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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小再聚首
 我磨磨蹭蹭的下了楼,走到门外。

 青青的草坪上,钟俊海手袋,略低着头,沿着莫须有的一条直线,缓缓的踱步。

 我轻轻的踏进草地,柔软的不出一点声音,也不叫他,只是守在他必经的这一端,守株待兔的望着他。

 金桂飘香的深秋时节,那甜丝丝的味道弥漫了四周,是我的最爱,不觉贪婪的深了两口。

 他一点一点的走近,我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初中时期那个微红着脸瞧向自己的少年,却怎么也无法和眼前这个恬淡沉稳的男子重叠起来。

 钟俊海终于发现了我,他脚步停顿,朝我微笑着,然后大踏步走了过来。

 “你在巡逻么?小心保安投诉你抢他们的饭碗。”我笑着打趣。

 他离我那样近,身上有淡淡的香,很清,却与桂花的味道截然不同。多年不见,他已足足高过我一个头,我不得不仰首看他,正午的阳光直下来,我有些炫目,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这令我有些许不安。

 我指了指三米开外的天长椅“去那里坐一会儿吧。”我提议着,径自走了过去。

 两人坐定,钟俊海还是那样专注的打量我。

 我不觉自省起来,今天难得穿了一款白色的拽地长裙,头发绻在脑后,应该算很端庄了,并无哪里不妥。

 他大概感觉到了我的不自在,终于笑出了声“我只是想不通,秦秀妍是什么时候转变成淑女的。”

 我白了他一眼,也不客气起来“那你呢,钟经理,你又是什么时候改归正的?”

 他悠闲的将一只手搭到椅背上,缓缓道:“可能是虚荣心作祟,我从初二开始,就被老师当榜样一样树立在班上,忽然开窍了,再也不捣蛋了。你看,不管我们小时候多么反叛,到头来,总是要回归正常的生活轨道,否则,会很痛苦,你也一样,不是吗?”

 我默然,可不是么,也许从认识到责任的那一刻起,我们就自己给自己套了把枷锁,一心向上,即使再沉重,也没勇气揪下来。渐渐的,也就习惯了这样的循规蹈矩,彻底和从前的狂妄一刀两断。

 “我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朝九晚五的地方碰见你,以为你会去事务所之类的地方。”我说。

 “我在国外读的是企业类的财经学,所以想从企业的财务做起,至于以后怎样,随遇而安吧。”他泰然自若的说。

 我在心底暗叹,有个那样的父亲,想做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嘴上却道:“如果这样,你更应该去温伯伯的公司,规模虽小一点,但锻炼肯定比这里多。俗话说的好,大公司做人,小鲍司做事。”

 钟俊海伸手轻掸了一下额头,蹙眉道:“你这样讲,我会疑心是温静雇你来做说客。”

 我顿时有些讪讪,他们之间的事,确实不该我多嘴。

 “你父母好吗?”钟俊海很自然的换了话题。

 “老样子。”我恹恹道。

 “你爸爸,还揍你不?”他问这话,眼里却含着笑。

 想起以前那些东躲西藏的时光,也不觉乐了“早不揍了,升了高中就收手了。还是以口头教育为主。”

 “我可是听说你犯的毛病还真不少,早恋,和老师吵架,还离家出走过一次吧。”

 “什么呀。”那么多糗事被抖出来,一时也有些脸红“你听谁说的。”

 想想不会是温静,她不可能干这种背信弃义的事儿。

 他掀了下眉毛“你在五中那么有名,我当然有办法知道。”顿了一下,他突然低声道:“那时,我以为你真会和张忻在一起。”

 那段轰轰烈烈的高中时光,两个青涩的少年想冲破一切束缚走到一起,以为那样的坚持就能地久天长,结果全是徒劳。

 案亲大发雷霆,采用了各种史上罕见的“暴行”我们最终被隔开,虽然暗地里还鸿雁传书,坚定的要报考同一所大学,结果最后我考上了,他却只在本省的二学校读了个大专,从此一蹶不振。

 原来分开我们的不是大人的阻挠,却是我们自己遭遇到的现实。

 现在想起他来,也是隔着几重山水,连唏嘘都不起来,只是觉得自己幼稚。

 “我跟他自从大一以后就彻底失去了联系。也许…真的是我毁了他,原来他的成绩那样好。”我黯然神伤。

 钟俊海道:“这种事,谁也怪不了,有句话叫性格决定命运。所以你大可不必自责。”

 我笑笑,那点内疚也就象一缕稀薄的轻烟,随风散去。毕竟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辗转听说他早早的结了婚,连孩子都有了,未必过得不幸福,倒是我,至今还孤身一人,人生没有走到终点,就永远不能说是赢了还是输了。

 仿佛窥探到我的心事,钟俊海问:“秀妍,为什么现在还是一个人?”

 这样的问题,在过了27岁之后就会经常被人追问,如果是长辈,就支吾着搪过去,如果是旧识,就调侃的回答:“物极必反。”以前有那样显赫的历史,包括暗恋对象,数量之多简直可以拿箩筐来装。

 “你暗恋的那么多人里,有我么?”他口气戏谑,眼神闪烁。

 我睥睨了他一眼“对不起,我自动过滤掉比我小的男生。”总算报了一箭之仇。

 他低头浅笑,顺势看了一眼腕表,白钢质地,十分简洁的天梭系列。

 “晚上一起吃饭吧。”他边起身边说,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快速补充道:“温静也在。”

 我没理由反驳。

 “下了班,我在门口等你。”

 我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脑子里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然后转身回办公室。

 撑到下午三点,张婷终于打电话给她老公,让早点来接她。

 “我想去医院挂水。”她惨白着脸,完全没有了平的彪悍,模样实在可怜。

 “去吧,去吧。老板打电话来,有我呢。”我赶紧朝她挥手。

 五点半一到,胡宏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赶班车。

 见我不动,讶异道:“你加班?”

 “没有啊,就要走了。”嘴上说着,手脚却慢慢的。

 胡宏嘟哝了一句:“下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然后打好包,扬长而去。

 几分钟后,我也潜出办公楼,亦步亦趋的来到门口,钟俊海微靠在一辆银色的奔驰上等我。

 正值下班高峰,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却毫不避嫌。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

 “上车吧。”他朝我扬了下头。

 我飞快的钻进车里。稍顷,他也上了车,奇怪的看我耷拉着脸。

 “你怎么了?”

 我苦笑道:“搞不好,我也会成八卦周刊封面人物的。”

 钟俊海发动了车子,平静的说:“我没想到你现在变得这么畏手畏脚的。”

 我暗叹“可能小时候精明过了头,现在反而开始愚钝了。”

 车子逐渐驶入市区的正道,我坐在副驾的位子上,隐约瞟见他右手手腕上的一圈疤痕,不觉微怔。

 “那个,还没褪掉?”我用手指了指。

 钟俊海会意,子着前方笑道:“医生说褪不了了,顶多颜色淡一些。”

 我心下歉然“真是对不起,我是不是…狠的?”

 他飞快的瞥了我一眼“何止狠,简直凶残。”

 见我一脸愧疚,又打趣道:“也没什么,我一直当它是秦秀妍送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

 我只得嘿嘿的干笑两声。

 车子开到银藏,是吃日本料理,停好车,我信口问:“不知道温静来了没有?”

 “她早到了。”钟俊海指了指泊车处的一辆白色宝马“那是她的车。”

 我瞠目,没想到她的车这么拉风,有个有钱的老爸就是不一样。

 果然,一进包厢,温静就起身张开双臂拥了上来。

 我往边上一躲,笑道:“你想拥抱的不是我吧?”

 温静嘴角一弯,绽开一抹笑“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永远最重要。”

 我嘻笑道:“不必这么巴结我,今天不是我买单。”

 钟俊海装傻充愣,只管周到的把椅子拉开,请我们坐下。

 菜是早就点好的套餐,服务生见人齐了,便殷勤的上菜。

 日本料理的特点就是精致,小资,每份食物其实没多少量,却考究的用烧花瓷盘装了,郑重其事的摆上来。

 牛蒡手卷,天赋罗,烤鳗鱼,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生鱼片。

 边吃边聊分开这些年各自的趣事。没多会儿,温静就好奇的问我:“你好像不怎么动筷子,不喜欢吗?”

 我笑着解释:“我吃什么都这样,今年连着犯了两次急肠胃炎,医生再三嘱咐不要贪吃,尤其是油腻生腥的东西,象油,刺身之类。”

 温静同情道:“真可怜,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油蛋糕了。”

 “嗯,上课还偷吃。”钟俊海突然嘴。

 四年级的时候,温静生日,带了份油蛋糕到教室来给我,我把它小心的存放在课桌的抽屉里,边听课,边时不时瞥上一眼,哈喇子直,终于乘老师回过去写黑板的时候,用食指捞了一小撮油,飞快送入口中,浓香可口的滋味至今难忘,没想到这一幕会被钟俊海记到现在。

 碍于温静,我也不好跟他拌嘴,倒是温静摆手道:“你别诬陷秀妍,她怎么会这样?”

 我脸一红,没等钟俊海叫屈,就老实待:“这事倒确实是有的。”

 钟俊海轻敲了一下桌子“她自己承认了吧,秀妍小时候就是个十足十的小馋嘴嘛。”他越说越来劲“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还抢小孩子的红烧吃,那个女孩叫什么来着,叫…”他拧眉作思索状,然后恍悟的喊“叫叶子!”

 温静嗔笑着拍拍我的手“咱们不理他。”

 我深了口气,直直的面向钟俊海,面目严肃的说:“我必须郑重申明两点,一,那是块白灼的,二,不是我抢的,是我用智取的,我跟她猜拳,她输了呀。”

 钟俊海叹道:“叶子家也是好容易烧回,愣是被你骗了去。”

 “不过就一片而已。”

 “一片?一片你也抢!”

 “我尝了一口不好吃,又还给她了。”

 “哈,叶子的妈妈实在是睿智,知道要防你一手,故意把烧难吃点。”

 我们如此舌剑的抢白了一番,才发现温静已经笑倒在一边,眼里汪着泪。

 瞬时,大家仿佛又回到了无拘无束的童真年代。那时候,也总是我和钟俊海斗嘴,温静做观众,三个小孩一台戏,唱得不亦乐乎。

 酒足饭的出来,我坐进了温静的车。

 “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还能再聚在一起,更没想到,和阿海还成了同事。”我感叹道。

 温静也笑“是呀,他告诉我会去你在的那家公司,我还想着跟你说以后可以帮帮他呢。”

 我失笑“我帮他?我还指着他提携我呢。”

 “你不知道,阿海是个直脾气,又从来不肯低头的,他以前在企业做过一小段时间,结果跟人不而散。才动了去留学的念头。我怕他工作中跟人顶牛。以后你多提醒提醒他。”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

 “秀妍,能再跟你一起,真好。”她由衷的对我说。

 我却有点心堵,没来由的。

 没有接她的话茬,我轻描淡写的问“你工作怎么样了?”

 “已经联系好了,下周就开始上班。在xx律师事务所,先跟老律师们学一段,等了就可以直接接案子。”

 我调侃道:“如果他们知道你未来的公公是做什么的,估计抢着要你帮忙打官司了。”

 温静撇了下嘴“我可不想靠关系,相信凭我自己的实力,也能打拼出一片天地来。”

 她脸上的神情令我回想起自己初入职场时的模样,大概也是这样的自信傲然罢。

 但愿她真的能够拥有自己的一片海阔天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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