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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不一般的女人
 外科主任杨济慈大夫才从一个手术上下来,坐在办公室里连气都没有了精神。 几个小时连续地站着,实在是令五十出头的她很有点吃不消了。于是,她决定今天破例早走十分钟,不必再守到晚上了,她实在是该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了。 在收拾办公室桌时,十三号病房陆云峰的病历掉了出来。她不皱了皱眉,这个病人的情况很有些棘手,一周前,他是因为烧伤入院的,可真正难办的却不是那些皮外伤,而是他头部受击而造成的昏不醒。照片和ct检查又都不见有脑部淤血之类的症状,却就是不肯苏醒过来,几个大夫一会诊都认为有变成植物人的趋势。不过,她还没有放弃对他的治疗,想再观察一阵子再下定论。她是个天生的医生,正如她的名字一样╠╠╠济慈。 而且,杨济慈对这个病人有着某种特别的感情。她对这个陆云峰有着强烈的怜悯,这种怜悯不仅仅只是因为他的病,而是因为他孤独的处境。 她当医生将近三十年了,从来就没看见过陆云峰这么可怜的病人,他一看就是有钱人,住的是特等病房,雇的是特别护士,来探病的人也是络绎不绝的,而且大多是非富既贵之辈,高档的营养品几乎堆了病房。可是,这有什么用呢?他除了有一个叫李放的朋友常常守在身边以外,就连一个家人也没有面了。她也就此问过那个李放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他无奈的说,陆云峰的父亲有严重的心脏病,暂时还不敢通知两位老人;而他的姐姐们还得缓一阵才来得了;他还有一个子,正在旅途中还没有联系上。 于是,那个陆云峰就那么孤独地躺在那大而华丽的病房里,白天的热闹正反衬出他长夜漫漫的凄凉,杨济慈看着这一切,心底那属于母的怜悯被勾了起来,不由自主的对他多了些注意。尤其,是那个女式的挂饰更令她对这个人产生了无数的猜测和遐思:他有怎样的一个故事呢?是一段爱情?还是…其实,以杨济慈这样的年龄和经历而言,是很少有什么人与事能够感动她的心了。但是,当陆云峰送来时,手里紧紧握着那个挂饰,以至于几个医生护士费了好大的劲才掰开。这个细节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就不对这个病人有了几许特别的感觉。 这个挂饰如今正放在杨济慈的办公室抽屉里,是一个银制的吊坠,银色的圆环中间镶嵌着两个水钻的英文字母 “f”这两个“f ”一高一低地穿在一起,像两只飞翔着的鸟儿似的,显得高雅而别致,一望即知这是一个女人的东西。那两个“f ”她起初并不明白是何意思,直到有一天,她无意之中看到陆云峰的病历卡上的名字的拼音缩写:l ·y· f ,又听那个李放说起病人的太太姓方的时候,这才恍然而有所捂:这分明就是蕴含着两个人能比翼双飞之意啊!继而,杨济慈对那个挂饰的主人就油然地有了好奇心,这应该是一个细腻又深情的女子吧?! 杨济慈曾经与丈夫讨论过这个神秘的是子,她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照说,她应该是很爱陆云峰的,可怎么丈夫受伤了这么长的日子还不见她面呢?这就不像是一个好子的行为了。 “或者,是你想错了呢!”杨济慈那作诗人的丈夫沈卓提出了不同的猜想。“这个挂饰的主人并不是那个子,而是某个情人。” “情人?”杨济慈皱眉了,这破坏了她原有的美好印象。 沈卓却有些肯定地认为是情人,他的理由倒很充分:“只有情人才能这么浪漫,一结婚哪里还会如此?那个陆云峰不是个有钱人吗?” “是吗?那你也有个情人哦,因为你老是说自己是个浪漫的人呀!”杨济慈半开玩笑的“我可是个黄脸婆了。” “不。我并不需要什么情人。”已近半百的丈夫正地说:“你就是我———永远的情人!” 丈夫虽然是写诗的,但他们两人都是那种典型的中国知识份子,即稳重而含蓄的人。就连年轻时也没有互相说过什么文艺腔,没想到在柴米油盐这么多年以后,杨济慈竟猛地听到丈夫这么一句“甜言语”她居然就脸红了,心头很有些甜丝丝的。 这么一个小小的挂饰,竟然令她有了些年轻时候的感觉,无形中,和丈夫的关系又亲密了好多。这在某方面上还真得感谢这个病人呢! 杨济慈这样想着,便有了去看一下十三号病人的念头,她信步走了过去。刚拐上走廊,一个人影窜了出来,吓了她好一大跳。 “医生!医生!求求你告诉我,云峰他怎么样了?”那人一迭地问。“他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啊?” 这是个年轻的女人,身的泥泞,脸的惶急,显然是哪个病人的家属,才从什么地方赶过来的。 “他会醒吗?他…他…会死吗?”那女人一把拽住了她,声音颤抖地问:“有救吗?求求你说话呀!” 这样的场面杨济慈可是见得多了,也就不吃惊,只是被这个女人死死地抓住令她有些不舒服。她努力挣脱她,冷静地问:“你是谁?是几号病人的家属?” “我是谁?他不认得我了,记不得我了,云峰!云峰啊!”她慌急地站在那儿,语无伦次地说着:“你为什么要去仓库啊?怎么会是你?我没有诅咒你,我从来没有…” 接着,她晃了晃,就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杨济慈听得莫名其妙,但她还是被这个女人那种发自肺腑的悲伤和焦急打动了。正准备上前去扶起她,走廊那头一个男人跑了过来,正是那个李放。 “心蕊!心蕊!”他急忙扶住了那个女人。 那个叫心蕊的女人在他的呼喊、摇动下慢慢地醒了过来,她苍白着不说一句话,目光呆滞,仿佛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似的。 “对不起!对不起!”李放忙回头对杨济慈解释:“她是陆云峰的太太。” “哦!”杨济慈来了兴趣,仔细地打量着这个陆太太: 凌乱的短发,发红的双眼,泪水纵横的脸… 这些,都掩饰不住她身上的某种气质, 是———优雅吧! “心蕊,你先别着急啊!冷静下来再说。”李放劝解着“云峰又不是没有希望了,总会有办法的,你自己千万不要了方寸。” 杨济慈温言道:“是啊,在没有任何定论的情况下,是不能说没有好转的可能的。更何况,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是吗?”方心蕊的眼睛亮了一下。 “当然,你应该听说过有许多这样的病人在沉睡了几年之后也能突然醒过来的事吧?”杨济慈明知道那些只是少之又少的奇迹,作为一个谨慎的医生,一般是不给病人家属这种渺茫的安慰的。但这次,她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就破了戒。 “所以,你自己就得先调整好状态,才能够配合医生的治疗方案,帮助你的丈夫早苏醒过来。”她进一步劝道。 这番话多少起到了一些安定的作用,方心蕊果然振作了一些,慢慢地抬起眼睛,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睛却充希翼。不过,杨济慈从她那颤抖的嘴搐的面孔上仍可以看出她内心强烈的痛苦。她的心起一股柔情,反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我叫方心蕊,是陆云峰的———子。”方心蕊激动的情绪有些缓和了,竭力在保持一种镇定。“刚才真是对不起,我…我太激动了一些,请您原谅。” 杨济慈被她那种自我克制的优美态度感动了,忙摇头表示不介意,同时,她又觉得这个名字很有些耳,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三人一起走进了十三号病房,杨济慈向他们仔细什么了一下陆云峰的情况。 方心蕊安安静静地听着,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歇斯底里。她的目光始终柔柔地定在上陆云峰的脸上,那款款的深情明白无遗。另外,她的脸上又多了一抹坚定和牺牲的神情。 “李放,你可以送我回一下家吗?”她的话中有一股柔情。“云峰一定不喜欢我这种七八糟的样子的。” 上的陆云峰一动也不动,宛如一具千年木乃伊,哪里会在乎她的样子了?可她那口气,仿佛他不过是睡着了一小会儿,立即就会醒过来似的。 “心蕊!”李放低叫,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杨济慈也不为之鼻酸。 第二天刚一上班,杨济慈就立刻到十三号病房去看看。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对夫竟比别人更牵系着她的心。 房间的门虚掩着,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她轻轻地推开了门。于是,她看见了一幅动人的画面:陆云峰依然在沉睡着,但是,他的脸已经仔细的清洗过了,并刮过了胡须,显得干净而整洁。方心蕊自己已经换上了一身淡蓝色的套装,静静的伏在上睡着了,那化着淡妆的脸上还挂着几滴未干的泪珠,在晨光中闪烁着一点点光亮,而她的右手正紧紧握住陆云峰的左手,紧紧的,没有一丝放松。 杨济慈悄悄地退了出来,小心地关好了门,她不希望他们被打扰。 忽然间,她想起这个方心蕊是谁了,她的衣柜里就有几件“典雅”她,就是那个方心蕊!可是,杨济慈觉得她那些广告、海报上的美丽形象在此时此刻都变得黯然无光了。只有这个清晨的方心蕊,在她的眼里才是最美! 随着陆太太的出现,陆云峰的母亲与姐姐姐夫们也相继赶来了。 此时的杨济慈已经不是陆云峰的主治大夫了,他已被转由几位脑神经专家负责诊治。但作为前期的负责大夫,她也参加了会诊。陆云峰身上的烧伤并不是很严重,最多会留下些许疤痕,令人束手无策的是他的昏不醒,大多数医生已出了毫无希望的表情,但谁也不敢否认万一有奇迹出现的可能。 “住在这种医院有什么希望?到美国去才是正事。”陆云峰的二姐陆云羽出口就很尖刻。 “云羽———”她的丈夫轻唤,特意把尾音拖的长长的。 “难道我说得不对?还是尽快在纽约联系一家一医院的好,别耽误了云峰。” 陆云羽这种目中无人的话一说,在场的医生无不是脸上变,年轻一点的就已经不住气要反相讥了。气氛真有些一触即发的味道。 杨济慈忙站出来打圆场“如果你们觉得那样更好的话,我们尊重家属的意见。” “这还差不多。”陆云羽冷哼一声,然后旁若无人地和丈夫商量如何转院的事了。 这也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就连杨济慈都开始皱眉了。 “我反对转院!”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 大家扭头看去,说话的人正是方心蕊。 “你反对?“陆家姐妹讶异地盯着她。“为什么?” 方心蕊有一点瑟缩,咬了咬嘴,还是勇敢地梃子直了背。“我查了一些资料,象云峰这样的情况与医术一与否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他现在正如是被关闭了脑子中的某扇门,暂时是失去了某种意识,谁也不能确定这扇门什么时候会打开,只有耐心的照顾他,慢慢地等待了。” 她侃侃而谈,医生们无不微微点头。杨济慈更是意外,没想到不过才几天的时间她就能进入情况了,而不像其他的病人家属那样只会怨天尤人。 “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杨济慈想道。 “什么门不门的,你懂个什么?”陆云羽喝斥着。“少在那儿多嘴多舌的!” “可是…可是…”心蕊还想说下去。 “可是什么?”陆云羽打断了她,一脸的不屑一顾。“没见识!” “陆太太,请你继续说下去。”杨济慈鼓励地对方心蕊一笑。“你是有权利决定你丈夫的事情的。” 陆云羽不再开口了,但神情十分的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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