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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下雨了,小君窝在桌前写记。这几天的记,闷到不行。今天妈妈去找她的朋友,大概要到半夜才回来吧。以前最喜欢这时候,妈妈不在,就很自在;可是,因为想念黎祖驯,一个人的自在不见了,真奇怪喔,她在记写着…

 我已经放弃,不去他家,死心了,但…怎么还是被他影响着,心情不快活,做事不起劲,钢琴练习得勤,但生活是这么乏味啊!之前常跑去他家做菜,虽没得到赞赏,但知道他会吃,就有成就感。现在呢?好闷!能够为喜欢的人服务,做事讨好他,原来是一种幸福,很有存在感,一点都不辛苦。相较下,练琴像做义务的,闷死了,比做菜还无聊…

 伴桌上的手机突然闪了几下。小君瞄见来电的是谁,脸色骤变,急急抄来手机,却不小心让它滑落摔在地上,她马上蹲下捡,打开,急嚷:“喂?喂?”怕对方挂电话。

 “响真久,以为你又关静音没听见。”他抱怨。

 是黎祖驯,心跳得好快!“不好意思,刚刚手机不小心摔到地上了,对不起。”

 “在干么?”

 “写记。”

 “我以为小学生才会写记。”他取笑她,低低的嗓音,她听着好快。他问:“写了什么?”

 “就一些事…”关于他的事,正写到难过处,他就打来了,真高兴啊。

 他好整以暇地追问:“一些什么事啊?”

 “嗯…嗯…不是什么重要的…”她支支吾吾的。

 “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像我这种小人物,就不要浪费墨水啦!”

 “啊…”小君直觉地叫出声,漏了她的秘密,惹来他一阵讪笑。糟,被猜中了…

 “原来真的是在写我。”他笑着,仿佛心情很好。

 小君懊恼,怎么在面对他的时候,就智商减半,反应笨拙,真糗。

 “我没说我写你,不要猜。”她逞强。

 “哦?你没写?你敢纺?”

 “…”为什么要纺?干么要纺?他说纺她就要纺吗?

 “怎么不说话?不敢纺?是写我吧,哈哈哈…”“我…我不想纺。”瞧他得意的咧!可是她不敢跟主撒谎,可恶,很狡猾喔!

 他肯定:“那就是有写。”

 她耍赖:“随便你怎么想,我只是不想纺。”

 他确定:“少来了,不敢纺就是有写。写了什么?骂我?”

 她急了:“我说我没写!”

 他认定:“是不是骂我?”

 她脸红,招架不住,小小声地说:“我没写…”

 他都明白。“既然不是骂我,那就是写我很好喽?”

 呜,她想哭,这个人无赖,明知她不想承认,还一直闹。

 她没辙,很小孩子气地说:“随便你怎么想好了。”放弃上诉。

 他哈哈笑。“喂,干么还我钥匙?”

 美美还了啊!她不知该怎么说。“啊?喔…因为…觉得…”实在别扭啊,就是觉得自己不受他嘛。

 “因为怕我觉得被打搅吗?”他替她讲完。

 “欸…”

 他沈默了会,问:“另一把钥匙呢?”

 “啊?”

 “你忘了?2503的钥匙。”

 原先接到电话的好心情瞬间消失,小君心头一沈,原来他打来是为了追回钥匙。

 “我知道、我…我再拿给你。”

 “明天有没有空?下午四点在我打工的唱片行碰面,记得带钥匙。”

 “喔…好。”

 谈话结束,果然只是为了钥匙,呜呜…她打电话给杨美美。

 小君问她:“你已经把钥匙还了?”

 “对啊,你知道了?他说的?”

 “嗯。还钥匙的时候,他有没有说什么?”小君好奇。

 “没有耶…”

 “是噢。”不死心,再问:“他脸上有没有一点点失望的表情?”失望就代表在意她。

 美美口气冷淡地说:“老实说,你可以放弃了啦,我觉得人家只是把你当妹妹。”

 “喔…是啦…他打来跟我要2503的钥匙。”

 “对厚,死过人的房间,你都还没去过哩。”

 “我很后悔…”小君泫然泣。“一定是我太常去了,又婆地煮一堆东西,他觉得烦才搞砸的,真丢脸,早知道我就不那样做了…”

 这叫什么?巧成拙?可是第一次喜欢人,哪聪明得起?没恋爱经验,只是被那个人住,傻呼呼地想靠近他,没办法可以依循,当然也不懂得所谓的爱情里的种种技巧,譬如什么擒故纵啦,又譬如怎么勾引才高竿啦,小君都不懂,她太年轻,也不知道该怎么压抑心中的震,混乱着,用笨方法示好。想说他要是吃很多好吃的菜可能会很高兴,那就等于喜欢她,他要是发现她很会煮咖啡,那么爱喝咖啡的他可能就会注意到她,那就等于喜欢她…

 一加一等于二吗?

 但一份付出加上多一份的努力并不等于爱情。这些小君都不明了,所以该要吃苦头了。今晚她失眠,难过着,他打来一通电话,她就难过得好像是世界末日。

 翌午后,照约定时间,唱片行外,他们碰面。

 黎祖驯发现她好像瘦了点,他猜她没睡好,两眼下有暗影,她一直低着头看脚。白洋装穿在她身上松垮垮,他还发现她的小腿好白好细,穿休闲鞋,很可爱,她永远给他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很清新、很舒服。瞧她低头害羞得不敢看他,怯怯的模样,让他心中升起怜惜。

 对了,他拎高手中的纸袋交给她。“你放在我家的鞋子。”

 “喔。”不看他,拿走袋子。手伸进裙子口袋,拿出钥匙,递给他,但不看他。“拿去。”

 “唔。”他拿下钥匙。

 “Bye…”结束了,她转身就走。

 黎祖驯上前,走在她身边。小君觉得奇怪,斜觑着他。他与她并肩走,笑着大步走。奇怪?小君正纳闷,他忽地一把抓住她右手,喊:“快跑!”拖着她就跑。

 “喂…”来不及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他半拖半拉的跑向到站的公车,冲上公车,握稳铁杆,她才跑几步,就直气。“要…去哪?”

 他大气也不一声,笑看她。“带你去2503。”

 鲍车摇晃着,小君别过脸去,偷偷笑。

 他凑过去,看她偷笑。“这么高兴啊?”

 她害羞,低头不语。

 他笑望着车窗外的黄昏景。在这摇晃的车厢里,待在这女孩身旁,感到一种很宁静、很温暖的氛围。

 百穗旅社就在永康街附近,穿过公园,走二十分钟就到。

 小巷底,大树环绕,独栋的老旅社,六层楼高,水泥外墙斑剥,几处出砖块,爬九重葛,红紫花儿风招摇着,看得出旅社历史悠久,真怀疑它怎么从921地震中活下来。

 黎祖驯带小君进去。

 小客厅,蓝地毯,面两架电梯,右边是ㄇ形柜台,柜台后站着个鬈发分的欧巴桑,墙壁钉着大木柜,木柜分成好几个小榜子,是房间钥匙的窝,看得出来租屋率差,几乎每个格子都放着钥匙。

 看到他们,欧巴桑挪挪老花眼镜,招呼黎祖驯。“带女朋友来啊?”看他们拎着个大纸袋,问:“又拿东西来放啊?”

 “是啊。”

 看样子欧巴桑跟黎祖驯很,而“女朋友”这三个字让小君偷偷高兴一下。

 黎祖驯晃了晃手中钥匙。“我上去了。”

 “好啊,离开要上锁啊。”

 黎祖驯路地领着小君走进电梯,乘到五楼,空气混着陈年烟味,不知放在某个角落的饮水机发出嗡嗡声响,没有窗,走道阴暗,一路走到底,右边房间,门楣黑底烫金牌子,房号2503,想到里面发生过的殉情事件,小君心脏咚咚响,有些紧张。

 黎祖驯入钥匙,转动门把,木门哀怨地嘎吱一声,缓缓打开。

 小君屏住呼吸,慢慢看见里边的景象了,突然,砰!黎祖驯关门,她吓一大跳,退开好几步,瞪着他。“怎…怎么了?”

 “你看见了吗?”他僵着脸。

 “什么?”

 “还是我眼花了?我好像看见上有两个人。”

 “真的吗?”寒意从脊椎骨往下窜,小君面色惨白,不敢吭声了。

 黎祖驯拿出手机,马上打到楼下柜台,一面喃喃自语:“奇怪,这房间只有我会来啊,怎么有人?”

 小君惊恐,摀着心口。喔…老天,她腿软,想到之前他说的殉情的恋人,两个人…脑袋不住胡思想。

 电话拨通,黎祖驯说:“纪桑,里面有人欸,你们租给人家了是不是?没有?明明上有人啊!不然我看到的是什么?嗯…嗯…”他表情沉重地关手机。“奇怪,没租出去,里面怎么会有人?”

 你确定看到的是人吗?小君想着,浑身起皮疙瘩,怯怯地提议:“我们要不要改天再来?”

 “不行!”他目光一凛。“我要搞清楚怎么回事。”说着,猝地就扭开门把。

 妈呀…小君掩脸,不敢看,转过身,准备落跑。

 黎祖驯咧嘴笑,他往左侧身,打量小君右边,又往右侧身,打量小君左边。这家伙不睁眼,小手紧紧蒙住脸,缩着肩膀,动也不敢动。他右手在她面前挥了又挥,她没反应。他弯身,故意在她耳边吹气,呼…

 谁在吹她头发?妈呀,她颤抖地叫:“黎祖驯?黎祖驯!”

 他不吭声,好整以暇地看她胆小得连眼睛都不睁开。

 她转身,急急嚷:“黎祖驯?黎祖驯?怎么样了?”

 他又往她耳朵吹风,她吓得背过身,蹲下来。“黎祖驯?怎么样了?呜…黎祖驯!”

 哈哈,她真好笑,他蹲下,突然一把揽住她。

 “啊…”小君大叫,缓缓睁眼,发现是他环着她的肩膀,而且很可恶地、戏谑地对她笑。

 “你也太鸟了吧,这样就吓得不敢看?”

 “有人吗?”

 “有,一百个!”

 “嗄?”

 “骗你的啦!”黎祖驯拍拍她的头,站起来,转身就走进房间。

 唉呀,唉呀!小君跺脚,气死了。她追进去,问:“可是你刚刚不是还打电话?”

 “装的啊。”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吓死了。”

 “常常被我这样训练,以后你胆子大,什么都不怕。”

 她罕见地气急败坏:“我真的真的厚、我真的真的会吓死…”

 他哈哈笑。

 这时,小君的手机响起,她紧张地看来电显示,是美美。

 美美劈头就问:“怎么样?钥匙还了吗?他说什么?”

 “啊,嗯…我现在不方便讲。”小君支支吾吾。

 “为什么?”

 “回去再跟你说喔,我在2503。”她细小的声音里掺着喜悦。

 “在2503?不是要去还钥匙吗?”

 “我误会了,他是要带我去2503放东西。”她笑了。

 “…”美美怔着,心浮气躁。不懂黎祖驯怎么忽然又对小君这么好了?

 “我晚点再跟你说…”小君挂了电话。

 天空霾,乌云聚拢,眼看快下雨了,风从窗口吹入,凉凉的,皮肤感觉到气,空气闻起来也有着的气味。

 他们就像对恋人,窝在小套房,2503里藏着宝藏。

 黎祖驯指着一室堆放的物品,跟小君解释:“有的是朋友不要的,有的是在搬家公司上班时客人淘汰的,不知不觉囤积了这么多东西…”

 “你堆这些东西要干么?”

 “有些会送去育幼院,有些留着,将来看谁需要就给谁喽。”

 大概是刚刚被黎祖驯吓坏,那一吓,吓跑小君的矜持和尴尬,消除两人间的陌生感,气氛轻松,跟他互动自在多了。

 墙角堆着一排的油画。

 小君问:“是哪个画家的?”构图怪奇,一幅幅奇怪线条组合,像藏着密码,淡色彩,画中散发飘渺自由的气息。

 “是我画的。”他说:“以前过一个美术系的女朋友,很会画画,我觉得不难,就跟着随便画几幅。”

 “随便画的就画这么好,如果认真学,搞不好可以当画家。”

 “没兴趣。”三个字否定她的建议。

 小君又看见搁墙角的木吉他。“你会弹吗?”

 他拿吉他,随手弹一段,铿锵有力,旋律振奋人心。

 “你学过啊?这组节拍很复杂。”小君赞叹。

 “吉他是以前的同事不要的,我到书局翻了书,回来弹,简单得要命,玩几个月就没兴趣了,放着也是放着,如果有朋友要吉他,我可以送他。”

 怎么都说得这么容易?小君嫉妒,她练琴练到快抓狂,可是竟有人随便学学就画画出色,吉他厉害,不公平。而这样的人,竟不是努力当画家,从事艺术工作,只是在唱片行打工?

 小君建议他:“你那么有天分,要是肯好好学东西,一定会很有成就。”

 “嗟!”他笑,整个人往后,倒在上。“闷,干么什么都要讲到成就?只为高兴不行?及时行乐,享受生活,懂不懂?不用一定要有收获。”

 “我只是建议你嘛。”小君搔搔头。

 “像你上钢琴课上到挨骂,弹琴本来是开心的,弹到愁眉苦脸,还喜欢弹吗?”

 “我是不喜欢,但没办法啊,我妈希望我将来…”

 “好了好了,别左一句妈右一句妈,又不是没断。”他不耐烦的口气,教小君帘闭嘴。黎祖驯下,从边的桌子下,拖出老唱机。

 小君过去,蹲在他旁边看。“这还可以用吗?”

 “好用得很。”黎祖驯找出黑胶唱片,放上去,按开关,嘎吱嘎吱,唱盘转动,唱英文老歌。

 小君笑了。“我只有在电影里看过。”

 他这时又用一种极温暖的口吻,耐着子跟她说:“你看,这个是控制声音大小的,这个提起来唱片就停了,你试试。”

 她没试,她注意到他的右手,指着他的右手腕。“你这里被蚊子咬了。”

 黎祖驯不以为意,江小君却谨慎其事地打开手提袋,拿出小小绿色扁圆形罐,打开,里头是深绿色油膏。

 “要不要抹?可以治蚊虫咬。”

 “这什么?”

 “神奇紫草膏。”

 他瞠目,笑了。“神奇紫草膏?”什么鬼。

 被笑得不好意思,她解释:“这很好用,可以搽蚊虫咬,还可以消炎,也可以提神。”

 “喔。”他把手伸向她。

 小君犹豫一下,捻一些葯膏,轻抹在他的皮肤上。有点不好意思又感觉很甜蜜。

 黎祖驯回手,嗅闻葯膏的味道,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味道。”

 “什么?”

 “你身上常有的就是这个味道啊。”拿来葯罐,罐子封面,是个老头子的脸。“DOCTORBURT'S…”是这个牌子。

 “你不喜欢这味道吗?”

 “刚开始闻到很不习惯,有点刺鼻,闻久了,很像树的味道。”

 “这牌子的东西都是天然的配方。”

 “真的可以提神吗?”黎祖驯抹一些在鼻间。

 “这给你用,反正我还有。”想放这小东西在他身边,这样只要以后他使用这东西,她就觉得好幸福。

 “谢啦…”黎祖驯收下,涂涂抹抹。“真的可以提神?我昨天都没睡,一直到现在。”

 “为什么?”

 “失眠。”

 “为什么失眠?”

 “肚子饿,找不到东西吃。”

 “喔…”

 他抬头,望天花板,搔搔头,装不经意的口气说:“你煮的饭还不难吃。”迂回地暗示她,她可以放心来他家,他不觉得困扰。

 罢开始他是有疑虑,到后来还享受的,而且跟小女生互动,比跟那些同年龄爱玩时髦的女人有趣多了。和那些女人周旋,她们反应快,聪明有趣,热闹,又懂得和男人调情。但他没有归属感,和小君相处感觉很不一样,该怎么说呢?就是一种温馨的、窝心的感觉。不再排斥她,不拒绝让她喜欢着。

 小君笑了,笑得腼觍。心地,好暖、好甜蜜。今天以前她难过得像在地狱,现在呢?这世界又大放光明,什么都变得好可爱、好漂亮。

 “对了,你帮我看看这个还能不能用?”黎祖驯趴到底,从里边搜出一台电子琴。

 “连这个你都有?”

 “反正都是人家不要的。”

 小君接上电,纯地敲出旋律,几个琴键的弹簧松弛,但还能演奏。

 她坐在地上,叮叮咚咚地,笑问他:“你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就弹你喜欢的。”

 他躺到上,听她弹琴。

 她敲打琴键,操作玩具电子琴,将旋律送入他的耳朵里。

 这次她弹奏不为了参加比赛或为了老师母亲们的期待,这次纯粹为取悦心爱人儿的耳朵。

 黎祖驯合眼听着,电子琴的声音没平台钢琴好,但这次他听出感动,和之前那僵硬的琴声不同,这次江小君弹得好极,听起来,悦耳舒服。他竟然越听越陶醉,到后来昏昏睡,于是他沈入梦境里,什么都消失,梦中只有那美妙的琴音回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下雨了,窗外,天空灰白色,雨滴在窗玻璃蜿蜒,雨声敲着窗檐。阴天,雨声,让2503像隐没在与世隔绝的秘密地方。

 小君坐在边,贪心地打量他睡着的模样。她帮他盖被,拿枕头,很小心地放到他脑后,想着这样他睡起来会更舒服吧…

 他怎么连睡着了都这么好看呢?浓黑的眉毛超性格,高的鼻梁很有男子气概。

 现在,她不觉得这里可怕,反而感觉温馨。黎祖驯将被主人遗弃的物品,安顿在此,收容它们。是因为这样吗?这房间虽然拥挤,但很有感情。

 天色逐渐昏暗,她没开灯,房间暗下,她干脆趴在他身边,托着脸,很着地瞧着他。怎么看都看不腻,只是这样看着,就好幸福好快乐。她惘,恍恍惚惚,从不知自己会有这么痴的时候,光是望着这个人,就傻傻地直笑,原来爱人是这么神奇的感觉,电视演的,小说写的,都不如亲身体验来得震

 她看看手表,七点了。该回家,却想留在这里,不忍心吵醒他。

 街上路灯亮起来,光晕透窗。

 铃…手机响了,小君赶紧搜出来,调弱音量。她不敢接,是妈妈打的。

 美美坐在沙发看电视,她心浮气躁,不时看向挂钟。

 八点了,小君说要再打给她,怎么到现在还没打?难道他们还在2503?好闷,却没资格生气。朋友快乐她应该也要跟着高兴,可是真实的感受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终于手机响了,是小君的妈妈。

 “美美,小君跟你在一起吗?”

 可恶!每次小君晚归,就牵累到她。

 “我没跟她在一起喔…”

 江天云沈默了会。“有没有听她说要去哪?”

 “哦,昨天好像听她说什么要去听什么演讲…”美美机灵,帮着扯谎。

 “演讲?”

 “是啊!”“跟谁?”

 “我想想…她说跟谁去呢?我一时也忘了…江妈妈你别担心,她可能等一下就到家了。”拜托,每次都紧张兮兮的,有这种妈妈也怪恐怖的,才八点就通缉女儿。

 “奇怪,她的手机收不到讯号…”

 美美最会掰了。“唉呦,一定是听演讲的时候把手机关掉了,伯母,我要是想起来她跟谁去,马上打电话告诉你…”币掉电话,马上打给小君。

 “你干么啊?在哪里?你妈在通缉你欸,我刚刚骗她你和朋友去听演讲。”

 “啊?是喔,谢谢你。她刚刚有打给我,但是我不敢接。”小君低声音,注意黎祖驯有没有醒来。

 美美追问那边的状况:“为什么不敢接?做坏事哦?你还跟他在2503吗?一直到现在?”

 “嗳…完了,回去我妈妈一定会问我跟谁去听演讲,美美,你觉得我要怎么说?”

 “就随便说啊,说跟吴晓莉去好了。”吴晓莉是她们的同班同学,已经很久没联络了。

 “喂,你会不会太扯了,在那里待那么久,干么啊!”“你不要想,因为他睡着了嘛…”

 “叫他起来啊!”也不是故意要口气这么冲,可是…好嫉妒啊。

 “他睡得好,我舍不得叫醒他。”

 “那你干脆跟他睡到明天好了!”

 美美气唬唬,手机扔在桌上。脑袋里不断浮现小君和黎祖驯躺在上依偎的画面,这一想,怒火狂烧。她又有被耍的感觉,是江小君自己说要放弃的,鬼啦!明明就想倒追黎祖驯,干么一直假惺惺?!不要脸…一定是见面的时候,她又在那边装无辜勾引他,不然他怎么忽然会那么积极带她去2503?

 手机又响了,美美气冲冲地接起。

 “喂!”

 “呃…”大概被凶恶的口气吓到,江天云楞了一下。“美美?”

 “喔…伯母。”

 “真不好意思,我很担心小君,你有没有吴晓莉的电话?我想打电话问问看。”

 “伯母,小君最近跟一个男生很好,叫黎祖驯…”

 很想这么说,握着话筒,美美挣扎着。

 说出来,把黎祖驯的事说出来,然后江妈妈就会制止小君跟黎祖驯接近,那她就有机会亲近他了…美美惊讶于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坏心,可是,她真的好喜欢黎祖驯。

 黎祖驯一直睡到九点才醒,然后带小君去坐公车,送她回家。他们坐在后边位置,黎祖驯问她:“干么不叫醒我?都九点多了。”

 “因为你睡得很好嘛!”死定了,回头要怎么跟妈妈解释?

 “回去会不会挨骂?”他看得出她很焦虑。

 怕他有罪恶感,她挤出笑容:“不会啦,刚好我妈今天有事会比较晚回来,你不用担心。”

 他笑笑地说:“我才不担心,反正被骂的人是你。”

 她愣住。“喔。”

 明明就担心挨骂还不承认,她的体贴,他是感动的。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女孩,第一次他主动约女孩子,他问:“下次跟我们一起去冲吧,我教你。”

 “耶?”她眼睛一亮。

 “干么,不想去啊?”

 “想去,我想去!”

 “笨蛋。”他哈哈笑,她的头。

 她笑了,管他的,回头挨骂就挨骂吧,值得啊,这么开心哩!

 她好奇地问:“还有谁有2503的钥匙?”

 “我啊,我复制了一把。”

 “还有呢?”

 “你啊,不是给你一把了?”

 “还有谁?还有谁有?”

 “周星驰有张曼玉有吴孟达有八两金也有…”

 他又在开玩笑了,她偏着脸,瞪他。

 他忽尔脸色又变得正经。“嘿,敢瞪我?”

 她装凶狠:“你真的很爱胡说八道。”

 他装严肃:“再瞪?你再瞪?”

 “瞪你又怎样?”嘿嘿,相处久了,她学坏,也油条起来了。

 “我最讨厌别人这样瞪我,我会…”他凑过去,吻了她。

 这会儿她不敢瞪了,她闭上眼睛。

 车子摇晃得厉害,她的心,震得更厉害。

 唉进门,就看见妈妈凛着脸,坐在沙发。

 惨了,小君回避她的视线,转身,关门,蹲下身,慢慢地鞋。气氛沉重,好安静,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母亲冰冷的视线,正在打量着她。

 江天云沈声道:“你过来。”

 小君走过去,站在母亲面前。

 江天云双手抱,问:“美美说你去听演讲,去哪里听?”

 小君低着头说:“诚品。”

 “和谁?”

 “吴晓莉。”

 “吴晓莉?”江天云脸一沈,伸手。“手机给我。”

 “妈…”

 “拿来,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小君不敢反抗,只能出手机。

 江天云打开手机,查通联记录。

 小君屏住呼吸,默默地看妈妈检查手机。幸好,早知道妈妈有这种习惯,进门前,就先把黎祖驯跟美美打的电话删除。

 江天云看到几组未接来电,都是她打的。不死心,又打开通讯录。

 “我打电话问吴晓莉。”

 小君脸色一白,求饶了。“妈…”

 “谁知道你跟美美是不是串通好的,我看你最近失魂落魄的,贝多芬的第八号钢琴奏鸣曲,那首『悲怆』你弹多久了,到现在还背不出来,我看你一定有问题!”

 “妈,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妈…”

 通讯录里果然有吴晓莉的电话,不顾女儿的请求,江天云按下通话键,坚持查个清楚。小君抿着嘴,很无助,等着谎言被拆穿。

 “喂?”接电话的,是个年轻女孩,声音很有元气。

 “你好,我是江小君的妈妈。不好意思,江妈妈只是想跟你确定一下,小君晚上是不是跟你一起?”

 小君难堪,泪盈于睫,僵在原地。不只是谎言被拆穿,还騒扰到同学,预料到今晚免不了遭母亲一顿审问。

 江天云问完,挂上电话。看着小君说:“下次听演讲先跟我说一声,听演讲不是坏事,我不会不让你去,不然也留个纸条跟我说,回来没看到你,我很担心你知道吗?打电话,你又不接,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你最近常常这样。”

 小君怔住,艾艾地说:“我知道了…对不起。”欸?吴晓莉说了什么?妈妈怎么没生气?

 “我今天跟协会的朋友讨论过了,大家都觉得你的入学考就准备贝多芬的『悲怆』,难度虽然很高,但我对你的实力有信心,你要更努力才行。还有,下个礼拜妈就要跟协会的朋友去维也纳开会,会在奥地利待一个月,顺便帮你申请学校,看看住的地方。”

 一个月!小君面无表情,强抑内心的狂喜。一个月妈妈都不在,喔…太了,她自由了!

 江天云拿出一迭影印资料,要女儿过来坐,叮嘱女儿这一个月要练的曲目,还有需要加强的技巧,以及入学考的准备事项。

 小君心不在焉地听着,她哪在乎入学考,如果没考上那更好,她现在心想着的都是黎祖驯啊,趁这一个月她可以跟他去冲,不用再担心着要找什么借口了,太了。

 趁江天云洗澡的时候,小君回房,打电话给美美。“我妈没骂我,吴晓莉不知道说了什么。”

 “废话,我早就帮你跟吴晓莉讲好了。”

 “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肯定完蛋了。”

 美美有气无力地说:“是啦是啦,都你在,我收烂摊子的。”

 “不要这样说嘛,”小君喜孜孜地问:“黎祖驯找我去冲欸,我们一起去。”

 “真的吗?”美美一听精神来了。“你说的喔,一定要带我去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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