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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夜围
 添香侍女晴草被人推醒,当她睡眼惺忪睁开水灵灵的眸子,想臭骂那三更半夜扰人好梦的人时,眼前出现的却是一张丑陋糙的脸。

 她情不自尖声惊呼,奇怪的是自己的耳膜都快被震破了,周围的同伴依然像死猪一样毫无知觉。

 难道这间卧室里,真的只剩下她和他两个活人─如果面前这个比鬼还难看的男人还能算作是人的话。

 幸亏,耳边及时听到了身边同伴轻轻的呼吸声,晴草的心才稍稍一定,看来这人只是昏了她们。

 来人木无表情,即使有表情,戴着面具想展现似乎也难,他用沙哑的嗓音说道:“别怕,你叫晴草?”

 晴草下意识地点点头,偷偷缩起双腿,打算在必要时狠狠地给这名突如其来的黑衣男人一脚,可一动腿就发现自己的经脉已被制。

 黑衣人暗自也松了口气,毕竟在此之前,他已经错了一个侍女才问到晴草睡的位置,好在那丫头说了实话,这回找对人了。

 “你叫晴草?”他的嗓音变得越发的低沉和缓,充一种奇异的力量。

 与此同时,隐藏在面具背后的眼睛,徐徐燃起两簇诡异妖的暗红色光,透过面具上的小孔,如同火烛在漆黑的前一闪一灭,将晴草的心神与视线不由自主地吸引到他的脸上。

 “我不是已回答过了么?”晴草心里恍恍惚惚地想着,再次点头。

 她忽然不再害怕与惊慌,心头聚着一股异常古怪的感觉,仿佛有一团浓浓的雾从深处升起,笼罩住自己的神志,令她只知道目不转睛紧盯着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黑衣人眼中跃动的暗红光芒越来越亮,悄悄侵蚀着晴草残存的意识,两束光突然迸而出,宛如一对犀利冷冽的冰刀,刺入晴草凝滞不动的眼眸深处。

 一股冰寒彻骨的痛楚顷刻淹没她的心神,所有的神经在刹那间麻木僵硬,仿佛陷入无底深渊。

 她轻轻呻,原本灵秀美丽的大眼睛里亮起恐怖的暗红光焰,映出黑色的身影。

 “你是否知道用于石右寒生日宴会的火烛里掺有葯?”黑衣人徐徐地问道,声音里蕴含着一股无可抗拒的霸道。

 “并不全都有。”晴草似乎失去了抵抗,木然的说。

 “是谁指使你将暗藏葯的香烛在石左寒的桌上?”黑衣男子再次提问。

 晴草的眼里闪过痛苦的挣扎之,却迟迟没有吐出一个字。

 黑衣人催动魔意势如破竹涌入她的灵台,牢牢控制住晴草已不堪一击的脆弱意识,用近乎命令的口吻重复喝道:“告诉我!”

 “是─”晴草终于崩溃,颤抖着即将说出秘密,却突然凄厉地发出一记尖叫,不晓得从哪里生出的力量,她的双手猛地掐住自己的咽喉,红红的舌头从嘴里探出,低吼着拼命扭动身躯。

 黑衣人手起指落点击在她的眉心,输入一道雄浑的真气希望能帮助她护持住心脉,但这毒来得好快,在他指力迫出的同时,晴草猛然弹坐而起,出一蓬腥浓的绿色淤血,直仰天倒下,气绝身亡。

 黑衣人闪身避过晴草出的腥血,耳中听到一个声音道:“是蛊毒发作,救不活了。”他低声冷哼,挥掌拍开左侧的窗户,身形竟似比自己的掌力还快上三分,风驰电掣般掠到屋外,灵觉如舒展。

 一道人影飞速从数丈外向西面的宅院掠去,几个起落已在二十丈开外。

 黑衣人心神紧紧锁定住这道极有可能是凶手的身影,足不点地的追了上去,转眼就将距离缩短五丈。

 可就在这要命的关键时刻,黑暗里有人喊道:“有敌人夜袭!”

 凶手消失方向的宅院围墙后,四道黑影似大鸟飞掠,凌空截断黑衣人的追击,其中一人不由分说,持刀抢攻,纵声呼喝道:“好大的胆子!”

 黑衣人去势正疾,正要面撞上刀锋,身形却在骤然间一转,反绕到这名刀客的身侧,探手如电抓向对方握刀的右腕。

 那阻击者似识得黑衣人厉害,振腕变招回刀自保,不料黑衣人的右臂神出鬼没,一弹一抬五指轻而易举抓到他的腋下,低喝一声:“去!”顺势挥手推出。

 这刀客身不由己飞跌而出,急忙运劲卸力想化解黑衣人刚猛的爪力,但腋下的经脉猛地涌出一缕柔魔气,令他周身一麻,庞大的身躯重重摔跌在院墙后的紫荆丛中。

 他忍痛弹起身体,突然感到椎心刺骨的剧痛,才发现腋窝底下已被对方用手指戳出五个深可见骨的血

 然而经此阻滞,那道蹊跷的身影,已从黑衣人的视线中消失在宅院里的重重楼宇之后,而剩下的三名阻击刀客也纷纷刀一拥而上。

 可惜了,只差半步却功亏一篑,最后连催动蛊毒杀人灭口的那个幕后凶手也消失在眼前。

 黑衣人隐藏在面具后的星目中闪过一丝杀机,刀光掌风纵横错间,掠起一束耀眼银芒“叮叮叮”接连三记脆生生的金石鸣响,阻击刀客手中的三柄魔刃几乎不分先后,宛如腐竹般被一劈两断。

 没来得及发出惊骇的呼喊,当中一名阻击刀客已经口中掌,像捆柴火直弹飞十数丈,哼也不哼一声就出了小命。

 黑衣人攻势如同行云水般,千百道参差不齐、错落有致的绚丽光芒,将剩下的两名阻击刀客尽数卷入。

 这两个倒霉蛋只看见漫天剑气呼啸,光华澎湃自四面八方铺天盖地扑来,手里握着半截残刀,全不知该如何招架抵御,只得不顾一切地纵身进,挥刀劈向对手。

 然而却突然双双感到咽喉一凉,似有一阵冰寒微风拂过,两具身躯沉沉向地面坠落。

 眨眼之间,来势汹汹的四名刀客三死一伤,阻击土崩瓦解。

 第一名刀客之所以没有死,并不是什么特殊优待,实在是因为黑衣人需要留个活口。

 受伤刀客刚一起身,就眼睁睁看到三名同伴血溅五步,饶他是经受过多年残酷训练、心志坚强的死士,此刻也不受控制,一矮身钻入紫荆丛内就要逃走。

 黑衣人弹指杀戮,简直就不像个人,而更像召唤死亡的魔王。

 所幸魔王并没有追来,他正立身围墙上,目光缓缓移向南侧一座月亮门后。

 “呼─”宅院内外齐齐燃起上百柄火把,一排排天石宫护卫将方圆百丈围得水不通。

 一名小脸的中年男子端坐在四轮小车上,徐徐从门后的阴影里转出,手上轻轻摇晃着一把黑色羽扇。

 座椅应该是安装了什么机关,居然能自动行进转向,比正常人走路还灵活。

 到了院墙下,他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望向闯宫者,双手一拱,用又尖又细的嗓音道:“在下石道廷,不知敝宫有何得罪之处,竟引得尊驾夜半潜入,行凶伤人?”

 山鬼石道廷,天石宫鹰踞旗旗主,传闻中五大旗主里最难惹、最诡异莫测的一个。

 他的鹰踞旗承担的使命,便是维护天石宫的安全警戒,在位二十八年中,从未听说有哪个不速之客能从他的手心里逃脱!

 如果不是事先早有预谋,仅看石道廷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调动了上百护卫无声无息地包围过来,便足以看出此人的手段。

 黑衣人静静屹立在院墙上,一点也没有下来见面的意思,只淡淡道:“我只杀该杀的人,并非存心与贵宫为敌。”

 许多人都把这句话当作黑衣人气馁服软的一个表示,但石道廷却不敢这么想,他的神情更加谨慎,尖细的眼神来回在对方的脸上身上梭巡,仿佛两探针。

 “阁下手执银芒软剑七步成杀,无意与敝宫为敌却又深夜至此,莫非是圣教林教主驾到?”石道廷又一欠身道:“敝宫有失远,还望恕罪!”

 林熠被叫破身分,也不钦佩对方的急智,干脆收起石棘兽面具,出英真容道:“久闻阁下乃是天石宫第一智囊,运筹帷幄计智无双,今夜一见,果然所言无虚。”

 石道廷谦和一笑,但脸部表情看起来依然透着一股贼劲,欠身道:“林教主金口玉赞,在下愧不敢当。比起教主少年俊彦名震四海,石某的这点小聪明实属儿戏,只是…

 “以林教主尊崇的身分,何以不邀而至,又连伤我宫数名护卫,造成这许多误会?若是传帖造访,敝宫石宫主焉有不扫榻相之礼?”

 他的这番话表面客气,将林熠推崇备至,实则暗藏话锋,隐隐有质问讥嘲之意,林熠听得出来,却只淡然说道:“过奖了。”

 三字之后再无下文,反把石道廷接下来预备的话尽数堵杀。

 倘若此刻不是林熠而是其他人,石道廷也不需多想,直接命人拿下就是,奈何眼前此人来头实在太大,大得连石品天也未必接得下,不容他不三思而后行。

 略作思忖,石道廷呵呵一笑道:“林教主此来,莫非是为了大公子的事情?”

 “是。”

 林熠又是简简单单用一个字把石道廷打发了,给对方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依然显得高深莫测,令石道廷不敢轻举妄动。

 包令石道廷担心的是,直到现在,他也无法判断来敌究竟仅只林熠一人,还是冥教即将大举夜袭,要血洗天石宫为石左寒出一口气?

 尽管目前除了这里其他地方毫无异常,也不见周边的守卫报告敌情,可冥教的手段与实力岂可轻视?一旦刀兵四起,今晚的天石宫无疑将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忽然一名天石宫护卫疾步行到石道廷身边,俯身耳语了两句,石道廷的八字胡一翘,尖声道:“林教主,若说敝宫的那几名护卫冒犯了虎威,你伤了他们的性命也算情有可原,但敝宫的一个小小侍女与阁下又有何恩怨,林教主竟然将她在睡梦中毒杀?”

 林熠摇头道:“不是我,毒害晴草的另有其人。”

 石道廷面容稍缓,点头道:“以林教主的身分,理应一言九鼎,在下自当相信,但无可否认侍女之死与阁下有关,且敝宫护卫三死一伤,石某斗胆请林教主移驾“束柴阁”配合敝宫将此事调查清楚。”

 在他看来,天石宫已对林熠做了最大的忍让,只要过一下场,即可毫发无伤地恭送林熠离去,如此不会过分得罪冥教,天石宫也不会失了颜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碰上一位不能招惹的人,自认倒霉也没办法。

 可惜台阶搭好了,墙上的人却不肯就势下台。林熠想也不想便拒绝道:“不行,我还有其他事。”

 并非林熠咄咄人不肯让步,只因他委实无法答应,谁晓得这一留下要被拴到什么时候?自己乔装石道萧的秘密不用别人来揭破,自己先了端倪。

 何况晴草一死线索骤断,他要想找到在菜肴中放下解葯的人,需得争分夺秒抢在对手前头。

 想到晴草临死前只说出一个“是─”字,林熠心里更是苦笑不已。

 石道廷见林熠坚拒,微失望叹息道:“林教主可为难在下了。”

 林熠看着时光在一点一滴的流逝,而疑凶早已不知逃到了哪里,连受伤的阻击刀客也隐入黑暗中,他下定狠心,再也不愿与石道廷继续僵持,冷冷道:“林某离开亦是迫不得已!”

 石道廷细细的一字横眉微耸,道:“林教主是想硬闯?莫非敝宫上千高手在林教主的眼中,譬如无物?难道石某一忍再忍,礼数不周?”

 林熠摇头道:“林某并非狂妄,但阁下倘若执意相留,也只好闯上一闯。”

 说罢不再多话,身形霍然飞舞似是要向南突围,却划出一道圆弧毫无征兆地折而向西,朝着石道廷亲自坐镇的一面闯去。

 石道廷见林熠舍易求难,反而脸色一变,低喝道:“!”

 在天石宫内,到处布有他亲手设计或者改进的奇门法阵,平皆隐没在楼宇花木间,待到有外敌入侵举手即可发动,兵不血刃便能尽诛来敌;唯独他身后的宅院已属内府,碍于重重顾忌不能大兴土木,法阵的威力与变化反而薄弱。

 今竟被看透玄机,若是真任林熠直奔西首,大大糟糕!

 石道廷身后的一排护卫听到号令,同时扬手撒出一阵黄蒙蒙的沙尘“嗤嗤”尖声锐啸,像一阵骇人的龙卷风般袭向林熠,希望他知难而退,改攻其他方位。

 林熠不躲不避一头撞入“黄盐神砂”中,体内倏地散放出一团青色光晕笼罩全身。

 黄盐神砂撞击在青色光罩上竟是丝丝消融,而林熠凌空飞翔的去势更未受到丝毫的影响。

 石道廷号称鬼才,自负见闻渊博举世罕有,但却识不得青丘姥姥的钟灵空罩,未等身后护卫再发动第二波攻势,林熠的身躯已然欺近。

 石道廷身侧侍立的两名弟子齐声怒喝,冲天而起挥刀截击。

 两人甫逢大敌,不敢怠慢,将暗自积聚的盘罡魔气催动到十成境界,残月般弯长的刀锋铮铮鸣,劈出一道道弧形寒光,分从左右如同张臂合抱切向林熠。

 林熠左臂藏在后,引而不发,右手心宁仙剑随心所施展出一式“九极飞星。”

 两年多来他耳濡目染心所浸婬的,无一不是世所罕见的正魔绝学,剑法造诣远非昔时可比,一招九极飞星,点点银光星罗棋布,虚实转换间,将两名弟子蓄势多时的攻招,破解得干干净净。

 两人厉声长啸,盘罡魔气鼓动肆,刀势化虚为实当头劈落,每一刀都拖曳着凌厉的弧扁,数丈之外犹能清晰感应到刀气森森。

 林熠灵台空明澄静,清楚察觉到对手的刀路轨迹,修长的身躯骤然加速向下一沉,准确把握住两名攻击者变招的瞬间空隙,在对方刀势将起未起的一刹那,从难以置信地两人合围的隙之间穿掠而过。

 “好!”石道廷左手一拍椅把,似在击节赞叹,身子却已借力腾空羽扇“嗤”地横扫,切向林熠膛。

 这时林熠已能清楚看到石道廷宽大的袍底内隐藏着的畸形双腿,就像干瘪的麻花扭曲蜷缩,不及正常人的一半长度与细。

 也许是天妒英才,近百年来天石宫最有才情的他,却沾染上了先天的不治之症,若非如此,今山鬼石道廷的成就很可能远不止于此。

 想到这里,林熠油然生出一抹同情与钦佩,可惜生死瞬间,丝毫的手软都可能让石道廷这般的魔道超绝高手找到致命破绽,所以现在明显不是煮茗论的场合。

 他的目光凝视在石道廷的亮黑羽扇上,心中已定下了突围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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