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傍晚天刚黑,苏小小准备好要出门时,意外发现丹尼尔房里的灯光还亮着。她以为他不在家,她已经有好些天没好好和他说过话了。这几天她忙着躲沈广之,而丹尼尔也好像很忙似的,常常像风一样,在家里和她打个照面就匆匆离开,有时她想找他一块吃个饭,也只得到他匆匆留下的抱歉的笑容。
她往丹尼尔房间走去,房里丹尼尔正愉快地吹着口哨,
面春风,眉梢全是喜悦的神色。大
上摊了一排衣服,丹尼尔对镜子拿起一套套的衣服往身上比对着。
“有约会?看你很高兴的样子。”苏小小倚着门口,笑着问。
丹尼尔朝她愉快地咧嘴一笑,算是回答。
“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哪一件比较好看?”他手上拎着两件衣服在镜前看来看去,总是不很满意。
苏小小走进房间,拿起一件衣服往他身上比了比,摇摇头丢到
上,又换另一件衣服,将他和衣服并排对照,又摇摇头把衣服丢在一旁,然后她像翻垃圾一样,在
上那堆衣服中挑出一件高领翠绿色
衣,又选了一条柔灰色休闲
,递给丹尼尔说:“就这两件,你穿看看。”
丹尼尔喜孜孜地
掉衣服换上
衣和休闲
,苏小小在一旁看着他换衣服,一边问道:“丹尼尔,你是不是很喜欢他?今晚和你约会的那个人?”
她从来没有看见丹尼尔这么
快过,而他脸上那种神采又分明是恋爱的光辉,所以她想丹尼尔是陷入爱情的泥淖当中了。
丹尼尔双眼发出幸福热情的光辉,迫不及待地点头,充
僮憬的说:“小小,你不知道,我从来没有遇过像他那样令我心动的人,能认识他,我真是太幸福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
“公司最近招募了一批临时工作人员,他也是其中之一;我是在上个礼拜同事介绍时才认识他的。”丹尼尔换好衣服就忙着照镜子,说到这里就停下动作,仰着头无限幸福的说:“我一眼见到他我就爱上他了,他是那样不可思议的一个人,不仅充
了魅力,而且有无限的热情,我们互相吸引、互相欣赏!”
“互相吸引?你是说…”
“嗯,他喜欢我,他说他爱我。”丹尼尔像恋爱中的女人一样,为着自己喜欢的人费心打扮着。
苏小小却不像他那样,单纯地为他
快高兴;丹尼尔是个纯情的人,正因为纯情,所以很容易受骗,爱情是没有规则的游戏,虚虚假假,有人嬴就有人输,有人欢笑就有人痛哭
涕,纯情的丹尼尔玩不起这种游戏,更怕的是结果揭穿后是一场骗局。也许她想得太多,但男女的恋情虽然没大规则可循,或多或少还是有某种承诺和法律的保障;而丹尼尔的恋情,除了空泛的山盟海誓外,既得不到社会的认同,也得不到家人的谅解,她不希望他受伤害或受人骗。
“丹尼尔,”她说:“也许我太多嘴,不过,你不觉得在放入感情前,先观察他一阵子会比较好?”
丹尼尔忙着装扮,有听没有进耳,苏小小知道他现在已掉进恋爱的盲目中,说什么也没有用;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担心什么,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不安,有种模糊的预感,而且是不好的。
“啊!我该走了,否则会迟到的!”丹尼尔慌忙整理好凌乱的东西,匆勿亲了苏小小一下,风一样刮出了门。
“丹尼尔!”苏小小叫不住他,丹尼尔心急着约会早不见踪影。
她看看时间,发现自己也快迟到了,急忙关上门勿匆下楼。
她和沈广之约在“广场咖啡屋”见面,是她主动约的。好不容易才
到手的“魔
”被她小心放在包包里,等沈广之喝下了这瓶“符咒水”那她从此就“自由”了。
“小小!”沈广之早已到了,殷勤地招呼她入座。“真难得,你竟然会主动约我见面。”
他穿了一身黑,散发出异于田优作那种魔味的魅力,同样使人意
情
,苏小小则是一身邋遢的挂布、拚装的牛仔
,膝盖还贴了两个大补丁。
“我找你当然有事。”苏小小开门见山,从包包里取出那瓶掺有恶魔符咒、清澈如水的魔
。“呶!你把这个喝了。”
这时老板亲自过来帮他们点餐,沈广之指指苏小小,笑笑的对老板说:“给她一盘咖喱海鲜炒面,她最喜欢吃的,另外,我要一杯摩卡。”
老板微笑退下,苏小小问:“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吃咖喱海鲜炒面?”
“你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除非你不肯让我知道的…”沈广之这些话说得意味深长,凝视的目光也意味深长。
苏小小有点不知所措,说不出是感动或心跳的那滋味使她坐立不安,她反常的有想说出一切的冲动,但她终是沉了沉脸,狠下心递出那瓶水说:“你快把这个喝了。”
“不急。”沈广之一直没在意那瓶透明的东西。“上次我到田优作的酒吧找你,他说你不在,那‘工作’结束了吗?”
“嗯。”“那你现在又失业?”
苏小小又点头。
“那怎么办?离你的目标还有一大段距离,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达到理想。”沈广之喝了口水,漫不经心的说。
“是啊!”苏小小怅怅地、苦恼地说:“若是这样做做停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等我存够了钱我都老了,还怎么飘洋过海去追求我的梦!”
她说着抬起头,乍见沈广之耐人寻味的笑容,才猛然发现自己被他引得说溜了嘴。因为沈广之那种漫不经心、毫不
痕迹的态度,让人不会刻意提防,她自然地将心中的苦恼和秘密都说出来,而且还是不自觉地。
“你…”苏小小心中最大的秘密、唯一的梦想被探知,有说不出的不自在,但奇怪却不怎么太懊恼。
咖喱海鲜炒面端上来了,她举箸停在半空中,久久才夹了一口,却无心下咽,她不断地来回看着沈广之和那瓶清澈的符水,内心不停地
战、纷扰不堪。
沈广之沉默地喝着摩卡。苏小小的梦想并不太复杂,他有能力帮助她,当然她一定不会接受;而他也越来越渴望知道她的过去和一切,以及她心中的想法,他想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你父母…”他试探着。他对苏小小的背景一无所知,除了曾莎白告诉他的那些,苏小小其它的一切,对他来说还是个谜。
“我父母?”苏小小楞了一楞,随即皱起眉头,她放下筷子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关心你,我想知道有关你的一切,我…我…”沈广之略略显得急切;他从没对女孩子说过这种话,那样渴盼想将对方留在自己身边,甚至那样殷勤只是想看到她。
但苏小小不懂他的心,面无表情地将那瓶清清如水的东西推到他面前,说:“你把这东西喝了再说。”
沈广之没有犹豫,转开瓶盖将那瓶疑是生水的东西全喝下去,瓶底犹有沉淀,像细沙一样,但他不在乎,即使是毒葯,他也甘之如饴。
他对苏小小没有怀疑,他知道自己这种热烈的心情是为了什么,他更强烈的知道他心中的那份渴望。
“很好。”苏小小说:“你喝了这东西以后,就不会再关心我、不会想知道有关我的一切了。”
沈广之心悸一下,微微感到痛。
“这是我特地请田优作调配的魔
,藉由恶魔的力量,阻止陌生人的接近,你喝了这个以后,我们就会形同陌路、互不相干了。”
“恶魔的力量?你特地去找田优作商量,为的就是不愿我在你身边?不想和我有瓜葛?你讨厌我的纠
、厌恶我对你的关怀?”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温柔和关心!”苏小小痹篇沈广之的眼神,冷着心肠说。
沈广之的表情和语气,充
了痛心与失望,声声在责备她的冷漠,那样痛心的抗议着,尤其那眼神,既伤痛又悲哀,她知道自己看了一定会承受不住。
“你讨厌我,可以明白告诉我,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我…”真心的话含在嘴里说不出口,只有倔强冷漠。苏小小咬着嘴
,强迫自己不去看沈广之,胃感到寒冷起来。
沈广之心痛得更厉害,他根本不相信什么恶魔的力量!叫他说不出口的痛苦和难过是,苏小小竟然那样处心积虑只为了疏离他。
她真的那么厌恶他吗?
他是个成
的男人,虽然潜意识里残存着少年的冲动和不顾一切,但总是会被理智控制得很好。他对苏小小的这种心情,在他那惯于周旋在脂香粉气、早已麻木的心中,还是第一次如此波涛
。
“沈大哥!”一个女孩清脆的嗓音,高兴的嗓音,高兴的叫沈广之。
事情实在真不巧,曾莎白和赖美里竟然挑上“广场咖啡屋。”苏小小背对门,身体因方才的胃寒而僵硬的坐,没有回头。
“沈大哥,你怎么也会来这种小咖啡屋?我实在太惊讶了,遇见你真好!”曾莎白边说边走到他们桌前。
“小小!”赖美里此时看见坐在沈广之对面的是苏小小。
“嗨,美里、莎白。”苏小小表情僵僵的。
曾莎白的脸色沉了下来,相当难看。
沈广之表情如常,没有
出任何痕迹…痛苦或消沉的,他对曾莎白微微一笑说:“很高兴见到你,莎白,但现在很抱歉,我和小小有要事要谈,等我有空,我一定好好找你聊聊,请代我向你姐夫问好!”他亲切招呼,也同时表明要曾莎白离开的意思,曾莎白又嫉妒、又难受,委屈得想哭,于是全发
在苏小小身上,恨恨地骂她说:“小偷!”
苏小小脸色更僵,心里的苦说不出口,上次的误会她还没跟曾莎白解释清楚,这次又是如此不凑巧。
曾莎白骂她“小偷”是因为误会她和沈广之有什么,妒恨她“抢”走了沈广之,而且如此偷偷摸摸的,和小偷的行径没有两样。
她想解释,但说不出口,只是捧着胃,难受得想死掉算了。沈广之愣愣地望着她,尽管她刚才已说了许多绝情、撇清关系的话,此刻无论如何,她却是再也说不出任何尖锐冷漠的话了,曾莎白以后自然会明白,而如果真要解释,也不该由她说。
“你应该好好向莎白解释的。”她仍旧捧着胃,因为胃寒,声音有点颤抖。
“那是我的事!你不觉得你管太多了吗?”沈广之没注意到她声音里的颤抖,一刀子划开他们之间的细索。
那线,被月下老人染红,现在被两人的心虚滴得更红,但是却是断的。
“是啊,本来就不关我的事…”苏小小无意义地叫了几声,声音干干的,笑容也干干的。
“你可以走了!”
沈广之没感情的语调,不带温柔的表情,让苏小小愕然了一会。
“这不就是你所想要的吗?你处心积虑不就是想摆
我的纠
吗?为什么还不走?你应该很高兴那瓶魔水发生效用才对!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去烦你、纠
你了!”
啊…这些话、这种冷漠…这不是她想要的!苏小小突然感到无所适从、
惘起来。
“滚!你快滚!我不想再看到你!”沈广之双手
入浓密的黑发里,低头失控喊起来。
咖啡屋里的客人都惊讶地回头看他们。苏小小无心去分析那些眼光中的成份,她甚至不理那些注视,伸出手想接近沈广之,又迟疑地缩了回来。
她沉默地站起来,想开口又开不了口,在心底深深叹息,心头淡淡扫了一层忧愁。
应该是“自由”了,但为什么她的心里这样不快活、
惑而若有所失?她应该纵声大笑的,但为什么她恍惚有种失落、
惘而心头怅怅?
她用力甩甩头,想甩掉那些烦忧。已经不能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