是,她轻声的说了:“他死了。姐姐。”
“啊!”心虹惊呼了一声。片刻沉寂之后,她慢
的问:“生病吗?”
“不。是意外,他从农庄后面的悬崖上摔了下去。”
她又沉默了许久,她的眼睛怔征的望着心霞,里面闪烁着又像痛苦,又像迷茫的光芒。
“什么时候的事?前年秋天?”这时已是一月底了。“当时有别人在场吗?”“是前年秋天,当时只有你在场,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正昏倒在栏杆旁边,我想,你是目睹他摔下去的。”
“啊!”她轻
了口气,脸色有些苍白。“这就是我生病的原因,是吗?”
“是的。”
她又沉默了。紧紧的蹙着眉头,她在搜索着她的记忆,苦苦的思索。但是,她失败了。
“怎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困惑的问。
“栏杆朽了。他可能是靠在栏杆上和你说话,栏杆断了,他就摔了下去。也可能是在栏杆那儿滑了一下,那晚下着
雨,地上滑得不得了,如果他跌倒在栏杆上,栏杆一折断,他就必定会摔下去。反正,是个意外。这种意外,谁也没办法防备的,是不?”
心虹忽然间跳了起来,坐在
上,说:“是了,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来了?”心霞惊异的。
“不不,不是那件事。我想起几个月之前,狄君璞刚搬来的时候,我曾经在山谷中被一个疯老太太扯住,她说我是凶手,要我还她儿子来!原来…原来那是云飞的母亲,后来那个年轻人就是云扬,他们恨我,以为…”
“是的,那就是云扬和他母亲,那老太太失掉了儿子,就有点神经不正常,因为那天晚上云飞是去见你,她就认为这悲剧是因你而发生的。你不要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事实上,卢老太太现在已经很好了,只是糊涂起来,还总认为云飞没有死,还向我问起你来呢!问你怎么不去她家玩,是不是和云飞闹翻了。”
“啊,可怜的老太太!”心虹喃喃地说,眼中竟映出了泪光。她显然丝毫也没有想到她有杀害云飞的可能。“我想去看她,”她由衷的说,看着心霞。“我可以去看她吗?你想?”
“我想可以的。”
“啊,”心虹转动着眼珠,深深思索。“我懂了,怪不得你们都并不积极治疗我的失忆症,你们怕我痛苦。怪不得我每次看到悬崖顶上的栏杆都要发抖…那栏杆是出事之后才换的,是不是?”
“是的,出事之后,附近镇上都说这农庄危险,因为有时也会有些牧童到那儿去玩的,所以,爸爸就重新筑了一排密密的栏杆,再漆上醒目的红油漆!”
“哦!”心虹长嘘了一口气,脸色依然苍白。这答案使她难过而昏
,但是,在她的精神上,却也解除了一层无形的桎梏。“哦!”她低语:“这是可怕的!”“但是,姐姐,一切都早已过去了!”心霞急忙说,让心虹躺了下来,她用手搂着她。“你不要再去想这件事了,现在,你已有一段新的生命了,不是吗?新的爱情,新的人生,把云飞抛开吧。姐姐?鲜邓怠彼烈髁艘幌隆!拔易罱胖酪恍┦隆牵懔耍鹛崃耍霉サ亩脊グ桑∥椅愫偷揖弊8# ?br>
心虹的思想仍然萦绕在那件悲剧上,她看着心霞,担忧的说:“心霞,云扬和你…你们很相爱吗?云扬会不会也像他母亲一样恨我?”
“哦,姐姐!”心霞很快的说。“云扬不恨你,姐姐。最初,他很难过,可能也迁怒到你身上,可是,后来他想通了。自从和我恋爱以后,他更不恨你了,非但不恨你,他还和我一样,希望你快乐幸福。他说,在他的幸福中,他愿全天下的人都幸福,他说,你是我的姐姐,就凭这一点,他也无法恨你,何况,那件意外又不是你的责任!所以,姐姐,你看,我们一定可以处得很好!我现在最担心的是爸爸和妈妈,他们以前反对云飞,认为他是
氓,对于云扬,他们一定也有相同的看法。悲剧发生后,爸爸就说,希望和卢家再也不要搭上关系!而且,云扬曾拒绝爸爸给他介绍的工作,又拒绝爸爸金钱的帮助,那时悲剧刚发生,他的心情很坏,数度和爸爸正面冲突。所以,姐姐,我真烦恼极了。如果爸妈反对,我会活不下去!姐姐,你知道爱情是怎样的,是吗?”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心虹幽幽的说,揽紧了她的妹妹。“都是我不好,如果没有云飞的事,你和云扬大概也就没有问题了。”
“那也说不定,你别怪到你身上,你根本没有什么错。姐姐,你知道爸爸的,他温和的时候真好,但是固执起来却比谁都固执,我真不知道应该在怎样的时机里,才能把我和云扬的事情告诉他!”
“我也面临同样的问题呢,心霞。”
“姐姐。”心霞叫了一声,却又不知要说什么,一时间,姐妹二人深深的相对注视,一种同病相怜的情绪使她们依偎得更紧了。那种知己之感和彼此间深切的了解与关怀,比姐妹之情更深更重的把她们环绕在一起了。好半天,心霞才又开了口。“姐姐,你注意到爸爸近来尽带些男孩子到家里来吗?”
“是的。”
“那是为了你,我想。”
“他们为什么不能接受狄君璞呢?爸爸不是一开始也说狄君璞是个很好的人吗?”
“他们认为狄君璞结过婚,又有孩子…”
“妈嫁给爸爸的时候,爸爸不是也结过婚有了孩子吗?”心虹很快的接口。
“如果他们能这样想就好了。”心霞叹了口气:“大人们的问题,就在于他们常常忘记自己也恋爱过,常常忘记自己是怎样度过这个年代的。我真不懂,为什么他们不会为我们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呢!并不是因为他们是父母,爱我们,带大了我们,他们就成为我们思想与感情的主宰呀!”
“你要知道,心霞,在父母的心目里,我们永远不会长大,他们常常无法接受一个事实,就是我们有了独立的思想与看法,不再和他们处处走同一路线了。我想,这对他们来说,也是很难的一件事。许多时候,他们会把我们的独立看成一种背叛,一种反抗!两代之间永远有着距离,就在于父母永远忘不了,儿女是他们生下来的,是他们创造的这件事实!噢,心霞,有一天我们也会有儿女,也会变老,等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我们会不会也和我们的父母犯同样的毛病呢?”
“我想可能的。你说呢?”
“我也这样想。现在我们是儿女,到了那时候,我们可能又有一篇属于父母的、主观的见解了。”
“姐姐,我们现在先说定好不好,假若二三十年后,我们对我们的子女,有太主观的见解,或固执的主张时,我们彼此都有责任提醒对方,回忆一下今天晚上!”
“好!”“勾勾小指头!一言为定!”
心霞伸出小手指,姐妹两个的指头勾在一起了。她们相视而笑,紧紧依偎。心霞喃喃的说:“姐姐,你真不该和我是异母的姐妹,我多爱你呀!”
“别给妈听到了,她待我真比亲生母亲还好!”“姐,我今晚不回房间了,就跟你一
睡好吗?”
“当然。”
姐妹俩并肩而卧。经过了这一番彼此心灵的剖白,她们忽然觉得这样亲密,这样融洽。从没有一个时候,她们之间的感情,比这时更深挚更浓厚了。
第二天午后,在狄君璞的书房里,心虹把昨夜和心霞的谈话内容都告诉了狄君璞。用一种略带责备和埋怨的眼光,她瞅着他,有些忧愁的说:“你为什么不把云飞坠崖的事告诉我呢?君璞?”
他望着她。
“你太善良,心虹。所以你会患上失忆症,我何苦告诉你,再引起你的伤心呢?如果有一天,你自己记起了一切,不是比较自然吗?”
“其实,告诉我也好,”她深思的说。“我初听到的时候震惊而难过,但是,现在,我却觉得像心灵上解除了一层负荷似的。奇怪,我真不了解我自己。那还是个我爱过的人,为什么我知道他死了,并不像你们想像那样大受刺
,我竟能平静的接受这件事。为什么呢?是因为我有了你吗?”她看着他:“君璞,你不认为我这人很可怕吗?有了新的爱人就丢了旧的?”
“呵!你的毛病就是思想太多了,又太善于责备自己了!”
狄君璞说,揽住她,吻着她。“忘了这一切吧,你答应过我不再提了,是吗?”
“我只是觉得对那个老太太很有歉意,我想为她做点什么事,君璞,我能为她做点什么事吗?”
狄君璞深思的望着她,点了点头。
“我想我们可以的,心虹。”
“是什么呢?”
“让我慢慢再告诉你吧!现在,如果你有心情的话,”狄君璞笑望着她:“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
“真的?”心虹高兴了起来。“是什么?”
“伸出手来,闭上眼睛!”狄君璞命令着。
“君璞,你可不许使坏呵!”心虹怀疑的。
“人格担保!”
心虹闭上眼睛,伸出了手。狄君璞看着她,那垂着的长睫
在那儿不安静的颤动着,
边微微的带着个轻颦浅笑。伸出的手掌白细修长,仿佛托着一个美丽的梦。他不自
的用
在那手掌上,心虹低低的惊呼,仍然闭着眼睛,她问:“这就是你的礼物吗?”
“不。还有别的!”
一样凉沁沁的东西轻轻的落进了她的掌心中,接着,是一条链条细碎的滑入了她的手掌,她忍不住了,睁开眼睛,她看到自己所托着的,竟是一颗光彩夺目的星星,她不
惊叫了。拿起来,她细细的看着,那是一个白金的
饰,上面垂着白金的链条,
饰是个星形,上面缀着水钻,因此,整个星星闪烁而夺目,璀璨而晶莹。她抬起眼睛来,怔怔的看着狄君璞。
“这…这是什么?”她结舌的问。
“那颗从星河里坠落下来的星星,我不是答应过要把它送给你的吗?每颗星星里包着一个梦,你要知道这颗星星里包着什么梦吗?打开它!心虹!”
原来那星星和普通的
心
饰一样能够打开来,里面可以放张照片或是什么的。她打开了它,立即,她看到那里面镌刻着细小的字迹,她低低念着,却是那首“星河”的第一段:“在世界的一个角落,我们曾并肩看过星河,山风在我们身边穿过,草丛里
萤来往如梭,我们静静伫立,高兴著有你有我!”
心虹惊喜的扬起头来,那样兴奋,那样喜悦,那样难以相信!她嚷着说:“你从哪儿
来的?”
“天上!”他笑着。这是他在珠宝店中定制的。合起了那颗星星,他把它挂在她的颈项上,那颗星星垂在她
前,刚好她穿了件黑色的洋装,衬托得那颗星星分外闪亮,像暗夜中第一颗升起的星光。
“呵!君璞!”她叫着。“这多美呵!只有你才想得出这种花样!谁知道我真的把星河里的星星摘下来了!还连带着那个梦呢!”她用手圈住了狄君璞的脖子,热情的吻他,说:“我们是不是会永远并肩看星河呢?”
“永远!”他反复的吻她,每吻一下,就说一句:“永远!”
然后,他审视着她,问:“高兴吗?”
“高兴!”
“快乐吗?”
“快乐!”
“心情愉快吗?”
“愉快!”
“不难过了吗?”
“不难过了!”
“那么,我要带你出去一趟。”
“去哪儿?”
“去看一个朋友。”
心虹不再说话,只是用一种惊奇的眼光看着狄君璞。狄君璞从架子上拿了两罐包装好的
粉,和一大盒的香肠及食品,说:“好了,我们走吧。”
“要去台北吗?你要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吗?我需不需要换一件衣服?”
“停止你那许许多多的问题吧!苞我来,但是,答应我永远保持你的好心情?窗桑 ?br>
他带着心虹走出了书房,告诉姑妈不一定赶得及回来吃晚饭,就走出农庄,沿着那条通往镇上的路走去。心虹不再问问题了,她对狄君璞是那样信任,即使他将带她走入地狱,她也会含着笑去的。
很快的,他们来到了镇上,走完了一条街,转进一条狭窄的巷子,他们来到一家裁
店的门口,心虹愕然地说:“你要给我做衣服吗?”
“问题又来了!”狄君璞微笑地说。“跟我来吧,你马上就可以知道答案了。”带着她走到那狭隘的楼梯口,他却又站住了,深深的望着心虹,他说:“你答应过我要永远保持好心情的,是不?”
“是的。”她说,有点儿不安。“你在
什么花样?别吓唬我,君璞。”
“不会吓你,心虹。”他说:“我早就想带你来了,这儿住着一个孤独的女孩子,她需要友谊,需要安慰。自从我发现她之后,就常到这儿来,她知道我和你的事。你愿意给她一份友谊吗?”
“当然!君璞!”她说着,惊矣邙狐疑的看着他。
“那么,来吧!”
他领先走上了楼梯,一面上楼,一面扬着声音喊:“有人在家吗?客人来了!”
萧雅棠立即冲到楼梯口来,手里抱着孩子,高兴的说:“是狄先生吗?怎么…”她一眼看到心虹,就张口结舌的愣在那儿了。狄君璞上了楼,笑着说:“我说过要带心虹来。你们见见吧,我想,总不必我再介绍了!”
心虹站在楼梯口,也呆住了。两个女人面面相觑,都怔在那儿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萧雅棠先恢复神志,振作了一下,她陡的叫了起来:“啊,梁心虹,你让我太意外了!”
“我和你一样意外,”心虹这才呐呐的说出话来。“君璞只说带我来看一个朋友,并没有说是你。你怎么…怎么搬到这儿来住了?”
“这里房租便宜。”萧雅棠毫不掩饰自己的窘况。“生了宝宝之后,就搬到这儿来了,云扬给我租的房子。”
“宝宝?”心虹困惑的看着她怀里的孩子。
“是的,就是…我告诉过你我有孕了,不是吗?那晚在山谷里的时候。这就是那孩子,云飞的儿子──我叫他宝宝。”
心虹是更困惑了,不止困惑,而且惊慌,在她的记忆中,这一环始终没有和前面的连锁到一起。她瞪视着那孩子,茫然不知所措。萧雅棠也愕然了,半晌,她才怔怔的说:“怎么…你…原来你仍然没有记起来!”她求助似的看了看狄君璞,后者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色。她恢复了自然,对心虹静静的微笑着。
“这是云飞的儿子!”她如同是第一次告诉她一样的说着。
“我的日子曾经很艰苦,但是,现在已经好多了,狄先生和云扬都很照顾我。你看!这就是那个混蛋给我留下的!”她把孩子递到心虹面前:“愿意帮我抱抱他吗?我去倒茶!”
心虹下意识的接过了孩子,依然茫然而困惑,她呆呆的瞪着孩子那张粉妆玉琢的小脸。孩子很乖巧可爱,一到了心虹手中,就咧着小子谠她嘻笑,又伸出胖胖的小手来,碰触着心虹的面颊,嘴里咿咿唔唔的诉说着没有人懂的语言。萧雅棠到后面去倒茶了,心虹掉过头来,看着狄君璞,低低的说:“你一点都没告诉我,有这样一个孩子!”
“假若昨晚心霞没把云飞坠崖的事告诉你,我仍然不会带你来的。你要知道,我无法预测这事在你心中会引起怎样的反应。”
“你怕我怎样呢?生气?嫉妒?你以为我对云飞还有爱情吗?还会吃醋吗?”心虹责难的低语:“你早就该带我来了!可怜的雅棠!想想看,我也很可能变成今
的她!如果我早知道,我可以尽量帮她的忙呵!”
“现在也为时未晚,”狄君璞轻声说:“我不是带你来了吗?告诉你,她最需要的帮助是友情!她已经在孤独和轻视中挣扎了很久了!她真是个勇敢的女孩子!”
他们在藤椅中坐了下来,心虹不能自已的打量着那个孩子,掩饰不住她对这孩子所生出的一种复杂的情绪。萧雅棠端着两杯茶出来了,对狄君璞说:“你怎么每次来都要带东西呢?”
“别提了。”狄君璞说:“最近还好吗?”
“总是这样子。啊,”她忽然想了起来:“上星期云扬带心霞来过。”
“心霞?”心虹惊异的叫了一声。她也知道这回事呵,怪不得昨晚她
吐吐,
说又止,大概就是这件事了!她看着萧雅棠,后者对她微笑了一下。
“你很惊奇呵!”她说:“我倒觉得云扬和心霞是很好的一对,你现在总不会还把我当云扬的女朋友吧?”
“当然。”心虹急忙说,有点赧然了。
“你可以对云扬放心,”萧雅棠的脸色忽然变得庄重而严肃,她的眼光是诚恳的。“云扬和云飞完全是不一样的人,虽然他们是兄弟,但是,在做人和品格方面,云扬是高出云飞太多了!”
心虹点了点头,她的眼底有着感动的光芒。萧雅棠伸手去抱过孩子,心虹望着那婴儿,低声的说:“孩子很漂亮,长得像云飞。”
“我本来想拿掉他的,”萧雅棠说,用手托着孩子的头,让他躺在她的手腕上,用一种又怜爱又忧愁的眼光,她注视着孩子。“云飞死了,这孩子出世就会是个私生子,我恨透云飞,连带使我也恨这孩子。我想拿掉他,却不知该怎么去拿,也没有勇气,我去找云扬,求他帮忙。但是,云扬却对我说,拿掉他是件残忍的事,孩子何辜?该失去一条生命?他说他负责生产费,要我生下他来,如果我仍然不要他,就送给云扬,他愿意收养这孩子。就这样,我就把这孩子生下来了。谁知道,一生下来,我就再也离不开他了。”她举起孩子,深深的吻着孩子的面颊和颈项。孩子怕
,开始舞动着双手,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现在,”萧雅棠继续说了下去。“这孩子却成为我的生命和我的世界,也是我活在这世界上唯一的意义。”
心虹静静的听着,她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她,眼里充盈着泪。萧雅棠说完了,室内有片刻的沉静,她的眼光仍然痴痴的停驻在孩子的面庞上。然后,心虹开了口:“我很抱歉。雅棠。”
萧雅棠很快的抬起头来,望着心虹。
“为什么?”她问。“因为云飞的死吗?”
“总之,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是不会死的。”心虹说。
“那么,他会在什么地方呢?我打赌不会在你身边,也不会在我身边,不知道他会在那一个女人的身边,也不知道他会再杂卩少的孽。说不定还有更多的私生子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呢!抱歉?你不必对我抱歉,心虹,我从没有为这件事恨过你或怪过你,从没有。如果我要恨,我恨的是云飞,不是你。”
心虹凝视着萧雅棠,这篇话完全出手她的意料之外,萧雅棠说得那样坦白,那样诚恳。她没有责怪她,没有像那个老太太那样指责她是凶手。心虹觉得心中有份说不出的安慰和温暖。她凝视着萧雅棠的眼光里立即说出了她心中的思想,同时,萧雅棠也立即从心虹的眼光中读出了这份思想。两个女人
不住的都相视微笑了起来。就在这相视微笑中,一层了解的、崭新的友谊就滋生了。
“孩子多大了?有一周岁了吗?”心虹问,含笑地望着那肥肥胖胖的小婴儿。“没有,才八个月,块头很大,是吗?才能吃呢!将来一定很结实。”萧雅棠回答。不由自主的
了一份母
的骄傲、她那看着孩子的眼光是宠爱而得意的。
“再给我抱抱好吗?”心虹无法遏止自己对这孩子的好奇,云飞的孩子!那个差点做了她丈夫的男人!
萧雅棠把孩子交给了心虹,站起身来说:“正好我该给他冲
了,你抱着,我去冲去。”
狄君璞以一种感动而欣慰的眼光望着这一切,他坐在一边,几乎一句话也不说。望着这两个女人化解了她们之间那种微妙的尴尬,建立起友情与亲密,这是动人的,他不愿说任何的话,以免破坏了她们之间的气氛。但是,楼梯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接着一个女
的声音喊了起来:“萧雅棠在吗?我们来了!”
萧雅棠惊奇地站住了,狄君璞和心虹也惊奇的站了起来,同时,那刚跑上来的一男一女也惊奇的站住了?吹牟皇潜鹑耍词切南己驮蒲铩?br>
“嗨,怎么会是你们?你们怎会在这里?”心霞愕然地叫着。
“你能来,我怎么不能来呢?”心虹笑着说,不由自主的兴奋了。
“狄先生!”云扬向狄君璞打着招呼,他手里也拎着许多
粉和什么的。
狄君璞和云扬笑着点了点头,这真是一个奇怪的聚会,他一生没碰到过比这更特殊的场面了。这群人彼此间的关系实在微妙,但场面却是兴奋而热闹的。萧雅棠显然是惊喜
集,她嚷着说:“到底今天是个什么特殊的日子?你们会一起跑来了?你们是约好的吗?”
“不是,不约而同而已。”云扬说。把东西放了下来。不住的以惊奇的眼光看着心虹和她手中的孩子。
心虹的眼光和云扬的接触了,两人似乎都有点儿不安。可是,兴奋和
愉的气息是富传染
的,旧恨早已过去,新的关系里却有着温情,云扬很快就抛开了那困扰着他的一丝儿恼意,他对她大踏步的走了过来,由衷的说:“很高兴见到你,心虹。”
他的
边带着微笑,他的眼底有着友情,他直呼她的名字,像以前他经常出入霜园时一样,这表示所有的仇恨都已过去了。这一群年轻人,把新的友谊建筑起来了,这是一些多么热情而善良的人哪!
“嗨,大家坐吧!不要都站着!”萧雅棠忽然想起她是主人来了,她把椅子上的东西拿开,高声的招呼着,又要向楼下跑“这样难得的聚会,必须好好热闹一下,你们都不许走,我出去买点东西,今晚大家都在我这儿吃晚饭!”
“等一下!”云扬说:“你怎么做得了我们这么多人吃的?”
“我可以帮忙!”心虹说。
“我提议,”狄君璞阻止了大家的吵声:“假若你们大家不反对,我想请你们去台北吃沙茶火锅!”
“沙茶火锅!”心霞首先赞同:“好极了!就是沙茶火锅!”
“孩子呢?带去吗?”心虹问,她对那孩子显然已生出一份微妙的感情。
“我可以把他托给楼下的房东太太!”萧雅棠说“你们等一等,我先给他喝瓶
!”她往后面冲去,又兴奋又激动。生活对于她,在好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成了一件无可奈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