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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都是浮云,都是随风~
 荣小白一直认为凡事都得忍字当先,如果没有十分的必要,矛盾不应当无限扩大,只要忍得够久,对方总归会被感化的。尤其是被疯狗咬一口的时候,他更应该忍着,因为他自认为牙口是比不过疯狗的。那么他有什么东西能比得过疯狗呢?

 对,忍,疯狗之所以是疯狗,就是因为它不会忍。

 打一个比方吧,日本武士喜欢在额头上绑一条带子,还要用笔写一个潦草的“忍”就是因为害怕没有这个字的镇,他们就会忽然疯掉。如今,荣小白也用水彩笔画下一个大大的忍字,作为座右铭,作为吉祥物,他要将忍的要义发挥到极致,假想自己是一块不怕凌辱不怕嘲笑的石头,从此笑骂由人,闲庭信步。

 蒋汇东对忍字也有一定的见解,他认为荣小白应当从忍字中参悟一套出神入化的刀法,杀进盏食天,血洗那一家子。小白从他手里接过裁纸刀,扔在头的柜子上,鄙夷地说,幼稚。

 一个月以来荣小白遭遇着严峻的危机,大侄子和他的三姑六婆都对他进行或明或暗的宫夺权,以致于小白连中午的工作餐都失去了。小白并不放在心上,他只要拿到足额的薪水就行,不在乎一顿只值三元钱的午餐。然而在大侄子的亲友团的眼中这只是一个初步的胜利,他们现在让他丢掉了午饭,而下一步他们要团结互助,同仇敌忾,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再加一把劲让这小子彻底丢掉饭碗。

 择菜的老太太是老板的外婆的大姐,她严肃地告诫老板道,我们家的店我们自己作主,你小时候还是我带大的,现在你花钱请一个外人来管我,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老板只得承诺近期将荣小白打发出门,他拉这些亲属来帮忙主要就是因为薪水低,现在盏食天饭店在仙林大学城根基已稳,他确实该考虑找一个理由将小白辞退。他原先觉得不太好意思,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作为一个高素质的企业家,如果想建立现代化的科学管理模式,开源节,量入为出是基本的要求,而开除荣小白正是在将这一科学管理的理念付诸于实践,他想到这里,终于豁然开朗。

 北北偶尔登录校友录,发现上面班级版块都快半年没有刷新了,悲怆之情拔地三丈高,一下子刷了七八个留言,她正感觉痛快的时候一个悄悄话跳了出来,某人幽幽地问,长夜漫漫,无思睡眠,莫非阁下和我一样腔孤独只能付于明月?她吓了一跳,翻了翻对方的资料,居然一片空白,相当诡异。

 你是哪位?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你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你是谁,所以我不知道我是你的谁,现在你要我凭空解释,我该如何解释?

 你说出你的名字就行了。

 一切都是浮云,一切都是随风,如果彼此没有印象,那岂不是很煞风景?所以请允许我们藏着各自的秘密,就像彼此只是一个流离失所的幽灵,只是因为孤独才在这深夜时刻,在这一片被人遗忘的角落交谈。

 我都不知道你是谁,怎么交谈?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一切都是浮云,一切都是随风,你就当我是一个不存在的鬼魅,一个安静听你诉说的鬼魅。

 切,无聊,我才不相信你。

 我的行为,我的思想,我的喜怒与哀乐,都不依赖于任何信仰,我只向我自己宣誓,我会保护你所有的秘密,你的所有情绪在这里都会尘埃落定,不再飘泊。

 北北看着那些咏叹调兑着狗的句子,一时间有些晕眩,她向来觉得文人都是一群傻,但现在她忽然觉得自己正面对一个无法征服无法逾越的灵魂,她只能尽力地昂着头才能瞻仰对方的威严。而她一直认为优质男人都应当在网络之外赚钱处世,对那些蜘蛛一样挂在网上的宅男心怀鄙夷,所以她平时只与女孩聊天,但她现在忽然热切地希望对面是一个男人。

 不,她确定对面是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霸道的,绝对不容许别人反驳他一丝一毫的男人!这一刻,她整颗心都颤抖着,挣扎着,像刚从千百年的沉寂中苏醒,拼劲全力伸了一个长长的懒

 如果,你对我保持警惕或者怀疑,那么我将默认这是对我人格的玷污,我不反对你的任何行为,也不约束你的任何思想,但从此我将消失,不复出现。

 别…

 为什么?

 我相信你。

 如果希望得到别人的信任,首先要得到自己的信任,你扪心自问,你真的相信我么,或者只是因为一时好奇?

 我相信你。

 为什么?

 我觉得你说得没有错,我有很多秘密,也在飘泊,我很想找一个人倾诉,但是我不希望给我身边的亲人朋友增加烦恼。我很想挖一个坑,然后把我的秘密藏在里面,来年也许会生长出一棵小树,每天树上的叶子都会唱出我的秘密。

 我必须考验你,如果你真的与我有缘,并且相信我,就应当如实回答,不掺杂任何不安,不夹带任何猜测,一切猜疑都是罪恶的。

 嗯。

 对面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应,北北有些坐立不安,不知道对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她焦急之下连续发了三个问号过去。一分钟后,对面回复道,你的部是多大?

 蒋汇东与荣小白在他们的破房子里笑得前俯后仰,蒋汇东自从上次伤了自尊之后一直萎靡不振,小白本着共同进步的理念,决定带他上网找乐子,而北北不幸撞在口上。他们猜想对面的女生一定气急败坏,火冒三丈,恨不得拿把菜刀砍网线,一路火光带闪电,直奔南京城仙林区杀来。

 不料对面迟疑了一会儿,说,80C。

 蒋汇东准备下倒水喝,回头刚好看见对面发来的回复,头皮一麻,扑通一声滚到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来,凑在显示器上看了一看,叹道,她还真告诉我了,好直接,我有点扛不住。他想了一会儿,又问,我知道C是指罩杯型号,那个80又是指什么意思?不会是重量单位吧?

 荣小白啃着一黄瓜,摇头说,我不知道,应该不是重量吧,大概是很大的意思,可能是长度单位。

 蒋汇东思索了一会儿,说,嗯,可能是80毫米的直径长度,我说女生体检怎么总要花那么长时间,原来是量直径去了。

 他们正在讨论的时候对面又忽然发来消息,他们以为又是什么激动人心的内容,赶紧凑上去看,读完之后却又愣住了。对面说,你要我相信你,于是我相信你了,因此你问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如果你真的消失,或者是玩我,那么我会让我自己付出代价,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平白无故地信任一个陌生人。

 蒋汇东这个老处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严峻的形势,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他定定地望着荣小白,决定不再参与这个危险的游戏,将所有问题推给荣小白这个始作俑者。

 然而荣小白也非常惊诧,他感觉对面是一个言语坚决的女子,处理不慎也许当真会酿成大祸,于是他镇定下来,挥舞着爪子,写道“缘。一切都是因为缘。明天此时,翘首待君。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蒋汇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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