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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程羽蝶那难的小妮子,果真实现了她的威胁,如鬼魅般如影随形地紧跟着祈威。

 这真是一场恐怖的梦魇!

 无论他走到哪,她就出现在哪,总是带着一脸诡异的得意笑容,令他恨得咬牙切齿 ;更糟的是,他的邻居,甚或同事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妄自猜测着他们两个 的关系。

 有天晚上他加完班,走出公司大门,却不意她仍等在外边,而且故意当着众人的面 ,当场你了个飞吻给他,引起他其它同事好奇地频频追问。

 祈威再也忍不住了,开了车,特地将她到僻静的明山上;而程羽蝶果真大瞻地 跟了过来。

 他的车在半山一处空地停了下来,她也跟着停车;才刚停妥,他已走了过来,一 把将她拽下车。

 他又像只火的恐龙了,但程羽蝶却毫不畏缩。

 事实上,她还有些兴奋呢!就好象戏在启幕之前,心中充了期待。

 “你到底闹够了没?”她才站稳,他立刻摔开她,愤怒地对着她嘶吼。程羽蝶故意以傻兮兮的娇笑,进一步刺他:“你看起来好象很生气?看来,我似 乎成功地做到了誓言。”

 “你该死的成功了!”

 他以火的双眸瞪着她,她的大胆、无知令他怒不可遏。

 “你真不知道害怕为何物是吗?你不怕我对你怎么样吗?”

 奇异地,她真的丝毫不感到害怕,即使祈威始终龇牙咧嘴地对着她咆哮,她就是不 怕他。事实上,虽然他们始终不对盘,在内心深处里,她却相信祈威并不会伤害她。

 “杀了我?”她笑得好娇媚,似乎相当喜欢这个主意。“不会吧!为了我陪上你一 辈子,值得吗?”

 “这里又黑又静,如果我徒手掐死你,再将你埋在山崖下,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 人发现…”

 他那双犀利而晶亮的双眸,在黑暗中威胁地瞪着她,但程羽蝶却仍不觉得害怕;祈 威就像只恶形恶状的三角龙,样子很恐怖,却是个素食者,对人是无害的。

 “如果你动手掐死我,就更加摆不了我了。要我变成鬼,一定苦苦着你不放, 让你吃不下、睡不着。”她漂亮的红却扯出一个略带气的笑容。

 “哼!我倒看不出来那会有多糟,我现在不就过着这样的日子吗?”祈威咬牙冷嗤 。

 “怕了?那么或许你该郑重向我道歉,请求我放过你。”程羽蝶漂亮的下巴骄傲地 昂起,她的嗓音更尊贵得彷若一个君临天下的女王。

 “道歉?”祈威冲动地一把抓住她纤细的臂膀,火辣辣地瞪着她。

 程羽蝶这小妮子根本任得几乎丧失了理智。在这夜深人静的荒郊野外,却一再大 胆地刺一个被她气得冒火的男人,她真以为自己占有绝对的优势吗?

 “我不想要你死,但你不怕…我非礼你吗?”祈威故意吓唬她。

 程羽蝶咯咯娇笑了起来,得意地反驳:“你不会,因为你一向避我如蛇蝎。”

 祈威挫败地低咒;他不该意外的,他早该知道程羽蝶拥有异于常人的脑袋和行事方 式。

 祈威睹气地一把将她搂了过来,阴沉沉地威胁:“你了解男人吗?男人一有冲动, 任何女人都可以的…”

 他故意装出一脸恶的笑脸,将浓浊的气息在她脸上…程羽蝶茫然地眨了眨眼 ;在这种时候,或许她该害怕得尖叫,但…哦!她实在不想对自己承认,但她真的不 怕他。

 事实上,他的怀抱既温暖又安全,他独特而好闻的男气息,像药般蛊惑了她, 她必须强忍着闭上眼睛,阻止自己陶醉在他怀里的强烈冲动。

 祈威再度挫败地低咒,猛然放开她。“该死的!你竟然一副乐于从命的模样!”

 她粉脸一红,但黑暗的夜遮掩了她的窘境和心虚。她佯装骄傲地斜睨着他。

 “你希望我尖叫?挣扎?”她眼里写了嘲讽。“我知道有些男人有某些变态的索 求,我绝不可能低声下气,哭哭啼啼的足你的幻想、增加你的快乐。”

 他变态?

 哦——此刻他倒真希望自己是个变态,那么或许他就真能下得了手,活活掐死她, 让她那张伶牙俐齿的小嘴乖乖地闭上!

 “你放心,即使天下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强要你!”事实上,不仅她,他绝不 会强迫任何女人。

 程羽蝶把他的话当成是羞辱,气鼓鼓地反相稽:“你也一样,我宁愿去当尼姑, 也不会要你!”

 “既然我们同样厌恶彼此,又为甚么非要纠在一块呢?”祈威不解地仰天长叹: “程羽蝶,为了气我而丢下一切,值得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真话,卯上祈威,还真替她枯燥乏味的生活添上几许 彩。

 “你难道不需要工作,不需要…”

 她一径地摇头,让他霍然明白了一切。原来这小妮子终无所事事,所以才会无聊 得将他当成是消遣的玩具。

 “捉弄人是有钱人的专利吗?”他话中充了十足的火药味:“富家千金就有权利 干扰别人的生活吗?”

 程羽蝶理直气壮地反驳:“我老爸有钱错了吗?我家不需要我赚钱错了吗?”

 “当然没错,你命好。但我希望你和邱浩唐这一对富家公子哥儿和千金大小姐,别 再来打扰我们升斗小民平静的日子可以吗?”

 “你为甚么对我和浩唐有这么深的成见?”她生气地质问。

 祈威冷冷地回了一句:“那就要问你了。”

 天啊!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会记恨的男人。

 “好了,我没空再跟你胡闹下去,你最好立刻停止跟踪我的无聊行为。”他接着说 道:“上车。”

 “你不是才命令我不准跟着你吗?”他那种嫌恶的眼光,既令她愤怒,更有一点被 刺伤的感觉。

 “你几时变得那么听我话了?”他无奈地直摇头,程羽蝶的难堪称世界之最。“ 从明天开始,可以吗?现在你最好乖乖上车,跟着我下山,我可不想留你在这发生甚么 意外。”

 他关心她?

 不知怎地,他的话极有效地抚慰了她心中的不悦;但他的下一句话,却再度挑起她 更狂猛的怒火。

 他十分不耐地瞪着她看,脸部表情像尊石像般冷漠。“其实你发生任何意外都与我 无关,但我不想成为最后见到你的人,而惹上一身麻烦。”

 “你——”她真恨不得此刻手中握有一大铁,她会毫不犹豫地挥向他,打碎 他冷如冰霜的脸宠。

 他重复命令:“上车!”

 程羽蝶赌气地不予理会。“你凭甚么命令我?你以为我真的喜欢看见你那张死人脸 吗?本姑娘想在这欣赏夜,你滚吧!”

 “你不走?”

 “不走!”

 “好,你就在这欣赏夜欣赏个够吧!”祈威恶意地吓唬她:“希望不会有人,或 者鬼魅来打扰你。”

 她嘴硬:“跟你比起来,我宁愿享受他们的陪伴。”

 “很好,那么我祝你玩得愉快。听说这里不太平静,前头常常出车祸,我确定一定 会有『人』来跟你作伴的。”

 丢下恐吓,祈威气煞地上了车,留下她绝尘而去。

 程羽蝶的勇气在他离去后,立刻消失无踪。他的话已在她心中埋下恐惧的种子,她 忍不住害怕地梭巡着黑漆漆的四周。

 方?祈威在的时候,她一点也不觉得有甚么不对;他一走,甚么都不对了。

 阴沉沉的夜,似乎处处隐藏不知名的危险,就连风声听起来,都像鬼哭神号般的 凄凉恐惧;她丰富的幻想力就如长了翅膀般的任意翱翔,愈想,她浑身不起了一阵一 阵的战僳。

 恐惧一点一滴地渗入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真的想转身逃之夭夭,但又害怕祈灭就在 前头等着看她笑话;面子和恐惧在她心头,展开了一场拔河赛。

 终于,恐惧战胜了一切。就在她决定上车离去之际,忽然发现前方闪过一道车灯, 她立刻探头查看,霍然发现那是去而复返的祈威。

 “欣喜”不足以形容此刻她心中的感觉。他的出现对她而言,就好象是突然大放光 明的海中灯塔,给了她这彷似陷落暴风中的孤帆一线生机。此刻陷于极度恐惧中的程羽 蝶,一点也不觉得这个形容有点夸张。

 祈威在她身边猛踩煞车,了她一脚沙,接着像只暴躁的怪兽般对着她嘶吼:“我 给你三秒钟,立刻上车!”

 如果乖乖听令,她就不是程羽蝶了。隐藏住强烈的释然,她故作姿态地瞪着他。

 “走开!你干嘛管我?”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却又暗暗祈祷,他可别真的丢下她不 管才好。

 他没走,但他那阴郁的脸色,几乎就跟鬼怪一样恐怖吓人。

 他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为甚么要管她?为甚么不丢下她走了算了?

 祈威气她,更气自己,但…他就无法这么丢下她不管。

 他气鼓鼓地扬声喊道:“一——二——”

 在他即将喊出“三”之前,她终于有了动作,开始走向她的座车。

 “这可是你求我的哟!”

 妥协之前,程羽蝶还不忘保住面子,得意地宣称。但当祈威猛踩油门,作势要狂飙 而去之际,她立刻迫不及待地钻进车里,发动引擎,尾随上去。

 下山的这一路上,她的颜面神经就像“失控”了似的,始终笑得像个白痴。

 哦——她真的很开心!即使祈威总是摆尽臭脸给她看,更不时对她冷嗤热讽、愤怒 咆哮,但他终究为了她而折了回来。

 或许,他并不如她原先以为的那么坏!

 ***

 祈威照例在下班后,趋车到“立祥”楼下接叶梦荷。

 很快地,他看到她走了出来,但一双黑的浓眉却立刻紧蹙成一直线;因为程羽蝶 正紧挨在叶梦荷身边,一起朝他走来。

 他不幽幽叹口气,哎——程羽蝶比鬼怪还可怕,真的是魂不散!

 “梦荷跟我要去逛街,你走吧!”她趾高气扬地挥了挥手,那种口吻就好象在吩咐 泊车的小弟似的。

 一如以往地,他也不肯给她好脸色看。“无所事事、混吃等死是你的事,梦荷可是 忙了一天,没道理下班后还得牺牲休息时间陪你清遣。”

 “瞧你说的,好象我在奴役她似的!”程羽蝶不平地抗议。

 “差不多。”他冷嗤。

 “真正在奴役梦荷的是你们祈家兄弟吧!”她伶牙俐齿地反相稽:“梦荷总是一 下班就赶回家,忙着替你们兄弟烧饭、洗衣,永远有忙不完的家务,她连逛个街也需要 你的批准吗?真不知到底是谁在奴役她!”

 祈威竟一时为之语。当然他对叶梦荷有太多的尊敬和爱,绝非如程羽蝶所言,毫 无愧疚地利用她;但叶梦荷对他们祈家兄弟无怨无尤地付出和牺牲,却是再真不过的事 实。

 “祈威没有。”叶梦荷站出来替他说话,并在程羽蝶还来不及抗议前,接着说:“ 你也没有。我知道你们两个甚么事都能吵,但拜托,千万别为了我吵。”

 叶梦荷最后的几句话是带着幽默、诙谐的。事实上,祈威和程羽蝶都心知肚明,叶 梦荷其实就是他们俩水火不容的症结所在。

 “你以为我喜欢跟他吵吗?”程羽蝶白了他一眼。“对,我诬赖他,错在先,但他 一个大男人心眼也未免太小了吧!每次见面,都非得刺我一下才甘心。”

 扪心自问,她的话有百分之八十是事实。其实,他并不总是那么小心眼的,但一碰 上程羽蝶,他就…控制不了自己。

 他讨厌程羽蝶的任刁蛮,讨厌她的骄傲跋扈,讨厌她终无所事事、游戏人间的 生活态度。看起来,她就是那种毫不知关心别人、唯我独尊、被人宠坏的娇娇女,彷佛 她生下来,就只是等着人奉承似的。别人吃她那套,他祈威偏不。

 他悻悻地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说:“既然如此,我真不知你为何不避我避得远 远的,干嘛老在我跟前打转?”

 “好了!”叶梦荷赶紧挡在他们之间,以阻止一场势必会发生的舌战。她转向 祈威,和声说道:“我和羽蝶去逛个街,你和祈轩也需要几件新衬衫了。”

 既然梦荷说了,他又怎么能反对?祈威瞪了程羽蝶那得意洋洋的脸一眼后,上车离 去。

 ***

 在程羽蝶的建议下,她们选了家气氛优雅的西餐厅解决晚餐。

 才进餐厅,程羽蝶立刻匆匆往化桩室走去,结果,叶梦荷再也没见她回来,只等到 了邱浩唐。

 惊讶一闪而逝,叶梦荷立刻明白了事情原委;看来,以后她可得小心羽蝶那古灵 怪的丫头了。

 “梦荷?”邱浩唐看起来倒比她惊讶多了。他四处张望。“你一个人?”

 “本来不是,现在是了。”叶梦荷略带一丝不悦,她一点也不喜欢被强迫约会的感 觉。

 邱浩唐看起来有些莫名不解,傻愣愣地伫立在她桌旁,再度眺望四周。“羽蝶约我 来这,还看不见她的人影呢!”

 “坐下吧!我想她不会来了,我们都被她放鸽子了。”

 邱浩唐霍然明白她话中的含意,登时尴尬得涨红脸。“对不起…羽蝶真是的!”

 他的歉意不像装出来的,叶梦荷立刻释然地绽开一抹微笑。“原本我还以为你和她 串通呢!看来,你也是个受害者。”

 “不,我不是。”他立刻反对,十足认真地说道:“这对我而言,是个意外之喜。 ”

 上次告白被婉拒后,他消沉了好一阵子,几乎鼓不起勇气继续坚持下去;羽蝶一定 不忍见他如此,才费尽心思替他制造了这个机会。

 “我开始怀疑,你是不是真的事先不知情?”

 这原本只是一句轻松的玩笑,邱浩唐却认真得差点没当场发起毒誓来了。

 “真的,我发誓!不过…”他坦白得像张纯洁无瑕的白纸。“就算事前知道,我 也会来。”

 他的老实令叶梦荷忍不住笑了出来。说真的,像邱浩唐这样诚恳、温文的男人,在 现在这种社会已很少见了。

 “梦荷,既然我们来了,能一起吃个饭吗?”他脸上充了期待,却又体贴地考虑 她的心情。“当然,这原本不是你想要的,如果你坚持现在离开,我会谅解的,我可以 开车送你回家。”

 他的体贴真的令人如沐春风,叶梦荷怎忍心完全不顿他的感受,扭头就走呢?

 她笑了。“我们点餐吧!我好饿。”

 叶梦荷的允诺,让他整张脸顿时亮了起来。征询了她的意见后,他立刻招来侍者。

 趁着他点餐时,叶梦荷悄悄打量着他。

 邱浩唐为何对她情有独钟呢?

 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没有高学历、没有良好的家世…还身负着一个沉重的感 情包袱;而浩唐人品好、学历高、情温厚、长相英俊,爱上她,该算是他不幸吧?

 一个想法不期然地跃上了她心头。既然邱浩唐拥有这么许多的优点,她为甚么不接 受他的感情呢?但在她这么想的同时,那个藏在她心头已长达十年之久的拔身影,却 再次清晰地浮出眼前。

 “除了偶尔陪客户应酬之外,这好象是我们俩首次单独一起吃饭吧?”

 他的话拉回她游移的心神。

 “嗯。”她始终小心翼翼地躲着他,因为她心中的感情包袱已经够重了,不希望再 多他一个。她再度戴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面具。“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我想下次羽 蝶再约我出来时,我会特别小心不再上当。”

 “不会再有下回了。”他立刻保证,翻腾的情令他冲动地口而出:“以后我会 自己约你。”

 “你也知道,我会找尽各种借口拒绝你的。”叶梦荷说得很直接,但她的神情却是 委婉,甚至带点歉疚的。

 “你真的无法忍受我吗?”他看起来很伤心。

 “你知道不是。”叶梦荷无法故意伤害别人,尤其是一向对她很好的邱浩唐。她幽 幽叹了口气:“那对你不公平,我怎么能在心里还有别的男人的影子存在之际,接受你 的追求呢?那只会让你愈陷愈深,我…我一点也不讨厌你,相反地,我只是不希望你 受伤。”

 叶梦荷自然而出的温柔,就像一道暖,瞬间温暖了他冰冶、荒芜的心。

 他真的无法将眼光自她身上移开,即使明知她心中已经有意中人了,他却仍无法停 止对她的感情。

 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改变对她的爱恋,但他深知——爱,绝非占有。

 他希望梦荷幸福,甚至愿意压抑自己的感情,只要能在她身边分享她的快乐和欢笑 ,这就够了。

 他特意绽开明朗的笑容,以掩饰眼中的落寞。“你想太多了,我现在只希望你接受 的是我的友谊,把我当个朋友。”

 叶梦荷有点怀疑地直视着他。

 “真的要我当众发誓吗?那实在不太好看,改天吧!”心中有了认定,在她面前他 反倒自然多了,自若地出一脸轻松幽默的笑容,不再老是吐吐,像个手足无措的 中学生。

 受了他的影响,叶梦荷也释然地绽开一抹俏皮的笑意。“如果我说『不』,会不会 遭到开除的名运?”

 他笑的:“如果我真的那么小人,这种朋友千万不能要。”

 叶梦荷明白,他玩笑中却带着绝对的认真。邱浩唐——真的是一个诚恳温文、刚正 不阿的男人,与他相处永远不必害怕欺骗;他永远值得相信“可靠”几乎已成为他的 表征。

 她终于放弃了刻意对他筑起的高墙,有感而发地说:“浩唐,你是个好人。”

 叶梦荷温柔的凝视,就像温暖的春风般轻拂过他,令他心花怒放。他知道,梦荷终 于不再拒他于千里之外。

 “这是你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我想,这代表你已经开始当我是朋友了?”

 她毫不迟疑地点头。“我的幸运。”

 邱浩唐只能快乐地傻笑。

 ***

 她是需要朋友的,邱浩唐替她的生活添加了不少色彩,也让她顿时明白,长久以来 她的生活有多空虚、寂寞。

 他完全信守承诺,以朋友之谊对待她。他对她充关心,却不过分亲近,让她保有 想要的隐私;他态度的改变,使他们之间的相处变得毫无压力。

 最近,他们常在办公室里共进午餐;而今晚,是她第一次答应他的邀约,两人一起 去听了场非常的古典音乐会。

 音乐会真的很,而她的同伴也不赖。

 今晚,她终于看到邱浩膏温文尔雅之外,还有高度风趣幽默的另一面;除了欣赏乐 曲之外,今晚她总在笑,发自内心深处的轻松适意,完全没有一点勉强。

 “看来,我找到一个同好了,我发现你聆听得相当投入。”叶梦荷愉悦地说。

 她深爱古典音乐,却始终找不到人陪她去听;祈威曾体贴地陪她去过一次,但当她 发现短短两个小时内,他竟打了近百个呵欠后,就不忍再让他忍受这种“酷刑”了。

 “你是指我中间有一段闭着眼睛欣赏的时候?”他温柔的眼眸中,闪动着幽默的笑 意。“很高兴你看不出来,那是我不小心睡着了。”

 叶梦荷发出如银铃般的轻笑,她知道那不是真的。他不但仔细聆听了,甚或还能历 历指出某些乐曲的作者,及创作的动机、来源,令她增长不少见识。

 她随和地说:“好吧!那么下回该我附和你的兴趣了。”

 他两眼一亮,这等于是叶梦荷已经答应他下一次的约会了。“看电影?”

 “好!”她附和。“不过,下回该我请客了,谢谢你请我欣赏了这么采的音乐会 。”

 “好,或许你该回请我两场电影,以资平衡,音乐会的门票可比我想象中贵多了。 ”他故意抱怨,事实上只是希望能再多一次与叶梦荷独处的机会。

 叶梦荷知道他并下小器,那只是玩笑话,也佯装犹豫地叹了口气:“代价真不小, 我考虑看看吧!”

 谈笑间,他的车已在祈家公寓前停了下来。

 “谢谢你,浩唐。”她郑重地道谢,为他送她回来,更为他带给她这么一个愉快而 充实的夜晚。

 “也谢谢你。”他温柔地凝视着她,内心感受到长久以来不曾有过的足;空虚、 伤痛曾一度紧紧盘据着他的心,但梦荷改变了一切。

 道了再见,叶梦荷下了车,挥手目送他离去后,正想转身上楼,却发现祈威站在她 身后,手上提了个廿四小时便利店的购物袋。

 他劈头就说,口气显得相当愤慨:“程羽蝶又搞那套下三把戏骗你出去,好让她 表哥紧着你不放?”

 “不是。”她立刻解释:“我和浩唐一起去听了场很的古典音乐会。”

 祈或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变得好看点,反而愈加阴沉。他一言未发地转身 上楼,叶梦荷尾随在后。

 进了家门,瞄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购物袋,叶梦荷关心地看着他。“包子?消夜? ”

 “该算晚餐吧!”他耸耸肩。

 叶梦荷娥眉轻蹙。“你该不是在抗议我没赶回来准备晚餐吧?”

 祈威没有立刻否认,悻悻地说:“显然我的胃口被你养刁了,你不煮,我也不知道 该吃甚么。”

 叶梦荷坐在他对面,直勾勾地注视着他,缓缓地开口:“我想你并不真的是抗议我 没赶回来煮饭,而是不高兴看到我和浩唐出去,对吗?”

 祈威终于按捺不住地问:“你接受了他的追求?”

 她摇头。“我还忘不了…『他』…”

 一提到“他”祈威立刻激动了起来。“他是混球!不值得你等!”

 “我已等了十年,那几乎变成一种习惯,很难改的习惯。”叶梦荷眼中有抹挥下去 的落寞和幽怨。

 祈威心一紧,不忍地放轻嗓音:“梦荷,你应该你开一切,享受人生,接受别的男 人的追求,但邱浩唐显然并不是个好对象。”

 叶梦荷不替邱浩唐说话。“其实他人很好——”

 祈威不认同地打断她,接着发出一连串的批评和数落:“他看起来就像那种毫无担 当的富家公子哥儿,我最看不惯他畏畏缩缩的,竟要他表妹出面替他追求女人!”

 “祈威,你对他成见太深了。其实他已打消追求我的念头,只纯粹把我当普通朋友 看待了。”

 “你真相信他?”

 叶梦荷不想问自己这个问题。她佯怒地坐近他身边,他服贴的头发。“你是在 怀疑我的智商吗?小鬼!”

 他想装出深受污辱的模样,却并不成功。“你不知道自己已经严重伤害了一个大男 人的自尊了吗?』笑意不自觉自他角跳出。

 “别那么小器。”叶梦荷反过来埋怨:“自从你上了高中后,就坚称你已经长大, 不准我喊你小鬼、不准我像这么摸你的头!”

 叶梦荷的话自然勾起他的回忆。那时候的他一心渴望快快变成大人,好反过来保护 梦荷;但这么许多年来,梦荷付出的却仍比她应得到的多许多。

 “梦荷,是我和祈轩拖累了你吗?”

 “胡说!”她柔声轻责:“你怎么会这么想?”

 “程羽蝶那女人虽然常常胡说八道,但她上回说得也不全然没有道理…”他脸上 有着深切的担忧和自责。“这十年来,你为了照顾我和祈轩,付出太多、牺牲自己太多 的青春岁月,如果不是这样,或许你早已有了属于自己的新人生。”

 “哎!你怎么会被羽蝶给打败了呢?”她笑地糗他:“她故意气你的话,你也 当真?”

 “可是…”他自信的神采早已消失,变得毫不确定。“我知道那是事实。”

 “那才不是!”叶梦荷立刻反驳:“你难道不知道,我多庆幸有你和祈轩这两个弟 弟吗?”她温柔的声音中,充了浓浓的感情。“我喜欢照顿你们、喜欢目前的生活, 我甚至愿意就这么过一辈子。”

 叶梦荷这感的话,就好象是一阵温暖的春风,瞬间吹散萦绕在他心头的雾。

 他终于绽开明朗的笑容。“我们是一家人,当然会永远在一起。”他接着坚定地表 示:“而且从现在开始,将由我来照顿你。”

 叶梦荷好感动,为了阻止自己掉眼泪,故意反过来开他玩笑。

 “你现在是不嫌我,只怕哪天娶了老婆,她可未必会喜欢家里杵着一个嫁不掉的老 姑婆哦!”祈威立刻信誓旦旦地宣称:“如果真有那种事,我宁可要你也不要她!”

 他的话,换来叶梦荷脸窝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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