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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他不该赋予她权力的。

 短短几的时间,齐府就像改朝换代似的,维持数年的规矩,全让那个小女人打了。

 临城钱庄的事一解决,齐严就抛下司徒莽与君莫笑,策马赶回双桐城,回到齐府的时候,天色已晚。

 他跃下骏马,大步踏进宅里,鹰目一扫,马上就察觉不对劲。

 屋内的仆人们,仍是各司其职,但嘴里全都念念有词,不知在背诵什么。以往形同陌路,各忙各的,但这会儿碰上面,就主动停步,还掏出纸条,相互确认。

 最令他脸色愀变的,是众人的衣襟上竟然空空,他赖以认人的牌子,这会儿全消失了!

 斑大的身躯,因为愤怒而僵硬;黑眸每扫过一个仆人,就变得愈鹫。

 大堂之上,总管的嘴里也在叨叨念念,双手在身上东摸西掏,不知在找些什么。

 “怪了,明明搁在口袋里的,怎么不见了?”他喃喃自语。

 真是的,少夫人誊了名单,列出所有人的名字,要他们好好背诵。起初,大夥儿兵荒马,忙着把号码与名字凑在一块儿,等到习惯了新法子,倒也觉得有趣,府内的气氛热络不少。

 没想到,新规矩才刚见效,爷就回来了。

 “啊,爷,您回来了。”总管忙着请安。

 齐严拧眉。

 “牌子呢?”

 “啊,爷,您放心,少夫人都处理妥当了。”总管连忙说道。

 他眯起眼睛,眸中迸出危险的光芒,下颚一束肌正在隐隐动。

 “她做了什么?”

 呜呜,哪里不对劲了!为啥爷的表情变得这般吓人,活像想把他给折成十八块!他任职多年,可还没见过爷发这么大的火。

 辐而出的怒气,让大堂内的仆人丢下抹布、扔下雪帚,火速开溜,不敢久留。只剩全身发抖的总管,独自面对齐严。

 他硬着头皮,搬出少夫人当挡箭牌。

 “呃,就是爷您代的事啊!少夫人说,是您要她记妥众人名字,将牌子作废的。”少夫人看来娇弱,处理事情可不含糊,谨慎细心,才短短三,就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齐严猛地伸手,将总管提到面前。

 “我、、代、的?”他缓声问道,黑眸微眯。“她是这么说的吗?”

 “没错没错,少夫人说,是爷出门前吩咐的。”总管虚弱的说道,两脚悬空,全身抖啊抖,差点没跪趴在地上求饶。

 “那些牌子呢?”

 “呃,少夫人说了,为免大夥儿还会依赖牌子,牌子全数收回,然后扔进火里烧了。”

 她烧了那些牌子?

 轰!齐严全身一僵,像是火藥陡然在脑中炸开,所有理智全被轰到九霄云外去了。

 总管冷汗直,胡乱摸索,总算摸出名单。他举高手,将名单捧到齐严的面前。“爷,这就是名单,少夫人嘱咐我们,要好好背…”话还没说完,颈部箝制顿失,他咚的一声,重重捧回地上。

 齐严转身,往主楼走去,疾步如雷,震得全府战栗。

 所有人争相走避,关窗关门,躲在棉被理不敢出来,就怕遭到池鱼之殃。

 糟了糟了,少夫人是不是要遭殃了?

 主楼的木雕大门,砰的一声被踹开。

 “你做了什么?”巨大的咆哮声响起。

 丫鬟们惊叫着,全都花容失,有一个吓坏了,还失手捧了一壶茶。

 “爷,少、少、少夫人…”

 “她在哪里?”他冷声问道,如鹰的黑眸在屋内扫了一圈,没瞧见宝宝的踪影。

 “少夫人正在更衣。”丫鬟小声的说道,吓得快哭了。

 他浓眉一拧,穿过花厅,踏入卧房。

 大的纱帐中探出一颗小脑袋,粉脸微红。

 “夫君请稍待。”宝宝说道,才刚穿上纱衣,连外裳都还没穿上。

 齐严眯着黑眸,脚步没停,大手揪住纱帐,陡然拉开。

 “啊!”她刚刚沐浴饼,洁润的身子上、只穿着薄薄的纱衣,隐约可见贴身的绣兜,除了颈间的富贵锁外,没有其他的首饰,那娇软的模样,在烛火下格外人。

 黑眸扫过她的肌肤,落在粉的小脸上,眸光一闪,怒气却没有消褪的徵兆。

 “出去。”他冷冷的下令。

 丫童们哪敢久留,情况危急,全忘了福身行礼,争先恐后的逃出主楼。

 室内岑寂,只剩夫二人。

 齐严瞪着她,脸色难看到极点。

 “夫君,我知道你有话要告诉我,但是,可否先让我穿上衣裳?”她扯着锦被,遮住前春光,清澈的眸子,渴望的望着被丫鬟搁在桌上的衣裳。

 就算是他想骂人,也得等到她服装整齐吧!穿得如此单薄,虽然不觉得冬夜严寒,但他深幽的目光,已让她手足无措。

 只是,他却不让她如愿。

 “不需要。”

 “呃,但是…”

 “等会儿就要了,不用再浪费时间穿上。”他平淡的说道,在桌前坐下,冷眼看着她。

 宝宝脸色一红,没想到他竟说得如此骨。

 “解释清楚。”齐严沈声下令,浓眉紧皱,开始问。“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动了什么手脚?”

 她正襟危坐,小手搁在膝上。“我之前告诉过夫君,只是一些小事。”她浅笑着。

 他的神色,已经让她知道,他有多么生气。废除这项规矩时,她就有心理准备,知道他肯定要发火。

 只是,她虽然不安,却不觉得恐惧。

 成亲前会怕他,是幼年割发的记忆太深刻,被他吓坏了。但是成亲之后,她逐渐发现,他虽然冷酷严厉,却从不曾伤害她。

 他或许冷淡、或许脾气不好,却绝对不是个恶人。

 虽然齐严要的只是富贵锁,但是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扮演好子的角色。那么,对府内的荒谬规矩,她自然就不能视若无睹。

 “烧掉牌子,这算是小事?!”他爆发了!

 她保持笑容,十指却扭啊扭,漏心里的紧张。“我希望府内,往后改掉以数字称呼的方式。”

 齐严皱眉,睨着小子,神情莫测高深。

 “为什么?”

 她深一口气,庆幸他至少不是暴吼着一口拒绝。

 “身体发肤,包括姓名,都是父母所赐,怎么可以随意弃置?人不是牲口、不是货品,不该以标号来称呼。”

 “府内规矩一向如此。”他不耐的说道。

 “但是,规矩是人订的,总能改变。”她克服羞怯,走下绣榻,从桌上捧起府内人名的总册,请他过目。“我问过每个人的名字,抄为总册,再以职务划分名单,由府里的人反覆背诵。”

 齐严眯起眸子,压抑着怒气。

 “你欺骗他们,说这是我的主意?”

 那个一瞧见他,就吓得昏倒的女人,如今躲到哪里去了?

 成亲不到一个月,她就胎换骨,像变了个人似的,竟敢坏他规矩,挑战他的权威。

 宝宝眨着眼儿,在他身旁坐下,美丽的脸上漾无辜。

 “夫君出门前曾允诺,我想做什么都行。”

 他冷笑。“这可不包括让你胡作非为,坏了我的规矩。”他压抑着怒火,嘲讽的说道。“我再不回来,只怕连宅子的门楣,都要让你给换了。”

 她的模样更无辜了。

 “那是过几后的事情,石匠说了,我们府里要的石匾太大,费时费工,需要数才能刻好。”

 “你连门楣都要换!”冷笑褪去,他脸狰狞,像头受伤的大熊,跳起来咆哮。

 巨大的呼啸,震得她眼前金星冒。她力持镇定,没有躲回棉被里发抖。

 “以数字区分宅邸,实在不是个好方法,我请人卸下那个二字,刻了齐府二字,夫君是否也认为妥当?”她还记得要问他的意见。

 他握紧拳头,怒目瞪着她,没有吭声。

 “再说,夫君聪明睿智,总不至于换了门楣,就认不出自个儿的府邸吧?”她笑得好温柔,令人如沐春风。

 齐严却无法决定,是该把她翻上膝盖,赏那粉儿一顿好打,惩罚她的先斩后奏。还是狠狠的吻她。

 这个女人看似软弱,但终究是钱家的女儿,受过钱金金的调教,一旦下了决心,就坚决执行。

 懊死!几年前订亲时,他就该要求,把她跟钱金金隔离开来才对。

 半晌之后,他缓缓的开口。

 “我不同意。”

 “我记得,夫君是一诺千金。”她拒绝被打败,保持浅笑。

 “把它忘了吧!”他冷冷的说道,解开外袍。

 宝宝的笑容有些僵硬。

 “夫君是觉得,我的办法不妥?”

 厚重的外袍落地,接着是带、后靴,壮的男身躯,在烛火下半

 “不是不妥,而是不需要。我只要他们能做好分内工作就行了。”齐严回答,高壮的身子,只剩一条长。他坐在木椅上,双手环在前。

 她咬着红,用力转开视线。

 “夫君也承认,我的方法不错?”

 “那不重要。”

 宝宝蹙着眉头,想一会儿。“夫君,您该不会是懒得背记名字吧?”

 他脸色一僵,没有回答。

 啊,真的吗?

 她瞪大眼睛,没想到自个儿胡乱瞎猜,竟也能猜中症结。

 不过转念想想,齐府的基业庞大,全由他一人统筹,他要处理的事情已经太多。那项不近人情的规矩,虽然冷酷,却也是最好的方法。

 但是,她好希望,除了数字之外,他的心里能添些温度。她想帮助他,而这项新规矩,就是一切的开端。

 宝宝走上前去,白的小手,覆盖着他的手臂。

 “我正在烦恼,无法背名单,求夫君陪着我背,好不好?”她柔声说道,哄着他同意。

 那张充期待的美丽脸庞,让他心头一动。内心深处某种冰冷,被那双柔如水的眸子一瞧,就开始悄悄融化。

 这份美丽、这份温柔,只要还是个男人,就无法拒绝。

 齐严咬咬牙,总算开了金口。

 “拿来。”

 他愿意了?

 她喜上眉梢,马上捧来两张名单,在他眼前抖开。

 “这是什么?”他脸色又变坏了。

 “拟给夫君的名单。”

 齐严瞪着那两张名单,眉头愈拧愈紧。

 “为什么?”他不悦的问道。

 “啊?”什么为什么?宝宝困惑的望着他。

 黑眸在名单上绕了几圈,充斥不

 “为什么给我的名单,上头的名字特别多?”那两张纸比她的袖子还长,全在地上飘啊飘的,之前总管手里拿的那张,分量可没这么足。

 “呃,你是主人,要记的人名自然比较多。”她理所当然的说道,双眼闪亮,迫不及待的想开始背记。

 被了!

 齐严的耐用尽,懒得再讨论那张烦死人的名单。他瞥开视线,不耐的起身。

 “睡觉。”

 “啊,不是要背名字吗!”

 “睡觉。”

 “你会去记他们的名字吧?”她抱着纸条,凑到他身旁追问。

 “睡觉。”

 他冷淡的说道,拎着她往上走,还不忘把纸条抛在桌上。

 “但是…”

 纱衣被扔出来了。

 “夫君,我们要…”

 绣兜也被扔出来了。

 薄盖上的红,有效的制止她的长篇大论。

 齐府的新规矩,在少夫人的大力推行下,顺利上了轨道。虽然齐严脸色难看,却也没吭声,更没手反对,等于是默许。

 过了几,石匾送来,众人这才发现,少夫人是取了爷的墨迹,让石匠临摹刻下的。那银钩铁画的字迹,更添豪门的气势,经过的人们,莫不驻足赞叹。

 爱内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这位少夫人,以美丽的模样、温和的态度,轻易赢得人心。

 冬至过后,所有人都吃了甜甜暖暖的汤圆。某晌午,齐严正在大厅议事,司徒莽、君莫笑,以及二十五间钱庄的负责人群聚一堂,计算着整年的收益。

 冗长的会议进行着,娇小的身影却在窗口晃啊晃,清澈的眼儿净往内瞧,望着齐严,言又止。

 他抬头,扫见子的踪影。

 “进来。”要是不让她入厅,她说不定会在外头晃上整

 宝宝小脸一亮,提着丝裙入内,行了个万福,姿态优雅,屋内的男人们全看得失魂落魄。

 唯有君莫笑,眯起眸子,脸不悦,可不乐意在谈生意的会议上,看见这娇滴滴的少夫人。

 “夫君万福”

 “什么事?”

 “呃”她左看看、右看看,有些迟疑。

 她是走投无路,没办法可想了,才来向他求救,但是,这会儿这么多人在场,她…

 齐严皱眉。

 “说!”

 小脑袋垂到口,贴紧富贵锁。

 “不见了”

 众人竖起耳朵,才听见这细如蚊呐的声音。

 “什么不见了?”他皱眉。

 “书。”她小声的回答。

 浓眉拧得更紧。“只是书不见了,需要大惊小敝吗?”在他看来,这等小事实在没必要拿来烦他。

 宝宝的双手揪着裙子,扭成十个白玉小结,又急又窘。

 “夫人,别担心,不过就是书啊。”一旁的人们帮腔,忙着打圆场。

 “是啊,不见了哪些,您列出来,府内即刻有人会帮您找来。”

 齐府富可敌国,难道还会买不起几本书吗?

 她更焦急,咬紧了红

 “过来。”他伸手。

 她走上前去,站到他身旁,把手搁进他大掌里,脑袋还是垂得低低的。他的体温,让她轻松不少,娇小的身子不自觉的往他膛偎去。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触摸,愈来愈让她依恋。有时他夜里离,她就会醒来,像是突然失去了什么。

 透过纱帐,往外头瞧去,能看见他半着上身,坐在灯光下,手中还握着一长串的纸条,拧眉背记着。

 齐严总是喃喃低咒着,却仍一目十行,迅速背记。那样的画面,往往让她心头溢温暖。

 正在脑子里重温甜甜的记忆,齐严却伸手,轻拨她的

 “别咬着自己。”他不悦的说道。

 她连忙松口,想起自个儿来找他的目的。

 “不见了什么书?”他问。

 “…三…书…”

 “什么?”声音太小,连近在咫尺的他也听不清楚。

 她愈来愈着急,而愈是着急,话就愈是说不出口,简直窘迫得想挖个,把自个儿埋起来。

 “…三姊…的书…”

 “说清楚!”他咆哮道。

 她深一口气,一时忘了羞怯,口而出。

 “三姊送的宫书不见了。”

 这会儿,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了。没人敢吭声,全都礼貌的转开头,有的喝茶、有的研究帐目,努力装得很忙碌,唯独司徒莽,不怕死的咧开嘴巴微笑。

 “原来,你嗜好此道啊?没问题!我能上几楼的宫书给你当新婚贺礼呢!”

 君莫笑走到他身边,狠狠捏了他一把。

 他皮厚,不当一回事,只是耸耸肩,仍旧摆出看好戏的笑容,瞅着新婚夫妇。

 “不见就不见了,不需大惊小敝。”齐严挥挥手,要她离开。

 她却捏着裙子,动也不动。“不行的。”她深一口气,鼓足全部的勇气。

 “三姊还让人在书上头绣了名字。”

 书上绣了名字,铁证如山,要是传出去了,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她偷偷看了这种书…

 齐严皱眉,总算知道她为何如此紧张。她脸皮薄,不敢让人知道,她私藏着宫书。

 “我会派人尽快找回来的。”

 她点头,抬起水汪汪的眼睛,胆怯的看了他一眼,考虑着该不该全盘托出。

 司徒莽连连击掌,活腻了似的哈哈大笑。

 “不愧钱府的三姑娘,离经叛道的名声不是假的,竟然还在宫书上绣自个儿妹妹的名字。”拿宫书当新婚贺礼,真亏得钱三姑娘想得出来!

 “不只是绣我的名字。”她小声的补充。

 室内陷入寂静。

 齐严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不只是绣你的?”他沈声问。

 她点点头。

 “那就是说…”

 她再度点头。

 众人的视线转向齐严,眼中出同情。

 片刻后,咆哮声传出大厅,震动整座齐府。

 “找!就算把宅子翻了,也要把书给我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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