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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四更朝臣宫外守候,五更天子早朝。

 虽然祖宗没有立法规范当皇帝的一定得每天上朝和臣子商议国事,但回溯过往先人,却个个皆勤政以免背负昏君恶名。

 只是如曦英年早逝的父皇因为太过勤奋而积劳成疾离开人世,甫出世的她又让母后谎称大病小病不断,当时适逢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之际,于是便有大臣上奏改五天例行一次常朝,其余杂项由众臣分担处理,以免她这个小皇帝太过劳累。

 只是如果当年提议五一朝的臣子们晓得她竟把闲暇时间拿来汤圆,一定会吐血身亡,然后哭着下到九泉去跟她父皇告御状。

 由长乐坊密道一路走回宫里,头上是京城最热闹的天街,在白天,偶尔还会感受到马车和人们脚步声传来的震动声响,现在天还没亮,所以幽长的隧道里一片宁静,还有着雨后凉。

 先祖开国之初动不断,于是开挖了底下这条密道,由皇城寝宫至百里外不之地,以备危急时帝王可迅速逃出皇宫,可后来天下太平,也就荒废不用,除了皇帝对其子嗣的口耳相传外,宫内也没人再记得这条密道。

 几十年间京城繁华起来,密道上于是成了人来人往的热闹天街。长乐坊动土时,如曦就刻意选择建在密道的出口之上。这样,无论何时想偷偷溜出来,都不会是件难事。

 “严阙看来没法子即时醒来,早朝没了他这个丞相着,待会儿肯定会一团混乱。你有办法自己一个人裁决朝臣们的建言吗?”兰兰拿着火把走在如曦前头。

 “放心啦,我等一下面见群臣时什么话也不多说,尽管让他们提方法救治旱灾,至于最后的决定就拖到严阙醒后,让他去摆平吧!”

 “知人善任是件好事,但是自从长乐坊落成后,你好像都把分内事抛结底下臣子,然后埋在厨房里不肯出来。现在想想,当初无聊教你煮食,还真是错了一大著。”兰兰嘴里碎碎叨念着。

 “能者多劳啊!我父皇当初就是太劳累,心力瘁而死的,难道你也想我重蹈父皇覆辙吗?”

 “伶牙俐嘴的,你勤政时若也能这么厉害就好了。”走到地道的尽头,兰兰伸手往上一顶,顿时黑暗消逝、光明乍现。

 “我再厉害也比不上朝臣们的脑筋动得快,更何况当皇帝的如果聪明得不得了,那那些毫无用武之地的臣子们岂不是要可怜了吗?”

 “是是是,您说的是。先上去吧!”兰兰推了如曦一把,让她离开隧道,然后再减掉火把跟着爬出来。

 “对了,你怎么没问严阙为什么会出现在长乐坊?”如曦问道。

 “还用问吗?那个做事一板一眼的家伙肯定得罪了谁,才会被刺客砍一通。然后你又不小心忘了我的叮咛,用我安排在你店里当小厮保护你的打手救了他。”兰兰起身后忙着整理铺,将绣着龙腾的丝绸被子重新铺好。

 “他是丞相,死了对朝廷没好处。”如曦解释道。“我朝间所要审议的繁杂事务,都是由他帮我处理,他是个人才,而且他刚刚还救了我。”

 “救了你?意思是你被卷入那件事中?”原本低着头齐被褥的兰兰突然转过头来,讶异地问道。

 “对啊,有把剑还指到了我眼前。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感觉自己离鬼门关这么近过,差那么一点点,我就要去见父王和母后了!”如曦想起当时危险的情况,却半点也没有惊慌害怕的模样,事情已过,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新奇。

 “皇上,请你有些自觉好吗?”兰兰一张赛若天仙的美丽脸蛋黯了下来。“你若有什么差地,兰兰可担待不起。”

 如曦笑了笑。“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你先帮我更衣吧,就快五更了。”

 兰兰脸无奈地携来黄袍,天晓得还会不会有下次,人家是君无戏言,但她服侍的这位皇帝,每句话净是不负责任。

 就说前吧,临去长乐坊前也说马上回来,结果一待就是两天两夜。上次是这样,上上次也是这样,还有上上上次跟上上上上次…

 唉,过往记录多如繁星,实在数都数不清。

 “兰兰,其实你也十八,是准备出阁的时候了,天天这么盯着我很烦吧!”如曦将一身皇帝行头穿戴整齐后,坐在镜前静静地让兰兰替她梳头。

 “你该不会是心大动,想嫁人了吧!”替她的皇帝戴上天子冠后,兰兰沉了一声。

 “虽然我很想嫁人,但我还是明白这点是不可能的。”站在铜镜之前,是个少年模样,斯文沉稳、丰姿俊秀的帝王。

 如曦一旦换上这套衣衫,平胡作非为的举动便会有所收钦,神情也肃穆许多。她虽仍处在贪玩好动的年纪,但自己肩上担着什么责任,她还是知道的。

 “他”是一国之君,铜镜里映着的脸孔,肩负着这个国家的兴亡。

 “我啊,自八岁进宫来就跟着你到现在,吃得好、住得好,没烦没恼,倒也没想过嫁不嫁人的问题。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你知道吗?很久很久以前,授业夫子曾经问过我将来想做些什么,我回答的是治国而后平天下,其实我心里真正的想法并不是那样,但是又怕说出来会吓坏他老人家。”她记得那是在夫子大病痊愈,严阙离去后不久所发生的事。

 如曦挂着一抹淡笑,周身散发着历代帝王都有的神采,尊贵而令人目眩神。“那你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兰兰顺着问。

 “我那时最伟大的志向,便是成为平凡女子,做某个教书先生的子。我们可能是经由媒妁之言认识的,他长得很严肃,没事总绷着一张脸,可是却很爱我,对着我时,总会给我一抹暖暖的微笑。我还会替他生个儿子,乖乖在家相夫教子,闲暇之余就做做女红,努力侍奉公婆,当个谁都称赞的好媳妇。”如曦想起严阙老是正经八百的脸,不自觉地泛起笑来。这是她连亲如兰兰都难以说出口的怀少女梦,梦里,严肃的教书先生姓严名阙,是她对爱情最初的憧憬。

 兰兰张口结舌。

 “开玩笑的啦,你别出这种神情来。”如曦拉着兰兰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我得不到的,只希望你能得到。所以我想替你物一个身家背景都杰出的好儿郎,替你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把你给嫁出去。”

 兰兰听出了一些端倪来。“把我嫁出去,没人盯着你看,然后你高兴去哪就去哪,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没有人拦得住你了,对不对?”

 “嘿嘿!”如曦吐了吐舌,一改先前温文儒雅的模样,再度出本来。“怎么这么快就被猜到,所以说,知我者真是莫若兰兰你了!”

 “作梦!”兰兰敲了一下如曦的头。“给我好好的当你的皇帝吧!我这辈子早就决定耗在你身上了。”真是,害她还感动一把的,原来这小妮子是想把她支开,好让自己没人管、可以玩到疯。

 “别这样啦,我毕竟是个皇帝耶!”兰兰老是不听她的话,令如曦感到很无奈。

 “你是皇帝没错,但我可是奉太后遗命嘱咐规范你一言一行的。如果有丝毫懈怠,难保太后不会由九泉之下爬上来找我。”

 “我知道你是爱之深责之切,恨铁不成钢,但也别管我管得这么严啊!你是我表妹耶,我比你大两个月,这样长幼之序不是颠倒了吗?”

 “如果嫌我烦,请尽管砍我头。”

 “你有母后御赐的免死金牌,谁敢碰你一。”母后辞世之前早已看得出兰兰能够托付,所以给了她免死金牌,要兰兰尽管放心管好她,别怕会有什么后顾之忧。

 “知道就好。”兰兰拉着如曦起身,自己则先行一步替如曦开启房门。“待会儿上朝,记得要把声音低,别让声音了底。”

 “晓得啦!”如曦在临出门前,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喉咙,刻意挤出又沈又低的嗓音来。“兰妹妹,这样可以吗?”

 “没半点正经!”兰兰斥了声。

 守候在外的宫女太监们见到兰兰出现,则一个一个地立刻将头低了下去,因为照以往的惯例,之后便是如曦要步出寝宫,没有人敢抬头直视皇上的面容。

 “其实我一晚没睡已经很困了,待会儿在早朝上如果打起瞌睡来怎么办?”双眼布血丝的如曦打了个呵欠。

 “那我就拆了你的长乐坊。”如曦经过身边时,兰兰小声地说着,以免被外头的人听到。

 “不行!”长乐坊可是她的心肝宝贝命子,没了它,她可是会夜夜槌心肝的。

 “所以你最好乖一点,努力撑完早朝。”

 殿外击鼓声响,文武百官会聚大殿,如曦坐于最高处由金龙盘踞成的龙椅之上,前方有薄如蝉翼的白色纱幔将她与百官隔绝,蒙胧不清中,没人见得到她的真面目。

 这法子也是母后所设,假借巫卜之言,说她天生命格有损,不能让百官太过接近,所以来了这道帘幔,直接阻绝众人的视线。

 殿前有声宣告。“百官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她在话句停顿下来那刻,忍不住地打了个呵欠。唉,不是她当皇帝不尽责,实在是昨儿个晚被那群黑衣人和严阙得全身紧绷,累得好像死了一遍又活过来似的,所以她的精神才会这么涣散。

 “臣有岭南干旱一事上告。”

 有位臣子出列,如曦惺忪的眼里看不清那人是谁,她随便应了声,那名臣子就抱着笏板上奏,叽哩呱啦地讲了半个时辰有的没有的。

 她听得一头雾水,成串成串的“之乎者也”如同应试一般,记得科举明明还没到,这人怎么就像从考场里跑出来的,说了些她理解范围以外的文藻字汇,不得已,她只好左耳进右耳出,以免伤到向来不堪一系的脑袋瓜子。

 接着又有几人提了赈灾之法,然后一群人站在大殿之上齐声喊道:“请皇上裁夺!”

 噢,裁什么夺啊,她就照原先想的,将事情全部推给严阙。“闻卿所奏,但因事关重大,还得持丞相严阙仔细审议利弊…”

 话都还没说完,如曦便见列于西排武官的永掖侯“度止恸”发声道:“今当朝所论议题牵连岭南众多百姓的生死存亡,几天前皇上就已下令百官必得上朝面圣不得擅离职守。今殿上,为何独缺丞相严阙一人?”

 度止恸为当朝武官之首,长得孔武有力脸胡子,身形健壮高大魁梧,远看是有点像从深山里跑出来的大熊。他坚守京师统领三军,是蛮族口中用兵如神的焊狮,与丞相严阙齐列函城二猛将,十分受人民爱戴。

 因度止恸的质问,众臣面面相觑,殿下一片低声哗然。

 “皇上,严丞相身为朝廷重臣,此次失职未到殿前商讨国家大事,的确值得争议。臣恳请皇上定夺。”

 另有臣子赶紧出列落井下石,看来严阙的确得罪过不少人。不然怎么他才一次没出现,就那么多人要来踩他的小辫子。

 “严阙另有要务在身,所以今无须上朝。”如曦随口胡诌了句。度止恸跟严阙一武一文,从以前就不是很合得来,这下若让他借题发挥,可能又要当着朝臣的面数落严阙的不是了。

 “敢问皇上,朝文武百官单单指派严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机密!”如曦说一通。

 “机密?”度止恸看来仍不罢休,还想继续追问。

 “说了是机密你还问,如果能告诉你,朕老早就告诉你了。”

 文武百官将这情形看在眼里,他们原以为朝廷之上,严阙与度止恸两人势力相当,皇上总是保持中立态度从不偏颇任何一人。

 但如今皇上将所谓机密事件,由严阙而去度止恸于外,不啻言明,严阙才是皇上的心腹臣子,度止恸没那么重要。

 底下是议论纷纷的窃语,如曦吁了口气,帘前的太监将所有大臣的建言全都抄录了下来,她算算也没什么重要事,打算退朝了。

 但却在这时,大殿入口,有个人在众所注目之下走了进来。

 如曦低叫了声。“天啊,我才刚胡诌完而已,你怎么跑来了!”

 严阙并未换上官服,昨夜穿着的青衣上仍沾染着触目惊心的血渍,但他仍是步履坚定,毫不拖泥带水笔直前行。

 昨那直直贯穿后背的严重剑伤似乎完全动摇不了他,他轮廓分明的俊毅脸上看不出丝毫痛楚。笔直走至台阶之下,凝视了帘幔后的帝王一眼。

 那如寒冰般令人战栗的冷眸,令如曦不自觉地往后一缩。

 有种独特的魅力随之席卷而来,如曦深了口气,不由自主被得晕眩了一下。

 双颊一抹绯红,烫热了她的小小脸蛋。

 “臣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不…没关系…没关系…”该死,她的声音怎么在发抖。还有她的口扑通扑通地狂跳着,心都快跳出来了。

 接着下来,情况完全改观,原先散毫无秩序,还头接耳的百官们个个闭起了嘴,在严阙的掌控之下,一个一个重新上奏,将自己救灾的法子再说了一遍。

 如前一般讲话拉哩拉杂的官员被严阙喝了声。“简明扼要,说清楚一点,不然皇上哪听得懂?”

 呃,意思是说她笨喽!如曦的脸部开始搐,方才沸腾的情绪在瞬间完全冷却,就像由暖花开的明媚时节里,被活活拖到风雪呼啸的隆冬一般。

 完全冻结。

 就是因为严阙越来越容易伤到她脆弱的心,所以她没办法全心投入去喜欢他。

 犹记那年枫红时节,她因为得知教书夫子的病就快好,严阙将不再踏入无为阁教她圣贤之道,因此心情低落许久,半点儿也没将严阙授课的内容听人耳里。

 她恍恍惚惚,也不晓得严阙到底教了她什么,结果,他铁青着脸直到黄昏。

 最后,严阙说了句话:“汝子朽木,实难雕矣!”

 对啦,她是朽木,她是资质鲁纯,但她是皇上耶,他居然这么骂她!

 更何况她是为他伤神,他却一点也不了解。

 “臣尚有要事上奏。”度家第二个了不起的儿子康王“度止厄”走上前来。

 有别于异母大哥的虎背熊,度止厄俊美无俦秀逸雍容,细眸如月透淡红,是京城少女狂害相思的对象。

 他的官阶比其兄高上许多,除非要事,否则平上朝鲜少出声。

 在如曦眼里,他是个难得的好臣子,安分守己,不像丞相和永掖侯总是言语犀利一来一往,非要将朝堂吵翻不可。

 “说吧!”如曦简单地应了句。

 “皇上继位已久,历代君王年至十五就当大婚,皇上为先帝嫡传孤子,恳请皇上早立后,以续皇室香烟。”

 度止厄才说完,马上又有朝臣起而附和,个个磕头要她早完婚。

 “请皇上尽早生下子嗣。”

 她愣了愣,过半晌才赶忙说:“如今天下子民尚未富足,朕怎可在百姓穷困之时成婚呢?关于此事,且慢再说吧!”

 “喂!”小声喊了阶前传话的一声,那官员得令便扬起高昂的嗓音道:“退朝!”

 大什么婚,生什么子啊?

 她总不能随便抓个男人,搞个男扮女装,然后再把他送进宫来当她的皇后吧?

 她可是女的耶,成亲不就馅了吗?

 一把火在肚子里闷闷地烧,下朝后她绕过龙椅,由大殿后方先走,耳边尽是其余的臣子对严阙的阿谀奉承词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

 “丞相大人,能不能透一下皇上到底是派您去做什么事?怎么伤成了这样回来?大人为了朝廷,真是尽心尽力啊!”所有人都在打量着巴结上严阙,能够捞到多少好处。

 “你们在说些什么?”严阙离去的脚步并未停歇,厌烦这群无故着他不放的朝臣。

 “啊,说的也是,皇上既然都说是机密,丞相大人怎能轻易透呢?”

 “是啊是啊,机密机密,我们能够了解的,大人不说也无妨。”一群人虚伪地笑了起来。

 后来,岭南的事在严阙调度下先开仓放粮赈灾,再这专员前往通渠道引水源灌溉枯竭农田,接着指导农民重新耕种,很快地便恢复了当地原有生机。

 撤除那些伤人的话,其实严阙还是很有才干的。

 不过,如曦实在很难过,为什么朝文武百官找不到一个比较普通的官员呢?眼前这些一人包括严阙在内,个个都是聪明绝顶的良相将才,有他们在,她这个皇帝就显得有些笨拙,有些多余了。

 尤其是严阙,未至而立就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说话老是带刺,刺得她体无完肤心灵受创。

 回至寝宫,宫娥关上房门,如曦第一眼看见窝在长椅上吃着糕点的兰兰,开口就道:“兰兰,我可能真的是动了心,想嫁人了!你晓得吗?严阙昨天被黑衣人一掌打得撞上了我口,然后他小心翼翼抱着我滚啊滚地滚下了楼,实在是…唉…”

 “你说什么?”顷尔,兰兰被来不及下肚的桂花糕噎着,咳到脸都红了,才顺过气来。

 “你该不会相中严阙了吧!”兰兰急问。

 “你先听我说完啦!今天啊,那个“肚子痛”看见严阙没来…”她卸下天子冠,坐回榻上,有气没力地低下头来。

 “别改人家的名字,是度止恸。”

 “别嘴好不好?”

 “好好好,你继续说。”兰兰喝了口水。

 “我不知道中了什么,居然说严阙替我办事情去了,并不是无故不到。而且啊,那个严阙好死不死,还跑来上朝,害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圆谎才好。”当初无为阁内的感觉又再死灰复燃,如曦猜想,多半是严阙舍身救她所带来的后遗症。经过这么多年,她本来已经可以把严阙给抛诸脑后了,毕竟严阙老是刺中她的痛处,在朝臣面前给她难堪,可是那天严阙在长乐坊英雄救美,救了她一条小命,这情况下要不动容,那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

 “这个故事就是在告诉你,没事别说谎!”

 “可我是怕那个“肚子痛”藉机给他安个什么罪名,然后让他蒙受不白之冤啊!他始终也是因为我才受伤,我得把我的良心拿出来才行。”如曦讲了讲,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你猜严阙昨遇袭,会不会是“肚子痛”干的好事?”

 “你想太多了!度止恸跟严阙不合完全只是为了朝务问题。”兰兰不以为意。

 “是吗?那好吧,我就不怀疑。可是你知道吗?我今天看见严阙出现在大殿上,那对深邃的眼睛直直盯着我看时,我的口有多痛,痛到啊就好像心快裂开那样,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不到半口气的感觉…”

 “你爱上严阙了?”向来冷静的兰兰突然间大叫了一声。

 “…”如曦双微启,愣了愣。“你别瞎猜啦!虽然我一见到他,目光自然而然就会被到他身上,可是只要他在朝堂上一开口,我心底一把火就冷了下来,应该不可能爱上他吧…”对严阙,她有的只是最初的憧憬,应该还谈不上爱不爱的…

 兰兰狐疑地望着如曦,当然察觉到她犹豫的语气。

 如曦接着说:“我只是在想,或许真的是年纪到了,不然怎么会如此最头转向,连龙椅也坐不住?你说,我是不是也该找个人来爱爱?还有,方才“肚子痛”他弟弟“肚子饿”还上奏要我赶紧成婚呢…”

 如曦没说完,却见兰兰慢条斯理地由长椅上起身,然后打开门,随便朝某个宫女喊道:“那个谁…别左顾右盼的…对…就是你…马上去把御医给叫过来,皇上身体不适。”

 “干么?我没有不适啊!”如曦一头水。

 不到半炷香时间,穿着素罗裙的御医——叶鞠——飞奔而来,并将如曦全身上下、由头到脚仔仔细细诊视过了一遍。

 “如何?”兰兰问了句。

 叶鞠是她亲自安排入宫的自己人,虽是女子,但医术超群而且貌美不可方物,只是性格淡漠,平时只爱埋首药草堆中研究药,向来不喜与人交往。

 叶鞠美丽的脸上,有一处明显的疤痕,就在美丽的杏眸旁,叶鞠说那是采药时伤的,伤痕也已变淡。因为没有丑陋到有碍观瞻,也就不想费心思去好它。

 叶鞠与兰兰属同门,自幼在弦月山庄长大,除了兰兰以外,叶鞠向来和别人说话不超过三句,是个以冷淡出名的美人。兰兰向来信任叶鞠,所以让叶鞠照顾如曦的身子;除了兰兰,叶鞠是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晓得如曦这个皇帝是女儿身的人。

 叶鞠拉开如曦的衣襟,冷得如曦打了个哆嗉。

 “瘀伤,所以口痛。”叶鞠淡淡地道。

 “再来?”兰兰继续问。

 叶鞠为如曦切脉后,说:“太过劳累,尚未歇息,引致头晕目眩。”

 “原来!”兰兰会意地摇头。

 “啊!”如曦张大了嘴。“我还以为…”她口那一大块发育的瘀伤,想必是昨夜严阙速撞两次造成的,还有她的天旋地转原来只是没睡觉所引起。对了,她都忘记只要一入长乐坊,为了把握宝贵时间,她都会没没夜待在厨房不上榻的。

 这么说,她不是被撞得心大动,而是被撞得心大“痛”啊!

 “你啊,有时间胡思想,还不如赶紧休息吧!”兰兰下如曦的黄袍,轻轻推了一把,将如曦给送到了上。

 替她盖好了被子,兰兰说:“睡吧,别太累了!”之后偕同叶鞠,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寝宫里没人了,但如曦的脑袋却也静不下来,若这种感觉不是动了心,那是什么呢?

 不管了,困得很,她还是先睡个觉吧,一切等醒了后再说。

 寝宫之外,御花园内,百花齐开争妍斗,彩蝶翩翩飞舞景怡人。但是,却只有她的心还是里在阴暗的土里,探不出头来。

 好像就要发芽了吧,或者,还需要一点灌溉、一点滋润,帮助她挣脱出四周牢笼,得到些从来难求的缘分。

 她想要,她好想要,想要平凡、想要自由、想要能去爱某个人、想要某个可以爱着她的人。

 阖上门后,两人远离了如曦的寝宫。

 “你觉得如何?”兰兰问着身旁的叶鞠,她已经把严阙和如曦的事都告诉了叶鞠。

 “她都这么大了,要是喜欢上谁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叶鞠不以为意。

 “偏偏她的身分不能曝光,我是怕事情最后会难以收拾。”

 “有什么事是你司徒兰收拾不了的?”叶鞠仍是一张冷冰冰的面孔。

 “你猜严阙会不会发现皇上的真实身分?”

 “严阙既然有本事年纪轻轻坐上丞相之位,我想还是小心为上。”

 “见机行事吧!”兰兰只能这么说。

 “现在呢?”叶鞠问。

 “暂时别让皇上去长乐坊,我猜严阙会去那里守着。经过这件事后,严阙肯定会对长乐坊和皇上起了兴趣,那家伙不太好搞,必须小心为上。”

 “皇上若想去,你也无法拦住她。”

 “咳!”兰兰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很烦了,你别再没事戳我痛点好吗!”如曦只要想做一件事,就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努力完成,她有时也拿如曦没办法。

 三后,如兰兰所料,严阙的背伤好了些后,又再度只身前往长乐坊,他指明只要当那间厢房,而且就此包下,不再与其他客人共用。

 为免多生枝节,之前就被吩咐不许多话的小厮立刻点头应允,而且在引严阙入内后,迅速端上他惯用的糕点就立即闪人。

 长乐坊内的小厮步伐稳健身手不凡,严阙正想开口厘清心中疑点,小厮却已经逃得不见踪影。

 严阙当然明白小厮动作如此迅速,是在防他问长问短。当受人所救,今人家不愿多谈,严阙也不便追问。

 房内归于平静,唯有壶内茗茶氤氲出香气,望着桌上精致糕点,严阙背上的伤还隐隐作痛着。

 推开的窗外没有姜汁汤圆的香气飘入,这一天,厢房楼下厨房静悄悄没有开伙,但他却好像能闻到那股甜而不腻的香气在四周萦绕,久久不散。

 严阙静默地凭窗而立,俯视窗外林园美景,直至夜了,月娘脸、星辰闪烁,他仍然无心食用桌上的精致糕点。

 背后伤口的疼痛没有间断过,失血的双从未恢复原有的泽,但他冷漠依然的脸却显不出半点异样,神色平静如常。

 末了,等至长乐坊灯火熄了,打烊,收铺,严阙才离去。

 他负伤前来,为的是再见那救他的姑娘,但是她始终没有出现,他感到有股莫名怅然。

 原来他那天闻到的甜汤香是她所煮食,她送汤给他,他却将她卷入了意外当中。

 那位姑娘应该没受伤吧!

 严阙向来平静的双眸中,起了波澜。

 他忆起她惊慌地响在他身上胡乱叫的神情,和她空灵出尘的容貌,他的心绪在这些天时醒时睡完全混乱不堪,活生生地被她所搅

 他来,是为了她。

 一部分,是为了她湛厨艺下的甜点;另一部分,是为了她的人。

 见不着她,他的心便悬岩着无法平静。

 夜深时离开长乐坊,严阙的步履沉重异常。

 他忘了已经多久未曾有过这种异样的感觉了,那位姑娘的出现,令他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泥沼当中。他的脑海里地都是她的容貌与声音,他的鼻腔里只闻得到姜汁汤圆的香气。

 遗留在桌上的甜食他无心去动,他挂念着她的安危,此时无论再吃什么,也都是索然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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