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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干戈暂止
 天亮了,雾气渐渐消散,一抹亮光刺破了东边的天际,不多久,太阳从地平线探出头来,今天,会有一个好天气。

 燃烧了一整夜的火终于熄灭了,到处都是断垣残壁,被武器杀死的尸体,被火烧焦的尸体,城都是,人们拖着疲惫的脚步,在尸体中寻找自己的亲人。

 这一场火,烧掉了小半个平原城,除了张永的三千多士兵外,还有好几千的平民葬身在昨晚的那场大火中。

 进城之后,管平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场景,人们失魂落魄地在街上连,耳朵听到的都是悲苦的哭泣声,以及小孩寻找爹娘的哭喊声。

 今一早,天还没有亮,高畅得胜之后,率军离开了平原,随后,管平接到了他的命令,带领两百多个伪装成他的家丁的士兵进入了平原城。

 瞧见进城的这支队伍,有的难民害怕地躲到了一旁,有的人则神思恍惚,坐在大街上,像是没有瞧见他们一样。

 惨啊!真是惨啊!

 虽然,早知道昨晚的战斗惨烈,水火无情,然而,只有真正目睹了这一幕,管平才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总有无辜的人被当作祭品摆在战争的祭台上。

 管平叹了口长气,收拾起了自己的心情,在这个世道,多愁善感是没有用的,要想活着,要想活得更好,要想不成为祭台上的祭品,只能冷面无情。

 “去,去告诉他们,不要伤心,我会帮他们重建家园!”

 当这番话说出口之后,他不由苦笑一声,这并非是他的真心话,只是高畅吩咐他这样做而已,让他收买这些人的人心。

 他不知道高畅为什么要这样做,站在生意人的角度,他觉得自己这样做亏大了,就为了这虚无缥缈的人心,没有任何回报的付出,不值得啊!

 然而,高畅的命令他不得不去执行。

 这个人,远比自己要看得远,自己只是暂时不了解而已,后,或许会明白他这样做的意图吧?

 接下来,在城东,他命令人搭建了好几个窝棚,然后,拿出粮食来熬粥,免费供应给那些失去了家园的难民,让他们暂时能够果腹。

 随后,他组织起一批身强力壮的男子,将城里的尸首收集起来,运到城外去掩埋,无论这些人身前是做什么的,在这个时候,终究是一杯黄土而已。

 另一方面,他派出了一百人分成几个小队上街巡逻,威慑那些想要趁火打劫的地痞氓,维持城内的治安。

 最后,他把自己在平原的产业,那些没有被大火波及仍然保存完好的产业贡献了出来,把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收容起来,至于,重建家园,那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呢?”

 在醉仙居的密室里,忙碌了好一阵的管平终于有了时间歇息,他坐在席位上,对站在身旁扮做他的家将的白斯文问道。

 他知道,高畅对他并不放心,所以,才派这个人在自己身边,并且,陪在他身旁的都是高畅的人,自己的下人都被分派出去做一些杂事去了,他理解高畅这样做的原因,不过,他暂时没有二心,就算有二心,在全家老小都被高畅的人控制在坞堡的情况下,他也不会轻举妄动。

 “今天下午,杨义臣的大军会到达平原城,主公希望你能出面,把杨义臣进城来,到时,你只要摆出一副对朝廷忠心耿耿的样子就行了,除了这个,希望你不要做别的事情,多余的话也不要说。”

 虽然,白斯文是以一种命令的口吻在说话,他脸上的笑容却非常符合家将的这个身份,身子稍稍前倾,显得非常恭敬。

 “嗯!”管平点点头,他知道白斯文话里的意思,如果,不想拼个鱼死网破的话,最好谨守自己的本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另外,宇文家的那个使者,我已经把他安排在了厢房里,等正使赶到之后,你该做什么,自己晓得吧?”

 管平点点头,宇文家的人并不知道他已经背叛了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他要尽可能地从宇文家的来人那里探听更多的情报,这应该是高畅想要他做到的吧?

 在管平和白斯文在密室商议的时候,高畅也没有闲着。

 平原一战之后,部队连夜撤出了平原城,回到了各自的驻地,士兵的伤亡率并不高,死亡的人数只有区区一百人,带伤的人倒不少,足有好几百人,不过,大多数是轻伤,稍微调养一下就能恢复如常。

 这一仗,并没有抓俘虏,因此,队伍并不曾有所扩大,战利品也不多,也就是少部分的武器,盔甲,以及几十匹战马。

 不过,这些并不是打这一仗的原因,他的目标是重创杨义臣的这一队前锋,把杨义臣吸引在平原城,随后,等待事情的变化,这个作战意图,已经非常完美地完成了。

 回到红枫林中的无名山庄,天已经大亮了,昨天留守的士卒负责担任警备,作战的士兵则纷纷进入梦乡。

 高畅没有时间休息,他和各营的统领开了个小会,把接下来修生养息应该注意的事情向那些统领一一做了代,等他们回去之后,他又去专门的医护营看望伤兵,激励他们的士气,随后,稚虎营开始会了,他带着十来个童仆参加了会,会过后,就是文化课,所谓文化课,就是教这些孩子识字,教材是高畅亲自制定的,并非什么儒家经义,只是简单的识字课本,除了稚虎营外,那些被高畅收养的女孩子也要上文化课,平时,负责教这些孩子是崔安澜,昨天晚上,崔安澜执行任务辛苦了,高畅代替了他讲课。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对成年人来说,除非心思特别单纯,没有任何杂质的忠诚,其实是很难存在的,他们的忠诚更多和利益有关系,是有条件的忠诚。

 也只有从孩提时期培养,才会有没有条件的忠诚心,这也是高畅收养这些孤儿的原因。

 几年之后,经过文武两途的教导后,这些孩子就会成材,那个时候,正是高畅最需要他们的时候。

 他附身的这个人的家世虽然显赫,然而,十年前,祖父高颖被杀,全家被门抄斩,他侥幸逃生后,所谓的家世就完全指望不上了,最后,虽然被苏家养大,甚至,和苏家的孙小姐定了亲,然而,却被宇文成都设计暗杀,险些死在战场上,活过来之后,却换了一个人的灵魂。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高畅投靠了窦建德,成为了一个反贼,在宇文家的推波助澜下,苏家的人恐怕已经知道这个讯息了吧?因此,苏家的力量他也不能利用。

 所以,他只能靠自己培养班底,要想建功立业,没有自己的班底是万万不能的,就算他是超人,一个人也无法征服整个天下。

 现在,他的势力不大,手下没有人才这件事暂时还没有什么影响,随着势力的扩张,这个问题的影响就会越来越大,因此,必须未雨绸缪。

 仅仅是征战天下的话,其实,也可以不这样做,当他独当一面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把祖父高颖的名号报出来,然后采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合纵连横,将潼关以东的门阀世家拉在自己的战旗之下,以此对抗太原李家的关陇门阀,胜败之间,也不过在五五之间。

 然而,他有着更远大的理想,有着更狂热的望,仅仅是登上那青云之巅,并不能使他足。

 那是一个疯狂的计划,一个足以让所有的人瞠目结舌的计划,也是一个看似不可能实现的计划,然而,事情越困难,他就越兴奋,只有不停地向困难挑战,然后,一个一个地去克服它们,他才能感受到生存的意义。

 他的计划分成了好几个步骤,现在,正走在第一步上。

 为了走到最后,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就像昨天一战,他命人在平原城内四处放火,他知道,大火一旦燃烧起来,肯定有无辜的人死于非命,不过,他仍然命令人这样做了。

 要是自己失败了,恐怕会被史书描述成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屠夫吧?然而,只要胜利了,这件事情完全可以从史书上抹去。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教孩子们识字之后,就是吃午饭的时候了,匆匆吃过午饭,他来到后院,和软在后院的莲花交谈。

 这次的话题是关于宇文家的来客,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出现?又为什么要找管平?并且,还大张旗鼓地先命人来通报?还有,对宇文全的结局,他们是否知道一些什么?

 这些疑问,他都需要找一个人来商量,莲花是最恰当的人选。

 “喝茶吧?”

 高畅平举着手,莲花在他对面的席位上跪坐着,她神态典雅地端起茶杯,放在边,浅浅地抿了一口。

 这个时候的茶叶只有团茶,还没有发明炒茶,高畅并不喜欢这个味道,他面前的案几上空无一物。

 “宇文家这次派人到平原来,还如此大张旗鼓,妾身有一个猜想,是不是杨义臣要倒霉了,宇文家知道杨义臣被调回的事情已成定局,故而想把平原这一地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故而,才会明目张胆地联系地头蛇的管平,而不像以前那样,保持隐秘。”

 高畅点点头,示意莲花继续说下去。

 “宇文家一直在与突厥互市,前几年,宇文化及还曾经因为这件事情获罪下狱,不是因为他的弟弟宇文士及的夫人南公主求情的话,他难逃一死,那件事情之后,宇文家并没有放弃与突厥之间的生意,只是隐在了幕后,在北地的代言人就是管平,他们把盐茶甚至铁器卖给突厥人,从突厥那里换来战马,以及牛羊,因为他们做得隐秘,一路上,各地的关节都已经打通,所以,一直没有出事。”

 莲花抿了抿嘴,继续说道。

 “既然,他们敢于公然和管平联系,可以肯定,杨义臣一定会被调回,在朝堂上,宇文家现在的势力多半已经强大到一手遮天了,所以,行事才少了这么多顾忌!”

 “很好!”高畅轻拍手掌,要想成就大业,就必须对天下大势有更多的了解,虽然,在其他的人生里,对隋末的历史也知道一星半点,但是,真正的历史并不是像书中所记载的那样。

 有了莲花之后,他觉得自己的眼光更为远大了。既然如此,赢得她的忠心就非常必要了,势在必行。

 高畅站起身,他对莲花说道。

 “只要杨义臣离开平原,危险解除后,我再把事情安顿好,就陪你去东都,完成答应你的事情!”

 说罢,他转身离去。

 莲花慌忙站起身,躬身为高畅送行,低下头的时候,她的眼眶略微有些润,待听见高畅的脚步声远去之后,她抬起头,眼中却不再波光闪闪,眼神显得格外的坚毅。

 申时时分,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杨义臣的大军出现在平原城的北门外。

 从平原逃出的溃兵口中,杨义臣已经知道了张永全军覆灭的消息,这个消息让他的心情颇为难过,并不仅仅为这死去的三千多人,更是为了这摇摇坠的大隋王朝而感到难过。

 自从统帅大军平叛以来,向海公,张金称,高士达,格谦,他斩杀过多少叛贼啊!然而,叛贼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无论杀了多少都杀不完,就像野草一样,割掉了之后,第二年春天却生长得更加茂盛。

 这样的情况下,皇上却连于江都的美和风景,不肯回返东都,也不回关中,把国家大事置之不理,沉醉于美人醇酒中,迟迟不愿醒来。

 上次平定高士达之后,他向皇上发出了报捷文书,得到了什么?得到的只是一句训斥,如今太平盛世,哪里来那么多的叛贼?汝,想欺君否?

 战前,答应了为立功的将士请功,这件事情也就化为了泡影,只是因为自己的威望,才把军中不平的声音压制下去了,功劳虽然领不到,仗却是要打了,随后,他率军平定了豆子炕的阿舅贼,把贼子掳掠的财物发放下去,这才稳定了军心,不料,平原的辎重大营却被高士达的残余部队袭取了,堂堂的一郡之长公然投降了反贼。

 等他回师南下平原之时,贼子的踪迹还没有见到,就损失了三千精锐,一番奔波,让他真的感到了心力瘁。

 “那是什么?”

 他指着北城城门,那里,一群人正缓缓步出城门,随后,一骑从人群中疾驰而出,向他们奔来,那人在大军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然后,高声喊道。

 “平原管家和平原的父老乡亲,杨大帅统帅王师进驻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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