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一群小孩在巷子旁的空地玩跳格子游戏，接近晚餐时刻，各自被爸妈吆喝回家。六岁的童
希却还在空地晃，晃着晃着她来到蹲在地上打弹珠的男孩身旁。“你叫什么名字？”童希问男孩。“干么跟你说？”古骏逸低着头打弹珠，没看她一眼。
“你为什么不回家？”她拍拍他的肩膀。
他回头，看着她。“我家的人讨厌我。”
童
希听了睁大眼睛，表情很兴奋，笑嘻嘻地说：“真的那你跟我一样可怜。”迸骏逸看着童
希，她留着短短鬈鬈的头发，长得白胖胖，眼睛大大，鼻子扁扁，小嘴儿红粉粉。她穿著白洋装，整个人看起来像团棉花，白粉粉、软绵绵的棉花。他心里想着－－她可怜？笑瞇瞇的是在可怜什么？
扔了弹珠，他挑衅似地问：“要不要跟我比？”
“好啊，比什么？”
希眼睛一亮，咧着嘴笑了。“比谁比较可怜。”古骏逸发现她笑着时颊边有两个笑窝。
“好哇！”她说：“我好可怜，我爸欠人家钱，出国了不敢回家；我妈每天要工作，都不在家，我好可怜，没人陪我。”
迸骏逸听完，用一种再平凡不过的语调说：“我爸妈出国做生意，飞机失事死翘翘。我本来住阿嬷家，后来阿嬷肝癌死翘翘，我最近搬来跟叔叔住，叔叔很怕我，说我是扫把星，不知道接下来谁会死翘翘。没人喜欢我。”
希大惊，捧着脸说：“哇
！你赢了。”“嗯。”他点点头。“你输了。”
希问他：“什么是『杀』把星？”“你是不是蛀牙？讲话口齿不清。”古骏逸斜眼瞪她。
“不是啦，右边有一颗牙在摇，要换新牙啦！”
希脸红了。“扫把星就是那个人很带赛，谁靠近，谁就倒霉。”
“喔。”
希似懂非懂，问：“那你是扫把星？”“嗯。”
希抓抓头发，疑惑地问：“那我现在靠你这么近，会倒霉吗？”“搞不好喔。”
“是喔…”
希瞪着他瞧，瞧他眉毛
、眼睛大、皮肤黑，看起来健康又强壮。她摇摇头说：“我觉得你不像。”说完，一只蜜蜂嗡嗡飞来，绕着她转。“这『丝』什么？”她口齿不清。“蜜蜂。”
“会怎样？”蜜蜂停在她的脸上，斜眼瞅着蜜蜂，它很大，她动也不敢动。“哇…怎么办？”
“我帮你赶走。”
他才刚伸手，
希就大叫。“哇…痛…”被蜜蜂螫了。
唉！他垂手说：“看吧，我是扫把星。”
“呜…杀把星…痛…”
希哭了。迸骏逸看她摀着脸，哭着跑远。
**
过了几天，正午时分，
高照，童希以螃蟹姿势，一小步、一小步靠近“扫把星。”然后，在三步外的安全距离朝他喊：“你在干么？”迸骏逸酷酷地没有理她，低着头不知在忙什么。
她好奇，忍不住蹲下身子，伸长脖子探头看。看见他用树枝在地上画，她问：“你在玩什么？”
“我在算数学。”他瞄她一眼。“蹲那么远，是不是怕我？”
“喔，不是啦。”怕他难过，她逞强，靠近两步。“你很喜欢数学？”
“不喜欢，但是算数厉害将来可以当老板，赚很多钱，娶很多老婆，买很多房子。”
“为什么要很多老婆？”
“大家说我是扫把星，将来我就娶一堆老婆，让大家知道我的厉害。”
“喔，我知道了。”
希笑嘻嘻地说：“这是你的愿望吗？下次跟妈咪去拜拜，我帮你跟神明说，神明会让你成功。你叫什么名字？我跟神明讲。”“笨，求神明没用。”他看她一眼。
“有什么关系？求求看，没用也不会怎样，有用的话你就变有钱人了。你快跟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古骏逸。”他口气不耐地说完，低头继续算数。过一会儿，见她双手抱膝，下巴搁膝盖，直瞪着地上他画的习题，他问她：“你干么？”
“我也要赚很多钱，我看你算数，学起来。”
希看得很认真。“你赚钱干么？”
“我赚很多钱，我爸可以还钱，回家陪我。然后我也跟你一样，买很多房子，嗯…但是我不像你要很多老婆，老公我娶一个就好。”
“笨！”他纠正她：“不是娶老公，是嫁，女生是用嫁的！还有，老公跟老婆一样，越多越好，只嫁一个很吃亏，要嫁就嫁十个，今天这个不好，明天找另一个。”
“喔，你好聪明。”
希点点头。“废话。”
“既然你要娶好多老婆，可不可以算我一个？”
“为什么？”
“因为你很聪明，会赚很多钱。你娶我，我可以花你的钱。”
哇
！迸骏逸瞪着她，看她脸圆圆、样子矬矬，没想到也有聪明的时候。“你不是很笨嘛，不过我是扫把星，你不怕？”他笑了。
“嗯。”
希想了想，说：“你不是扫把星，我今天跟你讲那么久的话都没事。”说完大风吹来，刮落楼上住户的小盆栽，盆栽砸中希的头，希哇地一声趴倒在地，痛哭
涕。“你看吧。”古骏逸扶她起来。
哼，敢小看“扫把星”的威力，这下哭了吧！
**
迸骏逸感到困惑，不知这个童
希是很勇敢，还是很蠢？明明每次靠近他都会倒大楣，可是倒霉完，过几天又来找他玩。后来，他发现她不勇敢也不蠢，她只是寂寞。每到黄昏，大家回去吃饭，童
希总在巷子里徘徊，因为他也老是混到天黑，很自然地，她就找他玩。这天他问她：“你干么不回家？你妈没给你钥匙？”
“我有。”
希掏出脖子上的钥匙给他看。“天黑了，你回家吧！”
“家里没人，我怕。”
“天黑了，外面会有坏人，在外面更可怕。”
“嗯。”
希蹲在地上，指尖在泥地
画，不走。“你快回家。”他催促她。
她嗯嗯啊啊地，抬头问他：“那你咧？”
“我是男生，不怕坏人。”
“哦？那我跟你一起，就不怕坏人，有坏人，你打他。”
“喂！”古骏逸斜眼瞪她。“你小心，我是扫把星，等一下你又倒霉。”
“我不怕。”
希摇头笑着说。显然衰过几次，习惯了。她
高裙襬，指着右脚膝盖。“你看，我膝盖瘀青。早上我又没跟你在一起，可是下楼的时候我摔跤了，所以会不会倒霉，跟有没有和你在一起没关系。”迸骏逸听完，呆看她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她好可爱，可爱到他起了
皮疙瘩，像触电。“很痛吗？”他蹲跪在地上，抓住她的小腿，研究受伤的膝盖。
她大声嚷：“厚！痛死了。”
“多痛？”他笑了。
“就像被雷公打到那么痛。”她挥着手，表情夸张。
他抬眼问：“是喔，你被雷公打过啊？”
她红着脸说：“没…没有，反正很痛，痛到我哭了，晚上我要叫妈给我敷敷。”
迸骏逸左手轻握着她的小腿，她皮肤好，摸起来很温暖。看见她的膝盖青肿，他觉得自己的膝盖也痛了。
“你妈还不知道你摔跤？”
“嗯，她每天很早就出门。我早上从楼梯摔下来，好久都站不起来，以为自己要死掉了，我好怕…”说着说着，眼泪滴滴答答掉下来。
“我给你
。”“好哇，可是你不要太用力。”
迸骏逸一手握她小腿，另一手帮她
。希皱眉，疼得嘴巴发出嘶嘶声，很滑稽地扭着身体。他没看她，笑着问：“好痛吗？你要忍耐。”
“好。”她双手按着他的肩膀，继续嘶嘶嘶，话都讲不清楚了。“古…古骏逸…你…喔…嘶…痛…嘶…要不要…去我家？”
“你妈回家，发现了怎么办？”
“你可以躲在房间的衣橱，她不会知道。”
“你让我去你家？我是扫把星喔。”
“没关系啦！”
希弯身，瞧他的眼睛，笑瞇瞇地。“我觉得比较不痛了。”迸骏逸想起母亲生前说的枕边故事－－
母亲说天上有个天使，穿白衣裳，有白翅膀。此刻他看着童
希，看她笑望着他的模样，他觉得在她背后好象也看见了翅膀。“走，跟我回家，我泡牛
给你喝。”希握住他的手，半拖半拉将他带回家。**
自那
起，两个孩子便常腻在一起。童希瞒着妈妈，常带古骏逸回家。古骏逸比希大两岁，父母早逝，长期住亲戚家，个性比同龄孩子早
，他沉默寡言，很懂得察言观
，自尊心强，明明也喜欢去希家，可每每都要她三催四请，苦苦哀求才肯去。看
希求他，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有时，古骏逸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明明也喜欢跟希在一块，可就是爱摆酷，每次希拉着他手臂，用软绵绵的声音求着：“来我家，好嘛，拜托啦，我拿东西给你吃哦，求你啦…陪我嘛…”他就是不马上答应，总摆出没兴趣的样子，直到
希求到眼泪快掉了，他才愿意陪她回家。在叔叔家，他要看他们的脸色，而今蹦出个童希，老追着他跑，要他陪，教他有莫名的虚荣感。希哀求他时，那么需要他的样子，求到泪汪汪地，教他这人人讨厌的扫把星，感觉
的，常在心里暗笑。他奇怪希怎么都不觉得丢脸，好象只要有人陪她，什么都可以答应。小
希还不懂什么叫丢脸，她最讨厌一个人在家，没说话对象，很无聊，会不知道做什么好。但现在不一样啦，有古骏逸陪她；她怕寂寞，对他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反正只要他肯陪她就好。他们一起做功课，古骏逸算数学，
希就在旁边画画。希的数学作业，是古骏逸教的；古骏逸的美劳作业，希帮忙做。迸骏逸爱喝
希泡的麦片，他说：“这个喝了很
。”希便记住了，跟妈妈去超市时，老吵着要买麦片。“你不是爱喝
茶吗？”黄美君困惑。“麦片好，麦片比
茶好喝。”“小希最近很快乐喔。”黄美君看着女儿，捏捏她的脸。
以前
希常哭着找爸爸，黄美君不敢跟女儿讲实话，她爸逃债到澳门，搭上那边的女人，还跟人家生了孩子。合伙做生意的朋友王阎，帮她找了律师，准备离婚。她一人挑起经济重担，常忙到三更半夜才回家，希因为孤单，常常哭，但最近都不会了，黄美君感到奇怪，女儿懂事了？还是
了好朋友？“妈，我还要这个。”
匣堆巧克力丢进推车。“你还买？你吃得完？”
“嗯。”
希踮起脚，笑望着推车里的零食，全都是古骏逸爱吃的，他高兴了，就会常常来玩。“最近零食吃很多喔！”黄美君蹲下，抓着女儿双臂说：“来，把嘴张开，啊这样…”
希仰头，张嘴。“啊…”黄美君瞧了瞧。“嗯，没蛀牙。好，让你买。”**
这一天，古骏逸放学后来找童
希。“快来！有东西给你…”
希一开门，转身就往房间跑。迸骏逸踢掉鞋子，扔了书包，走进
希房间，看她从
底拉出塑料袋，哗地将零食倒在上。“我妈买的，我们来吃。”
希咚地坐到上，抓了饼干盒，撕了就吃。“等等－－”古骏逸将她拖下
。“别在上吃，会
脏。”“没关系，我妈会洗。”
“你妈上班很辛苦，你还要她洗
单？”希不知怎的，脸颊热热。她看古骏逸将
的零食扫进塑料袋，拍拍铺，又拍拍枕头，拿来旧报纸，摊地上。“我们在地上吃。”他坐下，发现
希还抓着饼干盒，呆在那里。“干么？过来吃啊！你干么？”希忽然哭了，眼说：“我爸爸以前也这样…铺报纸让我吃饼干…我好想他…”“真没用。”古骏逸拉她坐下，像大人般教训她：“他出国，又不是死掉，有什么好哭？”
“他会不会忘记我了？我问妈他去哪，她说不知道，搞不好他不回来，我再也见不到他…他也不打电话给我，也不写信，好过分…”
希直掉泪。“不要哭了，他死了吗？”古骏逸拿了巧克力，撕开包装。
“呜…没死…”
“只要没死，就见得到。像我爸妈埋在地下，才真的见不到。”
“但是他都不回来，他不回来跟死掉一样。”
希哭哭啼啼。迸骏逸啃着巧克力，看她哭。哇，女生眼泪真多，好象
不完。五分钟后，希哭累了。“喂，不是说要当我老婆？”古骏逸用脚踢她。
“唔。”
希眼睛，鼻涕。“老婆要听老公的话，我最讨厌人家哭哭啼啼，把眼泪擦掉，去泡麦片给我喝。”
“喔。”
希放下饼干盒，拿卫生纸擦鼻涕。“那我去泡麦片了。”“唔。”
“古骏逸。”
“干么？”
“我对你很好呴？”
“嗯。”“那你答应，永远不离开我。”
“喔，你一直对我好，我就不离开你。”
“好啊。”
希笑了，跑去泡麦片，一进客厅，听见钥匙声，她吓得愣住了。不会吧？喀，门打开，黄美君走进来，踢掉高跟鞋。“
希，外面怎么有双布鞋？”“啊！”
希张大嘴，脑袋空白。“是不是隔壁的？”黄美君
衣服，一路扔，走进卧室。“嗯…”完蛋，
希冲向自己的房间。“
希－－”黄美君穿著内
出来喊她：“去把后面的衣服收进来，我没衣服了。”“啊…”
希愣在房门口。“啊什么啊？快去！”
完了，
希抓了篮子冲去后院，一边回头嚷：“妈，你回房间等我，不要跑。”“说什么？嗟！”黄美君走进女儿房间，旋即气冲冲地走出来。“童
希！你给我过来！”呜啊…完蛋啦…妈发现古骏逸了…正在后院收衣服的童
希，听见母亲咆嚷，吓得揪在手中的衣服全掉到地上。“你又在房间吃零食！”黄美君指着地上的报纸和零食骂。
咦？
希傻愣愣。黄美君继续骂：“不是叫你别在房间吃吗？”
“喔。”古骏逸咧？
希左瞧右瞧没看见他，哇…厉害，会隐身术！黄美君骂完，离开房间去洗澡。
希跟着冲进客厅，听见里边浴室传来哗哗水声－－赞！又冲回自己房间。啊，好
！她低呼。“古骏逸？古骏逸？”她打开衣橱看，没有。趴在地上瞧底下，看见他了，他直地躺在底，抿着嘴很气的样子。“里面很脏欸。”噗，她笑出来。
“你妈没穿衣服就跑进来。”古骏逸爬出来。
“噗…妈在家都不穿衣服。”童
希笑得牙齿都看见了。“很好，你可以学她。”
“我才不要。”
希嘻嘻笑。“你快回去，我妈在洗澡。”她把零食进塑料袋，交给他，推他出去。“我还没喝麦片。”古骏逸抱怨。
希冲进厨房泡一杯，捧给他。“拿去，杯子明天还我。”迸骏逸背了书包，拎着零食，端着麦片，离开她家。可恶，她妈妈干么这么早回家？害他没办法好好喝麦片。
迸骏逸走下楼，他不想这么早回去，就在楼梯间坐下，捧着麦片喝。公寓大门开着，他看着门外地上的小草随风摇，蒲公英飘
。他想，将来他要赚大钱，住大房子，让童希来玩。他喝着麦片，吃着零食，想象自己的大房子。**
童
希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有人陪，她突发奇想，跟古骏逸说：“干脆你住我家。”“不行，会被发现。”古骏逸正趴在阳台前的木地板上，帮
希检查国语作业。“我发现一件事，我妈很笨。”
希趴在他身旁。“上次你逃走，她洗完澡出来问我，刚刚地上是不是有个书包？”“哦？”古骏逸帮她擦掉三个错字。“她发现了？”
“我很紧张，我说没有啊，是你看错了吧？她相信了，还说一定是太累，眼睛花了。”
“唔，你妈神经很大条。”古骏逸填上正确的字。
“就是啊！”
希撞撞他手肘。“所以我想了个大计划，你偶尔留下来跟我睡，反正你叔叔不管你，你不要回去，你留下来陪我嘛，有时候我妈太晚回家，我怕鬼，都不敢关灯睡，我好可怜…”迸骏逸把错字改好，又从书包搜出她的数学习作。“哇…”他拿高本子，大声嚷：“童
希，数学真烂，不及格！”希脸红，抢下来。“怎样啦，好不好？今天睡我家嘛，以前我爸都跟我睡，他还会说故事给我听。”“我又不是你爸。”古骏逸斜眼瞪她。
“不行吗？”
希瘪嘴，眼睛红了。迸骏逸抢回作业本，打开，指着她写错的习题骂道：“真笨，五乘五是十”
“好不好啦？”
“我教你背乘法表，你跟着我念一次。”古骏逸高声说：“二一得二，二二得四，二三得六…”
“不行喔，你真坏。”
希哭了。“快点背！”
希小小声说：“二一得二，二二得四，二三…二三…二三…”“六！”
“六。”
**
这一晚，第一次，古骏逸在童
希家过夜。晚上十点，
希的妈妈还没回家。他们躺在一起，童希很高兴，将他抱得紧紧。她左手巴在他脖子，脸埋在他肩膀，头发
着他的脸。迸骏逸睡不着，抱怨道：“靠这么近，我怎么睡？过去。”
“不要。”小手巴得更紧。
“我不能呼吸，好热，你过去。”
希松手，躺过去，睁着眼抱怨。“你对我真坏！”“每天陪你，还对你坏？”古骏逸觉得好笑。
她瘪瘪嘴，问他：“你在班上有要好的同学吗？”
“没有。”古骏逸双手枕在脑后，觉得这样跟她躺一起，聊聊天，感觉不坏。
“有人比我对你更好吗？”
“没有。”
“那你还对我那么凶。”
“我讨厌人家抱我，我不喜欢。”太久没被抱，不习惯。
她嘀咕：“可是我喜欢抱人，我抱妈咪也抱爸爸，我喜欢你，当然也抱你。”
“那你不是也喜欢隔壁的大狼狗，还有公园的野猫、池塘的金鱼上的小鸟，你也要抱吗？”
希答不出来，想了很久才说：“那不一样，牠们抱不到，你抱起来很舒服。”她笑了，又去抱他。“你别黏着我！”他推开
希，希哇的哭了，他掀被跳下。“真烦，我要回去了。”希坐起来，揪住他衣服。“不要走…你是不是讨厌我？对我好凶…”眼泪、鼻涕一起来。他骂她：“这么吵我怎么睡？叫你不要巴着我，你听不懂喔”他发脾气，却不知为了什么别扭。
“呜…”
希忍住眼泪，小小声啜泣。迸骏逸不理她，拿了书包就走。
童
希可怜兮兮地说：“把灯打开，我怕鬼。”迸骏逸啪地开灯，看
希眼红红、鼻红红。她啜泣着跟他说：“那你明天要来喔。”
他随口说：“没死就来。”
“哇…”
希嚎啕大哭。“你不会死，你怎么会死？不要说，你死了我怎么办？”厚，真的很吵欸！迸骏逸扔下书包，关灯，躺回
上。他口气无奈地说：“不要哭了，我真的很讨厌人家哭。”爸妈死掉时，家里的人全在哭，哭得他好烦，一听见哭声，耳朵就痛。
“好。”
希不哭，乖乖躺好。房间黑暗，路灯的影子在天花板闪，偶有汽车呼啸而过。
一会儿后，古骏逸问：“童
希，睡着了？”童
希闷闷回道：“没有，我不敢说话，怕你生气。”又一会儿，古骏逸问她：“你妈回家，会不会进来？”
“不会，这么晚还没回来，就是去跟人家喝酒，她喝醉了会直接上
睡。”“喔。”
又过一会儿，童
希紧张地问：“怎么办？怎么办？我快睡着了。”“怎样？”
“万一我睡着，不小心又过去抱你，你会生气吗？”
“都睡着了，我不会生气。”他很讲理的。
“喔。”两秒后，童
希抱住迸骏逸，脸埋在他肩膀。“装肖欸，当我白痴喔。”哪可能这么快睡着？
希紧闭眼睛，努力装睡。“真
诈。”古骏逸笑了。希窃笑，手巴得很紧。啊，好温暖，好
，好久没有人陪她睡了。童
希睡得好，古骏逸却睡不着。曾经他也被人抱着睡，枕边有人说话哄他。一想到母亲，他觉得
口像被刀划了一下。闭上眼，就想起父母出事的夜晚，他在外婆家，电话声刺耳，外婆接起，听完电话，倒地哭嚎…迸骏逸身体绷紧，睁开眼，努力甩掉那夜记忆。他推开
希，可是她搂得紧，像怕他跑掉。真烦，她的头发散在他的嘴边，他呼气吹开，同时听见客厅门打开，他听见脚步声，
希说她妈喝醉了会回房睡，可是脚步声却往这边靠近。喀一声，古骏逸来不及反应，门打开，灯亮了。
“搞什么”黄美君惊呼，马上把两个小孩揪下
。“你叫什么名字？”她坐在椅子上，瞪着男孩，他站得直
，脸上没一点怕的神情。“妈，我们是好朋友，你不要生气。”
希缩在古骏逸身后。“伯母，我叫古骏逸。”他很镇定。
“住哪？”
“住前面十三号二楼。”
“为什么这么晚不回家？你们两个搞什么鬼！”真
来欸。“妈，你不要那么凶嘛，好不好？”
希从他肩后探出头。迸骏逸看着童
希的母亲，她跟希一样鬈头发，地垂在肩膀。她口气很凶，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一边说话，脚还抖不停。把香烟夹在指尖，烟味呛得他想咳嗽，但他忍住了。“电话多少？我要跟你爸妈说话。”黄美君拿了无线电话按下通话钮。
“我跟叔叔住。”
童
希跑出来，抱住妈妈。“妈，你不要打电话，是我叫他来玩，我怕鬼，你都那么晚回家，我怕…”美君听了心酸，这丫头太寂寞了。她缓了口气说：“妈要叫他家人带他回去，这么晚，他不回家，他家人会担心。”
“我自己回去。”古骏逸背了书包，穿上夹克，往外走。
“喂－－”黄美君拉他回来。“算了算了，明天再回去。”
黄美君要他们坐好，她教训两个孩子，叫他们以后不准睡一起，如果再发生这种事，就不准他们
朋友。黄美君拿了毯子放在沙发，跟古骏逸说：“
希睡房间，你睡这里。”童
希拎了枕头和熊玩偶，跟古骏逸说：“我的枕头给你，我的熊熊陪你。”玩偶给古骏逸，古骏逸臭着脸，觉得很窘。黄美君看女儿热切地跟古骏逸说：“睡沙发，好吗？好吗？明天我就泡麦片给你喝，好吗？好吗？”
这孩子！黄美君笑出来。“明天要上学，快去睡。”她赶女儿回房间。
“妈，我睡不着，可以在这里跟他说话吗？”
“不行，我要关灯了。”
“不要关灯，他会怕！”
希大叫。“我才不会。”古骏逸躺下，拉好毯子，背过身睡了。
黄美君关掉客厅大灯，扭开夜灯，拉女儿回房，安顿好女儿又回客厅。她走到沙发前，跟背对她的古骏逸说：“厨房放了面包，明天早上你跟
希吃完再去上学。你不回家，真的不用跟家里的人说吗？”他们才不管！迸骏逸没回话，身体绷得很紧。
黄美君将毯子拉好，又去把落地窗关上，才走回卧房。
迸骏逸合上眼睛，他听见墙上挂钟滴答声，闻到毯子散发的淡淡樟脑气味。忽然有人扯了扯毯子，他翻身，看见
希蹲在沙发前，小手攀在沙发边沿，小小声说：“我来陪你，你不要怕黑。”是谁怕黑啊？“你回房间。”
“不要。”
希掀了毯子，硬挤上沙发。“喂，你下去。”古骏逸推她下去，
希跌坐地板。“你生气了？”她泪汪汪地。
“我干么生气？”古骏逸好笑地望着她。
“因为我妈骂你？”
“没有。”
“你讨厌我妈？”
“不会。”
“那你喜欢我吗？”
这什么问题？什么逻辑？他不答，抓住她手臂，拖她回房，将她推上
。“再这样，你妈生气，以后我们不能见面了。”
“好嘛好嘛。”
希躺好，古骏逸帮她盖被。希瞪着他眼睛说：“古骏逸，我跟你说，我现在要睡了，可是我睡着耳朵还是听得见，如果你偷跑，我会尖叫，你不可以趁我睡着跑了，知道吗？”他没吭声，只是笑着，扯了扯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